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by天下无病
天下无病  发于:2024年12月09日

关灯
护眼

裴长旭算准她会心软,“阿满,一刻钟,我?只要一刻钟。”
薛满定定地看?着他,“你真想说?”
裴长旭道:“是。”
薛满闭上?眼,压住胸口那股四处乱窜的悲郁,“你既然要说,便追本溯源,将整件事一字不漏地说清楚。”
裴长旭迟疑片刻,点?头道:“好。”
他想,江诗韵是一段遗憾的过?去?,而阿满承载着他的未来,是他共度余生的唯一伴侣。
与?其讳莫如深,不如大破大立。
“事情要从四年前,你与?小宁下江南游玩开始说起……”
听裴长旭的描述,那是一段遗憾唯美,充满悲情色彩的故事。
貌美柔弱的少女,年少尊贵的端王,他们的身份判若天渊,却在命运的安排里相知相许。她视他为人生救赎,他愿为她突破俗世恒规,这番深情当感动天地,奈何受到帝后阻挠,以她的性命、他的前途威胁,经?过?痛苦考量,他终是选择放手,想送她远走,为她另觅佳婿。
然而她死在分别的那天,死在他仇敌的手中,死在他最?爱她的时候。
生活总要继续,他在表妹薛小姐的安抚中走出痛苦,重?新拾起希望,接受薛小姐的表白,与?她定下婚约,回到端王正常的人生轨迹中。
重?点?来了,早死的少女还有个妹妹,妹妹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自小重?病缠身。少女死前曾托他照顾妹妹,于是在妹妹来信求助时,他心软将她接到京城,养在南溪别院,并四处替她寻觅靠谱的亲事。
端王做这一切时,并未告知未婚妻薛小姐,他想等妹妹出嫁后再?向薛小姐坦白,免得她胡思乱想,误会他余情未了。
但,薛小姐意外见到了妹妹,以为对方是假死的少女,愤恨端王欺骗自己,于是一怒之下,乔装打扮离开京城,单方面毁去?两人的婚约……
裴长旭将往事一五一十地道来,做好挨她冷嘲热讽甚至打骂的准备,可薛满的反应令他如堕五里雾间。
她在笑,表情是孩童般纯粹的艳羡,“多好啊,姐姐死了,还有个妹妹活着,姐妹长着同一张脸,同样视你为救赎,离不开你的照拂。你有没有想过?,是上?苍怜惜你与?姐姐的爱而不得,所以送妹妹来替你们完成夙愿?”
“……”
“我?知道了,你定是担忧薛小姐想不开,呐,我?可以向你保证,薛小姐绝没有这个意思,她离开京城不是因为赌气,而是洞察了本质,想成全你与?那对姐妹的姻缘。”
“……”
“对了,你还担心圣上?和皇后娘娘吧?不怕,我?会请公主和祖父,或者还有老?恒安侯,请他们一起帮你说服圣上?和娘娘。真爱面前,门第不过?纸老?虎,我?们齐心合力便能打到它!”
“……”
“等你与?那妹妹成了亲,便能彻底实现你对姐姐的承诺,届时我?会送上?一份大礼,祝福你们恩爱到老?!”
“……”
裴长旭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反驳她说的每一个字,但她灿烂真切的笑容,如一柄粗糙钝化的匕首,寸寸凌迟他的意志。
不,她说得不对。
“阿满——”
“我?向你真诚道歉,之前是我?不明就里,对你满怀偏见。如今解开误会,我?会将你当成亲生兄长,坚定支持你守护真爱。”
“……”
裴长旭欲扶住她的肩膀,她却敏捷地退远,朝他笑道:“兄长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小妹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探望你。”
眨眼工夫,她已消失在珠帘背后。裴长旭忍痛起身,胡乱披上?外衣,“杜洋,拦住阿满!”
