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的宣武帝哼笑一声,毫不掩饰他对云舒的偏爱:
“朕的公主,自由挑选驸马的权利自然还是有的,哪里还用你单独浪费一个条件?”
“可是父皇,儿臣说的全凭自己做主的意思,可不止是自由挑选驸马这一点。”
云舒抬起头,认真地同宣武帝对上了视线:
“儿臣想要的是,不管儿臣多大年纪,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
若是要嫁,对方也必须是儿臣自己挑选的人才行;
而嫁了之后,若是有不合儿臣心意之处,儿臣还能随时提出和离甚至是休夫!”
“荒谬!”
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御史台的人就先忍不住了:
“女子岂有休夫之说!”
“男子可以休妻,女子怎么就不能休夫了?”
云舒一点儿不惯着这臭老头儿:
“依本宫看,若是遇上如曹文斌那般的败类,休夫都还算轻的,他甚至应该被治罪!”
“胡搅蛮缠!”
御史中丞那个姓王的老头儿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五公主生在皇家,就该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若天下女子都如公主这般肆意妄为,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
“胡搅蛮缠的分明是你吧?”
云舒奇怪地打量了这老头儿一眼:
“说本宫肆意妄为?行,那本宫问你,若是尊夫人嫌你年纪大还不洗脚,看上了其他比你年轻比你俊俏比你爱干净还比你讲道理的男子,你当如何?”
“老臣何时……”
王中丞被气了个倒仰,一时竟不知是该先反驳他没有不洗脚,还是该先反驳后面那一连串儿暗贬他的内容。
他捂着胸口怒视了云舒片刻,才总算反应过来云舒这一段话真正要问的问题——
“为人妻者若不守妇道,自是要将其休弃并逐出家门的!”
云舒语速飞快,咄咄逼人:
“那为人夫者不守夫道为何不能将其休弃并逐出家门?”
“女子如何能与男子相提并论!”
王中丞这一句心里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不好,
果不其然,云舒抓住机会,当场厉喝出声:
“放肆!听你这意思,本宫的身份还不如你尊贵了?
那是不是就连天朔帝也不值得你高看一眼?”
天朔帝就是一百多年在本朝横空出世的那位女帝。
也正是因为这位女帝的存在,女德女戒这些破烂玩意儿,才无法被拿到明面上来讲。
云舒这一顶帽子扣得足够大,王中丞自知失言,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老臣绝无此意啊!”
“哦?”
宣武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王大人是什么意思?”
“老臣只是……只是一时口误……”
王中丞憋得满头大汗,最后也就只憋出了这么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然而宣武帝却仿若未觉,还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问:
“口误?那王大人原本想说的是什么?”
“老臣原本的意思是……依本朝律例,男子一妻多妾本就是合理的。
但女子不可多嫁,所以……所以男子和女子本就是不同的……”
磕磕巴巴地勉强找了点儿能圆得过去的话,王中丞还没想好后面该怎么接着编,
就听上首的宣武帝又接着问道:
“那本朝律例可有说过不许妻子休夫?”
“……”
王中丞无力垂首:
“未曾。”
“听到了?”
总算是逼着王中丞这个老家伙说出了最后这两个字,宣武帝偏眸看向云舒:
“现在满意了?”
云舒笑眯眯地行了一礼:
“儿臣多谢父皇!”
御史中丞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亲口承认妻子休夫并非是不可行的事情,
往小了说,以后哪天她真要是想休夫了,这些人谁都别想说她什么!
往大了说,这甚至可以被看作是朝廷的一种表态,
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口子,休夫便不再是女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也将在无形之中,推动天盛朝女子地位的提高!
第55章:幸好当日五公主只是动口没动手
这样的好事儿,当然不能只有在场的这些王公贵族和大臣们知道啦!
京城周报下一期的文章,安排!
周报价格太贵,之前只有高门贵族的人买,到现在也只是多了些京城的富商买也没关系,
茶馆说书人,安排!
云舒的书信很快就被专人快马加鞭地提前送回了京城。
于是,等到秋猎的队伍也终于回到京城后,王中丞人还没回到府上,就听见外面不少百姓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当今圣上竟然答应五公主,若是五公主以后的驸马不合她心意,五公主可自行决定是要和离还是休夫!”
“什么?休夫?真的假的!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还能从哪儿啊?前头那家缘来茶馆儿里,不是有个说书的吗?
他今儿个没有说书,而是念了一个叫什么京城周报上的文章。
那京城周报据说就是五公主和六皇子创办的,上头不仅有各种各样有趣的消息和新奇的故事,还有好多世家大族,甚至是皇宫里头发生的真实事情呢!
