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她只睡两个时辰,且异能已经到了透支的边缘。
如果五星芒不能在十二个时辰内送到,她就真的要和纪霈之一起,对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提到解药,李无病“啧”了一声,欲言又止,稍坐片刻就找个借口出去了。
唐乐筠知道,五星芒能不能解毒还是未知数,李无病怕自己毒舌打击到她,这才走了。
“唉……”唐乐筠取出最后一根银针,亲手给纪霈之盖上被子,又叹息道,“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己害了自己。”
纪霈之出手,纯粹是本能。
查班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江湖人的自保本能。
不得不说,那老畜生确实有点本事。
唐乐筠摸摸纪霈之沁凉的脸颊,自语道:“真是便宜他了,如果我在,一定想办法救活,然后再打,打完再救。”
因为睡眠不够、着急上火,她的声音沙哑,语气冰冷,仿佛来自地狱。
一旁的元宝打了个寒颤,正要接话,就听见门被敲响了,遂赶着过去开了门。
来人是唐悦白,他道:“姐,镇北侯的密折到了。”
唐乐筠从床上起来,接过唐悦白递过来的锦匣,取出奏折,就着小几上的烛火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唐悦白问道:“姐,怎么样了!”
按说,纪霈之生死未卜,镇北侯原地待命,勤王护驾才是正经,但唐乐筠坚持让龙虎军继续北上,无论胜利与否,结果都由她来承担。
唐乐筠吐出一口浊气,“已经收复闾州,再有两日就到神风关了。”
神风关是大炎通往大苍的重要关卡,出关十三里,便是大苍。
元宝问:“娘娘,收复了神风关,陛下这次亲征就算圆满了吧。”
唐乐筠冷笑:“这算什么圆满,如果本宫还能说了算,一定攻入大苍,打到他割地赔款!”
“若是陛下醒着,想必也会这样说吧。”元宝又哭了,“是小的没有看顾好陛下。”
“啪!”
门被推开,一个踉跄的身影进了门。
唐乐筠弹了起来:“什么人!”
“娘娘,是我们。”老黄拱手,“常掌柜到了!”
常掌柜便是护送五星芒的人!
所有疲惫顿时一扫而空,唐乐筠的眼睛亮了。
她快步上前:“辛苦,你们辛苦了!药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常掌柜上前,把身后的包袱卸下来,打开,露出一大堆荒草,其中四条根茎分别被两块棉布系着,显然是重中之重。
“娘娘,小人没见过五星芒,又不了解药材,就把能带来的都带来了。”他拿起靛蓝色棉布系着的两大棵,“这是在指定位置挖出来的,另两棵稍远一些,可能性不大。”
唐乐筠:“……”
常掌柜掌握着纪霈之最重要的一项产业,办事果然稳妥。
“属下来晚了,陛下还好吗”常振业担忧地看向床榻方向,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路上各色人马都有,只要走太快,就会引起多方注意,属下不得不谨慎行事,还请娘娘降罪。”
唐乐筠从那堆烂叶子上收回视线,做了个请起的动作,“陛下还活着,常掌柜及时赶到就是大功一件,我感激还来不及,常掌柜切莫自责,与老黄一道休息去吧。”
老黄和老常刚出去,李无病就进了屋子。
唐乐筠把两棵植物递给他,他稍加分辨就把其中一条拎了出来,“这一条。”
补春丹,用的是五星芒的茎——茎的毒性最小,有兴奋作用。
这一条茎长半丈、根半尺,足够用了。
唐乐筠从元宝手上接过剪子,掂着分量剪下一段,把剩下的递给元宝:“找只小瓶,装上不那么凉的水,瓶插上。”
元宝答应着去了。
唐乐筠返回床榻旁,确认纪霈之情况平稳,和李无病一起去了堂屋。
一刻钟后,五星芒和其他几味药,连同不落花一起放进了砂锅。
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李无病等待多年,不想让徒弟代劳,亲自煎煮。
唐乐筠坐在矮凳上,手里抓着一只小木棍,在常掌柜带来的一堆烂叶子里,一点点地翻找着。
唐悦白问:“姐姐在找什么!”
