涨红—— by多梨
多梨  发于:2024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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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想好怎么把钱还给叶洗砚,怎么告诉他,自己还是没选择去读高一。
……怎么讲。
千岱兰有点丧气。
预测到的,他一定会生气。
事实上,千岱兰从回沈阳后就很忙,装修,上货,宣传,卖衣服,盘货……中间还带爸爸妈妈去做了一次理疗,她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自己的小店,完全腾不出时间和叶洗砚好好交谈。
她第一次对沟通产生拖延心理,总觉得再拖一拖,延一延——
拖延到她想到合适的措辞。
然后就拖到现在。
距离开学只剩一个月了,这么短的时间,她还没想好如何向叶洗砚坦白。
这个时候的广州热得出奇,暴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下完雨后的空气也不畅快,仍旧闷热得如蒸笼。
千岱兰吃完面,用自带的纸巾擦完汗,在附近买了一杯竹蔗茅根水,决定再等等。
再等等,等等再说。
一晃眼,九月。
上午十点。
叶洗砚在办公室中熬了一整晚,早上八点吃早餐,九点准时开会。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喝提神用的黑咖啡,看到手机屏幕时,才意识到,今天是九月一号。
全国中小学统一的开学时间。
在下属抱着一摞资料推开玻璃门时,叶洗砚给千岱兰发去一条短信。
「恭喜你,千岱兰同学,祝愿你高一生活愉快,学习顺利」
发完又想起来,高中一般不允许学生带手机。
……熬夜熬得神智不清了。
叶洗砚无奈地笑,刚想把手机放下,它却震动了一下。
本该在学校中参加开学仪式、或在教室听老师讲话的千岱兰。
在这个时候异常地、及时地给他回了短信。
千岱兰:「谢谢哥哥!我会努力学习的,绝不辜负哥哥的期望!」
作者有话说:
谈到高考这件事了,有宝宝问,为什么不让岱兰去深圳读高中呢?
其实很好理解,因为目前只有少数省份允许其他省的学生来参加高考,据我所知,山东和河南都允许——指没有山东/河南省的户籍,但可以报名在山东/河南参加高考,为的是方便那些父母在这两地工作、定居却暂时未取得户籍的学生。
岱兰如果想去深圳参加高考的话,必须有深圳的户籍;当然,可以让叶洗砚让她过来,也能解决学籍问题——但这样写,其实有点不太尊重那么多辛辛苦苦高考的学生;岱兰能考多少分,都是我操纵的,我甚至可以写她考700多分(虽然有点浮夸了QWQ),但不能够在这种事情上太轻佻。
现实中肯定也有很多“高考移民”,尽管国家和各地教育厅都在压制这种行为。我们上学的时候,就有人会悄悄地运作,去某些教育资源不够好的省份买房、落户,弄个高中学籍,然后去上学(或直接留在教育资源优秀的省份读高中),参加那边的高考。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高考也是,但已经算得上是尽量公平的一个途径了。
我不想在故事中也破坏这种“公平”。
不要信读书无用论,读书真的有用,对于家境不算好的孩子们来说,读书绝对是最优的选择。
(尤其是女孩子!!!)

九月的沈阳最高温不过二十五度,最低温则在十度左右徘徊。
十点钟,千岱兰早早地开了服装店的门,今天是2011年9月1日,星期四,工作日一般不会很忙,她坐在收银台后,专心致志地做刚从学校里拿出来的摸底考试试卷。
千岱兰在六月末参加的统一测验成绩很不错,尤其是英文和数学,英文115,数学110(满分120分制);尽管不能在高中按部就班地学习,但老师仍旧乐意帮她额外留一份试卷和资料——她的确也交了资料费和试卷印刷费。
不像北京的快节奏,沈阳的十点是干燥又舒适的,门前步行街铺着石砖,负责清洁工作的环卫阿姨穿着黄马甲走过,太阳从光洁的石板上跳跃、跳跃,一路跃到千岱兰小店里铺设的光滑地砖上。
周芸解了围裙下楼,问千岱兰:“中午吃个肉段茄子,我再买几根黄瓜几颗青菜,调个蘸酱,好不好?”
