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by昔在野
昔在野  发于:2024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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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锦。”
元晔轻轻唤了她一声,语调温柔,他向她伸出手,想拂去她发梢的落雪。
明锦却连忙从秋千上起身躲开,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元晔的手滞在半空,他缓缓收回手,紧握成拳,“见到我,你好像很失望?”
明锦摇摇头,“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元晔又向她走近一步,动容道:“这里还有你,我没有忘记。”
邺城的百官随皇后抵达洛阳后,皇帝亲自相迎,却没有见到明锦的身影。
那是他唯一朝思暮想的人,却唯独她没有回来。
元晔并不意外,这些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陆顺华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崔内司疯了,竟然鼓动臣妾拥立太子登基,割据谋反。臣妾本该立刻将其诛杀,却因她是陛下托付之人,不敢擅自处置。故而只是罚她留在邺城为太后守陵,静思己过,等臣妾来到洛阳,向陛下说明情况后,再由陛下发落。”
王芸儿为她作证,说明锦已经发疯,精神失常了,不宜再留在宫中侍奉。
连三公主都主动站出来证明,常氏是在陆鉴死后自愿为其殉葬,陆丽华姐弟想诬告皇后谋反,已被就地正法。
一切都那般合情合理,让元晔找不到分毫错处。
虽然心知肚明这些都是陆顺华自我开脱的借口,可造反之事,她毕竟没有付出任何实际行动,何况,她还将太子安稳带来洛阳,阻止了一场动乱。
百官中有不少是反对迁都,赞同皇后拥护太子登基的,他此刻若深究陆顺华的责任,只怕会引起朝堂人心动荡。
元晔默许认可了她的说法,对她说:“你做的很好。”
陆顺华回之一笑,知道自己过关了。
皇后与太子抵达洛阳,局势彻底稳定后,元晔便以东巡之名,再度回到了邺城。
他会回来,亲自带明锦回去洛阳,回去她前世的故乡,完成对她的承诺。
光影婆娑,梅花纷纷而落。
“前世,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最喜欢洛阳的邙山青,洛水长吗?前世,我没能带你抵达洛阳,这一世,我来带你回去故乡。”
元晔对她伸出了手,慇勤相望。
“阿锦,跟我回洛阳吧。”
“不,我不能走。”明锦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拒绝道:“这一世,我的故乡不在洛阳,我和他的回忆都在此处。我跟陛下不一样,陛下可以毫不留恋的抛弃过往的一切,但是我做不到,我靠着和他的回忆活命。”
元晔久久默然,他放柔了语气,“去了洛阳,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让我们忘掉在邺城的所有痛苦记忆,你可以在洛阳开启新的人生。”
明锦淡淡笑了,痴痴道:“我生于此,长于此,将来也要亡于此,我不会走,我会留在这里一直等着他。”
元晔心里涌起一股灼热的酸楚,“可他葬在了洛阳。”
明锦摇摇头,“不,他一直在我的心底安息。”
元晔看着面前已如行尸走肉般没有精气神的明锦,眼神复杂而心痛。
他想带她走,给她希望,给她勇气,重塑她的精神,让她重新振作,永远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只要可以让她快乐,他可以付出一切。
“阿锦,你跟我回洛阳,如果你不喜欢宫廷,我可以禅位给太子,就我们两个人,隐居在洛阳的山野,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家,几个孩子。”
帝王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的锋芒,言辞恳切,神态诚恳,只为挽回他的爱人。
“我们的胤儿那么可爱,他会重新出生在这个世间,我们再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我们在一起,简单幸福的生活一辈子。”
明锦依旧是那副痴痴呆呆的神态,对他描述的美好未来丝毫不心动。
反问他道:“可陛下还有那么多后妃,你若带我隐居,后宫的嫔妃们要怎么办?她们都是为了家族入宫,她们都不得已,她们也很可怜,我希望陛下能像爱我一样,好好的爱惜她们。”
元晔眼神一动,恍然看到了几分希望,原来她只是介意后宫的嫔妃?
