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在穿衣服时,千岱兰发现了袋子里的钩针茉莉花,愣了片刻,摸摸花瓣,意识到叶洗砚早就发觉了她的谎言。
但没关系,反正之后就没什么交际了。
他们也很难再相遇了。
只有一个北京城,但穷人和富人生活在它的不同交际层。
2009年,北京常驻人口有1860万,这1860万人,至少有百万人,从生到死,在这个城市中都不会遇见。
十五分钟后,穿着朴素运动装、扎着高马尾的千岱兰摸到了餐厅。
仍旧是如西餐厅般的椭圆长桌,木头材质,千岱兰不认识,仔细看,那木头的纹理像是掺了金丝,金灿灿的漂亮。
叶平西笑呵呵地说几句客套话,与昨晚判若两人,没再提什么东西,似乎真的只是想给她和叶熙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那位才三十多岁的妻子,仍旧沉默而机械地吃着东西;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也没有不和任何人说话,像一个机械人偶,专注做眼前的事。
千岱兰左边是叶熙京,右边是叶洗砚,这让她有种莫名的压力。
压力更大的是,餐桌上五个人,只有她和叶洗砚选了中式早餐,小笼包,煎鸡蛋,炒素菜和南瓜粥,其余人都是毫无例外的班尼迪克蛋,烟熏三文鱼和牛奶。
千岱兰一眼都不敢看叶洗砚。
早餐过后,叶洗砚和叶平西有事要谈,千岱兰和叶熙京,也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聊天。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了,酒后失态的叶熙京已经彻底暴露自己的摇摆不定、幼稚的执拗。
清醒过来后,两个人都知道现在很难再继续下去。
叶熙京让阿姨给千岱兰倒了手磨黑咖啡。
千岱兰喝一口,感觉像喝了加热后的馊刷锅水,又苦又涩又怪。
盯着热腾腾的黑咖啡,她想,这可能是叶熙京这辈子唯一吃过的苦了。
除却这不美妙的味道外,两个人的谈话还挺顺利。
叶熙京不再坚持,说分开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他们真的像朋友一样聊起了之前认识时的囧事,那天晚上千岱兰勇猛地暴走小混混,夏季中广州那说来就来的暴雨,说晒就晒的大太阳,聊珠江旁垂下长长气根的粗壮榕树,那好像一直都在建、建了好久都没建成的广州塔——
“这个月就建好了,”千岱兰轻轻说,“我听到以前的朋友说,9月30号对外开放。”
叶熙京神色一松:“我还记得说要请你去看。”
“下次吧,”千岱兰笑,“等你学成归来。”
两个人都为这一句话笑了,千岱兰恍惚间又想起对叶熙京彻底心动的那一刻——
叶熙京给她买宵夜时,不小心扭伤了脚。千岱兰心里过意不去,拿攒了很久的钱,在休班时跑去市场,花了一小时买了双特别漂亮、舒服的运动鞋。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Nike,也不知道自己买的是Nlke。
拆鞋子时,叶熙京的朋友看到后笑得直不起腰,揶揄着问她花了多少钱,在听到答案时更是笑到夸张。
只有叶熙京,笑眯眯地脱下脚上的LV老花鞋,向朋友怀里砸去。他穿上千岱兰送他的鞋子,来回走了几步。
“真棒,”他说,“我们兰小妹眼光就是好。”
那时候他说得那么自然。
去年,在车上,他也是皱眉看着她一身衣服,自然地说“我给发小打个电话,让她帮你选,她眼光好”。
眼光好坏从没变过,只是人变了而已。
千岱兰慢慢地喝掉苦咖啡,听到叶熙京沉闷地问:“兰小妹。”
她问:“什么?”
“如果,”叶熙京问,“我回来后,如果那时候,你我都没有男女朋友,我还能重新追你吗?”
千岱兰低头,手指摩挲着咖啡杯。
“谁知道呢,”她说,“人是不断在进步的,现在的我看去年的我,就觉得去年的我很幼稚;明年的我看今年的我,可能也会觉得现在的我很傻——再过两年,我们是会长成对方喜欢的样子,还是成为对方厌恶的人,都有可能。比起来把希望放在一年后,我更想先走好现在的每一步。”
叶熙京怔怔看着她,问:“要再来一杯吗?”
