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还有新袜子新帽子,款式中规中矩,属于活人能戴死人也能戴的类型。
秦悠把这些跟寿衣摆到一块,风格竟高度统一。
这些是一套,都是给同一个将死之人准备的。
按那人的说法,这原是替他母亲准备的?
看那人的年纪,他母亲的年纪大概率在五十岁上下,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备寿衣确实早了点。
秦悠也没有多想,很多长辈过世较早的家庭对殡葬规矩的传承不是那么有讲究,人家可能是单纯觉得母亲还能活很多年,家里留一套寿衣不吉利,烧掉也不太对劲,唯有丢掉吧。
新一批纸扎电视以高价卖给了代购群里的凶鬼僵尸们。
大伙展开新一轮追星之余,又向秦悠和尤浩戈预定了好多明星签名照。
秦悠最近跟明星接触很频繁,谁让她的桃木制品陆续出货了呢。
有些明星没办法亲自过来取,便请秦悠邮寄。
怕快递半路丢失损坏的就派助理保镖过来取。
秦悠想要签名照,对方都很痛快地给签好一并送过来。
可也有几个明星没跟秦悠建立交易,就只能靠尤老师出马。
尤浩戈不仅把签名照要到手,还把这几位明星推到秦悠这来下单。
秦悠啧啧两声,不愧是尤老师,随便忽悠几句就能让人家心甘情愿掏大钱买这买那。
尤浩戈:“怎么能是我忽悠他们呢,你看我推荐他们购买的东西都不一样,这是依据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运势波动而定的。我要忽悠他们还用费这个劲么,一人一块符牌就都打发了。”
秦悠:“那你的开价?”
尤浩戈:“啊,价格确实是我故意抬高的。”
秦悠制作的护身类小物件卖得都不贵,卖有钱人会比卖普通人加一点价。
尤老师直接翻了几十倍。
尤浩戈坚称:“你卖别人都是先出成品再售卖,他们这是预定,定制款都贵。你要觉得价格太高的话就再刻个to签,凸显定制的高大上。”
秦悠竖起大拇指:“再多预定几个,过几天我请你出去玩。”
尤浩戈眼睛一亮:“去哪玩?”
秦悠点开一篇新闻给他看。
是某座沿海城市的深秋啤酒节。
为了让啤酒节更有氛围,同时又举办了个美食节。
两个“节日”都在同一个场地举办。
吃吃喝喝一步到位。
秦悠过几天要去那座城市接尸体,正好可以去参与一下。
尤浩戈翻看着美食节照片,馋得立刻给新来找他算命的几个艺人又增加了定制项目和费用。
秦悠开着空灵车去,家里这几个吃货也都跟了过去。
秦悠顺利将到手的签名照给凶鬼们送去。
那位追星狂尸又要拔指甲。
秦悠近来实在不想看到僵尸相关物品,果断拒绝指甲交易。
对方很委屈:“可我真的没钱呀。”
秦悠一指其他鬼用来交易的药材和木料:“算你赊账,这几天你可以去摘点这个。”
僵尸不是很情愿,却也舍不得到手的签名照,只得答应下来。
啤酒节加美食节的噱头着实有吸引力,开幕第一天,长长的街道便已人满为患。
秦悠和尤浩戈好不容易挤进街口,没一会儿又被挤了出来。
二人调整队形,由尤浩戈在前面打头,这次很顺利地闯到小吃摊位前。
美食节上的食物比平时贵得多,才大赚一笔的秦悠承包全部花费,他俩吃还不够,得再打包几份给同来那几个不方便在这条街上亮相的小妖们。
站着挤着吃了一路,秦悠终于抢到一张空桌。
她把打包的吃喝摆满桌子。
尤浩戈挤出人群,过一会又挤回来,手里端了两杯冰冰凉的啤酒。
这个季节的海边不算太冷,加上挤来挤去狂出汗,秦悠一口气干了大半杯。
透过酒杯厚厚的杯底,秦悠看不清对面尤老师的脸。
嘶,跟山上没脸那位是真像呐。
不会是尤老师觉得人家帅,买走了那位商人的脸吧?
