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三垂下眸子,“没得吃。”
“努力干活才给一个洋芋,他们生气了就打我,弟弟妹妹不听话也打我,二伯跟二伯娘吵架也打我,我有时候饿狠了,就晚上偷偷去别人家的地里偷菜吃,吃生的。”
这一番话听的苏平心里闷闷的,嘴里怎么都说不出让他回去的话。
“你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吗?你姥姥那边的人呢?”
任三摇头,“我没有见过我妈,也没有听说过姥姥,我爸说我妈生了我就死了,我是我爸用羊奶喂大的,我七岁多的时候,我爸也死了,二伯娘和我奶说要照顾我,就搬到了我家来,但是她们对我一点都不好。”
第138章 他不会感激你,反而觉得自己很牛逼
等任三吃完饭,苏平端着碗回了屋,屋内大家还聊着,已经装过两碗饭了,看了看锅里,饭剩的不多了,两个喝酒的舅舅好像还没有装饭,苏平也不好意思再装了。
桌子上牛衣宝倒是还不少,苏平打了一碗牛衣宝又出去了。
等再次进来的时候,就跟王小翠打招呼,“妈,我,我身上痒,要不,我先回去烧水洗澡,等会,再过来接你们?”
李玉兰关心的询问,“平平,吃饱了吗?要多吃点,还不少菜呢。”
苏平点头,不自然道,“姥姥,我吃饱了,我先回去一趟,等会再过来。”
说完也不等大家出声,转身就跑了。
带着任三避着人家的门口往家里走,苏平一边走一边低头思索着,要把任三藏在哪里?
杂物房没有被子啊,而且还有老鼠,小三会怕吧,天气这么冷,没被子会着凉。
自己家里才一个房,安安都是和妈妈睡,他都只能睡阁楼。
想到这里,苏平眼睛一亮,对啊,他可以把小三藏阁楼。
阁楼上面还有个用来储粮的大木箱,让小三藏里面,等晚上妈妈和安安睡着后,再让小三出来,跟自己睡一起。
到了家,看着那脏兮兮的孩子,苏平不禁皱眉,太脏了。
“搁火车上的时候,你怎么钻座位底下去了?又脏又窄,看你这一身。”
任三愣愣的看着苏平,“二伯娘让我偷偷混上去藏起来,她怕被抓住了要补票。”
苏平不解,“小孩不是不要钱吗?”
任三一脸的迷茫,“不要钱?”
“算了,跟你也说不懂,你麻袋装着什么啊?有换洗的衣服不?你进去洗洗,晚上别把我被窝弄黑了。”
任三点头,“有,有二伯娘的衣服。”
苏平瞪大眼睛,“你把你二伯娘的衣服偷了?”
“我没有衣服,一直穿二伯娘不要的,我偷了二伯娘两套衣服,还偷了这个。”,说着任三掏出来一个户口本,递给苏平看。
“户口本?”
任三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心虚道,“我听人家说,出门要有这个人证才可以走,没有这个就是盲流....我不想做盲流。”
“可是,你拿了这个,那你二伯娘他们不就成了盲流了?”
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
待任三洗了出来后,苏平看着那黑娃不由的皱眉,还是这么黑,洗不干净了,没安安白,也没安安好看。
抽了一条自己的毛巾帮他把头发擦干,“你要撒尿拉屎不?”