他立刻承诺道:“阿锦,只要你能回心转意,我可以遣散后宫,让她们都各自回家改嫁,我可以废后,再立你做皇后,一生一世,只你一人。”
明锦淡淡笑了,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悄悄从袖中拔出穆兰若留给她的匕首,眼神陡然冷了几分,语调却依旧温柔。
“爱情的本质是排他的,我不能跟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而陛下给不了我一心一意的爱。”
元晔向她走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诏书,激动的像个孩子般跟她献宝,“阿锦,你看,这是我给你写的册后诏书,只要你跟我回洛阳,我就……”
话未说完,变故陡生——
明锦猝然转身,眼神冷厉肃杀,手中的匕首狠狠向他刺去。
元晔愕然,他后退一步,立刻用力扼住她的手腕,明锦手指脱力,匕首匡当掉在了地上。
那还未来得及给她看的册后诏书,也随着匕首一起落入尘埃。
“你要杀我?”
元晔看着落地的匕首,难以置信。
明锦神情已不复刚才的痴痴之态,她双目通红,恨声道:“我有何理由不杀你?”
她不能掀起战争,陷苍生于水火,但是她可以亲手杀了皇帝,这样,陆顺华既不用背负造反之名,又能拥立太子登基。
不需要打仗,只需要牺牲她一人,就能报仇雪恨!
元晔双眸染红,脸上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原来她刚刚的失意温顺,竟然都是伪装,竟然只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好取他性命?
她又骗他。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残忍?”
“残忍?你杀他的时候不残忍吗?”明锦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我留命至今,隐忍至今,就是为了等你来此,取你性命,为他报仇!”
元晔瞳孔大睁,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以为他死了,我们就能重新开始,可一次又一次,我再度给你带来了册后诏书,可你还是不肯接受,你还要杀我。”
明锦双目通红,全身颤抖,“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接受一个杀了我丈夫的恶人!”
元晔恍惚了一下,难以理解道:“丈夫?我才是你的丈夫!你前世已被追封皇后,一直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不曾放手,你凭什么改嫁他人?这一世,是他横刀夺爱,是他抢走了你!”
明锦摇了摇头,泪水盈睫,哽咽控诉着他对他们的迫害。
“横刀夺爱的人一直是你,早在朔州的时候,我就已经跟魏长风相爱了,回到邺城后,是你一直在逼他把我让给你,现在,你还跟前世一样杀了他,再度把我们逼上绝路!是你一直在抢他的妻子!”
元晔瞳孔睁大,脑中轰的一声裂开,脚步踉跄了一下。
直至此刻,他才知晓她在朔州那些年的真正经历。此刻他的表情,就像前世她自尽那一夜,第一次对他坦白她和陆聿在洛阳相遇相爱的往事一样震惊。
迟了,太迟了。
前世,他输在了洛阳,这一世,他输在了朔州。
重生后,他自以为筹谋的天衣无缝,可从一开始他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两生两世,都是他们先相爱的,他从始至终都是第三者。
“你当真对我如此绝情?”
“你我之间本就毫无情意。”
元晔心如刀割,他眨了眨眼,平复着情绪,道:“先前你鼓动皇后造反,现在又意图弑君,桩桩件件都够你死一万遍。”
明锦神色倔强,视死如归。
元晔双目猩红,明明已经被她的绝情伤的体无完肤,却还在试图用柔情去感化她。
“阿锦,只要你跟我去洛阳,这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去洛阳,我就废了陆顺华,立你做皇后。”
明锦抗拒激烈,“我不稀罕!你杀了我吧,我今日杀不了你,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就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他报仇雪恨!”