千岱兰递过咖啡杯,说声谢谢。
门外,终于成功刚逼叶平西签下转让协议的叶洗砚,刚好看到弟弟眼睛含泪地给千岱兰倒咖啡。
同龄的少男少女,本来心意相通,却因为种种世俗阻碍而被迫分开。
身为兄长的叶洗砚本该也为他们叹惋。
微微一停,房间内的叶熙京注意到兄长,他放下咖啡杯,走过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哥。”
“嗯,”叶洗砚问,“怎么?”
“等会儿你能让杨全送岱兰回家吗?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叶熙京不停用手背擦眼睛,“对了,哥,你明天就去深圳了,以后还回北京吗?要不是爸说,我都不知道你要辞职了……你现在和人去办游戏公司,能行吗?”
叶洗砚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可以送她——你们聊清楚了?”
“嗯,”叶熙京给他一个含泪的笑,“我们约好了,等两年后,我们会重新开始。”
他看到兄长的表情凝滞了。
“这样啊,”叶洗砚淡淡地说,“不错。”
一起递交辞职信、彻底成为叶洗砚私人助理的杨全,准时抵达楼下。
他快活地接上千岱兰和和叶洗砚,又精神百倍地接过千岱兰递来的袋子——袋子中装有叠好的黑裙子、高跟鞋和一支钩针的茉莉花。
杨全聪明地什么都没问。
千岱兰和叶洗砚也默契地没提茉莉花的事情。
只是快上车了,叶熙京又追出来,说有话想和千岱兰单独聊。
两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就这样在车旁讲话,车内,叶洗砚无意间看到千岱兰买的曲奇饼干,已经被吃掉三个,透明包装盒的蝴蝶结下面还有便签——
「谢谢杨全哥哥」。
叶洗砚皱眉,小手指指侧磨了磨那娟秀的字,自言自语:“怎么对谁都叫哥哥。”
说完了,又侧身看那支茉莉花。
他说:“杨全。”
杨全蹭地一下转身:“洗砚哥?”
“没什么,”叶洗砚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杨全露齿一笑:“太客气了哈哈洗砚哥。”
给够三倍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
千岱兰在两分钟后重新上车,连连说着不好意思让哥哥久等了——我没耽误正事吧?
她眼睛没有红,也没有难过,看起来无事发生。
杨全笑着说:“没事,等会儿洗砚哥去买网球拍,顺路,不耽搁的。”
千岱兰又是道谢。
车内放着一首歌,轻快明亮的旋律,温柔的女声。
“My!My!Time Flies!
「哎呀!光阴似箭!」
One step and we're on the moon
「一个踏步,我们刚在月球上」
Next step into the stars
「下个踏步,就进入群星里」……”
不需要提醒,千岱兰已经可以熟练地拉出安全带,扣好。
扣好后,她看向叶洗砚:“其实,按道理,我得请哥哥吃饭——”
“不用,”叶洗砚打断她,“举手之劳。”
千岱兰发现,叶洗砚的笑容又恢复成了初见时的礼貌、疏离。
右脸颊那个浅浅的小酒窝也消失了,仿佛昨晚只是昙花一现,他又成了那个处事稳妥、却不可近身的大哥。
她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A king to sing you the blues
「国王垂头把气丧」
My!My!Time flies!
「哎呀!光阴似箭」……”
“这首歌名字是什么?”千岱兰问,“好好听。”
“《My!My!Time flies!》,”杨全看了眼,告诉千岱兰,“去年11月出的,洗砚哥很喜欢。”
“开车,”叶洗砚闭着眼睛,“少说话。”
他罕见会在千岱兰面前表露出偏向傲慢或冷淡的一面,千岱兰一顿,侧脸看他,只看到叶洗砚沉静如冰的脸。
他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身上的黑色衬衫,像冰冷砚台上刚磨出的浓郁墨汁。
唯独音乐依旧轻快。
“……A new day is on its way
「一个新的日子已经来临,」
So let's let yesterday go
「所以我们让昨天离去」
Could be we step out again
「我们不可能停步」
Could be tomorrow but then
「明天就要到来」
Could be 2010
「马上2010年就来到!」”
2009年,9月,千岱兰和叶洗砚的最后一次对话,就发生在这个狭窄的车内。
下车时,叶洗砚仍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没有正式告别,千岱兰把针织茉莉花和藏在花心中的“对不起”留在车上,下车后和杨全鞠躬道谢,小声作别。
隔着车窗,千岱兰看不到叶洗砚的脸,只能揣测他大约还在休息。
叶洗砚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那句——
“不用,举手之劳。”
My!My!Time flies!