“要撒尿拉屎就赶紧趁着我妈和我妹没有回来快去,待会她们回来了你得藏起来,不能给她们看到,到时候你只能憋着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外面远远的已经传来了说话声。
苏平顿时紧张了起来,推着任三上梯子,“快,你赶紧上去,阁楼上有个粮箱,里面应该没粮食,你先藏里面,千万不要出声哈。”
看着任三提着麻袋灵猴似的攀着梯子往上爬,苏平也赶紧进了厨房,手忙脚乱的把锅里的水填满,塞上柴火,见厨房隔出来的冲凉房到处都是水,一看就是有人洗过澡。
苏平脑子一乱,捡起木桶赶紧打了一桶冷水,栓上厨房门,脱了衣服就准备洗澡。
想要借着自己洗澡的痕迹,掩盖了任三之前留下的痕迹。
屋外,王小翠带着苏安和王宣英进了门。
王宣英为刘晓梅下午的失礼道了歉,拉着苏安一脸好奇的打听着A市的一切。
眼里满是对大城市的向往。
苏安和小姐妹重逢,也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进了门就坐在桌子上说个没完。
王小翠喊了两声苏平,苏平紧张的在厨房答应了一声,随后发现自己太着急了,忘记带衣服进去了,不好意思的叫王小翠递了干净的衣服给他。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冷了,还好他洗习惯了冷水澡。
从厨房出来,见妈妈抱着被子要上阁楼,他连忙上前抢了过来,“妈,我来,我自己来,我都已经这么大了,铺床我会。”
“不是说我去接你们吗?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王小翠笑了笑,“知道你舍不得你姥姥,但这建荣秀云还要写作业呢,你姥年纪也大了,要早点休息,后面有的是时间,你明儿白天再过去就是了,今儿你们也坐了这么远的车,早点休息。”
王小翠拿了个帕子招呼也苏平,“走吧,上去,很久没擦了,估计有灰尘,要擦擦了。”
苏平一脸的紧张,“妈,我来,我自己来。”
王小翠扒着梯子就往上爬,“哎呀,还跟妈生疏了啊。”
“妈,真的不用了。”
苏安注意到哥哥那猛然提高的声音,疑惑的转头看向苏平。
“妈,哥哥要自己来就自己来嘛,这梯子这么高,爬上爬下的不安全。”
苏平连忙扯过王小翠手中的帕子,揽着被子单手往上爬,“就是,我自己来,你不安全,你一点都不安全。”
晚上,苏安抱着妈妈睡觉,母女俩说着悄悄话。
尽管苏安已经刻意屏蔽了不少事情,但王小翠还是心疼的不行。
“是我想岔了,还好你和哥哥没事,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就算不顾我们夫妻十几年的感情,至少你们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苏安依偎在妈妈怀里,询问道,“妈,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呢?”
王小翠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杀了他,都怪我,是我没本事....”
苏安放心了,“那就好,妈妈,你确实想岔了,之前家里的大小事,你总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尽量让他舒坦,你总以为你陪着他吃苦奋斗,他就会感激你,但是你不知道,盲人恢复视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丢掉拐杖。”
“你心疼他,他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自己很优秀,很有人格魅力,有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的为他付出,他觉得自己相当的牛逼,当他有能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踹了曾经陪着自己吃苦的人,因为你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让他没法开口吹嘘自己的辉煌。”
苏安抚着妈妈皮包骨的后背,轻声道,“妈,不要因为别人而否定自己,我们女人这一生太难了,一定要记得多爱自己一点。”
王小翠拍着苏安的手背,“小小年纪,怎么就会说这种大道理了,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坏,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
苏安闷闷的嗯了一声,“妈,明天,我们去县里面检查一下身体吧,我和哥哥很担心你。”
第139章 清晨
王小翠的生物钟非常准时,尽管头一天和苏安聊到半夜才睡,但是清早五点钟就准时起来了。
轻手轻脚的起了床,把关了鸡的杂房门栓抽开,门打开,这样天亮后,鸡就会自己出去找吃食。
洗了红薯切成小块,加了碎米放在炉灶上用小火熬着,家里也没什么粮食,晚点看去谁家买点,早上红薯稀饭粥,配上腌蒜头,再切点昨天买回来的烧鸡,应该就差不多了。