秦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撂下酒杯正要跟尤浩戈说点什么,突然觉得旁边那张桌上的男人有点眼熟。
这不是那晚烧纸扔寿衣的人么。
那套寿衣的原主人。
尤浩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头微微一挑:“那位女士的面相不太对劲。”
秦悠的心一揪:“怎么说?”
尤浩戈:“一张生机勃勃的皮囊之下掩盖着死气沉沉。”
秦悠:“听不懂。”
尤浩戈:“翻译过来就是人死了。”
秦悠的心又是咯噔一下。
以她外行人的视角,那位中年女人很健康,比她身子骨都硬朗。
尤浩戈示意秦悠去看年轻人。
年轻人跟那晚烧纸时没两样,脸色倒是比他母亲要差一点,但眉眼间的开心是实实在在的。
尤浩戈:“他的面相也不大对劲,明明福寿绵长却隐隐透出早死之相。”
秦悠的目光不断在母子二人间转悠。
看着看着,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他们像不像花肥和被花肥滋养的花儿?”
尤浩戈竖起大拇指:“精准。”
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用自己的命滋养着命数已尽的母亲,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却恰好符合这二人面相透露出的信息。
秦悠在书上看到过类似术法记录,一个人的命数气运足够旺盛便能承载住另一个穷途末路之人的余生,这并非是简单的一加一再除以二,而是递增式的加速消耗,用不了多久两个人都将油尽灯枯。
命数天定,与将死之人共享自己命运的人无异于在挑战天威,加速死亡是对他的警告和惩罚。
可古往今来仍旧有许多人为了留住自己最在意的人而铤而走险。
这也是此类术法诞生的初衷。
然而当事人后悔与否,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死到临头时,人们避无可避之下才会明白死亡本身意味着什么。
有些把自己命数共享出去的人不想死,便开始不择手段为自己续命。
把其他命数更好的人拉来和自己共享就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由此衍生出的骗术,金钱权势的交易,威逼利诱下的不得不为,层出不穷。
好好一门术法自此成了玄门内外公认的禁术。
既然谁都逃不过一死,那就各安天命吧。
尤浩戈冲秦悠轻轻摇头。
秦悠移开盯在那对母子身上的视线。
啤酒节不仅有酒有美食,还有歌舞表演。
街心建起高高的舞台,上台表演的有明星与有民间艺人。
秦悠桌子旁边就有个连接舞台的音响,台上歌声一起,秦悠被震得眼前直发黑。
尤浩戈拉起她转移阵地,空出来的桌子立马被其他等待座位的食客占据。
二人回到海滨度假别墅已是深夜,秦悠把打包的吃喝分给几小只。
几小只一阵胡吃海喝,完事趁夜色组团下海玩水。
秦悠坐在观景落地窗前,耳边而是那挥之不去的重金属摇滚。
脑仁都要离家出走了。
尤浩戈正在研究地图:“我们还有两条小吃街没有逛,明天去?”
秦悠:“明天还有演出吗?”
尤浩戈:“演出傍晚开始,我们可以早点去。”
秦悠往沙发上一瘫:“早点我可能起不来,要不你去逛,随便给我打包一口就成。”
尤浩戈也往沙发上一瘫。
彼此对视一眼,都明白他们这趟逛吃之旅提前结束了。
可来都来了,大好的时光不能浪费。
不去吃吃喝喝,他们可以干回老本行——没事找事。
第一步,开灵车去本地殡仪馆找兼职。
本地殡仪馆这两天焦头烂额,客流量激增意味着意外状况频发,尤其是人群扎堆的海边,动不动就出点令人措手不及的落水事故。
今天一大早就要去海边拉两位。
一个是昨晚喝多了非要下海游泳被海浪卷走淹死的。
另一个不知道是从哪漂来的。
殡仪馆正在协调车辆和司机,见秦悠这位跨省来接尸的小司机愿意干这活儿便把这两位的运尸工作交给了她。
清晨的海边还算清静,昨晚疯到半夜的游客们都还在沉睡,只有住在附近的本地居民们早起来遛弯。
负责海岸安全工作的人员守着两具摆放在不起眼角落的尸体。
秦悠跟他办完交接手续,正要跟尤浩戈两个去搬尸,只见蒙着尸体的白布一角呼扇两下,突然支棱了起来。
白布从那位脸上滑落,露出一张泡得发白肿胀的馒头脸。
工作人员拽起秦悠往后跑,一面大叫着:“诈尸啦!”
