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红茭知道她爸肯定会问,轻描淡写?道:“程逸找朋友借的。”
许德茂还想问闺女?,明明有车队,为什么不从家里出嫁?吴桂芬狠狠扯了扯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
后面几辆红色桑塔纳坐的全是程家的亲戚,亲家、女?婿的大哥大嫂,还有女?婿的舅舅一家。
许德茂一脑门的火,却只能和妻子一起,笑眯眯地上前将?人引入座。
许青菱远远地看着姐姐出来,心情有些激荡,一把上前挽住姐姐的胳膊。
“姐姐!”
上辈子,她和姐姐的感情原本很好。姐姐嫁人后,联系便越来越少了。姐姐一直在外企工作?,事?业家庭都经营得?比她好,可惜三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乳癌,切掉了一部分乳-房。
那?时候她刚跟沈栾结婚,忙着应付工作?和婆家的各种关系,很少和姐姐联系。偶尔去京市,路过姐姐家,才发现生病后姐姐的性格变得?愈发敏感激烈,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会惹得?她生气。
再后来,她和姐姐就联系得?更少了。直到和沈栾离婚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之前,她打了个电话给姐姐。姐姐二?话不说,从京市赶到她所在的小城,照顾了她一个礼拜。
姐姐的乳癌虽然没有复发,但整个人苍老了许多?,曾经丰润的身?材也变得?消瘦。
看着眼前鲜活明艳的姐姐,许青菱眼前闪过那?个在厨房忙碌的瘦削身?影,眼眶涌上阵阵酸意。
一年多?没回家,许红茭发现妹妹长高了好多?,看上去像个大人了。她牵着妹妹的手,把丈夫这边的亲戚都一一介绍了一遍。
除了程逸,这次他父母、兄嫂、还有舅舅一家都是第一回 来浔城。许青菱已经是第二?次跟他们?打照面了,上辈子姐姐介绍完了,她根本没往脑子里去。这一次她认真地将?每一个人印在脑子里,毕竟他们?以后都是姐姐的亲人。
许青菱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和姐姐那?边的每一个亲戚都打了个招呼。
许红茭的公婆两人都在机关里工作?,见小姑娘伶俐得?很,又听说她考上了浔大,便直夸许德茂会教孩子。
许德茂干笑着,程逸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穿着朴素,并不妨碍他们?身?上自带的气场。
好在许德佑和傅娟两人听到动静也出来迎客,言笑晏晏地陪着男方那?头的亲戚聊天。
一群人往酒店大厅里去了,距离开席还有段时间,许青菱继续在门口登记礼金,趁着空档清点钞票,鼓鼓囊囊一荷包的钱,其实算下来没多?少。
一道黑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程逸的婚礼是在这里吗?”
许青菱抬头,目光落在面前男人脸上,愣住了:“沈先生,你怎么来了?”
上辈子嫁给沈栾,“小叔”喊得?十?分顺溜。这辈子,扯不上什么关系,那?句“沈叔叔”倒底没好意思?喊。
沈安吾眼里有一瞬的迷惑,他是真的迷惑了,“程逸是你的——”
脚下的鸡笼一直发出动静,许青菱还没来得?及解释,那?只老母鸡便从鸡笼里挣脱出来,扑腾的翅膀直往沈安吾身?上扑。
许青菱吓了一跳,这个母鸡也太会挑人扑了。
看着沈安吾那?张俊脸向旁边一撇,身?形向后退。想到他身?体不大好,她顾不上害怕,上前一把将?沈安吾拽到自己身?后,掐住那?只老母鸡的翅膀。
从鸡笼里挣脱的母鸡满大厅扑楞,许青菱生怕它啄到沈安吾,赶紧伸手去抓。
她今天穿了双有跟的凉鞋,裙子下摆又?过于合身,限制了她的动作幅度,幸好有酒店的服务员帮她,两人左右夹击把母鸡逼到角落,许青菱眼?明手快地?提溜起笼子往母鸡头上一罩。
毕竟是?农村养出来?的走地?鸡,身体素质好,就这么一会功夫她额头已渗出汗了。
吃酒竟然?还?有人送活鸡,沈安吾哪里见过这阵仗,竟觉得比那些死?气?沉沉的酒席有意思多了,抄着手在一旁看着。
许青菱将散乱的长发往后拂了拂,看他还?在那看热闹,赶紧拿了包喜糖塞在他手里,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太多,有点乱。你?直接去里头找我姐夫,已经快开席了。”
她这边收的礼金最?后都是?落到她爸妈口袋里的,既然?沈安吾是?姐夫的朋友,那礼金让他直接给姐夫好了。
沈安吾看了眼?手里的喜糖,又?抬眸看着她,刚才她拽他那一下子——他好像被个小姑娘给保护了。
上回以为他瘸了,这回又?怕他被活鸡给啄了。怎么感觉在这小姑娘眼?里,自己活像个老弱病残?