唐乐筠答:“看看里面有没有五星芒的叶子。”
尽管李无病拿到过两棵五星芒,但他对这种植物的认知不够透彻,只知叶子有剧毒,茎可做壮/阳药,其他就再也没有了。
唐悦白见过叶子,主动分走了一堆,和唐乐筠一起找。
京城的冬季雨水较多,叶子大多腐烂碎裂,很难找到完好的叶子。
直到一副药煎完,姐弟俩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不待药凉,李无病就舀出来一勺,递给了唐乐筠。
唐乐筠用了木系异能,倒也不惧药汤的滚烫,食指指尖轻轻一蘸,附上大拇指捻上一捻……
十几道视线紧紧地盯着她的手。
良久之后,唐乐筠睁开眼,脸颊胀得通红,颓然道:“还是不对。”
多日心血付之东流,即便能重新开始,纪霈之也不一定给他们机会了。
李无病如丧考妣。
一干徒弟亦是垂头丧气。
元宝绝望地抱着脑袋,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唐悦白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姐,是不是应该用叶子!”
“叶子有剧毒,不可能是叶子,只可能是我们找错了方向。”李无病缓缓摇头,“已经对上那么多了,怎么可能是错的呢!”
一个徒弟提醒道:“掺杂在血里的毒极难分辨,娘娘辨不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另一个附和:“是啊是啊,那太难了。”
还有一个说道:“师父,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李无病的火气被顶到顶点,他猛地把瓷勺摔回砂锅里:“我要是有办法,陛下怎会等到今天!”
他居然当着唐乐筠的面发脾了气。
徒弟们怕他,更怕唐乐筠,当下噤若寒蝉。
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只要人没死,就还有机会。
唐乐筠比他们还要懊恼,但她及时发动精神力,迅速稳住了低落的情绪。
她告诉自己,越是这样的时刻,就越不能放弃,必须保持冷静。
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如果其他药材对得上,就说明方向没错,如果方向没错,错的就是五星芒。
对,这是最简单的逻辑,也是最容易的突破口,应该最先得到验证。
唐乐筠又在一堆烂叶子里翻找了起来。
李无病道:“叶子有剧毒,补春丹不可能用它,娘娘,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必须想想别的办法。”
叶子有剧毒,所以纪霈之才中了剧毒,这个思路没有问题。
唐乐筠感觉脑海中有灵光闪过,却因思绪纷杂没有抓住。
不过……
李无病说得对,明明是做补春丹,为何要用毒叶呢,而且百花门门主并非因剧毒而死,所以这份毒药才因其特殊性被一直保留了下来。
唐乐筠放下木棍,把泡在瓷瓶里的根茎取了出来。
因为异能的作用,根已经隐隐返青了。
要不要催生一下
不行,太慢了,而且耗费异能,一旦纪霈之有意外,她将束手无策。
还是继续找吧!
李无病无措地踱了几步,大概是毫无头绪,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房顶,任由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十几年的医患关系,和纪霈之的感情很深厚吧。
唐乐筠心中感叹,将茎折下几段,说道:“一个喜欢用壮/阳药的男人,绝不是女人喜欢的好男人,想他死的百花门门徒一定不少。”
一个徒弟说道:“可江湖上并没有百花门门主被毒死的传闻。”
另一个也道:“百花门以毒药壮大,煎药时有严格的流程,像补春丹这一类的药,必定有人严格看守。”
唐乐筠看向李无病:“李神医,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到叶子,而不是毫无根据的质疑。”
“娘娘,请恕草民不能苟同!”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加之几日无眠,挫败感和疲惫感让李无病无法正常思考,他忍住满腔的火气和唏嘘,朝徒弟们一摆手,转身朝外面去了。
“姐姐,稳住,总会有办法的。”唐悦白老气横秋地说了一句,视线重新落在草叶堆上,刚要用木棍扒拉,就被一个小小的尖角吸引了注意。
他扔下木棍,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了出来……
这就是一个残角,不如小拇指尖大,残得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叶片极薄,但这个角的曲度很美。
唐悦白道:“姐,你看这个是不是!”