Could be 2010!
2010年的夏天,北漂的千岱兰,仍旧在大望路的JW上班。
这是她在北京工作的第一年。
一年的时间,足够千岱兰学习到很多东西,她上了二十节价格优惠的口语课,后来发现了练口语的更便宜方式——去旅行景点时,见到那些因语言障碍而着急的外国人,她会主动上去帮忙,指路,攀谈,锻炼锻炼口语水平。她已经可以流畅地接待那些讲英语的客人,还成功通过PETS五级考试,口语和书面都拿到了合格证。
在口语课上,千岱兰还交了一个好朋友,对方是网球教练,以友情价教千岱兰打网球,没事的时候,还会用自己的权限让千岱兰过来用免费的网球场练习;千岱兰也将自己员工内购的额度留给她,帮她从员工内购会中抢很多高折扣的漂亮衣服和鞋子。
千岱兰从Linda那里学到了更多辨别客人的小技巧,也渐渐地学会了使用不同的话术来应对更多的客人;遇到时尚感十足的,她会和对方侃侃而谈从《vogue》上看到的各类大牌流行风向标;遇到一掷千金的贵妇人,她也学会了极尽恭维,挑选出细节大夸特夸。
千岱兰开始明白。
衣服,鞋子,包包。
不仅要妆点美丽,它们还是身份的另一种隐形的彰显。
富人不需要性价比,他们只需要独一无二,需要更多的文化和艺术属性赋予。
那双磨脚的高跟鞋渐渐地不会再把她的脚后跟弄伤,她开始学会对着客人讲一件衣服的材质故事,她越来越习惯服侍一次性消费几万、十几万的客人,她越来越流畅、自然地说出更多谎言。
千岱兰有一个笔记本,详细地记清楚每个接待、在她这里消费过的客人服装偏好、聊天时透露的小爱好,甚至于饮食上的喜好和厌恶点……
业绩越做越高,每个月拿到的分成也越来越高,渐渐地,千岱兰一个月可以拿到九千到一万左右的工资,最高的一次,一个月拿到了一万三。
除却房租、生活必需、人情往来和置办行头外,剩下的,千岱兰一分钱不留,全都寄给家里,让爸爸不要再去工地打工了——他本来就腰不好,因为常年在工地扛包搭东西,脑压大,容易晕。
千岱兰硬拖着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因为脑压大,压迫视网神经。
开颅手术不仅贵,风险也大,最保守的治疗,就是好好休息,吃药调养。
千岱兰细细算。
铁岭市最好的地段,房价差不多要3000一平,家里面三个人,买个七、八十平房子也够住了。契税,装修费,杂七杂八算起来,至少得准备个二十多万、小三十万。
她在北京,一年能攒下七万左右,那就再努力攒攒,至少干够五年。
况且——
JW店,最近副店长离职,职位空悬,千岱兰悄然瞄上这个位置。
副店长,每个月光基础工资就多两千呢。
如果她能当副店就好了。
“……嗯?当初我表妹怎么干上JW副店的?”电话里,麦姐生意一如既往,中气十足,“她啊,当时成功帮店长拿下了一个大客户的单,和你差不多,也是入职一年半,就蹭蹭蹭地干到了副店——这么和你说吧,千千啊,你得想清楚,光平时业绩好,算不上什么,大家业绩都不错,能当副店,还得看你干出点大事——记得,得是大事。”
千岱兰谢过麦姐:“我上个月寄的眼霜,麦姐觉得还好用吗?”