薛满也对杜洋道:“端王有伤在身,你作为侍卫,应当知晓怎么做才是为他好。”
杜洋当即转身进屋,拦住罕见失态的裴长旭,“殿下,薛小姐说得没错,您当务之急是好好养伤……”
薛满疾步跑出宫殿,确定无人跟上?后,缓缓停在原地。天际丹霞似锦,落日余晖中,皇宫宏壮奢丽,令人望而生畏。
随侍的宫女问道:“薛小姐,要回凤仪宫吗?”
“不。”她轻声道:“我?想走走,有没有人少,不会冒犯到贵人的地方能去??”
“有的。”宫女道:“御花园的西?角有座得闲亭,那边离乾清宫远,贵人们几乎不去?,您从前常跟七公主约在那边见面。”
“甚好。”薛满道:“劳你前面领路。”
宫女乖顺地领她去?往得闲亭,路过?一处奇石群时,听见有两道尖细嗓音在说话。
“往年圣上?前往石窟大佛祈福,皆是风和日丽,顺顺利利。今年端王殿下随行,却突生不测,弄得大伙人心惶惶。”
“正是,端王殿下既负责祈福安保,便该事先排查所有隐患,而非敷衍潦草,将圣上?置于危险之地。”
“外头都传端王殿下绝伦超群,堪为皇子?表率,如今看?来,不过?是夸大其词。反观太子?殿下,平日不爱出风头,办事却稳重?妥帖,挑不出任何毛病。”
“嗨,若是前皇后还在,哪轮得着端王殿下当皇子?表率?这天底下的人啊,惯来趋炎附势,谁正得宠,便偏着谁可劲儿吹捧,也不怕把?人吹得太高,落地时摔惨咯……”
两名太监自以为找的地方偏僻,将阴暗的心思畅所欲言,末了互相叮嘱:老?规矩,守口如瓶,这些话不许告诉第三个人!
两人清清嗓,敛容正色地往外走,没两步便大惊失色。
我?的亲娘亲爹亲姥姥诶!外头怎么站着两个人!她们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他们的那番言论!
宫女上?下打量着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年轻,面生,应当是宫中新人,难怪嘴上?无门。
她看?向薛满,后者面带微笑,眼神却冷得瘆人。
“我?倒不知,宫中太监竟能随意议论皇子?,挑拨各宫是非。”
两名太监抖若筛糠,朝薛满跪倒,重?重?磕起头来,“奴才们知错,奴才们贫嘴贱舌,不该议论皇子?们的是非。求贵人开恩,求贵人饶命,奴才们往后再?不敢了……”
“贵人?”薛满道:“你们喊错了,我?不是宫中秀女。”
太监们略显疑惑,不是贵人,那她是谁?
薛满道:“我?姓薛。”
姓薛的贵女……莫不是薛皇后的侄女……完了,天彻底塌了!
两名太监痛哭流涕,“薛小姐,奴才真知道错了,奴才愿给?您做牛做马,求您绕过?奴才这一回吧……”
薛满无动于衷,命宫女领他们去?往凤仪宫认罚,人总要为所言所行负责,他们如此,她亦不例外。
她顺着宫女说的方向,继续前往得闲亭,这回没再?遇到其他人。
得闲亭飞檐流角,镂刻精致,周遭却草木萧稀。本就是偏僻之处,入冬后花匠偷了懒,此地便弥漫着一股凋零气息。
薛满倒觉得这股子?凋零很符合当下的心情,一年有四季轮换,人生也避不开凄风苦雨。
忘记过?去?也避不开。
她捡起一片枯叶,举到眼前,郑重?其事地检查每一条脉络,好似在检查薛小姐的人生。
门第显赫,出生便是世家贵女,父母虽然早逝,但祖父德高望重?,姑母是当今皇后,未婚夫是端王殿下,表姐是得宠的公主,每个人都待她真心实意。
该知足了。
端王另有所爱而已,又不是移情别恋,没谁对不起她,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薛小姐相当识时务,没有丧失理智,做胡搅蛮缠之辈,留足体面地离开京城……
可惜,她阴差阳错地回来了。
薛满一动不动地举着叶子?,目光平静到麻木。得知事实前的抵触悲愤,此刻竟奇异地烟消云散。世上?有那么多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可怜人,薛小姐只是不被端王所爱,眼睁睁看?他爱上?别人罢了,多大点?事,想开便好了。
或者忘掉,一直忘掉便好。
余晖渐收,气温陡然降低。薛满打了个寒战,手指僵冷地收不拢。
枯叶从指间摇摇飘落,她正想揉搓发红的指尖,有人已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输送源源不断的温热。
“找了你许久。”那人道:“原来你在这里。”
薛满脑中一片空白,愣愣看?着青年,他穿着绯红色官袍,长眸风流,面如冠玉,气度卓绝。
仔细瞧,他眼下浮着两抹淡青色,神态稍显疲惫。
这时候,薛满该愤愤质问:你去?哪里鬼混了,搞成这副委顿模样?又或者该幸灾乐祸:看?吧,没我?在你便萎靡不振。再?不济也该扭过?脸:她才不屑跟言而无信的家伙说话!