千岱兰头也不抬,说好。
她掐着秒表,按时做完试卷,检查一遍,才看到旁边叶洗砚发的短信。
叶洗砚:「沈阳的高中允许带手机吗?」
千岱兰眼皮一跳,她回。
千岱兰:「今天开学第一天,是特例」
千岱兰:「哥哥,十月一国庆节,我想去深圳见见你,有话要和你说」
千岱兰:「方便吗」
这一次,等到千岱兰吃午饭时,对方才回复。
叶洗砚:「学习要紧」
叶洗砚:「听说沈阳西塔的烤肉很不错,岱兰可以请我吃么?」
千岱兰:「可是我已经订了去深圳的机票啦」
千岱兰:「退机票的钱好贵的」
千岱兰:「怎么办,哥哥」
叶洗砚:「怎么办,岱兰」
叶洗砚:「看来我只好多多留意,留意深圳有什么菜适合招待你」
叶洗砚:「微笑」
千岱兰放下手机,起身,又给自己盛一碗米饭。
妈妈做的肉段茄子很香,茄子就适合大油和肉来做,又软又香。洗干净的黄瓜和生菜凉丝丝、脆生生、清甜清甜,不蘸酱吃也舒坦。
二楼空间很小,一张餐桌,另一张桌子摆放着电煮锅、切菜板等东西,隔出来的房间是爸妈的卧室,千岱兰则住在直不起腰的小阁楼,需要借助一个从天花板上拉下来的小梯子,去上面睡觉。
“十月一,我去深圳,”千岱兰对父母说,“去看看有没有质量更好的、更特殊的档口;咱们店里也得再多雇一个人,兼职的也行,最好是个年轻、能静得下心去学的女孩……不然忙不过来,我还想参加学校里的考试呢。”
千军和周芸都点头同意,毫无异义。
千岱兰把肉往妈妈碗里夹。
“妈,多吃肉,”她说,“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您多吃点,把身体养好。”
身体好了,才有精力把生意搞好。
一到周六周日,还有工作日晚上六七点,店里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有麦姐帮助,千岱兰直接从一批市场拿货,天然比那些从二批拿货的店有价格优势。更不要说她每次选款眼光毒辣,大方又漂亮,还有特殊小设计,就算是个普通的T恤,也都要穿起来更漂亮的大圆弧领口,或缀小琉璃珠刺绣,或有两侧小开叉,和其他店里卖得截然不同。
价格么,还能和其他店铺普通货持平,甚至因为千岱兰的不还价和会员积分制度,纵使其他店里有类似的,人也乐意来千岱兰店里光顾。
招聘的公告贴出去,陆续有人应聘,不到一周,千岱兰就选定了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
女孩名叫赵雅涵,在附近的大学里上大二,皮肤很白,165个子,瘦瘦的,说话慢声细语;千军一开始担心这小姑娘太内秀,嗓门也不大,但千岱兰坚持就要她。
赵雅涵大二课不算多,没课的时候都来店里,第一个月试用期,千岱兰按小时给她结工钱,通过试用期后,再按照小时+销售提成给她算钱。
千岱兰也就又多了一项工作——
紧急给赵雅涵做培训,教她如何快速地帮客人选择合适的服装及搭配。
“推荐衣服记得要扬长避短,客人胸型漂亮,就推荐能凸显身材的修身衣服;客人腿长且细,就推荐裙装;腿型不够流畅,那就别推荐贴身牛仔裤,优先推荐宽松直筒裤;方圆脸的客人,记得推荐低领的衣服,脖颈处露肤面积越大,越适合方圆脸姑娘,显得脖颈修长……”
千岱兰叮嘱赵雅涵:“如果客人让你帮她选搭配单品,记得,千万别从头到脚都是元素堆砌,要保持好平衡度。客人如果穿了蕾丝上衣,就千万别再推荐泡泡裙。碎花裙要首选搭皮衣或硬挺的牛仔,柔软的针织吊带内搭,外面适合硬挺的西装外套……”
赵雅涵记,千岱兰讲。
讲完后,如果没有客人,千岱兰就用新课文新资料温习,她先前已经自学过一遍,现在根据王后雄系列的讲义,重新温习第二遍,继续做学校里发的、及自己购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晚上,千岱兰对照答案,用红笔把自己做过的试卷打分,然后拍照,再发给叶洗砚。
她拍得很仔细,一张试卷分八次拍,要把每一处都拍给他看。
只是,向叶洗砚展示自己错误的时候,千岱兰还是有点羞涩,故意把那些错题拍得模糊,希望他的眼中只能看清楚她的优点。
今年七月份,千岱兰报名参加了会考,现在成绩出来,最差的化学和语文也低空飞过及格线,会考合格意味着拥有了高中同等学力,下一年六月,千岱兰就可以以社会人士的身份参加高考。
而不必再等两年。
长长地伸个懒腰,服装店已经打烊,外面的卷帘门放下,玻璃门也从内上了锁。
满屋子都是淡淡的、衣服特有的纺织品味道,千岱兰起身,琢磨着岛台要不要搞点首饰之类的东西,卖不起贵的,卖点小发夹发绳发圈小手链什么的也行,总要把店里每一块都利用起来——但其他服装店也都在搭配着卖这些,附近还有那么多品类更丰富、更多选择的小饰品店,她如何才能从中脱颖而出呢?