绝情决绝,执迷不悟。
元晔看着她,眼睑微微抽动,突然静了下来。
他恍然意识到,她再也不会接受他了,哪怕他费劲心机,哪怕陆聿死了,她也不会接受他。
他们之间的阻碍,从来都不是陆聿,而是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元晔心知二人之间已经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他的眼神陡然一沉,将掌心的药瓶亮在她面前,也不再对她留情。
“好,你要死是吧?他就是服下此药而死,你如果不答应跟我去洛阳,就是死路一条!”
明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从他手中夺过药瓶,一饮而尽。
元晔甚至来不及制止,呆住了,也心碎了。
“现在,我可以自由了吧。”
明锦丢下药瓶,对他冷冷嘲讽一笑,失神般往外走去。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在离那追逐自由的门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她闭上了眼,嘴角却是带着笑。
哥哥,我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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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万里雪飘。
明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又是一年桃花春漫,她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洛阳,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天真烂漫,明媚娇艳。
陆聿依旧是当年那光风霁月的少年模样,站在桃花树下对他张开手臂。
她从树上跳到了他的怀里,飞扬的裙摆卷起满树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他们满身。
他们在漫天花雨中亲密相拥,笑成一团。
“阿锦,我回来娶你了。”
马车在城外奔驰。
大雪纷纷扬扬,在车顶积下一层雪白,车轮碾到路边的石头,颠簸了一下,车厢中的女郎身子一歪,猝不及防地撞倒,甜美的梦境也被撞醒了。
明锦昏昏沉沉睁开眼,此刻,她已经在离开邺城的马车上了。
她爬起身子,茫然揉了揉眼,神色有些恍惚,她这是在哪里?她不是已经服毒死掉了吗?
片刻后,马车在道旁停下,车夫默默掀开车帘,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锦踟蹰不安地下车,四顾环视着周围荒芜的情景,茫然不解。
突然,茫茫雪原上,一人一骑向她奔来。
明锦瞬间睁大了眼,愕然看着那道高坐黑色骏马之上的身影。
白袍猎猎,意气飞扬。
他回来了。
他没有随着春天的桃花凋落,也没有随着冬天的冰雪消融。花谢了,雪融了,可他们不曾老去,依旧是当年风月初心的模样。
千山万水,无边风雪。
他终是守住了对她的承诺,无论有多遥远,无论有多艰险,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拼尽全力回到她的身边!
此刻,他就在她面前,向她奔来。
明锦瞬间红了眼眶,她欣喜若狂,踏着雪泥,迎着风雪向他奔去。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耳边仿佛响起了辽阔的军鼓号响,有人在悠悠唱着那古老的《采薇》之曲,歌颂他们的重逢。
她奋不顾身,跨越前世今生的时光,用尽全力向她的少年奔去。
“哥哥。”
她一声一声的呼唤着他,心下轰然,溃不成军。
“阿锦。”
陆聿同样声声呼唤着她,用尽全力向她奔去,马蹄没入雪泥,他从马背滚落,又立刻从雪堆中爬起,这一刻,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向她奔来的脚步。
雪泥四溅,飞雪飘零。
天地仿佛静止了下来,时间也慢了下来,只见二人向对方飞奔而去的身影。
他们的距离一点、一点的靠近。
风停了,雪也停了。
在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咫尺之遥的时侯,陆聿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她的身后。
明锦见他停下,笑意滞住,她不解地缓缓回头,当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雪落满身的帝王时,心里咯登了一下。
陆聿没有再向前,他停下脚步,默默看着二人。
昨天晚上,元晔来见他了。
元晔的神色看起来很黯然,很低落,他默默打开了牢笼,给他解开了所有的枷锁,告诉他——
“你自由了。”
被囚禁多时的陆聿,身上恍然一轻后,甚至还有几分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依旧一动不动的。
元晔望着他,平静道:“崔内司听到你的死讯后,公然鼓动皇后造反,大逆不道,我已赐她一死。”
陆聿眼神骤然一紧,他不是嘱咐了她们不要做傻事吗?她怎么这么傻?