就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消息,据说还是五公主殿下亲自写的,绝对不会有假!”
“嘶……我的个乖乖!要不说都是命呢!”
后头说话的那位是个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却都已经花白了。
她一边整理着篮子里卖剩下的绣品,一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公主这般尊贵的人,才能有休夫的权利吧!”
“谁说的?”
许是因为周围这几个人里,只有她今日是在那茶馆边上摆的摊子,听了一耳朵,
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人挺起胸膛,表现得有些得意:
“御史台的王中丞,可是亲口说了,本朝律例从来没说过女子不能休夫!
你们知道什么是御史台吗?御史台负责监察事务,监察百官!
但凡遇上个不遵守本朝律例的,就算对方是皇子公主也一样不好使!”
“所以……”
妇人整理着绣品的手顿住了,她神色怔怔地望着绣品,双眼却分明没有聚焦:
“女子真的也能休夫?”
“荒谬!”
一旁有路过的迂腐读书人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怒斥道:
“女子如何能够休夫?她们懂不懂什么叫做妇道?这样的女子也配为人妻为人母?
笑话,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有违人伦!”
没错没错!就该这样骂!
王中丞听得身心愉悦。
他就不信了,那五公主能让他闭嘴,难道还能让全天下人都闭嘴不成?
就该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五公主究竟有多荒唐!
王中丞的唇角一点一点翘了起来,但下一刻,他就听那读书人愤怒地接着道:
“什么狗屁御史台?我看那王中丞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小人罢了!”
王中丞:“……?”
刚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心头的怒火正不知该如何发泄,
外头,那读书人却已经嘭的一声,被人用竹篮子当场暴扣了。
“你疯了吧!”
那书生正在慷慨激昂地抨击着王中丞,发表着自认为正确的言论,猝不及防被人扣了个篮子在头上,他又痛又恼,
正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疯,但篮子都还没来得及摘下来,便又被人劈头盖脸地一顿打——
“明明圣上五公主还有那位王大人都说了,当朝律例从来没有不允许女子休夫!
都是你们这些胡说八道的王八蛋!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女儿才不会年纪轻轻就被她男人打死了!
什么狗屁书生!我呸!只会为了你们男子的私心说话,却不顾女子的死活,
我看你的圣贤书根本就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要是你娘亲,我都以你为耻!”
王中丞:“……”
他默默缩回了脖子。
好可怕,幸好那日五公主还只是动口不动手,嘶……
那妇人怎的突然就撒起泼来了?
王中丞一边觉得那妇人着实凶悍可恶,一边又忍不住撩开帘子,偷偷从缝隙里看向外边儿。
彼时,殴打书生的妇人已经被同伴拽住了。
她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双腿一软,最后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可怜的囡囡啊!嫁了个爱酗酒的赌鬼天天挨打,想要和离都离不了啊!
那赌鬼不肯放我家囡囡离开,找了差爷求助,差爷也只说他们不管家里事儿!
我的囡囡还怀着孩子啊!都七个月大了!
可怜我的囡囡被打死的时候,都还一心想要护着她的肚子……
若是早知还能休夫……我这老婆子便是豁出一条命去,也定要帮囡囡休了那毒夫啊!”
头发花白的妇人哭得撕心裂肺,话里的内容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就连先前还觉得这妇人不可理喻的王中丞撩着帘布的手都僵住了。
他家中其实也有个女儿。
若是他女儿也……打住!不能想!
王中丞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这几日来一直笼在心口处的愤懑与抑郁,在这一刻竟也奇迹般的忽然就散开了许多。
或许……
王中丞抿了下唇,没再往下细想,只是沉声吩咐车夫:
“这处路堵住了绕开便是,还停在这做什?”
“是。”
马车缓缓调转了方向,
而王中丞内心几十年来的某些坚持,似乎也在逐渐被他甩到身后的,那妇人嚎啕的哭声当中,逐渐发生了偏转。
王中丞这边发生了什么,已经回宫的云舒自是不知道,也不在意的。
她这会儿正在应付云楚焕那个精力旺盛的熊孩子——
“五姐姐,你明天肯定要出宫的,对不对?”
“嗯……”
秋猎回来有一天休整的时间,可以不用立刻就回上书房去念书,
但云舒出宫是有事儿要办,她不太想带上云楚焕这个挂件:
“不过我明日是要先去唐府,再去看酒楼的位置,你就算跟着一起,也没什么好玩的。”
“这个简单啊!”
云楚焕早就已经想好了:
“五姐姐你只需要负责把我带出宫就行,等出了宫之后,我自己去找子明玩儿就好了,不耽误你办正事儿!”