千岱兰思考着,手机又响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看到叶洗砚发来的短信。
叶洗砚:「成绩很不错」
叶洗砚:「我该给勤奋好学的岱兰同学什么奖励呢」
夜晚很安静,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分,刚刚拖了地后的千军也已经休息了。
收银台上放着的贴粉钻计算机闪闪发亮,这是麦姐送她的开业大礼包之一,另一摞是课本、教材、试卷、笔记、草稿……
千岱兰先回复一个北京的客人,告诉她,自己现在已经从JW离职了。
她将Linda的联系方式推荐给了她。
回复完后,千岱兰才重新点开和叶洗砚的对话框。
就像有时候看到电影高,潮时刻会暂停,看到好看的小说高、潮时会暂时合上书页。
千岱兰现在给叶洗砚回复之前,也会暂时关一下手机的屏幕。
她现在不太确定这种心理叫什么,就好像延迟一些,会让愉悦来得更持久。
和紫薇中期有节奏的中断一模一样。
千岱兰平稳了呼吸,才给叶洗砚回复。
千岱兰:「那哥哥就请我吃深圳的特色菜吧」
千岱兰:「你也会看其他资助学生成绩单吗」
千岱兰:「你也会给其他好学生奖励吗?」
剩下这两句话,一发出去,千岱兰就有点后悔。
为什么微信没有撤回的功能呢?为什么刚才网速不能再慢一点点呢?为什么她会忽然间不动脑子就发这两句话呢?
叶洗砚回复了她。
叶洗砚:「好问题」
叶洗砚:「你也会给其他人看你的成绩单吗?」
叶洗砚:「你也会接受其他人给你的奖励吗?」
千岱兰认为叶洗砚不该练习网球的,该去打太极拳。
千岱兰:「哥哥不想讲就算啦,反正我也不是特别想要知道」
这条消息的发送和叶洗砚的回复,几乎同时发生。
叶洗砚:「我没有加过其他资助人的联系方式」
千岱兰心中一动,还有点心中一虚。
因为她给好多人看过了成绩单。
叶洗砚下一句话紧接着而来。
叶洗砚:「我想,如果你感兴趣的话,等十一假期,我们可以好好讨论这个话题」
叶洗砚:「你现在的重要任务还是学习」
幸好,他没有再继续上一个问题。
千岱兰:「刚好,哥哥,我也有要紧的事情想和你聊聊」
千岱兰发了个呲牙大笑的表情,上下两排牙都露出来的圆圆小黄脸——
叶洗砚仍旧回复微笑。
十月一前几天,千岱兰一直在和隔壁格子铺的店老板聊天,有时候周芸买了水果,她也送点过去。
隔壁这家格子铺生意不错,店老板是个25岁的洋气大美女,喜欢逛千岱兰的店,千岱兰就给她最低折扣;一来二去,千岱兰从她口中套到不少有用信息,包括现在大学生和上班族,似乎都比较喜欢水晶疗愈类的东西。
格子铺里,水晶相关卖得也不错。
水晶疗愈啊……具体能做什么首饰呢?