唐乐筠心里一跳,赶紧用手心接了过来……
元宝不哭了,瞪大眼睛看着姐弟俩。
任雅风也从房顶下来了,轻飘飘地落在姐弟俩身后。
片刻后,唐乐筠勾起了唇角。
唐悦白喜不自胜:“姐,真是五星芒的叶子!”
唐乐筠重重点头,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继续找,把所有残叶都找出来!”
元宝和任雅风一起蹲了下来,异口同声:“分我一点。”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们得到了十二枚五星芒残片。
又过了两刻多钟,唐乐筠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毒/药。
砂锅上咕嘟嘟的冒着泡,酱红色的液体浓稠,像一锅不那么新鲜的血,气味刺鼻难闻。
唐乐筠把砂锅拎到天井里,带着三人站到上风向。
“气味也有毒,头有点晕。”唐悦白道,“原来这般怪异,难怪那门主没有中毒。”
元宝道:“娘娘,有办法解吗!”
对于百花门和李无病而言,此毒可能无解,但她知晓毒性构成,只要人不死,对症下药,当然有解。
“当然能解。”唐乐筠释然地笑了,“我开张药方,元宝你去找李神医抓药,再把人请回来。”
“诶!”元宝响亮地答应一声,“小的这就给娘娘磨墨。”
一干人回到室内,唐乐筠挥笔写下两张药方:一张十味药,以玄冰草花为君,绝青子、曼陀罗、三百银等九味药为辅;另一张是药浴药方,以红炎为君,五星芒的茎、麻黄等药为辅。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李无病衣衫不整地闯了进来。
他顾不上礼貌,直接冲到天井,凑到了砂锅旁……
唐乐筠从东次间出来,见李无病正俯身要闻,急忙制止道:“李神医且慢,气味有毒,虽然不致命,但头昏眼花。”
李无病动作一滞,抬了抬腰杆,随即又低下去,到底浅浅吸了一口:
刺鼻,对鼻腔没有明显伤害,大脑有过瞬间的晕眩。
他晃晃脑袋,退后几步,“毒性确实强,娘娘这是加了叶子!”
唐乐筠走了过来,“对,直接往煎好的汤里加了叶子。”
李无病长揖一礼,“娘娘英明,草民自愧不如!”
唐乐筠端起凉透的砂锅:“李神医不必懊恼,与你比起来,我不过是多了几分坚持,仅此而已。”
解毒汤药先熬好了。
因为担心倒药时失误,李无病坚持在下面接了个大铜盆。
但唐乐筠手很稳,一滴不落地倒到了大海碗里,又顺利端到了床榻前。
把碗放在床头,唐乐筠在床沿坐下,凝异能在食指指尖,按住了纪霈之的太阳穴……
片刻,纪霈之醒过来,与此同时,疼痛也跟着苏醒了,只是闭眼的功夫,豆大的汗珠便从额头滚滚而下。
这世上很少有感同身受,即便相伴多年,也没有人真正清楚,他到底在经受着怎样的痛。
唐乐筠扶他起来,快速说道:“陛下忍一忍,把这碗汤药喝下去,然后马上随我一起运功。”
纪霈之没问是什么药,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唐乐筠一手端药碗放到他嘴边,另一只手抵住他的后心,源源不断地输入异能。
后心传来的暖流让纪霈之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挣扎着坐正一些,渴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海碗,准备一饮而尽。
“等等。”
海碗凑到嘴边时,李无病忽然叫了一声。
唐乐筠和纪霈之一起诧异地看向了他。
李无病有些懊恼,张张嘴又闭上了,旋即又皱起了眉,闭着眼睛说道:“娘娘,还是等一等,再试试药吧。”
药煎好后,唐乐筠依然用两根手指解决了一切疑问。
李无病觉得太草率了,别说纪霈之是帝王,便是一个叫花子躺在这里也不该就这样喝下一碗效果不明的药汤。
唐乐筠原本信心满满,听他这样说,也犹豫了,正要说话,冰冷的手便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往前一送,纪霈之就咬住碗沿儿喝了一大口。
他在用行动支援自己!