但她仰起脸,仅存的天光聚集到眼底,汇成眼角滑落的清溪。
许清桉用?指腹抹去?她无声的眼泪,“今日被吓到了?”
薛满摇摇头,不是。
他又问:“那是生我?气了?”
薛满再?摇摇头,也不是。
他继续问:“有谁欺负你了?七公主?皇后娘娘?端王殿下?还是宫里的其他人?”
薛满问:“非要有理由才能哭吗?不能想哭便哭?”
“能,你想哭便哭,哭多久都可以。”许清桉道:“但你得知道,哭久了会肿眼睛。”
“……”
“肿眼睛会很醒目。”
“……”
“人人都会关?注你醒目的眼睛。”
“……”
“背后会窃窃私语……”
薛满掏出帕子?,背身擦干净眼泪,哑声道:“是薛小姐的事情。”
许清桉挑眉,“哦?她怎么?”
“我?知晓她逃婚离家的原因了。”
薛满将听到的故事转述给?许清桉,末了问道:“你觉得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清桉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很识相。”
“除去?识相?”
“除去?识相还是识相。”薛满催促他,“轮到你了,你快说。”
许清桉道:“我?认为她勇敢通透,临难不惧。”
“你说得太好听了,那明明是她咎由自取的苦难。”薛满哼哼唧唧,“但凡她没有在那婢女死后向端王表白,求来这段不该有的婚约,她何至于逃离京城。”
“你当真这么认为?”
“当真,比东海珍珠还真!”
她赌气似的喊完,靠着柱子?坐下,背影倔强而寂寥。
许清桉不禁想象,当初她决意离开京城时,怀揣着何等心情?
他坐到她身旁,“阿满。”
薛满扭头,盯着柱上?朱红色的光漆,试想用?指甲将它们抠下来,能否露出被掩盖的木头本色?
许清桉问:“我?派人去?小小打听了下薛小姐,了解到她的一些过?往,你想听吗?”
薛满将想法付诸行动,用?指尖轻轻刮起红漆。
不否认,那便是想听。
许清桉道:“薛小姐是父母的独女,在她两岁时,生母因病去?世,在她八岁时,父亲因一场意外身亡,随后她的祖母也跟着病逝。没过?多久,薛小姐的祖父辞官离京,将年幼的她托付给?姑母薛皇后。薛皇后待她十分亲近,薛皇后的子?女们与?薛小姐更是手足情深。”
薛满抿抿唇,这些事情她早已知晓,一点?都不新奇。
他又道:“问起薛小姐其人时,大家的回答无一例外是夸赞,称薛小姐乖巧伶俐,乐善好施,从小便通情达理,从没见她跟任何人红过?脸。”
薛满腹诽:世上?哪有没脾气的人?薛小姐要么伪善至极,要么懦弱至极,假模假样透了。
许清桉道:“我?猜,你心底肯定在说她虚伪。”
“……”你管我?心底在说什么,反正我?说的是自己,又不是别人。
许清桉道:“我?认识一人,与?薛小姐身世相似,虽家门显赫,但自幼失父,生母远走,姑母们见他孤身可欺,一门心思置他于死地。他吃过?有毒的饭菜,睡过?湿冷的床铺,掉过?寒冬腊月的湖水,甚至被遗忘在野兽环绕的猎场过?夜。”
薛满的心随之一颤,少爷说的人……莫非是他自己?