“好用,怎么不好用了,”麦姐嗔怪,“你这孩子,有钱也不知道省着点花,隔三差五给我送东西,平时寄糕点寄鞋也算了,这么贵的眼霜,你自己都没用上呢,先给我用上了……”
千岱兰说:“麦姐对我好,我现在能有这份工作,也全靠麦姐帮忙了。”
“你这孩子,”麦姐叹气,“我倒想你一直呆在我身边。”
叹完了气,她又压低声音说:“你要真想升副店,我和表妹直接讲,不太好,你也知道她那性格,我这个表姐,也不好说这种话,你得有能力……当然,我相信,咱们千千是有这个能力的,就是缺个机会。”
千岱兰认真听。
“现在,刚好就有个机会,”麦姐说,“前两天表妹回家,我听她说,她现在正为一个投诉犯愁。”
“什么投诉?”千岱兰问,“我怎么不知道?”
“……投诉是针对她本人,”麦姐悄声,隐晦,“你知道的,干服装销售,尤其是男装部分,总有些男客人,会……那男客人给她发了请吃饭的短信,刚好被男客人的妻子看到了。”
千岱兰屏住呼吸听。
“她每年在JW消费上百万,是挺重要的一客人,直接写信投诉,这样的投诉,肯定会有影响,”麦姐说,“听说你们那边大老板很重视这件事,要我表妹去当面道歉——但你也知道,有钱人,我表妹想见,人家也不肯见——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会,连人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千岱兰问:“麦姐听店长说过那个女客人的名字吗?”
“说过,”麦姐说,“张柏——哎,她哥在深圳,好像是个游戏公司的大老总,叫什么张楠。”
千岱兰谢过麦姐。
她飞快记下名字。
张柏,张楠,游戏——等等。
千岱兰猛然停笔,盯着便签纸上,蓝色油性笔写下的名字。
立刻去翻客人档案笔记。
张楠,游戏公司。
——去年,叶洗砚带她去叶熙京升学宴上,同坐一桌吃饭的,就有个人叫张楠。
瘦瘦高高,穿白T黑裤子,他还笑着说,这就是程序员最正式的穿搭了。
哗哗啦啦。
千岱兰飞快地翻到记载着张楠的消费页和笔记。
那之后的第三天,张楠就来店里买了很多男装。
聊天中,张楠还提到过叶洗砚已经先去深圳了。
他们共同创立的游戏公司正式搬迁到深圳,之后的重心会移到那边发展。
千岱兰先用店里的电话,拨通了张楠当时留下的手机号码。
提示是空号。
对方已经换了手机号。
意料之内的事情,毕竟跨省市的电话费太贵了。
千岱兰下意识想去翻叶洗砚的联络方式,又顿住。
他现在既然去了深圳,可能也会换手机号码;再说了,现在……
人家凭什么帮她呢?
冷不丁,千岱兰又想到,那天车里,他淡漠的一句“举手之劳”。
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样大咧咧地打电话过去,人家凭什么帮她呢?
犹豫间,千岱兰垂眼,冷不丁,看到墙角静静躺着的网球拍。
她若有所思。
……有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
啊啊啊终于写到我最爱的男女主对手戏了(。
我好喜欢那种各自心怀鬼胎的钓与被钓。
喜极而泣!!!
Ps::本文中歌曲选自《My!My!Time flies!》!爱尔兰女歌手唱的!超级好听,大家一定要去听啊啊啊——————
她打羽毛球时特别擅长扣杀,学网球,发球时就上手很快。
但和羽毛球不一样的是,网球的球拍重,球也重,场地费也贵,初学者必须要教练带。
无形之中,学打网球就需要一笔不菲的开销。
她的好友兼教练雷琳,一开始也疑惑——
“为什么要学网球?明明有其他更适合你的运动。”
千岱兰告诉雷琳:“去年我把一个很厉害的人作为榜样,一开始,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学习网球,但肯定有他的道理。我想成为他,就必须把目标定成能超越他。”