沈安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随口问道:“你?那个画室招生怎么样?最?近还?发传单吗?”
许青菱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那间小小的画室:“不发了,学生招满了。再多我和我同学都忙不过来?了。”
两人聊了几句,没注意门外进来?两个人。傅芹领着儿子进来?,看到小叔竟然?也来?了,十分意外。
“安吾,你?怎么也来?了?”
沈安吾跟她点了点头:“新?郎是?我大学同学,好久没见了。他结婚,我过来?看看。”
傅芹瞅了许青菱一眼?,难怪了。她还?在想许德茂这种城中村小商户嫁女,沈安吾怎么会来?,两头根本扯不上关系。况且安吾手里头那么多公司要管,又?经常不在浔城,哪里有空。
傅芹今天原本也没打算来?,打电话给妹妹的时候,随口多问了一句,才知道许德茂的大女儿找了个在部委工作的对象,听说在一个实权部门担任要职,能力十分出众。
浔城的经济虽然?在全国领先,终究天高皇帝远,有些人脉从京市挪到浔城,那是?降维打击。
思来?想去,左右无事,傅芹决定?带儿子来?一趟。有些人脉,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要早早地?打理起来?。
许青菱神色淡淡地?看着傅芹,上辈子姐姐结婚,她根本没来?。没想到这一世她竟然?带着儿子来?了。
傅芹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递给她,笑道:“听说你?姐姐找了个不错的对象,恭喜恭喜啊!”
自从上回在派出所遇到许青菱,傅芹对她似乎没了上辈子的倨傲,起码表面上没有了。
不过她这个“婆婆”,她是?知道的,无利不起早,精明势利。
许青菱接过红包,冲她点点头:“谢谢阿姨。我小叔小婶已经来?了,您进去吧。”
沈安吾看到许青菱拿起毛笔在礼金簿上写?名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一件事,临走秘书准备了个红包,被他忘在车里。
不过没关系,他等会直接给程逸好了。
傅娟转过头,对儿子道:“栾儿,你?等会让你?小叔好好介绍一下,今天新?郎官也是?京大毕业的,跟你?小叔是?同学……”
沈栾应了一声。从小到大,他妈就热衷于给他介绍各种学习好、家世好、能力出众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认识,希望他能“见贤思齐”,向优秀的人靠拢。
一开始,他还?觉得新?鲜,时间长了多少?生出厌烦之心。
昨天他妈说要来?参加许青菱姐姐的婚礼,他觉得他妈想一出是?一出。晚上给宛月打电话,宛月说她会来?吃席,但很怕遇到魏东来?。他立马就改了主意,他想过来?陪宛月。
自此上回从派出所回来?,他和宛月就正式在一起了。他每天晚上都会给宛月打很长时间的电话,一直打到手机没电。白天他和李正奇他们打球,宛月也会去陪他。
他们的感情升温很快,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了。
看到许青菱,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故意放慢脚步,等他妈和小叔走远。
“那天在派出所,谢谢你?了。幸好你?没说什么,不然?我爸妈肯定?会讨厌宛月。”
沈栾清了清喉咙,垂下眼?眸看着她。
那一晚,他让李正奇跟所有同学都打了招呼,唯独忘了她。结果?她嘴倒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实,并没有在他爸妈面前添油加醋地?说宛月不好。
许青菱正坐在那儿写?名字,将傅芹的名字和礼金登记上去,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用感谢我,我也没做什么。”
毕竟她比谁都希望他这辈子顺顺当当娶到自己的白月光。
说罢,她不再理会,低头专注地?在礼金簿写?下名字。刚才好几个红包,没来?得及登记。
沈栾张了张嘴,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血型,听到有人喊自己。他母亲和小叔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和许青菱。
傅芹对小叔解释道:“栾儿和那姑娘是?高中同班同学。马上又上一个大学。还?挺有缘的。”
沈安吾不可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女孩悬腕写?字,姿正清端,和刚才捉鸡的模样判若两人。
少?男少?女,人生扉页才刚刚开启,像枝头刚萌发的青柠。
沈安吾想到自己的十八岁,蓦然?升起一丝荒芜萧瑟之感。
他摸了摸脸颊,今天出门走得急,他忘了剃须。
倒底年纪大了,十几岁时那些阴暗无趣的岁月,回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
大厅里,许德茂激动得满脸通红,吴桂芬也有些手脚无措。听说沈家来?人了,两口子以为是?沈绍周和傅芹来?了。
看到傅芹领着个年轻男人远远过来?,下一秒许德佑和傅娟都从座位上起身,大厅里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气?氛徒然?间有一丝紧张。
“哎呀!沈总来?了!”