元晔顿了一下,看着他那慌乱紧张的神色,忽而自嘲一笑,黯然道:“从今以后,世上不仅没有陆聿,也再没有崔明锦这个人了。”
陆聿愕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心口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元晔继续道:“收到你的死讯后,沅止来行刺过,我放了她,让她去朔州等着你们。可做出弑父这样的事,她恐怕也没有颜面再见你们了,希望你可以找到她,让她不再颠沛流离,孤独受苦。”
陆聿低下了眼,心底一阵酸楚,他恨透了陆鉴,却做不到手刃生父,没想到这些罪孽,最终都是由他的妹妹承担了。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元晔面含欣慰,轻轻点了点头,“明锦的父兄也很难在朝为官了,我已经让贺云珠带他们去了朔州,你们很快可以再见。”
陆聿眼光颤动着。
最后,元晔给了他一把刀,一个新的身份,一字一句告诉他——
“我答应过你,迁都成功后,就给你们自由,宣明,我对你的承诺,从来不假。”
陆聿接过刀,双手在颤抖。
“带明锦离开吧,去实现你的少年梦想,金戈铁马,征战沙场。”
他让他带明锦离开。
现在,他真的把明锦给他送来了。
雪,继续纷纷扬扬的下着。
明锦站在雪地中,回望了陆聿一眼,她知道,属于他们三人之间的终幕,终究是要来临的。
她毅然转身,向着元晔走去。
陆聿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默默看着他们最后的诀别。
明锦走向元晔,此时此刻,她就算再蠢、再傻,也该想通一切了。
她对他恨过、怨过,可在这一刻,那纠缠两世的恩怨,似乎也随着四周的无边落雪一起尘埃落定了。
明锦吸了吸鼻子,抬眸望着元晔,声音也微微哽咽。
“你不是说已经杀了他吗?”
她也喝下了和他一样的毒药,可是他们都没有死,这一世,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前世,我杀了他,你恨了我一辈子。”
元晔黯然自嘲,哑声道:“这一世,我要是再杀了他,你怕不是还要再恨我一辈子。”
看到她决绝服毒那一幕,他恍惚又想起前世她自尽的场景。
他已经错了一世了,这一世,他如果再一意孤行下去,恐怕还是两败俱伤。
他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有来世,会不会再继续不死不休的纠缠。
可是,他不想再等下一世了,他不想再看到她痛苦绝望的模样。他要让她在这一世,就得偿所愿,幸福平安。
明锦眼圈渐渐红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她哽咽道:“你又骗我。”
元晔苦笑着,眸中波澜涌动,他扶着她的肩膀,隔着苍茫风雪,二人四目相对。
“重来了一世,我占尽了先机,也没能改变任何事,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如果不能让你爱我,起码让你别再活在曾经的痛苦与绝望之中。”
他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清浅的笑意,看似释怀,却又隐忍痛苦。
“阿锦,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你死我活之争,无论前世今生,我从来都只想让你活,哪怕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明锦喉头哽住,她眨了眨眼,想把那一股酸涩之意给逼回去。
元晔捧起她的脸,深深凝望着她,以自己炽热的目光为刀,将她的容颜一点一点镌刻心底。
“我爱你,所以我放手,成全你。”
他一字一句,以帝王的名义,向她许下毕生的承诺——
“我会留在这里,创造一片无论你轮回几世,重生几回,都能永享太平的乐土。”
前世,她因子贵母死的祖制被太后骗入宫中,对他恐惧一生,终至走上绝路。
这一世,他将彻底革除祖制,让后宫的所有人,都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不会再有战乱。
不会再有压迫。
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无论是南人还是北人,无论是寒门还是士族,无论是信佛的还是崇道的,不分种族,无关信仰,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和谐共处,永享太平。
明锦的泪水夺眶而出。
“哭什么?这一世,你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你该高兴才是。”
元晔轻轻为她拂去泪水,用着故作轻松的语气笑话她,却无法隐藏声音中那一丝哽咽。
明锦闭上眼,泪流满面。
“去吧,他在等你。”
元晔松开了手,把她往前轻轻一推,亲手送她离开自己。
再不甘,也留不住。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不属于他,即便重来一世,他也得不到。