坐起来那位的双眼还没有聚焦就被这话吓得跳起老高,手脚并用爬行老远才恢复直立。
秦悠觉着他跑步的动作过于流畅,不太像诈尸。
那位跑几步摔一跤,爬起来继续跑,嘴里吱哇乱叫着。
新死诈起的尸体貌似不会叫来着?
秦悠费了好大劲把还想往后跑的工作人员拽住,挣脱他的手直奔跑过来那位。
工作人员吓得直跺脚:“小姑娘你快回来,危险!”
冲秦悠跑来这位“诈尸”也嚷嚷着:“诈尸啦快跑啊!小姑娘跑不动了吧?哥拉着你跑!”
好不容易刹住车的秦悠又被这位拽着跑出十几米。
秦悠像个即将起飞的风筝,要不是手臂不够长,她早上天了。
幸好尤老师成功把她抢了回来,让她时不时离个地的双脚又能踏踏实实踩在沙滩上。
诈尸那位着急地冲他俩招手:“快跑啊!”
而那位工作人员绕过好大一圈来到他俩身旁,抓起他俩就要继续逃命。
尤浩戈手劲大,反把工作人员给按坐到地上。
秦悠让诈尸那位也冷静冷静。
那位酒劲正上头,抱枕脑袋一蹲下就站不起来了。
秦悠问他:“你看见诈尸在哪了吗?”
那人伸长脖子左看右看,越转脑袋越迷糊。
工作人员看他不断干呕那样,脸色一变再变。
他壮着胆子起身走到那位近前,在他脖颈上摸了摸。
脉搏跳动得相当有力。
工作人员爆了句粗口:“你没死啊?”
那位懵了:“谁说我死了?”
四目相对,气氛陷入尴尬。
秦悠却是松了口气,乌龙总好过真的死人。
她看向另一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
那位也正在缓缓坐起来。
秦悠想过去瞧瞧他是不是也缓过来了。
工作人员疯了似的冲过来又要带着她跑。
尤浩戈手疾眼快把他按住,让他先说明白。
工作人员快哭了:“那个肯定死透了。”
随着他这句话,挡在那位脸上的白布滑落下来。
露出一张肿成烂馒头的脸。
一只眼珠子不见了,空眼眶里尽是腐肉。
以为这位跟自己一样的醉酒大哥正往跟前走呢,见状吓得“妈呀”一嗓子,转身撒腿就跑。
那位犹如嗅到血腥的苍蝇,跳起来直追。
它的速度极快,跑步的速度却透着股怪异。
腿迈得很开,完全不受腿部筋骨结构的限制,手臂却没有配套地前后摇摆。
尤浩戈捡了几个贝壳,照着那位膝盖砸去。
那位不受影响,追得更起劲了。
秦悠捡起那块被海风吹得满天飞的白布,撕成布条,和尤老师一左一右扯直绊那死人。
万没想到人家冲进太足,把他俩带得摔在沙子里。
秦悠脸皮生疼,气不打一处来。
她掏出弹弓,一棺材钉射在那位腿上。
这下可算让那位上了发条似的死人站住了。
工作人员拿来下海救人的绳子,用海员打结的手法给这位来了个五花大绑。
尤浩戈提起拔了钉子又开始蹬腿的死人扔进灵车。
秦悠看向醒酒那大哥。
大哥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我真没死。”
工作人员苦口婆心教育他以后不要再逞能。
大哥连连点头,在工作人员的强烈要求下打车去医院做全面身体检查。
秦悠和尤浩戈把死透这位放在殡仪馆的运尸铁床上。
接尸的工人直皱眉:“怎么绑成这样?”