最?淡定?的当属程逸,笑着上前给沈安吾肩膀来?了一下:“欢迎欢迎!”
沈安吾也笑呵呵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了,程逸的身型比以前更壮硕魁梧。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崩得紧紧的,胸口别着新?郎花,胸前系前红色领带,满身喜庆。
大学里头,那个坐塌椅子的男孩竟然?也结婚了。
他将视线挪到程逸旁边小巧珑玲的新?娘子身上。乍一看和妹妹有几分相似,仔细看却完全不同。姐姐是?丰润的鹅蛋脸,妹妹兴许是?年纪小的缘故,更清冷一些。
沈安吾没提许青菱救他的事。那天晚上的事也就他跟张野知道,他没告诉任何?人。一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二来?他总觉得很古怪,像天下掉下一个小姑娘,突然?跑过来?救了他一命。
这些天发生的事,证明他的感觉没错。这小姑娘竟然?跟他的圈子有丝丝缕缕的牵连。
沈安吾笑容和煦地?看着这对新?婚夫妇:“祝你?们百年好合。”
许红茭在家里待的时间少?,对沈家那些关系并没有妹妹清楚,听叔叔婶婶介绍,才知道这里头的弯绕,忙客气?道谢:“沈总这么忙,还?能来?我和程逸的婚礼。太感谢了。”
许德茂激动得满脸通红,一肚子火散去大半。没想到不仅傅芹带着儿子来?了,就连远星的老总沈安吾都来?了。
看来?红茭找的这个对象还?真有点来?头,竟然?认识浔城的大老板。
沈安吾不愧是?大公司的老板,年纪轻轻气?场就很大强。一进来?,大厅里的人都看着他,猜测他是?什么大人物。
许德茂想让沈安吾坐主桌,被他婉拒了。
程逸知道他不想跟那样长辈坐一块,便将他和傅芹母子安排到隔壁,跟自己大哥大嫂一桌。
姚丽文今天来?浔城吃弟弟弟媳的喜酒,简直开了眼?了。原来?许红茭父母都是?农村的,只不过父亲所在的村前些年并到城里了,乡下农民?一下子成了暴发户。看看这满屋的拎着蛇皮袋来?吃喜酒的乡民?,甚至能看到他们裤腿上的泥巴和衣服上的污渍。
姚丽文嫌恶地?屏住呼吸。要么说许红茭的父母都是?暴发户呢,吴桂芬穿了件绛红色旗袍,那质地?做工瞅着就不便宜,只是?明显跟她气?质不搭。许德茂身上的衬衫挺阔得连褶子都是?簇新?的。
一看就是?特意为这次婚宴买的衣服。两口子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容,儿子也唯唯诺诺的,两个闺女倒看上去淡定?许多。许红茭性?格本身就偏清冷。她那个妹妹看着活泼,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姚丽文是?独生女,一直觉得像许红茭这种有妹妹又?有弟弟的很可怜。计划生育一刀切的年代,有弟弟意味着什么,这还?用说么?