把人吃的弄好后,王小翠从门口把昨天清早从地里挑回来的老萝卜菜帮子以及接近干枯的红薯藤,全都挑到了厨房门口,就这么架着木板剁了起来。
这是用来煮猪食的材料,年初的时候,她从人家那里赊了一头小猪仔回来养,说好等年底卖了再给钱,经过她快一年的精心喂养,现在已经一百四五十来斤了。
本来想着养到这么大卖了,把前年借了寄给苏平走动关系的钱给还上,再把赊猪崽的钱给结了。
因为这么大的猪再养下去就不划算了,吃的多就算了,还很难再长肉。
但前不久“苏安”又写信来,叫她存嫁妆,估猪的也来看了,出的价格不算好,所以她想着再养一段时间,再等两个多月就腊月底了,到时候价格会高上不少,但没想到“苏安”是骗子。
把剁好的猪菜全都倒在了大锅里面,又从屋内挖了两勺糠倒在上面,用松针点上火,塞了柴火让它煮着。
这么大的猪,每天都要一大锅的猪食,今天的煮上了,她马上又要去地里弄明天的回来了,既然要钱的“苏安”是假的,她就不打算继续养下去了,赶明儿就把收猪的叫过来估估多少钱,价格合适就卖了。
把猪食煮沸了,柴火撤了,丢了两根粗短树桩进去,这种粗杆经烧,火也小,更不会烧出来,不用时刻盯着火。
外面天色已经灰蒙蒙的开始亮了,王小翠拿上镰刀挑着竹篓子就往地里去了,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把明天的猪草弄回来,回来刚好陪着平平安安吃早饭。
因为头天熬到半夜赶车,奔波了一天就在火车上打了一会瞌睡,今天苏安睡的很死。
倒是苏平醒的早,下来见妈妈出去了,妹妹也在睡觉,连忙叫醒任三去撒尿。
苏平站在门口望风,挥动着手臂,让任三快点快点,任三非常听话,瘸着一只脚,一颠一颠的小跑着,待任三重新上了楼,苏平这才松了口气,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妈妈说。
他性子单纯,并不会考虑太多,想着,大不了他偷偷的藏起来,把自己的口粮分一半给他。
桌子上的罩子里面,摆放了一碟切好的烧鸡,还有一碗从坛子里面挖出来的腌蒜头。
苏平朝着厨房跑去,果然在小灶上看到了一锅的红薯粥。
趁着这个时候,他找了个干净的碗,给打了一碗粥,又夹了两块烧鸡两颗蒜,端着偷偷摸摸送上了阁楼。
等苏安起来的时候,苏平已经在洗碗了。
见着妹妹起来,他连忙招呼,“安安,醒了啊?我给你倒热水去,早饭在桌子上,我已经吃过了。”
给妹妹倒好热水,苏平不放心的瞄了一眼阁楼,对着苏安道,“妈出去了,我看屋檐下的竹篓子和镰刀也不见了,应该是去地里弄猪草去了,锅里的猪潲我已经挖出来摊开晾着了,我去接一下妈妈,猪等我回来在喂。”
苏安整个人还没清醒,面对这哥哥的交代,下意识的点头,“好好好。”
苏平和妹妹说了一句,就朝着南边去了,九十三这个村,西北两面环山,东南面是河流,和土地。
妈妈要是去地里了,只能去东南面。
虽然才七点左右,空气中还带着雾气,但不少人家都开始了一天的忙活,有提着篮子去地里摘菜的,有牵着牛放牛的娃娃,也有扛着锄头准备去干活的汉子。
苏平性子单纯不易生气,回答人家的话,也是站在小孩子的角度,说出来的话经常让人捧腹大笑,所以村里人遇上了都喜欢说两句逗逗他玩。
再加上昨天王小翠满村子的炫耀儿女回来了,这时候苏平出现在路上,大家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苏平,城里不好吗?怎么还回来乡下啊?还回城里不?”
苏平歪头看着对方,“我不知道,要问安安。”
“苏平啊,你爸对你好不?后妈漂亮吗?是不是比你妈还漂亮?”
苏平摇头,“爸不好,我妈才好看。”
“你都这个岁数了,你爸在城里有没有说给你娶媳妇啊?想媳妇不?”
苏平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他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道媳妇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抱着睡觉就能生娃娃。
“不要,我不要媳妇,我妈回来的时候要我看着安安,我不要媳妇,养媳妇要花好多钱。”
苏平的回复,成功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嘿嘿,傻子就是傻子,媳妇都不要。”
一青年朝着苏平打趣,“哎哟,苏平啊,哥跟你说,养媳妇不要花很多钱,给她饭吃就行了,不但能生娃娃,还能给你洗衣做饭呢,我听你金花婶说你妈给你们寄了不少钱去,还不够你养媳妇啊?”
苏平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想跟他们聊天了,他感觉大家都在笑话他。
加快脚步朝前走,很快跟大家拉开了距离。
南边的田地都是平原,有人站在地里,远远就能看见了。
苏平瞄了几眼,就看到了溪边的王小翠。
大步朝着王小翠跑去,“妈~,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你有啥要干的,你叫我啊,舅舅说了,你要多睡觉。”
王小翠一边弯着腰在河里洗猪草,一边抬头朝着苏平笑,“你咋来了?吃早饭了吗?”