“那时候的他,哭时无人安慰,怕时无人保护,生病时无人照料。时间久了,他便对一切习以为常,慢慢学会闭口不言,慢慢学会藏锋敛锷。”他平静地道:“我?想,薛小姐也大抵如此。”
薛满猛地回头,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仿佛扶住当年那名茕茕孑立的男孩。
她认真许诺:“少爷,你有我?,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马上?又撇着嘴道:“但薛小姐与?你是两码事,她生活优渥,皇后、端王、七公主待她极好,她根本没吃过?像样的苦头。”
“是吗?”许清桉问:“生活优渥,便能证明她无忧无虑?有亲戚疼爱,便代表她不思念生父生母?如若真如此,她为何从小通情达理,乖巧懂事,而不像七公主般恣意妄为?”
“兴许是她天生乖顺……”
“又兴许是她压抑本性,刻意做一个乖顺讨喜之人。”他道:“毕竟,我?认识的阿满与?她截然不同。”
薛满想大声反驳他,以上?全是他的胡乱猜测,薛小姐只是单纯的伪善,才没有委曲求全……可干涸的眼泪重?新积蓄,不受控制地打湿脸庞。
她低泣的模样彷徨无助,像只遍寻不到出路的小兽,他轻叹一声,环住她的身子?。有着相似经?历的两个人,注定相遇,又注定心意相通。
“阿满,不要否定她。”他道:“行差踏错乃人生常事,她没有自艾自怜,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去?探寻人生中其他美好的可能。”
刹那间,薛满眼前闪现过?无数美好的记忆,她与?少爷,孟超与?何湘,宝姝与?牛牛们……
她的心又暖和起来,渐渐止住眼泪,一口浓重?鼻音地秋后算账,“你说过?每日会来薛府拜访,为何连着三天没来,连句口信也没有!”
“……”许清桉道:“我?每日派空青往薛府送信,你没有收到?”
薛满一想便通,“好啊,竟然有人敢拦截我?的信,等我?待会回去?,定要将那人揪出来,当着全府人的面前严肃处理。”看?往后有谁再?敢从中作梗!
许清桉望着她恢复红润的脸庞,“自你离开后起,我?便忙得不可开交,大理寺卿派给?我?许多陈年旧案,命我?彻夜翻查线索,昨日又派我?去?临县捉拿案犯,我?本想连夜赶回,但是马车意外损坏,只得在那边宿了一夜。等到中午赶回城内,宫内又来了人,命我?与?大理寺卿进宫觐见。”
“你是来见圣上?的?”薛满后知后觉,“那你来找我?岂非耽误了正事?”
“已经?谈完了。”许清桉道:“圣上?命我?与?大理寺卿彻查今日之事,半月内务必找出幕后黑手。”
“那你可知晓,端王下午受了伤?”
“嗯,听说端王的手臂被划伤,幸好箭上?无毒。”
是无毒,但流了不少血。
薛满扭捏地道:“我?向你坦白件事,他是因为我?喊了一声后分神回头,才会被暗器所伤。”
许清桉道:“端王殿下不是孩童,做事自有分寸,你无须为此愧疚。”
天空染上?无尽墨韵,远处的灯笼次第亮起,为即将降临的寒夜增添暖意。
“我?该走了。”他道。
“这么快便要走了?”她道:“我?还有话没问呢,你怎知晓我?在这里?你在御花园乱跑,被人看?见会不会大做文章?我?刚还遇到两个嚼舌根的太监,背后编排太子?与?端王的是非,叫宫女领他们去?凤仪宫受罚去?了。”
“我?恰巧遇到了那名宫女。”许清桉泰然自若,“她在皇后身边当值三年,算不上?老?人,给?点?好处便能行方便。”
薛满咋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收买姑母身边的人,不怕她会反咬你一口吗?”