就许红茭这种情况,大学毕业后,钱肯定?都贴给家里了。姚丽文越发笃定?他们买的那套新?房,公婆肯定?不止给十万,这么一想她更不高兴了。
姚丽文一不高兴,就给老公程淮甩脸子。程淮在京市一家事业单位工作,清贵事少?,工资自然?也不算高。不像小叔子在实权部门当公务员,忙得却不沾地?,那油水哗啦啦的。
程淮哪里不知道老婆在闹别扭,自打弟弟弟妹买了那房子,她就开始不消停。三?天两头闹,不过今天是?在弟妹的婚宴上,她再闹也是?要脸的。
程淮不理她,开始和沈安吾聊起天来?。
十二点准点开席,许青菱把红包收齐,开始跟在姐姐后头当伴娘了。
一桌桌招呼过去,许德茂早已喝得微醺,吴桂芬也满脸红光。599一桌的酒席菜色没的说,吃得宾客嘴角冒油,肚皮滚圆。
橡树村和枫桥两边的亲戚,看着许红茭找的对象,要相貌有相貌,要条件有条件,都不免恭维起许德茂和吴桂芬来?。
两人算是?彻底在乡亲们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图啥?还?不就图这么一天么!女儿找了个好女婿,风风光光嫁出去,结了婚以后多少?能帮衬着点家里。
许青菱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姐姐后头,想帮姐姐挡酒。结果?根本没机会,姐夫只要看到有人想灌姐姐,就拿起杯子要替姐姐喝。
跟在后头,她吃了一肚子狗粮,看到两人偎靠在一起,她想到那个词:最?萌身高差。
无论如何?,姐姐幸福就好。她想这两天要找个时间,提醒姐姐,一定?要注意身体,定?期体检。
忙得差不多,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饭。她已经瘦得前胸贴后背,想找个空位坐下来?随便吃几口。
许红茭看着这一桌桌吃得都差不多了,便让妹妹去哥哥嫂嫂那桌吃饭。许青菱也不管那么多,看到空位就坐。等沈安吾去外头散了根烟回来?,就看到那小丫头坐在自己旁边座位上,埋头吃着菜,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小松鼠。
这一顿饭收的所有礼金都在自己这,许青菱找不到可以放包的地?方,只能将把包放在腿上。
没过一会,她闻到一阵淡淡的烟味,沈安吾坐在她右手边的位子上,看到她腿上放了一只不算小的黑色手提包,“你?不难受?”
许青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腿上的包,下意识地?抱紧,“不难受!”
都是?钱,她有啥难受的。
傅芹坐下来?没一会,儿子就不见了。看到许青菱进来?,她便问道:“你?看到沈栾了吗?这孩子吃个饭的功夫,人都不见了。”
许青菱刚才还?在洗手间门口碰到他,站在外头估计是?在等宛月。这会听傅芹问起来?,她想也不想道:“没瞧见。可能是?去找别的同学了。”
傅芹知道儿子有好几个同学是?橡树村的,听她这么说,便不再管了。
姚丽文的目光一直在沈安吾身上打转,就这么一会功夫,她已打听清楚这个沈安吾是?什么来?头。原来?是?浔城富豪榜上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年纪轻轻已经接管家族生意,担任家族公司CEO了。最?最?关键,听程逸的意思,他还?没结婚。
姚丽文的小算盘已经噼里啪啦地?打起来?了,她想到自己在沪市当音乐老师的堂妹,一直让她介绍对象。浔城离沪市不远,说不定?她能搭个线呢。
许青菱嘴巴没闲着,耳朵也没闲着,竖着耳朵听她姐的嫂子想给沈安吾介绍对象。
看沈安吾脸上神色淡淡,眼?帘低垂着,明显并不想聊这个话题。这饭吃得许青菱坐立难安,她记得上辈子她嫁给沈栾后,沈安吾还?是?一直没结婚。三?十多的男人不交女友,不结婚,远星内部员工都在传他性?向有问题。
姚丽文还?在说她堂妹如何?优秀,音乐老师工作轻闲稳定?又?有时间顾家。像沈安吾这样的日理万机的老板找这样的对象最?合适。
程淮看老婆说个不完,夹了块糖醋排骨到她碗里:“试试这排骨,味道不错。”
偏生姚丽文听不出来?,继续道:“我那个堂妹人长得漂亮,又?有艺术气?质,性?子温温柔柔……”
沈安吾靠在椅背上,摆弄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对这种谈话没有任何?兴趣,还?不如看旁边小姑娘吃东西,她似乎很喜欢吃鱼丸,偏偏那丸子滑溜很难夹,好不容易夹转到面前,她用筷子夹了半天才夹到一个在碗里,迫不及待地?低头咬上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椅子边缘,有几缕覆在他肩头,轻柔地?从他颈间滑过。