苏平扯住王小翠的手臂,让她远离溪边,“我吃了,妈你回去吃饭,剩下的我来,我会。”
“你回去,安安一个人在家里呢,你快回去,待会她该害怕了。”
王小翠哭笑不得,小时候苏平到处跑,她总交代他带着妹妹,要不安安一个人害怕。
没想到都长大了,他还记得。
见苏平不停的驱赶着自己,王小翠笑的点头,“好,好,我现在就回去,你把猪草丢河里搅两下,把上面的泥土甩掉就行了。”
王小翠回家刚吃完早饭准备喂猪,苏平就挑着猪草回来了。
苏安收拾了碗筷,对着王小翠道,“妈,把猪喂了,我们一起上县城去。”
“昨晚我们已经说好了的。”
王小翠没好气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妈没事,就是前几年累了点,以后养养就好了。”
苏安不满,“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的,你又反悔,你不去也得去。”
王小翠有点不好意思,“昨儿你一直说,我不答应你就不睡觉,我看你都困得不行了,所以才随口答应的。”
“乡下人哪有没事就往医院跑的,人家不舒服的,都是实在熬不住了才找个诊所看看。”
“你开口就是往县医院跑,这得花多少钱呐?”
苏平听着妈妈的话,不满道,“妈,安安有钱!”
“对,我有钱,我带钱回来了,你不用操心这个事,我和哥哥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还没孝敬你呢,你可别心疼那点钱,你还说你没事,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样子,你要这样,我和哥哥也不放心。”,苏安接着哥哥的话说道。
王小翠说不过一双儿女,只能和苏安商量道,“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去行了吧?”
“但今天不行,今天我还有事呢。”
“之前一直在砖厂背砖,地里的玉米还没有收完呢,红薯也没挖完,再不挖,等冻上了,就挖不动了,另外,我还得去一趟砖厂,把我工钱要回来。”
“这头猪也要找收猪的过来估估,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呢,这两个月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进去,地里已经快没有萝卜秧子了,红薯藤也没有了,猪草也没啥割了,再养下去就要喂粮食了,养着已经不划算了,得卖了,把欠的饥荒给还上。”
苏安询问道,“妈,你欠了多少饥荒?我这里有钱,你先拿去还给人家。”
王小翠摇头,“那哪行,反正也不差这几天了,等我卖了猪在还。”
苏安进了房,从内裤里面掏出了200块钱,出来塞给王小翠。
“妈,人家借给我们钱,已经是大恩情了,有就马上还上,我们一家总共才三人,还分你我啊?说不定人家屋里也等着钱用呢,再说我和哥哥都回来了,又是烧鸡,又是新衣服到处窜,欠的饥荒却不主动还,这不是让人记恨吗?真要等着人家上门来要啊?”
王小翠被苏安说的迟疑了起来,“那,那就算妈借你的,等卖猪了,我再还给你?”
数了数手中的钱,王小翠又递回给苏安一百一,嘴里掐着数说道,“没欠那么多,之前我卖了粮食还了一部分,打零工也零零散散还了一些,现在就剩下你长义舅公家20,你小舅舅哪里25,你大舅家也借来5块,还有阿旺堂哥家17,小叔公家20。”
“20,25,45,5块,50,67,87一共87块。”
“都是家里最亲的人,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他们了,等哪天我上集市上买点菜,请他们一起吃顿饭。”
一上午,一家一家的走了一趟,把钱给还上了。