秦悠:“我可以给它解开,后果你自负。”
死人很配合地咧开大嘴,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工人:“……还是绑着吧。”
海里捞起来的无名尸首不能随便烧,要先由警方进行调查,排除他杀后还要寻找亲属。
总之,这位要在本地殡仪馆逗留很长时间。
秦悠把要接的尸体提前带出来,给新来这位腾地方。
接出来这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它坚信自己还没死,是整个世界要害它。
可它并不像那位至今还在白校长办公室里讨要一百块钱的死人那般言行均与生前无异,它口不能言,四肢也都僵化得厉害。
它与外界的交流主要靠写字。
它躺那冰柜里写满了“我没死”。
殡仪馆里的人第一次拉开冰柜看到那些血字,差点吓死。
尤浩戈觉得有趣,让他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简单推算之后,尤浩戈惊了:“还真没死。”
秦悠也惊了,这人在冰柜里躺了半个月,当时没死,这么多天不吃不喝加冷冻也该死透了吧?
尤浩戈扒开死人的衣服找一圈,最后在他左手无名指上找到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伤口。
秦悠看到伤口周围的皮肉外翻,没有愈合,亦没有腐烂。
尤浩戈说这个伤口恰恰是这人还活着的证据。
他问这位:“你被送进殡仪馆之前是不是接触过死人?”
对方僵直的眼神竟有些飘忽游离。
尤浩戈板起面孔:“你是不是去挖别人的坟了?”
对方身体更僵了。
尤浩戈摆摆手:“直接拉去烧了吧。”
秦悠作势要把他推去火葬场。
对方急了,手在铁架床上不停拍打,手指胡乱划拉着。
据他交代,他“生前”确实刨过别人的坟,不过他不是去盗墓,而是帮别人迁坟。
旧棺材烂得不成样子,他和几个熟人帮忙把腐烂的尸骨搬到家属买的新棺材里。
手上的伤是不小心刮出来的。
尤浩戈冷哼:“我好像没说过你去盗墓了吧?”
对方又是一僵。
秦悠憋不住笑了,这人,典型的越描越黑。
尤浩戈:“死到临头都不说实话,还是烧了算了。”
对方又是一阵扑腾,乖乖交代了实情。
他挖人家的坟确实是为偷陪葬品。
那是个死了几个月的小年轻,家里就这一个孩子,在他棺材里放了不少值钱的玩意。
他和几个同伙挖开棺材时正是尸首烂得最难看的状态,棺材里一层尸水,陪葬品都在尸水里泡着。
他们早有准备,戴着胶皮手套下手摸陪葬品。
他分到一块金条和一个钻石领带夹。
他手上的伤口是回家清洗领带夹时不慎被刮出来的。
秦悠:“他这是尸毒入体了?”
尤浩戈哂笑:“何止入体,十指连心,那点毒全进心脏了。”
这也是医学上认定他死亡的主要原因。
尤浩戈拍拍对方的脸:“你以后就踏踏实实当个死人吧。”
对方:“QAQ”
中毒初期主动就医并说明伤情,医院就可以进行有针对性的治疗。
尸毒攻入心脏则是另一种局面,因为任何科技设备都再探测不到当事人的生命迹象。
中毒的人实际上仍活着,但各方面的表现都无限趋近于活尸。
这位敢在尸体烂得最汹涌的时候徒手去拿人家的陪葬品,属实有点嫌命长了。
别说陪葬品长期与尸体接触而侵染了多少尸毒,单是死人将烂未烂之际的怨气冲撞就够他喝一壶了。
尤浩戈:“你那几个同伙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都跟你一样。”
这位老实交代。
秦悠立刻联系白校长帮忙核查。
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那晚去盗人家墓的总共有四个人,除了眼前这个,那三位里有一个被车撞死了,一个发疯送进了精神病院,几天后跳楼摔死了。
还有一个跟这位一样莫名其妙猝死,死后闹腾得不行。
被他老家殡仪馆请来的大师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塞进了火化炉里,前两天刚烧完。
秦悠每跟尤老师说一句,铁架床上这位就是一颤颤。
尤浩戈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害怕了?”