雷琳想了想:“也是,反正现在网球也有社交属性……你干这行的,多认识一些人,总没有错。”
她有时候也会介绍自己一些朋友去千岱兰那边买衣服,千岱兰都一样,努力为她们争取折扣。隔一段时间,商场有满额返现、多倍积分和其他的折扣活动,千岱兰也会细致精准地帮她们算价格,怎么买最优惠。
有时候还会给出好几个购买方案,贴心地供她们选择。
不单单是计算上,在练网球上也一样;千岱兰不仅有决心,还有天赋。
她初中时就拿过全校羽毛球比赛的第一,在认识雷琳后,雷打不动,每周至少打八个小时,除了友情价蹭雷琳的课和优惠价去球馆练习外,还坚持用附近派出所的外墙练习打墙,打坏了四袋球、派出所的民警都认识到这个会用外墙练网球的小姑娘后,她也终于能从全场跑、到处捡球,进阶为和雷琳轻松对拉30多拍。
雷琳满意地说,现在的她已经基本不需要教练带了。
之后,千岱兰也坚持定期去网球馆练习打球;偶尔,还会和男学员搭档,和雷琳、雷琳的男友打混双。
尽管一直有“夫妻打男女混双容易离婚”的玩笑话,但雷琳和她男友王庭关系还很不错。
和雷琳一样,王庭也是专业运动员退役,有ATP排名,实战经验丰富。和雷琳不同,王庭没有和特定的网球馆签合约,而是专门为有需求的人提供私人教练和定制服务。
比如——叶洗砚。
去年上英语口语课时,千岱兰主动和雷琳攀谈,就是因为雷琳当时用的笔记本上,最上行匆匆写了个“叶洗砚北京学员(现在去深圳,继续续课)”。
那是王庭的笔记本,只记了这个学员信息,后来被雷琳顺手拿来用了。
王庭的行程很满,主要在北京和深圳飞来飞去,和雷琳也是一样,每个月见不了几面。
但,前天打完网球后,一起吃饭时,千岱兰听到雷琳说,说她男友未来几个月应该会稳定留在北京,因为“深圳那个客户要在北京住很长时间”。
深圳的客户能会是谁?
千岱兰没有多问。
她现在当然也有联系叶洗砚的其他途径,譬如直接给他打电话;即使停机了,也可以试着去找叶熙京要他哥现在的联络方式;
英国保守党领袖戴维·卡梅伦接替戈登·布朗成为新一任英国首相时,叶熙京还给千岱兰寄了一张纪念明信片,很有厚度的一张,精致漂亮,背后写满叶熙京对广州和北京的怀念,怀念京酱肉丝怀念白切鸡怀念脆皮烧鹅怀念蜜汁叉烧怀念梅菜扣肉怀念老火靓汤。
千岱兰认为叶熙京的出国还是蛮成功的,至少能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中餐的美妙。
不过,既然已经和叶熙京分手,千岱兰不打算继续用“弟弟女朋友”的身份去叶洗砚那边再请人办事,有点不合适了。
下班后,她照例约雷琳一块吃饭,悄悄打听情况,不经意地问起,以后王教练真的要常驻北京了吗?
雷琳的回答印证了千岱兰的猜测。
“差不多,”雷琳说,“毕竟深圳的学员就那一个了,他一回北京,老王也没必要再往深圳那边跑了。”
“那,学员来北京是因为工作变动吗?”千岱兰关切地问,“万一再调回深圳呢?”
“我听老王说起过,这个学员有自己的公司,你玩游戏吗?今年特火的那个《四海逍遥》就是他们家的,”雷琳摇头,“听说总部本来就在北京。”
说到这里,雷琳告诉千岱兰:“啊,对了,明天下午的网球课——”
千岱兰说:“我明白,是不是明天王教练要去教那个深圳学员,没时间陪你?”
“你怎么知道?”雷琳诧异,“我也是这个意思,明天下午你如果没事,过来陪我去打打网球;这几天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用进废退,你别浪费天赋。”
“一定,”千岱兰喝了口苏打水,笑盈盈地告诉她,“琳琳,要不这样,以后王教练去球场给学员上课时,你也告诉我一声吧,把我的练习也安排到那个时候——我可不好意思再占用你们的约会时间。”
“行!”雷琳爽快应下,她又问,“对了,你这个月的员工折扣是不是还有一个名额?我看上你们家刚上新的那条连衣裙了,帮我算算呗,最低能做到多少折?”