把钱还了后,王小翠转身又要朝着砖厂去。
苏安没办法,就她妈这个样子,要是家里的事不干完,还真不会肯跟着她上县城。
她跟哥哥挑着箩筐,让妈妈指了地,兄妹俩去地里收红薯去了。
小时候也是干过农活的,虽然已经这么多年没干了,生疏了不少,但是苏平力气大啊。
四子耙找到藤根就暴力往下刨,随着翻过来的泥土,上面是一串串的红薯。
哥哥干苦力,苏安就抱着个簸箕捡红薯,捡满了倒到大筐里面,再倒回去捡。
大筐装满了,苏平挑回家倒在客厅,再回来。
就这样兄妹配合着,上午就挖了三担薯,下午有了王小翠加入,更快,一家三口,把剩下那点薯当天就收回来了。
第二天,收玉米。
第三天,估猪的来了。
这个时候乡下卖肉和城里支摊子是不一样的。
集市三天才一赶,并且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很多人大半个月,甚至个把月都不去一次。
于是就滋生了走街串巷的贩子,卖豆腐的,卖零碎针线小东西的,还有卖猪肉的。
来估猪的段大爷,就是隔壁万水大队的,五十来岁,家里三个儿子,他们把猪收回家。
清早杀了后,一部分拉去镇上给老大支摊子,另外一部分猪肉分了,老二老三各挑上一些,在周边十里八村的叫卖。
他们收猪也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说好多少钱一斤,直接上称,还有一种就是靠眼力估价,双方讨价还价,要是说成了,直接掏钱拖走。
段大爷举着竹条对着猪栏里面的猪屁股抽下去。
猪吃痛,疼的在栏里面扭着屁股走猫步,段大爷随意瞄了两眼,对着王小翠道,“王家妹子,你这猪养的好,全是肥膘,差不多得一百六十出头。”
段大爷对这头猪非常满意,猪肥,好卖。
“不过你们喂食了吧?应该也就不到一百四十斤肉。”
王小翠点头,“对,早上喂了,”
段大爷直言道,“那按规矩要扣称头的,王家妹子,你是要上称还是估价?”
要之前自己一个人,王小翠就选估价了,估价肯定是要亏上不少,但现在苏平回来了,这么大壮力,王小翠当然选择上称。
“段大爷,上称吧。”
段大爷点头,“行,老二老三,去板车上把秤拿过来,老大,你跟着这位小兄弟进去抓猪。”
段老大可谓是经验十足了,把手中的麻绳打好结,穿着雨靴进了猪栏,朝着猪慢慢的靠近,随后出手如闪电,快速的扯住了一条猪后腿,手中的麻绳结套了上去,拉紧。
也就是两秒钟的样子,一个死结就绑在了猪后腿上。
猪受惊,惊恐的嘶吼着,四肢蹄子乱刨,想要挣脱禁锢。
“快,摁住它,把前脚给我扯过来。”
苏平赶紧按住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猪,段老大不等苏平有其他动作,抓着猪蹄子快速的绕了几圈,很快就把四只蹄子绑的紧紧的。
被绑了的猪被苏平和段老大用扁担抬起来挂在了秤上,确实和段大爷估的差不多,总共163斤。
这个时候市场上的猪肉大概在一块到1块二一斤,年底价格好的时候可以卖到1.5左右,但收猪价格要便宜很多,段大爷只出7毛3。
因为猪身上的大骨头,猪头,以及猪肚子里面不少东西都不值钱,卖不上价格。
他们这么大老远出动好几个劳力拖回去,大清早一家人忙活,然后挑着十里八乡叫卖,肯定是要赚钱的。
按规矩扣了称头,王小翠总共拿到了一百零二块二毛钱。
苏安见妈妈数钱,不由的感慨,“养猪还挺赚钱的,一百多呢,要是养上十头,那一年不得一千多?”
王小翠摇头,“哪有你想的那么好,买小猪崽可比买肉贵多了,我捉的时候17斤,快一块七一斤呢,得二十七八,把这笔钱扣掉就剩下不到八十块了,但你想想,我这可是养了快一年了,吃进去的猪草就不说了,它小的时候,还吃了不少红薯呢,那可都是粮食,而且还得承当风险,要是病了或者死了,那可就本都没有了。”
苏平询问道,“妈,猪崽这么贵?那养母猪不是发财了?”