“我?办事,你放心。”许清桉道:“明日我?会参加万寿宴,届时偷偷带阿大、阿理给?你看?,可好?”
“那阿寺、阿少、阿卿呢?都是你的龟,你不能厚此薄彼。”
“是我?们的龟。”许清桉纠正:“先见这两只,改天再?见其余三只,便这么说定。”
“我?还有件好事要告诉你。”薛满神色雀跃,“祖父答应我?,只要我?恢复记忆,便同意帮我?解除婚约。”
恢复记忆后的阿满,还会想解除婚约吗?
许清桉想,薛老?太爷果然老?谋深算,非常人能比也。
短暂的相聚后,许清桉目送着她离开,多日来的劳累一扫而空。
真有趣,原来端王殿下的温柔体贴不单只对未婚妻,还有刻骨铭心的初恋,爱屋及乌的初恋妹妹……他想到与?阿满起争执的那名病弱女子?,没记错的话,近水楼那晚她也在。
不好好利用?,岂非辜负了那张与?姐姐一般无二的脸?

第74章
因万寿节之故,薛皇后?暂未处理?那两名多嘴多舌的小太监,只将?他?们丢进慎刑司,等待事后?发落。
祈福虽小生波折,但景帝的言辞间对端王并无不?满,相反,他?命人送了?流水般的珍稀药材、补品到端王府,而对亲自持剑相护的太子,景帝只短短一句“我儿?孝勇”。
景帝对两子截然不?同的态度,叫众人心中百转千回。古往今来,太子虽为储君,但通往尊位的道路崎岖,常有后?来者居上之事,往近了?说,景帝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一时间,朝中静水深流。
万寿节如期到来,当日起,全朝公休三日,各地举行?庆典活动,朝野同欢,四品以上官员更许进宫参宴献礼。
夜幕降临,街道灯火通明?,皇城如一颗灿烂辉煌的明?珠伫立其间。冬季寒冷,花草凋零,宫内却温暖如春,四处可见盛放的鲜花,姹紫嫣红,如梦如幻。
宴厅里座无虚席,官员们衣冠楚楚,满面恭敬。嫔妃们珠翠罗绮,光彩照人。最?上首的景帝不?怒自威,薛皇后?雍容华贵,犹如日月般交相辉映。
往下依次是帝室之胄、王侯将?相、文武百官,令人瞩目的是,今年有两位稀客也参加了?万寿宴,一位是孤傲不?群的老恒安侯,一位是辞官多年,隐居在外的前任宰相兼国丈薛科诚。
两位重?量级老臣比邻而坐,薛科诚左边是端王殿下,老恒安侯右边是恒安侯世子许清桉,落在外人眼里,两位老的深藏不?露,两位小的风华正茂。
他?们正对面的女席位,坐的恰好是薛满与裴唯宁。薛满本不?该坐在这样显眼的位置,架不?住裴唯宁死缠烂打,声称上头的皇姐们都已出嫁,独剩她?贴着蒋芸娘坐,万一两人在宴席间吵闹,总该有个?劝架的不?是?薛皇后?对此没有意见,薛满是将?来的端王妃,坐哪处都合乎情理?。
礼官唱完祝词,领众人向帝后?行?大礼,景帝颔首微笑,赐众人饮酒,宴席正式开始。
八音迭奏,歌舞升平,琼筵玉宴,觥筹交错。
昨日的波澜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裴长旭心不?在焉,视线穿过翩翩起舞的舞者,观察薛满的一言一行?。她?与小宁在说话,神色正常,全无他?想?象中的悲愤或强颜欢笑。