与此同时,千岱兰也收到一条北京曾经客户的微信。
蝴蝶飞飞(166,50kg,广告设计师,偏好绚烂色彩的衣服):「Mila,你朋友圈发的那条连衣裙很漂亮,看起来很适合去三亚逛夜市」
蝴蝶飞飞(166,50kg,广告设计师,偏好绚烂色彩的衣服):「多少钱?我银行卡转给你,你能寄给我吗?」
千岱兰很诚恳,告诉这个客户,说这条连衣裙的材质是涤纶和棉混纺,价格很低,但质量上肯定不及JW——
对方说没关系,反正去旅游穿贵裙子,弄脏了肯定心疼。
问清价格后,痛快去银行转账,又叮嘱千岱兰,以后多往朋友圈发发衣服照片,她很喜欢千岱兰的审美。
“对了,”客户还问她,“你怎么不开个淘宝店呢?这样网上买东西会更方便。”
千岱兰愣了一下,觉得这主意不错。
只是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网上开店的事情,十月一如约而至,做好准备的千岱兰,搭乘上了从沈阳至深圳的航班。
她这次来仍旧是轻装简行,就背一个双肩包;十月的深圳的风热辣辣,大家都穿穿短袖短裤,千岱兰热得满头大汗,只觉空气要把自己给蒸熟了,将长袖外套系在腰上,晕晕乎乎地跟着拥挤人潮出门,一眼看到接机的杨全。
他还举着个白色的大大大牌子,周围一圈粉红色的纱纱,一层层铺着蕾丝裙边,中间是闪闪发光的彩色水钻,拼出了“千岱兰”三个大字,下面用粉笔写着「欢迎小公主回家」的字样。
好久没见,千岱兰背着双肩包跑,双肩包打臀上半截、打得kuakua响,她冲到杨全面前笑。
“咋搞的,”她爽朗地说,“这也太酷了!!!”
“洗砚哥说你第一次来深圳机场,不熟悉,让我搞个显眼的牌子,”杨全炫耀,“够显眼吧?”
千岱兰竖起大拇指。
“帅呆了酷毙了!精彩到猪看到都要咣咣放屁了!”
这个“帅呆了酷毙了”的接机名牌,虽然得到千岱兰的大加赞赏,却并未俘虏叶洗砚的视线——
他看一眼这接机名牌,转过脸,叹一口气,极度挣扎似的,再转脸看一眼,继续叹气。
千岱兰一直盯着叶洗砚的脸,发现他连叹气都好看。
又是大半年没见,千岱兰发现叶洗砚怎么能这么帅呢,而且还是那种越看越好看。
浓烈立体的五官,身材也好,衬衫合体,但在他坐下或抬手时,千岱兰总会忍不住盯着他这具衬衫下的身体看。
她想要抱一抱。
但突然的拥抱算性,骚扰。
“你的审美,”叶洗砚看着那名牌叹气,斟酌着评价杨全,“似乎有些童真。”
杨全笑:“但是岱兰肯定喜欢。”
千岱兰已经依依不舍地摸那接机牌了:“要不是不方便带,我都想把它带走了。”
“嗯?”叶洗砚笑着问,“带去能做什么?”
“当然是放在店——”千岱兰说,“踮起脚尖才能够到的地方,天天摆着看,这么酷!还有我名字哎!”
叶洗砚失笑。
“看来我的确不太了解现在高中生之间的流行……”他停下,目光柔和,“你来深圳,我订好了酒店,就在我家附近。”
千岱兰说好。
她其实以为叶洗砚会邀请自己住进他的家中,但安排住酒店也没问题;
千岱兰乘飞机来的路上也很担心,她这么漂亮,叶洗砚也这么帅,俩人关系现在还这么暧昧;万一忍不住和叶洗砚孤男寡女擦出点激烈火花、不小心滚了床单,怎么办呢?她计划了明天要好好在深圳玩一天,然后就要遛去南油逛批发市场呢。
这时候上床虽然大概率会很爽,可也会严重耽误她的工作。
——冷不丁,千岱兰记起,杨全之前曾说过,叶洗砚不喜欢外人住在自己家中。
她现在还没把叶洗砚变成内人呢,顶多算“自己人”。
叶洗砚在吃这件事上颇为精通,现在招待千岱兰,把她招待得肚皮滚滚,心满意足,撑到她走路都扶墙,颤颤地挪着终于放松下的腿。
当叶洗砚提出在附近公园散步的时候,千岱兰完全没有拒绝。
只有两天,她在深圳只会再留两天,大后天,千岱兰就会假装去机场;实际上,偷偷摸摸地溜走,跑去南油市场。
那边有好几个档口,专门卖各类大牌的各种高仿,千岱兰早就有所耳闻,只是还未去看过。
公园中寂静无声,千岱兰把银行卡重新还给叶洗砚。
“里面还是当初哥哥送我的那三十万,当时密码设置了哥哥的生日,”她说,“三十万都在卡里,我一分钱都没动。”
叶洗砚问:“怎么没用?”