唐乐筠暗道,无论如何,毒肯定是没有的,李无病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能力。
她把心一横,稳住海碗,让纪霈之把药喝了个干净,碗扔给唐悦白,上床盘膝坐下了。
汤药下肚,纪霈之只觉得胃里吞了把火,疼得剧烈,热得炙烤,仿佛整个人要烧起来了。
但唐乐筠没让这份焦灼持续太久,她输内力进来,将他分散在各大主穴的内力集中起来,在经脉中游走,迅速地抚平了热浪……
但疼痛更加剧烈了。
他筛糠般地抖了起来。
唐乐筠道:“忍住,千万不要分心!”
人不是神,怎么可能忍住那样的痛楚
搞不好要走火入魔的啊!
李无病心里有气,转过身要走,下一瞬又转了回来。
几个徒弟也面带不忍之色,指责地看着唐乐筠。
唐乐筠看不见他们,但感觉得到纪霈之的痛苦,她加大了异能输出。
纪霈之拼命把注意力放在流动速度越来越快的内力上,疼痛果然减弱了一些,不知过了多久,他居然适应了这种痛,头脑越来越清醒,还感觉到了痛快!
一个小循环做完,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胸口剧痛,他的嘴一张,一大口恶臭的黑血就喷了出去。
等在床外的众人吓了一跳。
元宝刚要哭,就听李无病喜道:“这是毒血,陛下大好了呀!”
唐乐筠缓缓收功,“药浴好了吗!”
李无病道:“好了。”
唐乐筠看向老黄:“保持水温,让陛下在水里练一个大循环。”
纪霈之担忧地看向唐乐筠,后者面色惨白,显然刚刚那一下耗费了全部功力。
他急忙说道:“我好多了,你莫担心,专心练功吧。”
他是懂她的。
她的确脱力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唐乐筠欣慰地略一颔首,勉强压下嘴里的血腥,催动内力,也开始了大循环。
第188章
二更时分,静谧的珑州南城外出现三匹快马,速度极快,即便月光朦胧,也能看得见滚滚的尘烟。
“驾,驾……”
马匹已然快到极致,但骑马之人还在挥舞马鞭,拼命催促。
距离城墙还有不到半里之时,其中一人操着官话喊道:“开门,快开城门!”
“我家主子是魏国公府三公子,陛下亲表哥,有紧要军情,请速速打开城门!”
来人大抵内功不错,声音浑厚,一开嗓就惊动了城墙上的值夜士兵。
几个士兵探头观望了片刻,其中一个问道:“怎么办要不要禀报!”
另一个道:“当然要禀报,但得问明情况不是!”
“开门,快开门,后面有追兵,赶紧开门!”
不待士兵们开口询问,来人又近了一些,嗓门越发大了起来。
一干士兵往远处眺望,果然瞧见了另一团更大的烟尘。
“草,真的假的。这要是假的,一旦开了门,珑州城就保不住了!”
“不管真假,咱都担不起这责任,速去禀报,快点儿!”老兵在小兵屁股上踹了一脚。
小兵屁滚尿流地往墙梯的方向跑了过去。
快到城门时,薛焕喊了声“吁”,刚要下马,骏马发出两声悲鸣,颓然朝地面砸了下去。
薛焕毫无防备,膝盖一弯,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
他顾不上形象,人还没爬起来,嘴里已经嚷开了:“开门,督查西南军务钦差、魏国公府薛焕在此,我有要紧军情,还不速速开门!”
“这位……抱歉啊,门是肯定开不了的,还请移驾东门或者北门。”一个带着头盔的校尉探出头喊了一嗓子。
小厮余庆气急:“你混账,马都跑死了,还移什么驾,赶紧开门,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校尉见他强势,不敢答话,脑袋又缩回去了,但墙头上有更多的脑袋冒了出来,粗略估计,足有数百名士兵。
这说明城中是有准备的。
薛焕略感安慰,但回头一看,追兵越来越近了,不由怒道:“大弘的三万先锋军马上就到,你们不开门放我进去,是想掉脑袋吗!”
那校尉闻言,又把脑袋探出来,瞭望远方,就是不开门。
余庆怒不可遏,正要再喊,被薛焕拦住了:“罢了,敌人马上就到,打死他们也不敢擅自开门。走吧,哪怕是步行也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试试也就算了。
另一个护卫打扮的人附和道:“三爷说得极是,快走,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薛焕又往城墙上看一眼,墙上人影更多了,有的甚至做好了战斗准备,便又喊道:“兄弟,我们去东城门,烦请掩护我们。”
那校尉痛快答道:“三爷放心,那是一定的!”