对方忙不迭点头。
鉴于这人不只是染了尸毒,还可能被盗了坟墓那位给惦记上,秦悠决定提前结束假期返回玄易。
几小只很不开心。
秦悠表示它们可以继续留下来玩,她预交了一周别墅的租金,提前退房也不退钱。
至于后续几天的吃喝以及如何返程就得它们自己搞定了。
几小只里有好几个都是曾经孤身浪迹天涯的狠角色,鸭子带头表态,然后带着小伙伴们跳进海里抓螃蟹去了。
秦悠和尤浩戈带着要死还没死这位回了玄易。
白校长还没出来,那位讨债的死人先来围观同类了。
他围着一脸死相这人转了好几圈:“你缺德事没少干吧?你照照镜子瞅瞅你那眼神,你要是好人,世上就不会有坏蛋了。”
被绑在铁架床上这位直瞪眼。
死人挺直腰板:“怎么着,你想杀我呀?我告诉你我早就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俩一人一把菜刀互砍,谁怂谁是孙子。”
他边说边从秦悠的大包里翻出菜刀塞到那人手里。
他则接过了尤老师看热闹不怕事大而递过来的大镰刀。
那位:“……”
白校长的大嗓门远远传来。
死人很麻溜地把大镰刀还给尤浩戈,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床上那位费了好大劲割断绑着他的绳索刚坐起来。
白校长一脚踹他胸口上,又给他踹躺下了。
两天后,秦悠来玄易收垃圾时听说那人入心的尸毒已经得到控制,虽然离康复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但基本的生命体征已然恢复了。
玄易没有为他提供后续治疗,而是把他送去了警局。
因为在针对四个盗墓者的深入调查中,警方在跳楼那人的日记里得到了重要线索——被盗墓的小年轻是被他们四个害死的。
当事人被警方带走时,死人一路欢送到玄易大门口:“等你被枪毙了记着来找我,我磨好菜刀等你哟。”
目睹全程的秦悠摸摸下巴,她记得刚来玄易时这死人还挺讲道理的,怎么跟着白校长混了大半年变得这么贱兮兮了呢?
玄易进入到期末考试前的冲刺阶段,尤浩戈难得每天准时准点去上班。
秦悠等几小只回家以后也开始按部就班收垃圾卖货。
白天要忙的事太多,秦悠就把远一些区域的收垃圾工作安排在夜里。
倒完最后一个垃圾桶已近午夜,秦悠打个哈气坐进小破车正要回家,却见一个人闪电般从胡同里窜出来,抱住下夜班的路人疯狂撕咬起来。
路人的惨叫惊天响。
秦悠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忙下车去救人。
与此同时,胡同里又冲出来个人。
秦悠下意识躲闪。
却见那人扑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玩命想把二者分开。
借着车灯的光亮,秦悠认出了来人。
是那个跟母亲共享了命运的年轻人。
才几天没见,年轻人鬓角竟生出白发,人也显出几分沧桑。
那他要拉开的……
秦悠看向正在咬人的那一个。
果然是那位曾经优雅从容的中年女人。
只是此刻的她形容枯槁表情狰狞,牙齿上血红一片,嘴角淌着鲜血,像鬼多过像人。
年轻人使出全力才勉强将他的母亲从路人身上拉开。
路人瘫软在地,脖颈间血肉模糊,叫声也变得微弱。
秦悠立刻为他止血,扶他上小破车紧急送医。
为了小破车能全速前进,秦悠把装满垃圾的棺材斗留在了原地。
年轻人紧紧抱住母亲,脸上满是痛苦神色。
秦悠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尤老师说共享命数中的两个人都与常人无异,可那位母亲的情况明显不对劲。
她把已经睡过去的尤老师叫起来,让他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怕尤老师一个人搞不定,她还给苏尘和唐老师也发了信息,谁方便谁就过来一趟。
担心被咬的人会有其他后遗症,秦悠又给杨校长发了信息,请医学院派个人去医院跟进伤者情况。
她撂下手机才发现副驾驶上的伤者已然昏厥过去。
秦悠返回去取棺材斗时,这条街上已空无一人。
要不是地上的血迹犹在,她还以为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困倦中的一个噩梦。
她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拉着棺材斗回到垃圾山。
尤浩戈发来信息:那对母子送去了玄易医学院。
秦悠:医学院?