“哪有那么容易?人家小猪刚生出来的时候,要精心养护,跟照顾自己家娃娃似的,大冬天的要给保暖,还得熬粥给它们吃,你只看到了人家挣钱,没看到人家的付出。”
王小翠目光复杂,“在这乡下,大伙全靠地里刨食,一家人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的,能剩下个十几块钱,就已经很不错了,不少人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所以,当初妈妈才会想让你们留在城里。”
家里猪都卖了,王小翠终于答应跟着苏安上县城了。
本来是想带着妈妈上A市,市里的医院肯定会比县城的好些,但大舅舅家的王宣英再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了,而且苏平和苏安也想多陪陪姥姥。
这一来一去的折腾不说,转车都要转死人。
所以苏安打算在家里待两个月,等着王宣英出嫁后再上A市,或者直接过完年再上去。
一家三口把屋子锁了,借了小叔公家里的自行车就往镇上去了。
这时候,自行车不但是交通工具,也是运输工具,别说坐三个人了,二八大杠拉十几个大水缸的也有。
上辈子,苏安就见过一辆自行车拉着十一包水泥跑的,承重量一千斤以上。
踩自行车的是苏平,苏安坐在前车杆上,王小翠坐在后座上,随着自行车在泥巴小路上颠簸,王小翠搂着大儿子的腰笑的异常开心。
这几天的日子,让她幸福的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到了镇上,找了个地方寄放自行车,其实镇上也是有诊所的,但是只有两个人值班,医疗条件落后,检查身体的工具除了一根体温计,全靠医生望闻问切。
头晕,医生给你喂土霉素,头痛咳嗽不想吃饭,医生给你喂土霉素,肚子痛发烧,喂土霉素,拉肚子呕吐,还是喂土霉素,烧伤,刀伤,摔伤,大病小病各种伤风感冒头痛脑热全是土霉素,连家里鸡鸭猪狗生病了不吃粮食没精神,也是喂土霉素。
土霉素可谓是这时代乡下横跨二三十年的神药。
所以面对王小翠说,“妈没事,我就有时候难受一下,平时我一百多斤的担子挑着就走了,就你们大惊小怪,没必要去那么远,我们就在镇上看一下,拿点药吧?”
苏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那还用看啥啊,家里不是有一瓶土霉素吗?都不用看了,你直接搁家里吃土霉素就行了,反正看了也是开土霉素。”
一家三口坐着班车上了县城,又转公交车上了县人民医院。
等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苏安拉住要朝医院走的哥哥,“哥,等一下,这个时候医生也回去吃饭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王小翠连忙摇头,“别别别,这县城的东西可贵了,妈带了饭团,我们先吃了垫垫,等回家再吃。”
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在村里生活,花钱的地方不多,可上次带着两个孩子上A市找苏建军的时候,一路上可花了不少钱。
所以这次出门,她偷偷的带上了口粮,这么大的医院,检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还有吃饭,车费,这一趟下来,卖猪的钱估计要没剩了。
苏安知道自己妈妈的性子,如果硬拉着她去吃,她也会去吃,但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所以她也就按着王小翠的意思,一家三口在旁边的公园找了个石椅子,一人捧着个饭团吃了起来。
王小翠打开自己用荷叶包起来的饭团,对着一双儿女道,“这饭团里面的萝卜干是我早上起来炒的,放了葱花辣椒粉,还有不少猪油呢,米饭也是早上焖好的,现在天气凉快,这么吃着也香。”
苏安一边吃一边说道,“妈,你这晚上睡得晚,早上又起的早,一天四五个小时都睡不够,这样怎么能行。”
王小翠不在意的笑了笑,“昨儿我不是和你一块上床的,躺着就是睡不着啊,早上不是我要起来,是真的睡不着。”
“我想估摸着是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觉都少,你偏要浪费这个钱,等会看看嘛,肯定没事!”
苏安已经不想再劝了,这时候乡下的人都有这个通病,忌医。
吃了饭团在公园休息了一会,眼看着一点多了,苏安就扯着王小翠进了医院。
安静整洁的办公室内,王小翠在苏安的陪同下做了各项检查。
谢医生带着眼镜,是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中医,看他那严肃的脸色,不说苏安了,连王小翠都有点忐忑了。
“医生,我,我是不是真的得病了?”
谢医生没有回答,对着王小翠道,“张开嘴巴,把舌头伸出来。”
谢医生看了看王小翠的舌头说道,“舌头整个淤紫,脾肾阳虚,水湿停滞,是不是经常会感到胸闷,气紧,心悸,喘不过气?”
王小翠回头看了眼闺女,也不敢瞒着,“是,有时候心口还会抽疼。”
谢医生道,“不止吧,脖子肩膀后背浑身上下,一直都酸胀痛,肢寒怕冷,腰骶部为甚,还常年夜寐不眠,睡不着吧?”
苏安连忙接过话头,“对对对,医生,我妈一激动就心口疼,胃疼,晚上还整夜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