“我在JW上班的这些时间也赚了不少钱,”千岱兰说,“回去后,我杂七杂八地加起来,算了算,差不多也够了。我爸妈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我走读,不吃食堂,而且我成绩好,学费有优惠……算下来,三年也花不了多少钱,足够了。”
叶洗砚没接:“手上宽裕些,总比紧巴巴地好。”
“哥哥知道,上次那个老头……梁亦桢先生,怎么说我的吗?”千岱兰认真地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清楚那个词。”
叶洗砚问:“什么?”
“金屋藏娇,”千岱兰说,“他问我,是不是你在北京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叶洗砚微怔。
他慢慢地皱眉:“的确,我也听梁亦桢说了,JW内部有一些流言,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既然已经传开了,”千岱兰板着脸,“现在找流言源头已经没意义了。”
她心想天姥娘耶,该不会是田嘉回传出去的吧……
叶洗砚微笑颔首:“的确。”
“我觉得这也太欺负人了,说得我就和被你包养似的,”千岱兰说,“也太欺负哥哥了,如果你真要包养一个女孩,肯定会特别大方。”
叶洗砚失笑:“我只会大方,不会包养。”
“哥哥干嘛和我说这些?”千岱兰飞快转过脸,她清清嗓子,“这是哥哥的隐私。”
两人在微雨后的朱槿花侧慢慢地走,微风送来一池的香气,荷花的清淡,荷叶梗特有的清冽香,还有裹挟着淤泥淡腥味的潮气,缓缓地渡来。
叶洗砚看着千岱兰扎起的高马尾,天气太热,她又穿长裤,脖颈后一层密密细细的汗水,几缕头发也贴在上面。
她似乎很容易出汗。
流泪,流汗,流……都这样,源源不断。
“有些时候,”叶洗砚说,“对你不算隐私。”
千岱兰站定,侧身看他一眼。
这边有绿树遮阴,阳光稀薄,朱槿花开得也不如适才无遮挡区的地方厚;但,纵使阳光稀薄、有大树争肥,怒放的朱槿花仍旧红如火,赤赤热热。
叶洗砚感觉千岱兰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她今天频频欲言又止。
他给予了充足的耐心,等她说出想藏起的秘密。
“……这三十万,我拿着不踏实,”千岱兰说,“因为我不是到了没这三十万就吃不上饭、活不下去、什么都干不了的地步。”
叶洗砚说:“如果到了那个地步,我希望你能接受的,不止是这三十万。”
“不,不,”千岱兰说,“就是吧,肯定还会有其他家庭困难的人更需要帮助,那些住在山上的姑娘呢,那些交不起学费被迫要辍学的女孩子呢?那些贫困山区里——上课都要走山路走木桥的孩子们呢?哥哥的这三十万,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但我更希望,哥哥如果有捐赠意向的话,先去雪中送炭。”
叶洗砚看着她:“这不冲突。”
“但我很冲突,”千岱兰坦言,“我试过去接受,但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办法忍受……怎么说呢,它还是让我感觉到很羞愧,很内疚。”
叶洗砚皱眉。
“因为这笔钱,那天晚上,梁亦桢用’金屋藏娇’这个词的时候,我都没能骂回去,理不直气也不壮的,”千岱兰将这个银行卡双手递给他,恳切,“就当是为了我的尊严和良心,也把它拿回去,好吗?”
叶洗砚慢慢地叹口气:“……你啊。”
他最终还是拿走那张银行卡。
“这么倔,”叶洗砚垂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倔?”
“现在你发现也不迟,”千岱兰长舒一口气,她笑,虎牙小尖尖,直起身体,“现在我终于能直起腰和你讲话了。”
“学习呢?”叶洗砚问,“最近学业如何?我看你已经开始在做高考冲刺的模拟试卷——沈阳的高一就开始训练高考卷么?”
“嗯,是我自己多订了一份高三学生的,想挑战挑战,”千岱兰匆匆转移话题,“对了,哥哥,我爸妈用之前的攒的钱,在学校附近开了个小店……现在生意还挺不错,所以哥哥也不用太担心我的经济状况。”
叶洗砚笑:“那是我多想了,抱歉,我不该自以为是地认为你需要这笔资助,还让你这样为难。”
“没有没有,”千岱兰最终还是没能把真相说出口,她摆手,“我知道……但世事难料。”
她非常挣扎,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叶洗砚——不然还是算了,反正下一年六月她就要高考——考好了再告诉他吧。
否则,考差劲了呢?