三人得到肯定答复,再不敢耽搁,滑过护城河,尽量忽略身体的疲劳和大腿的酸涩感,沿着城墙根儿没命地往东跑。
刚跑二三十丈,薛焕听到斜上方有人喊道:“三爷留步,三爷别跑啦!”
声音有点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谁了。
薛焕再往上看,就见墙上有几个黑影追了过来,其中一个还道:“三爷,我是谢仪行,末将把绳子扔下去,拉你们上来!”
有救了!
薛焕精神一振,朝声音来处看去,就见那几条人影跑到了前面,纷纷趴在箭垛口,一卷草绳在空中一荡,朝地面坠了下来。
护卫喜道:“三爷,你快上去,我和余庆爬墙!”
说话的功夫,追兵到了羽箭攻击范围,其中三个举起弓箭,瞄准了薛焕的方向。
墙上的士兵不再犹豫,搭弓射箭,羽箭纷飞,立刻将追兵赶出一射之地,给薛焕争取了足够的逃命时间。
很快,薛焕三人上了墙。
薛焕还没站稳,就问道:“我听说陛下遇刺,他怎么样了!”
谢仪行扶他一把,“那会儿听说醒了,说是已经服下解毒的汤药了。”
纪霈之还在泡药浴祛毒,到底解没解,李神医不清楚,他们也不清楚,但为了珑州城的安定团结,统一口径是应有之举。
“解毒的汤药!”薛焕盯着谢仪行的眼睛,压低声音问,“确定解了吗!”
谢仪行道:“末将现在说不好,三爷去看看就知道了。”
“行吧。”薛焕点点头,转身看向城下,“大弘贼心不死,到底趁着陛下病重杀过来了,三万精兵做先锋,后续还有五万增援,我们能应付吗”
“这么多!”谢仪行脸上一黑,“我们只有五万人。”
“五万。”薛焕没有太失望,“比我料想的多,但的确不够。嘉兰他们久攻不下,便想在北方有所作为,珑州没有云州的天然屏障,这一仗只怕难以应付。”
谢仪行道:“确实。平安门附近的那段城墙被彻底炸毁,目前还在抢修,如果大弘在那里做突破口,只怕很难守住。”
“没有如果,只怕是一定。”薛焕揉了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谢仪行盯着他乌黑的眼袋,劝道:“三爷不妨先去休息,冯水翔将军就驻扎在平安门附近,我刚才派人通知他了。”
薛焕坚定地摇了摇头。
纪霈之生死未卜,唐乐筠难以抽身,他就是困死,也要亲自替他们巡视一番。
谢仪行是纪霈之身边的老人,了解薛焕的脾气秉性,不再废话,带着他下了城墙,上马,一路狂飙到平安门。
平安门。
冯水翔已经在城墙上了,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过来,见是薛焕,赶紧过来见礼。
二人虽许久未见,但事情紧急,简单打过招呼便进入了正题。
冯水翔道:“斥候已经把消息送回来了,大弘的一支先锋军正在向珑州快速逼近。”
“冯将军有对策了吗”薛焕一边问,一边看向左前方的巨大缺口,那里只垒起了三分之一,上百人正在挑灯夜战。
“他们若是强攻,我们就只有坚守了。”冯水翔没有对策,他注意到薛焕的视线,解释道,“这里光是清理就用了大半天时间,眼下天寒地冻,不好干活,砖还没砌泥就先冻上了。”
薛焕闻言,脑海里灵光一闪,立刻道:“那就不必抢修了,重新把碎砖头堆上,泼上水,我们用水墙!”
冯水翔眼睛一亮,抚掌道:“我怎么没想到,不但可以用水墙,我们还可以用水攻嘛!”
谢仪行道:“末将这就去安排!”
两刻钟后,大弘的骑兵出现在平安门外的官道上。
大将军韦争勒住缰绳,目光落在被炸药炸毁的巨大缺口上,那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其两侧城墙完好无损,黑黢黢地盘踞着,很有些二龙戏珠的意味。
一名副将打马跟了上来,问道:“大将军,墙还没修好,我们要不要抢攻!”