反正柳府和唐府也就只隔了一条街而已,
不耽误她办事儿的话,她倒也很乐意顺道再蹭蹭云楚焕的豪华大马车。
第二天一早,九点多钟,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云舒到唐府的时候,岑伊伊和唐歆华还有唐牧之他们,都已经坐在前厅里聊了有一会儿了。
见云舒从门外进来,身后并没有跟着云楚焕那熟悉的身影,岑伊伊面上的表情还明显又松快了几分。
“臣女见过五公主殿下!”
一高一矮,一温婉一可爱的两个女孩子齐齐屈膝行礼,
云舒脚步一顿,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私下里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怪不自在的。”
“姐姐知道是殿下你帮她脱离的曹家,回府这些日子一直惦记着说想要多谢殿下大恩,”
唐牧之同样轻笑着调侃起来:
“今日第一次见面,若是不让她行礼,只怕十年后回想起来,她都还要后悔今日的礼数不周。”
“若不是有公主殿下帮忙筹谋,歆华此生怕是真就要困在曹府之中了。”
唐歆华今年其实甚至都还没有满十八岁。
只是因为时代的缘故,让她过早经历了那些并不美好的事情,
带走了她曾有过的天真,却也为她沉淀下来了一份内敛成熟的温柔。
和她弟弟唐牧之一样,姐弟两人,都是那种极其容易产生好感的类型。
云舒今日来唐府,也正是为她而来——
“当日之事,我虽有筹谋,但若是表姐不肯勇敢地迈出这一步,此事也同样成不了。
能够逃离曹府那样的地方,于表姐而言的确是一桩幸事,只是不知表姐日后可有何打算?”
“打算?”
唐歆华微微一怔。
说实话,从曹府回来之后的这些日,她的确也有些茫然,不知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她已经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虽然因着云舒的插手,大家明面上谁都不会说她什么,
但真正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条件稍微好些的,都不会考虑她。
况且……经历过在曹家的那两年,
她现在对嫁人这种事情,其实也有些抗拒了。
可不嫁人了,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看来表姐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想法。”
云舒缓缓开口道:
“那正好,最近我打算在京城开一家酒楼,只是我人在宫里,很多事情都没办法亲自出来解决,必须得有一个在宫外的主事人帮忙打理才行。
不知表姐愿不愿意做这个主事人?”
“我?”
唐歆华有些不自信:
“我从来没做过这些……”
“听说高门贵女,都是要从小学习如何掌管中馈,打理全府上下一应大小事务的。
而表姐你更是从十岁那年就接手了唐府的中馈,一直到嫁人之前,都将唐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云舒倒是比唐歆华自己更相信她:
“我那酒楼里的事儿或许会比唐府稍微多一点儿,但也多不到哪里去。
表姐为何不行?”
“可是……”
唐歆华抿了下唇,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顾虑:
“我只是个女子,我怕会给殿下你带去麻烦。”
“正因为你是女子,所以我才更希望你能站到人前去。”
云舒叹了口气,难得正色起来:
“表姐难道不想看到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堂堂正正地行走在这世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享受与男子同等的权利,而不必被所谓的妇道、女德所压迫吗?”
唐歆华蓦地一怔。
原本乖乖坐在一旁的岑伊伊也停下了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的动作,懵懂地抬起了头。
“就像从前女子不能主动提和离,更不能休夫一样,这些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改变的。
也许它们并不能立竿见影,但只要有人先站出来了,只要我们能坚持下去。”
云舒平静地望着唐歆华,
看着对方眼底的向往与不确定逐渐被温柔的坚定所覆盖,
然后如愿听到了那一句,
“我愿意试试!”
唐歆华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云舒口中那样美好的盛景是否能够实现,但她愿意为之努力。
与其浑浑噩噩地窝囊一生,不如就勇敢拼搏一回!
赢了,这世间女子的天便亮了,
就算是输,她也必然能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在这世间女子们的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那颗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然后一点一点地成长为参天大树!
她的努力,她们的努力,注定不会白费!
唐歆华目光灼灼地强调道:
“只要能实现殿下口中的盛景,不管是什么,歆华都愿意一试!”
“女孩子真的可以和男孩子一样,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岑伊伊不知什么之后也走到云舒身边来了。
她仰着小脑袋,认真地发问:
“那我想当将军也可以吗?”
“伊伊想当将军?”
这回轮到云舒惊讶了:
“可是你好像都没有习过武。”
“因为爹爹他们说习武太苦太累了,不适合我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
岑伊伊一脸沮丧:
“可是我真的很想像爹爹他们那样,上阵杀敌,做保卫天盛的大英雄!”