她还是不希望叶洗砚认为她太“急功近利”。
叶洗砚瞧千岱兰困扰,微微一顿。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惆怅?”他不动声色,观察她,“虽然现在不算早,但正常情况下,高中生恋爱仍旧算早恋……知道吗?”
千岱兰一分神,没听清,恍然回过神,只点头。
“知道,知道。”
其实她乱到没注意叶洗砚在讲什么。
眨眼,约定好的“离圳日”到了。
叶洗砚让千岱兰留下地址,他说有些书要送给她,书本太重,不如寄过去。
千岱兰写下了店铺地址。
这次离开,依然是杨全送她去机场,千岱兰以“不方便停车、不希望太麻烦他们”为由,拒绝二人送她进候机大厅。
千岱兰背着双肩包,若无其事地进了玻璃门,蹲在角落里,熬过了十分钟,确定外面没人后,才伸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谨慎地离开。
工作人员以为她走错了地,指:“小姑娘,这里,从这里进去值机——”
“谢啦,”千岱兰冲他灿烂一笑,“不好意思呀,我看错时间了,bye~”
她离开候机厅,去找机场大巴,转公交,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南油批发市场。
千岱兰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开了一间窄窄的小房子,住两晚。
住上两晚,逛齐了这边的店,摸清底后,买了货,加上那些卖货人的联系方式……最后一天,她就直奔深圳火车站,晚上在火车站附近住一天,第二天上午坐火车回家。
机票还是太贵了。
千岱兰想。
她进入宾馆小小的房间中,地面潮湿得像是积了一层水,又窄又小又闷,千岱兰打开窗户,发现外面一株火红的朱槿花开得热烈,日头下耀眼的红,红到好似能刺破这小旅馆的阴暗。
无论什么环境,都不耽误朱槿开花。
叶洗砚一直在公司。
晚八点,他回家,听到杨全说,订的书和高价购买的试卷、资料都已经到了。
是各种各样的试卷和教材,包括曾被选为辽宁高考命题组的老师著作,及辽宁一些省重点高中内部出的试卷和学习材料。
打包后,直接寄给千岱兰。
叶洗砚俯身手写她的收货地址,辽宁省沈阳市……
写到最后“红服装店”时,叶洗砚微微皱眉。
——千岱兰可没有告诉他,她父母开的小店,竟然是一家服装店。
——在这个时候忽然间说来深圳,深圳有什么?
——深圳和沈阳一南一北,距离这样远,十一假期珍贵,她为什么大费周章过来,只在这里住短短三天?
——他不会如叶熙京那样自恋,不会自恋到以为千岱兰这样折腾只是想见他一面。
服装……深圳……短短三天……
忽然间,叶洗砚放下笔:“杨全。”
杨全在门外电梯厅中奋斗,努力用厚厚的泡沫和气泡包装袋,来打包那个用彩钻贴成“千岱兰”的接机牌。
听到老板的声音,他探头,头发上还有细小的、雪白泡沫球球,眼镜上也吸了唧唧歪歪小球球:“怎么了,洗砚哥?”
“杨全,”叶洗砚沉着脸,说,“今天上午,你究竟有没有亲眼看到岱兰去值机?”
作者有话说:
很多00或者05后的宝宝妹妹们,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格子铺。
我小学初中时候特别爱逛,一个店里好几个货架,每个架子上的格子里都摆满了不同的东西,小首饰啦,针钩的小东西,文具,追星的卡片……等等。
格子铺相当于一种寄售的中介,卖家可以租赁一个格子,把东西放在这里代售。
但读高中的时候,好多格子铺都渐渐消失不见了。
千岱兰现在还是二十多岁出头的小姑娘呢。
她不是完美无缺的人设,所以我允许她迷茫,允许她徘徊,也允许她“犯错”。
人生的容错率其实没我们想象中那么低,人都会犯错的呀,除了生死,没有什么是会搞砸人生的大事。
所以我其实不太喜欢高中打鸡血时一些’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之类的标语,也不喜欢“高考决定人生”之类的话,高考很重要,但也并不真的能决定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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