没过一会,他听到旁边小姑娘甜甜道:“嫂子,听你?这么说,你?这个堂妹好优秀啊。巧了,我听说沈先生的对象也是?学艺术的。”
许青菱故意说的“对象”,管他什么性?向,“对象”总没有错。
这话一出,几双眼?睛都看着沈安吾,连傅芹都问他“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
许青菱转过头,冲他眨眼?示意。
沈安吾唇角抽了抽,“唔”了一声。对面姚丽文脸色一僵,终于闭上嘴巴,岔开话题和傅芹聊了起来?。
许青菱松了口气?,她可以安心吃饭了。
趁着没人注意他们,她侧过头对沈安吾小声道:“对不起啊。刚才不说你?有对象,她肯定?没完,下一步就找你?要电话号码了。”
她是?真的怕姐姐的嫂子犯了他的忌讳。
沈安吾低笑:“看以你?姐夫的份上,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连电话号码都不给。”
小姑娘眼?里流出诧异,沈安吾强忍着笑,抬起手想拍她后脑勺,抬起一半又?觉得不妥,硬生生放下,“开玩笑,我不随便给别人电话号码。”
最?近也就给了一个人。不过她从来?没打过给他。
许青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好吧,她还?以为她说错话了。
不再管桌上这些“大人”的事,许青菱专心吃饭。这一桌子的菜都还?不错,她最?喜欢一道鱼丸汤。那鱼丸打得特别筋道,非常好吃。可是?每一次她刚放下筷子,准备拿起勺子去舀那鱼丸,桌子就被人给转走了,眼?睁睁地?看着鱼丸汤从自己面前滑过去。
她只好转去吃面前的酱牛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在玻璃转盘上,旁边男人微微倾身,拿起她骨碟上的碗,长臂伸了过去,拿起大汤勺,目光专注地?盯着那碗鱼丸汤,不紧不慢地?将鱼丸捞在碗里,又?盛了些汤,顺势放在她手边。
兴许是?他的动作太过随意,没人注意那碗鱼丸汤最?后放在她面前了。
许青菱看着面前的碗,满满当当的鱼丸——他这是?把剩下的鱼丸全捞进她碗里了?
许德茂嫁女,村长魏文山没来,让老婆带着儿子来了,包了个挺大的红包。
魏东来把?原先染得五颜六色的飞机头全剪了,理了个贴头皮的板寸,更?显出五官之间的凶悍之气?,脖子上腰上铃铃琅琅的大粗链子,村里的小孩见了他都怕。
他手?下那群小兄弟们都知道他跟宛月分手?了,没人?敢在他面前提那两个字。
魏东来阴沉着脸,死?盯着坐在另一桌的沈栾和宛月,两人?背对着他,在桌子底下十?指交握在一起。
宛月一会把?头靠在姓沈的小子肩上,一会喂他吃东西,那缠人?劲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魏东来收回目光,闷头连喝好几口酒,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戾气?息。冯博根本不?敢挨着他,故意?跟他隔着好几个座位。
前几天,他被魏东来修理了一顿。魏东来手?里捏着一截空心钢管,将他抵在墙角,问他宛月什么时候跟沈栾在一起的。
冯博吓得腿哆嗦,经他提醒才想起来,在秀潭峰的时候,宛月突然对他发了一通脾气?,不?让他在沈栾面前提“魏东来”。他自行?车轮胎坏了,沈栾还主动提出帮他带宛月。那时候他啥也不?知道,还觉得沈栾人?好!
原来两个人?那时候就看对眼了。看着魏东来气?急败坏的模样?,冯博哪里敢说实话,只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没发现他们俩有啥异常。
魏东来胸口攒了一团火,发泄不?出来,又生出一股沮丧感,最后索性躺在家里不?出门。魏文山两口子看出儿子不?对劲,逼问之下才知道怎么回事。
魏文山很?不?悦,他知道自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中?学没读完就出来混社会,配不?上宛树鹏二女儿。可是儿子偏偏就喜欢得不?得了。他和老婆也觉得宛月那姑娘不?错。
于是到宛家找宛树鹏两口子聊,宛树鹏在外?头欠的债他可以帮忙还掉,宛月读书的钱,他也可以帮忙出。但前提是宛月大学毕业,得嫁给他儿子才行?。
宛树鹏两口子答应得好好的,魏文山已经帮忙还掉一部分赌债。谁知道转头宛月竟然跟沈家的小孙子谈起恋爱来了。
既然宛月和儿子的事成不?了,宛树鹏那钱肯定是要还回来的。一个村的,魏文山倒不?怕他不?还钱。
至于沈家那头,魏文山只能劝儿子放下。如果是别人?跟儿子抢老婆,他肯定第一个不?答应。沈家小孙子,还是罢了。这些年,魏家跟着沈家后头做房地产生意?,沈家吃肉,他们也能喝上点汤。