“上阵杀敌还要胆子大。”
云舒继续道:
“至少……不能被云楚焕这样的吓哭。”
“可是六皇子是皇子。”
岑伊伊更加沮丧了:
“他要是真生气了,想下令罚我甚至是累及我家里人,我也不能揍他。”
云舒:“?”
合着您一直以来是因为不能动手揍才怕他的啊?!
有点离谱,但又有点合理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岑伊伊面对柳子明的时候,还真就轻松很多,一点儿也不带怕的。
原来是因为柳子明跟她身份差不多……
云舒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岑伊伊的肩膀:
“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后能不能当将军,也不知道你从现在开始习武还来不来得及,
但如果你一直都没有习武,也没读过兵书,更不愿做出任何改变的话,那未来一定当不上将军。”
“……我明白了!”
岑伊伊思考了一阵儿,用力地点点头:
“我今天回去之后就跟我爹爹说,我也要习武!”
“你若是着急的话,现在回去也行。”
本来今天叫上岑伊伊,就是为了顺带着给小姑娘心里也埋下一颗种子,省得她以后长大了真就和原书里一样,天天被云楚焕那浑小子欺负得哭哭唧唧。
没想到小姑娘因为年纪小,受到的荼毒还不算多,所以反而觉醒得比谁都快,
那跟她软萌外表截然不同的梦想,还真是连云舒都狠狠意外了一把。
后面看酒楼什么的,估摸着小姑娘也不会感兴趣,云舒索性就让岑伊伊先行回家了。
而在云舒与岑伊伊对话的这个空当儿,唐歆华热切澎湃的心绪也稍稍平复了些许,开始认真思考起云舒方才说的话来:
“殿下之前说想开酒楼,可是已经选好位置了?”
“是让人选了处不错的地方,今日正要过去看看。”
云舒点点头:
“表姐也一起吧!”
云舒昨天才回到京城,那酒楼的地址,自然不是她亲自去选的。
她只是将自己的要求写在信里,交给了之前就帮她找过一次庄子的王公公。
对方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很快就在京城商业最繁华的那条街上找到了一栋四层小楼,外加后面连着的一户小小庭院。
一路上,云舒就已经将自己对酒楼的大致构思都同唐歆华说了一遍,
唯独那庭院该怎么装潢,她却还只字没提。
唐歆华于是便也有了猜测——
“后面的庭院,殿下可是有了别的打算?”
“没错,后院的装潢,会更加独特一些,要等我回宫之后再仔细琢磨琢磨才行。”
云舒倒也不是真想瞒着她什么,只是有些具体的内容她确实还没完全构思好。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在王公公的带领下,走进了那栋已经空下来的四层小楼,
浑然没注意,街道另一边,云楚焕正猫着腰躲在一处摊位后面,一手抓着刚刚买的面具遮在脸上,
另一只手则是牢牢地压着柳子明,不让他冒头:
“别动!我五姐姐她们还没完全进门呢!”
“……您今日不是和五殿下一块儿出来的吗?”
柳子明本来看面具看得好好的,冷不防被猛地一拽,然后直接按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
偏偏却还没法儿发火,只能委屈又不解地询问道:
“咱们又没干什么坏事儿,干嘛还得躲着?”
“你懂个屁!”
云楚焕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确认已经看不到云舒他们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再过不久,万寿节就要到了,
我瞧着五姐姐她似乎压根儿不记得这件事情,什么贺礼都没准备。
我才不要提醒她!你且看着吧,这一次我一定会在父皇面前赢过她,让父皇罚她金子的!”
“……我没明白。”
柳子明听得有些迷糊:
“您不提醒就不提醒呗,碰了面也一样可以不用提醒啊!
为什么非得躲起来?”
“说你傻你还不信!”
没想到这么浅显的一个道理,柳子明居然还弄不明白,
云楚焕有些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你都拎着礼物出现在她面前了,那还叫不提醒?”
“礼物?”
柳子明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里帮六皇子拎着的那些东西,怔了一下,彻底傻眼了:
“您打算把这些送给陛下做生辰礼物?!”
“看你这傻了吧唧的样儿!”
见柳子明现在的表现,比他当初得知这事儿的时候更加夸张,
云楚焕心底升腾起了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不懂了吧?我父皇他什么身份?这天底下的宝贝他见得多了,什么夜明珠红珊瑚大金佛的,对我父皇来说也就那样吧!
反倒是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更能讨我父皇欢心!”