韦争道:“纪霈之行事谨慎,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城墙之后必是重兵,再等一等,王爷到了再说。”
那副将欲言又止,捋了捋短须,到底掉转马头,照顾后面的人去了。
韦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只要纪霈之不死,有唐乐筠在,大炎就乱不起来。
但是……
远在京城的瑞王蠢蠢欲动,大炎国库空虚,珑州城的粮草供不起城里的大军,更是无法保证大苍俘虏的温饱。
只要他将珑州围上几日,珑州和大炎都会大乱。
想到这里,韦争微微一笑:攻城是下下策,攻心才是上上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弘不要这片苦寒之地,要的是大炎彻底衰弱。查老先生便是死了,也远胜那些活着的酒囊饭袋。
他吩咐亲卫:“传令下去,包围珑州,掌控各处要道,务必射杀每一只飞禽。”
寅正时分,纪霈之完成两次大循环,缓缓地收了功。
心脉处已无剧痛感,内力畅通无阻,身体很轻,仿佛卸掉了一块大石。
但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哪哪儿都不太舒服。
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毒确实解了,但因为经年累月的侵蚀,身体各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若想彻底恢复,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甚至可能……
罢了罢了,活着就好,人不能得陇望蜀。
纪霈之睁开眼,对守在一旁的元宝说道:“扶朕起来。”
“陛下!”元宝跳了起来,“陛下感觉怎么样!”
坐在太师椅上打瞌睡的李无病也醒了,他整整衣衫,快步走了过来。
吕游和老黄也到了,二人齐齐看着李无病,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陛下。”李无病仔细地观察着纪霈之的气色,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感觉如何,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纪霈之动了动腿,双腿绵软无力,“只怕不能。”
于是,老黄和吕游一左一右将他架出来,元宝替他脱掉湿漉漉的里衣,擦干皮肤上的水,将人送到了床上……
良久之后,李无病松开纪霈之的寸口脉,迎上了纪霈之的古井一般的双眸,“恭喜陛下,毒确实解了,但腑脏大多都有问题,后续调养一刻都不能松懈。”
“居然真的解了。”纪霈之轻轻说道,他闭上眼睛,任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尽管刚醒时就有所猜测,但得到证实后,他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在生死线上徘徊那么多年,一朝得以解放,没人能真正理解他此时此刻的释然。
这一切,都是唐乐筠的功劳,没有她,他活不到现在。
想到这里,他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元宝道:“回陛下的话,娘娘无大碍,还在练功。”
纪霈之放了心:“我昏睡多久了,大弘的人马到了吗!”
老黄奇道:“陛下怎知大弘的人马到了。”
纪霈之并不回答,又道:“不知三表哥怎么样了。”
“陛下!”外面传来薛焕激动的声音,“微臣在此。”
纪霈之的眼里有了几分神采,让元宝扶着他坐了起来。
薛焕一路小跑,快到床榻时猛地住了脚,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陛下……”
纪霈之形容枯槁,脸色苍白,两颊上染着两团病态的红色,乍看之下,如同将死之人。
“哭什么,我现在死不了了。”纪霈之道,“你快说说大弘的情况。”
薛焕不敢不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棉帕擦了擦脸,“先锋军三万,由韦争亲自率领,后续五万,武成王胡冲坐镇,陛下,只怕又是一场血战。”
“血战”纪霈之微微摇头,“倒也不见得,大弘地处南方,湿润温暖,他们从不觊觎这片苦寒之地。”
薛焕道:“那他们所为何来!”
纪霈之道:“他们的目的是封锁珑州,不让朕活着的消息传到外面,亦促使瑞王称帝,分裂我大炎,从而彻底保住划给大弘的几个州府。另外,我们粮草不足,只要围上几日,城中就会陷入混乱。”
说到这里,他吩咐吕游,“你亲自走一趟,让御林卫务必看好大苍俘虏,只要有人有异动,或试图反抗,便用铁血手段镇压。”
“是。”吕游拱手,快步出了门。
薛焕问:“我们怎么办!”
纪霈之累了,靠在元宝身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