……不?该这样的。
他?隐约觉得有哪里出了?差错,未等细想?,余光瞥见许清桉有动作。
隔着老恒安侯与薛科诚,许清桉朝他?举起酒杯,“殿下,祝您的伤早日康复。”
裴长旭惜字如金,“多谢。”
许清桉不?介意他?的冷淡,昨晚见过阿满后?,他?命空青等人连夜探查南溪别院,获得了?许多有用的线索。待宴会结束,便会为端王奉上一份大礼,以报前几?日端王对他?的“关照”之恩。
两位小的暗中较劲,两位老的也不?甘示弱。
老恒安侯道:“我要是你,一介白身的臭老头,绝没脸出现在万寿宴中。”
薛科诚道:“恒安侯老迈糊涂,不?记得我儿?是当今皇后?亦正常。”
老恒安侯道:“你如今一无官职,二无军权,更该夹紧尾巴做人,少给皇后?娘娘招惹是非。”
薛科诚道:“依薛某来看,满朝文武皆见精识精,唯有一人倚老卖老,嘴里牙多。”
按理?说,老恒安侯该适可而止,但他?偏要问:“姓薛的,你在骂谁多嘴多舌?”
薛科诚道:“你。”
老恒安侯:“……”等宴席结束,他?定要找个?地方?痛殴薛老匹夫,新仇旧怨一起算!
与此同时,女席上的裴唯宁正对薛满叽叽喳喳。
“阿满,你尝尝这道鱼,鲜嫩细腻,一点腥味都没有。”
“阿满,你吃块桂花糕,还是热的,入口即化,回味无穷呢。”
“阿满,你再?喝口血燕银耳羹,补气?养血,对女子最?好不?过……”
一旁的太子妃蒋芸娘心有不?悦,薛满还未嫁入皇家?,便被安排在如此显眼的位置。而裴唯宁身为公主,对太子妃爱答不?理?,对将?来的端王妃却殷勤至极……结合昨日发生的一切,她?深深为太子,为整个?东宫感到不?平。
太子才是储君,是继承正统的唯一人选!
“七妹妹。”蒋芸娘慢声开口:“今日是国宴,自有宫女替阿满妹妹布菜,你不?妨专心欣赏歌舞,品尝美味佳肴。”
裴唯宁闻言,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劳太子妃操心,本公主刚好不?想?看歌舞表演,只想?给表妹布菜。”
说罢,她?挑衅似的拿起酒盏,亲自给薛满斟酒,“阿满,这是我上回说的缥玉酿,味道好极,但你只能喝一杯,再多便容易醉。”
薛满道过谢,顺着蒋芸娘的话道:“好了?,我吃的喝的都够了?,你不?用再?管我,安心顾好自己。”
裴唯宁撒娇:“我好久没跟你一起出现,当然得亲密些,叫旁人知道我们姐妹感情依旧,丁点不?容第三者插足。”
此话一出,蒋芸娘差点挂不住笑。数日前,她?曾在花园中与刘五妹妹私语,不?小心被裴唯宁撞个?正着。她当时便称端王不会纳妾,此生只娶薛满一人。
薛满何德何能,能得到端王和裴唯宁的偏心爱护?而她的刘五妹妹,不?过想?做端王的侧妃而已,却被裴唯宁狠狠奚落,又被其父连累到要给人做妾……
蒋芸娘的语气?渐重?,“七妹妹此言差矣,你身为皇家?公主,代表的是皇室颜面。莫说阿满还未嫁给端王,便是真成了?端王妃,你们之间该遵守的礼仪也必不?可少。”
裴唯宁不?耐,“这是我与阿满的事情,母后?尚且不?多管,何须你来指指点点?”