这也是他上次花好几千两银子买一颗夜明珠,却还输给了五姐姐那五两银子买的一堆“破烂”后,他回去苦思冥想了足足半个多月才悟出来的道理。
若不是看在柳子明这个小跟班同他关系不错,且还是柳家人的份上,他才不会说呢!
“原来是这样!”
柳子明恍然大悟之余,却又仍是有些迟疑:
“但万寿节您可是要当众献礼的,这些东西拿出来……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
云楚焕拧起眉,给了他一个“你在质疑我?”的傲娇眼神:
“本皇子这礼是送给父皇的,又不是送给别的什么人。
等他们瞧见父皇龙颜大悦,大赏本皇子的时候,你看他们还嘲笑得起来吗?
不得嫉妒死我!”
“……”
是这样吗?
柳子明挠了挠头,可能是觉得六皇子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肯定比他要了解皇帝,
想了想,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那,咱们还要买什么?”
“……买个小瓷人儿吧!”
云楚焕想起被他父皇摆在桌上的那个女娃娃小瓷人儿,很快便有了主意:
“我要买个男娃娃的瓷人儿!”
他带着柳子明,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卖小陶瓷物件儿的摊子,
但或许是运气不太好的缘故,愣是没让他看见小男孩的瓷人儿!
不由有些不高兴了:
“你这摆的什么摊?怎么连个男娃娃都没有!”
“男娃娃吉利,好些怀了孕的,或者家里媳妇儿一直没生男娃的,都喜欢在这我这儿买男娃娃回去放着呢!”
那摊主瞧着云楚焕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跑出来玩儿了,
便也不在意对方什么语气,还乐呵呵地挑了只最好看的陶瓷小狗递到云楚焕面前:
“小公子您瞧瞧这个,这个也好看啊!”
“你才是狗呢!”
云楚焕当场就恼了。
他可是知道五姐姐送的那个小女娃儿,是代表着她自己的意思。
今天他想买小男娃儿,同样也是为了在父皇桌上搁一个象征着他的东西。
这摊主没有男娃娃卖就算了,竟还想让他买只狗回去!
简直气死他了!
云楚焕瞪着那摊主,正要发作,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嗓音——
“哟!这不是咱家小六吗!”
“三……哥?”
云楚焕转过身,看着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打扮十分骚包的三皇子,下意识往柳子明身前挡了一下,试图不让对方看见柳子明手里拿的那些东西。
“你这个时候怎么在这儿?”
三皇子性子散漫爱玩,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就到处惹是生非,出了宫之后更是满城溜猫逗狗的没个正形。
宣武帝把他安排在相对较为闲散的鸿胪寺里,平时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他去做,
但却能凭借这个职位把他拴在鸿胪寺里,让他没办法整天到处瞎逛。
按理来说,这个点三皇子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鸿胪寺里,而不是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瞧你这样儿,我还能抢你的玩具不成?”
注意到云楚焕那警惕的小眼神儿,三皇子差点没给气笑了:
“你三哥我有点事儿要办,正好路过这儿瞧见你了,就打个招呼。”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还有些稀奇地望着云楚焕: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还开始在意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了?
前几天我那瑶琳玉笛送到你手里,你可都不带多看两眼的!”
三皇子说的瑶琳玉笛就是他之前在秋猎输掉的彩头。
当初他本以为自己能稳拿第三,特意搅和着让所有人都出了份彩头,
可没想到今年的秋猎分外精彩,大皇子提前出局,云舒靠着挖坑拿了第一,云楚焕靠着抱云舒大腿拿了第二,原本信心满满的太子成了第三,
而他,刚巧卡在了第四!
那一只瑶琳玉笛输出去的时候,他还肉疼了好半天,
更可气的是云楚焕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狗大款拿到瑶琳玉笛后,随手就交给随侍的小太监,不知道收去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相比之下,云楚焕现在这样,就格外的不对劲。
难道……
三皇子坐在马背上,斜过身子,试图越过云楚焕看清柳子明手里的那些东西。
然而云楚焕却跟防贼似的严防死守,三皇子往哪边,他就往哪边,坚决不让对方看到一眼!
“啧!”
三皇子越发好奇了:
“你这里头到底藏什么宝贝了?我就看看也不行?”
“没有宝贝!”
云楚焕臭着一张脸,不耐烦地应付他:
“你不是还有事儿要办吗?”
“不急这一会儿。”
喜欢挑事儿的乐子人哪有好奇心不重的?
云楚焕这边越是遮遮掩掩,三皇子就越是不好打发。
好在双方僵持片刻后,云楚焕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个事实——
这又不是云舒!
三皇子应当是不知道父皇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