周四下午,千岱兰握着缠了新手胶的网球拍,刚和雷琳碰面,对方就眼前一亮。
纯白的大U领连衣裙,上半身紧紧包裹着柔和的身体,下摆是轻盈的细细百褶A字裙,后腰侧开了一个小口,露出流畅的腰沟,似露非露的两个小腰窝。再往下,肌肉流畅且修长结实的两条腿,踩着淡粉色的袜子,纯白的网球鞋。
“不错啊,这小裙子,”雷琳说,“上次在店里试穿的时候,我就说,你穿它肯定好看。”
夸过后,又顺着千岱兰的白色护腕,去摸她的手臂,称赞:“胳膊肌肉练得也不错。”
网球运动不需要大块肌肉,因而网球运动员一般不会有太夸张、硕大的上半身,和追求增肌相比,柔韧性和耐力更重要。
这两项也是千岱兰的优点。
千岱兰笑:“我去健身房只会那几样,你一个专业的可别笑话了——要不是有你的教练折扣,我还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裙子。”
“嗨,”雷琳不以为然,“别提这个,你的员工折扣还给我省不少钱了呢——来,打球。”
千岱兰和雷琳拉了三十个回合,大汗淋漓,休息时,她才注意到,叶洗砚已经到了。
巧合的是,他今天也穿了一身白,白色运动polo衫,白色运动短裤,白色袜子,只不过那polo领和袜子边缘都有两道墨绿。此刻站在王庭面前,右手戴着一个黑色的运动护腕,握着一白黑相间的网球拍,正笑着和王庭说些什么,右脸颊那个浅酒窝很淡,淡得像不小心滴在油画表面的一滴水。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作为课程费高昂的专业网球教练,185的王庭有一身锻炼得宜的肌肉,在他身旁时,很容易将其他男性映衬得单薄。
但叶洗砚不会。
他比王庭还要高出很多,高,不是那种干瘦,而是皮肉紧致、肌肉流畅的劲瘦,个子高本就出众,再搭配上那双俊脸,身姿挺拔,纯净的白并没有将他映照得暗淡无光,反倒是平添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光彩。
之前千岱兰一直以为他擅长穿黑色,却没想到,他穿白色也是这样好看。
她想忽略掉都没办法。
偌大的场馆,她第一眼就能看到叶洗砚。
握住网球拍的右手,在放松的状态下,也有着与肤色不同的狰狞青筋;先前千岱兰没有留意到他的手指,现在有了球拍的辅助,千岱兰发现他的手指不仅长,还很粗,看起来似乎一根几乎能顶她俩。
原来个子大的人真的什么都大。
“那个就是老王的学员,长得很帅吧?”雷琳神秘兮兮地笑,“不仅帅,还超级多金喔,黄金单身汉。老王还说了,这么多钱,不抽烟不酗酒还礼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要是他有姐妹都想介绍给他。”
“确实挺帅,”千岱兰用毛巾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又小口小口吞咽着水,避免过于激烈的吞咽伤害到咽喉,问,“休息休息,再来?”
千岱兰和雷琳一共打了70分钟,70分钟后,王庭脖子里挂着运动水壶,屁颠屁颠地跑来找雷琳。
千岱兰微微躬身,呼吸,再抬起头,发现叶洗砚已经不在了。
就像不知道他何时来,千岱兰也不知道他何时离开。
叶洗砚似乎完全没有往她的方向看,哪怕一眼。
第二次再见面,是在一天后的网球场馆。
千岱兰这次穿了蓝色polo领运动衫,白色百褶裙;
巧合的是,对方也穿了藏蓝色polo领上衣和白色短裤。
这一次,千岱兰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网球上,70分钟下来,她始终没有看叶洗砚,专注和雷琳打球。
叶洗砚仍旧没有主动和她说话,打完球就走了,似乎很忙,也没有注意到她。
场馆很大。
千岱兰喝水,漱口,简单地做了一下运动后的拉伸。
只有王庭,在给雷琳递毛巾时,夸了千岱兰:“你跳起击打的那个高压球很不错。”
刚才他的会员,在休息时看到千岱兰打球,还盯着她,全神贯注地看了好一阵呢。
千岱兰笑着说谢谢。
打完球的手臂酸痛,她慢慢地按了按,冷不丁想到今天早上,麦怡又请假了。
她为被投诉的事情焦头烂额,不仅咽喉长了溃疡,嘴唇也起了一个泡。
雷琳问:“晚上一块吃饭吗?”
“不了,”千岱兰回过神,微笑着告诉雷琳,“我们店长生病了,我晚上要去探望她。”
她晚上去探望麦怡,但没说什么,麦怡的状况不是很好。
如果投诉迟迟不撤销的话,麦怡可能会面临来自内部的严格批评和罚款。
闹大的话,调去其他店、降职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