可惜魏东来一点也听不?进他爸妈的,还想着怎么让宛月回心转意?。
许青菱吃完饭,拎着那只黑色的袋子去找姐姐。这一回,她没有直接把?礼金给她爸妈。
许红茭看了一眼:“这钱你拿给爸妈吧。”
许青菱有些迟疑:“姐,这婚宴是你掏钱办的呀。”
许红茭神色很?淡:“今天这些亲戚都是爸妈请来的,以后人?情往来也是他们的事。我一年难回来一次,浔城这些亲戚我以后也不?会走动。把?礼金拿给爸妈,免得他们觉得我占了便宜。”
许青菱顿住,半晌点头:“行?,那我等?会给他们。”
对于礼金的分配,许红茭早就跟程逸商量好了,程逸对此没有异议。他们俩在京市买的房子花了四十?万,首付十?五万。公婆赞助了十?万,小两口自己凑了五万。装修加买家电花了七万块,回浔城摆酒花了三万。程逸坚持要带许红茭去新马泰旅游,为此又要多花两万块。
算一算,结个婚,不?包含公婆赞助的,他们自己已经花掉了快二十?万了。这些都是程逸和她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其中?大头都是程逸支付的。
许红茭独立惯了,总觉得对不?住程逸。以他的条件完全能找个京市本地姑娘,有家底子,用不?着把?赚的钱省下来寄回老家,给父母盖房子。
每次她这么说,程逸都不?高兴。说能娶到她,他才是有福气?的那个。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自己的家了。再也不?像刚毕业那几年,总感觉自己像无根的浮萍,回浔城像个客人?,在京市也没有家,两头不?沾悬在半空。
许青菱看她姐夫还在跟小叔小婶聊天,傅芹也在。她偷偷把?自己开?画室的事告诉姐姐:“姐,以后你和姐夫在京市好好生活,别再寄钱给爸妈了。第一年的学费我已经赚到了,生活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许红茭听妹妹说和同学在外头开画室赚了几千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印象中妹妹是个内向害羞的性子,没想到为了赚钱,大热天在外?头,逢人?就发广告。
许青菱把?底都交待给姐姐,其实是想让姐姐放心。她可以靠自己,不?需要姐姐供着读书。
“姐,我赚到学费的事你别跟爸妈说,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看着妹妹坚毅的小表情,许红茭莫名有些眼眶发热:“我知道。我不会跟他们说。”
许青菱将头埋进姐姐怀里,搂着姐姐柔软的腰肢,嗡声道:“姐姐,你在京市一定要保重身体,记得定期检查身体!”
许红茭还是不?太习惯妹妹跟她撒娇,摸了摸她的头发:“好。我知道了。”
傅芹和程逸聊了几句,留了电话号码,便准备离开?。整个大厅都没看见儿子,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阵清脆铃声在身后响起,她转过头一看,儿子牵着个女生从饭店包厢那头出来。
两人?十?指交握着,有说有笑,那甜蜜的气?氛一看就是正在热恋中?的小男女。
傅芹没想到自己才松口可以谈恋爱了,儿子这么快就交了女朋友。她目光落在那姑娘脸上,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沈栾正跟宛月聊他昨天看的电影,一抬眼看到他妈站在那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心下一慌,下意?识松开?了宛月的手?。
没等?许青菱去找她妈,吴桂芬已经找上她了,这酒席她还有五千块的尾款没付呢。
吴桂芬看了眼闺女递上来的礼金簿,看到上面的金额眉头皱了起来,付完尾款也剩不?了多少了。
“沈总的礼金呢?怎么不?在这上面?”
“他直接给我姐夫了。没给我这。”
沈安吾今天确实是冲着女婿来的,吴桂芬没再吱声,拿着黑色的手?提袋去找饭店经理。
枫桥的老乡有的吃完酒急着要赶下午的车回去,有的还想在市里逛一逛,跟吴桂芬两口子打完招呼便走了。
许青菱崩了一整天的弦总算松了下来,起码酒席上她爸妈没有跟姐姐吵起来,这次婚礼算是平平稳稳地过去了。
许青菱跟在她爸妈后头,把?那些亲戚一个个送出去。
浔府人?家旁边的小巷子,魏东来和手?下的小兄弟靠在墙根抽烟。
兄弟们看大哥心情不?好,有人?突然提议:“哥,不?用你动手?,兄哥几个找个机会把?那个姓沈的给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