尤浩戈:对,他们共享命运的术法有点问题。
年轻人的命运消耗非常快。
这一点从他外表的变化上就能看得出来。
他母亲的生命体征与活人没区别,但她的命数却没有变化。
换言之,这个人早就死了,可她又实实在在地活着。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着。
年轻人痛苦地表示自打旅游归来,母亲就变得很奇怪,总说“渴”却不肯喝水。
他也没想到母亲今晚会冲出家门在街上乱咬人。
他愿意承担伤者的治疗费用和后续补偿,只希望对方不要追究他母亲的刑事责任。
然而这件事不是公了私了那么简单。
杨校长亲自赶到学校对这位母亲进行检查,得出的结论是她正在向行尸蜕化。
行尸最热衷咬人。
这位母亲咬人就是她不再是人类的标志。
年轻人无法接受这个结论:“不会的,不是说只要我共享命运,我妈就能再活二十年吗,这才几天,不可能的!”
杨校长追问是谁这么告诉他的。
年轻人表情一怔,似是在回想却又什么都没想起来,只得无奈摇头。
杨校长思索再三还是将实情和盘托出:“你母亲已经死了,可她的魂魄因为你共享了命数而被强留在身体里,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不是你能想象的。”
年轻人痛哭流涕。
那位被几位老师控制住的母亲也落下泪来。
只是她的眼泪是血色的。
半晌,她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就到这里吧。”
年轻人万般不舍,紧紧抓着母亲的手。
母亲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缓缓推开他的手。
她看向杨校长:“求求你们救救他,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想救我。我当初不知道他把自己的命分给了我……我们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年轻人跪倒在地:“妈!”
母亲闭上双眼,坚决不再看他。
杨校长轻轻叹气,结印在二人额前一劈。
本就不该建立的命运连结自此中断。
秦悠一大早赶到医学院,发现还没下夜班的师生们全都无精打采,眼圈通红。
连杨校长都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
年轻人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却是比昨晚多了一丝红晕。
秦悠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位母亲。
杨校长朝她招招手。
秦悠颠颠跑过去。
杨校长上下打量她:“你昨晚没受伤吧?”
秦悠:“没有。”
杨校长疲惫地点点头:“那就好。”
秦悠:“昨晚被咬的人?”
杨校长:“救回来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杨校长自言自语似的讲述了年轻人和他母亲的事。
那位母亲在一家幼儿园工作,有人跑去幼儿园发疯,她为了保护小朋友们受了很严重的伤,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
年轻人悲痛之余在亲戚的操持下为母亲准备好了后事。
这时有人找上他,问他愿不愿意用自己的命救他的母亲。
杨校长:“那个人施展在这对母子身上的术法很粗糙,既不能救活已死的人,又会导致年轻人随时毙命。与其说他在救人,我更倾向于他想置那个年轻人于死地。他连共享命数这样的术法都能施展出来,为什么不直接用术法悄无声息地杀掉他呢?”
秦悠:“那个人也许并不想杀人。”
杨校长:“哦?”
秦悠:“不是说这类术法早就划归为禁术了么,很多细节性的步骤早都失传了吧?”
杨校长:“他在做实验!”
秦悠不置可否,这只是她能想到最符合常理的可能性。
杨校长的眉头锁得更紧,如果是针对年轻人一家,这就是一起涉及到术法的私人恩怨,几乎不会有后续影响。
可如果年轻人只是对方深入研究共享命数的实验品,那可真是后患无穷。
杨校长急急忙忙走了。
秦悠瞄了眼还在沉睡的年轻人,他大好的命数被消耗殆尽,在他母亲彻底失控变成咬人行尸之时,他也会暴毙而亡。
一个用自己身体挡住刺向别人孩子尖刀的人,又怎么会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了救她走上绝路。
只是不晓得在那位母亲主动放弃共享之后,年轻人的命数是否能有所恢复。
秦悠大概明白了大家的悲伤从何而来。
她背着手,像个沧桑的老人,佝偻着走出医学院。
校园里逐渐热闹起来,结束晨练的学生们比赛似的冲向食堂。
秦悠没什么胃口,却被几个相熟的学生硬拖进食堂。
一进门先瞧见里捧着五六个饭盆找空桌的尤老师。
尤浩戈生动诠释着什么叫护食,谁敢抢他饭盆他直接上嘴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