“母后?执掌六宫,自无暇注意这些小事。我身为太子妃,是你的长嫂,便该替母后?约束你的一言一行?,否则坏了?名声,如何寻得如意郎君……”
蒋芸娘一脸矜持不?苟,言语间强调女德女诫,教育裴唯宁该如何如何遵守礼教,不?能丢皇家?的脸,免得将?来找不?到合意的亲事。
……薛满总算知晓裴唯宁为何与蒋芸娘不?对盘,裴唯宁随性恣意,而蒋芸娘满口陈言肤词,像个?说教的老先生,恨不?得将?裴唯宁涂上泥巴,丢进祠堂里跟老祖宗们摆在一起。
这两个?极端聚到一起,能合得来才怪!
眼看裴唯宁被激的火急火燎,马上要掀桌而起,薛满忙扯住她?的袖子,朝蒋芸娘笑眯眯地道:“太子妃所言甚是,我与公主谨记在心,往后?定倍加注意言行?。”
裴唯宁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阿满,你怎么能向蒋芸娘服输!
薛满又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冷静。
蒋芸娘难得占了?回上风,还未品尝胜利的喜悦,便听薛满对裴唯宁道:“昨日我听太子妃跟姑母谈话,得知太子哥哥的侧妃有了?身孕。你我身为妹妹,便该备份厚礼送去东宫,祝贺太子哥哥多子多福。”
裴唯宁立即笑容满面,“你说得对,迄今为止,太子只有茹楠与茹嘉两个?女儿?。若侧妃能替太子哥哥添个?儿?子,太子哥哥定然喜出望外。”
“无论女儿?或儿?子,都是太子哥哥的骨肉,他?会一视同仁地对待。”
蒋芸娘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怎么能一视同仁!侧妃是妾!妾出的孩子不?配与茹楠、茹嘉相提并论,即便生的是儿?子也不?配!
比起裴唯宁的咄咄逼人,蒋芸娘更厌恶薛满的行?若无事,但她?深知东宫羽翼未丰,她?需要忍辱负重?,等待将?来的扬眉吐气?。
薛满见她?的面色由阴转晴,露出温柔一笑,“阿满妹妹所言极是,殿下喜欢孩子,无论男女都视如珍宝。”
“……”薛满对她?的情绪调节能力佩服至极。
宴席进行?到献礼这一步,继皇子皇女们后?,老恒安侯领着恒安侯世子上前献礼。众人好奇地盯着许清桉,许多人久闻大名,却没见过他?的真容,此刻一见,只叹天底下竟有这般出众的青年。可惜对方?生母身份成谜……但长成这样,有些事好像也不?是不?能容忍。
蒋芸娘看清恒安侯世子的相貌,瞬间的惊艳后?,便想?起刘五那日的切切哭诉。外室子……家?世雄厚的外室子……样貌惊为天人的外室子……再?怎么优秀,都会被人暗地嘲笑是外室子。
她?抿唇一笑,对裴唯宁道:“七妹妹,这位便是恒安侯世子,原先要与刘五小姐交换八字的那位。”
裴唯宁抬头,飞快地瞥了?某人一眼。
“刘五小姐运气?差,无缘嫁给这等青年才俊,也不?知哪家?的妹妹有这等福气?,能做恒安侯府将?来的女主人。”蒋芸娘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掩唇笑道:“说起来,七妹妹今年十七,与恒安侯世子年龄相当,门当户对,称得上是男才女貌。”
蒋芸娘撒了?一把软钉子出去,等待裴唯宁踩上后?口不?择言,届时再?派人将?事情传出去,为七公主的刁蛮无状添柴加薪。
出人意料的是,裴唯宁灌了?口酒,面色古怪的沉静。
蒋芸娘等了?等,仍未等到裴唯宁的反击,正遗憾对方?长了?脑子时,听到薛满道:“小宁的婚事自有姑母操心,恒安侯世子更轮不?到太子妃乱点鸳鸯谱。太子妃若是清闲,不?妨替身边的婢女们相看适龄青年,免得错过花期,只能一辈子留在东宫。”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