执迷不悟,只会让他们重蹈前世的覆辙。
明锦踉跄了一下,她踟蹰退行着,与元晔渐行渐远,告别他们的所有往昔。
最后在漫天风雪中,毫不犹豫地转身,坚定地朝着陆聿走去。
霎时间,风起雪漫。
明锦擦掉眼泪,重新绽开笑颜,一步一步走向陆聿,对他伸出了手。
陆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她,亦快步向她走去。
二人指尖相触的那一刻,明锦便一下子跌入了他宽厚温暖的怀抱,她闭上了眼,在他怀中轻轻舒了口气。
陆聿依恋地抱着她,用尽全力。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怀里。往后余生,他们不用亡命天涯,不用颠沛流离,不会朝不保夕。
他们可以用全新的身份,在这世间的任何一处安稳定居,再也不会分离。
他们会有一个家,几个孩子,简单幸福的生活一辈子。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下一刻,明锦的身子便被高高托起,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陆聿拉紧马缰,最后看了远处的元晔一眼,此刻风雪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元晔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陆聿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将明锦紧紧拥到了怀中。
后背传来爱人温暖的气息,坚实可靠,令人安心,明锦紧紧依偎着他,对他仰头一笑。
陆聿回之一笑,长鞭一甩,二人便迎着风雪,向着无边辽阔的天地驰骋而去。
“驾——”
马儿扬蹄奔腾,很快带着他们消失在了一片苍茫雪地之上,行过之处,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马蹄印。
飞雪簌簌。
元晔独自站在无边风雪之中,遥望故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向前追了两步,视线一时被风雪模糊。
轮台东门送君去,
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
雪上空留马行处。
百年之后,《魏书》记载,子贵母死,矫枉之义,不亦过哉,高祖终革其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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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引用自《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最后一句话是《魏书》原文。

正文至此全部结束,这个故事因明锦反抗子贵母死祖制而开始,最终也以革除祖制,明锦获得自由而结束。
子贵母死祖制的革除,不是皇帝一道诏书的事,而是需要一场彻底的思想革命。所以陆聿才会拼尽全力去推动汉化改革,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只有从根本上革除鲜卑野蛮落后的思想陋习,才能最终革除子贵母死的祖制。
他是真正在拯救明锦。
之后,他们会一起回去朔州,在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生活,皇帝已经送他们的亲人朋友到那里等着他们了,他们还会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简单幸福的生活一辈子。
以后明锦会继续经商,为六镇筹集军费,陆聿会带兵平定柔然,暗中协助皇帝一统天下,开创真正的太平盛世。
完结后会整体修一遍文,作为更新不稳定的补偿,男女主离开后的生活将以福利番外的形式发布,前世番外在《风起春漫时》,一个可能会很狗血背德的故事。

碧草萋萋,暖风和煦。
华林园,陆聿牵着一匹小马驹,缓步慢行在马埒中,马背上坐着一个年约六七岁的漂亮男孩儿。
太阳将要西斜,那最后的余晖就如同回光返照般,格外刺眼。
元胤学了一下午的骑马,此刻已经很累了,他以手遮眼,望了望夕阳,又看向为自己牵马的男人,“陆少师,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
“你会送我回母妃宫里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元胤绽开笑颜。
他虽年少,却是个懂事敏感的孩子,自从被送还明锦宫中后,他能感受出来母妃不是真的爱他,是因迫不得已的缘故,才要亲自抚养他。
面对父皇无微不至的宠爱时,她也总是笑的很勉强,有几次半夜醒来,他还看到母妃在悄悄抹眼泪。
可有一次下学后,陆少师破天荒的亲自把他送了回去,他突然看到母妃眼里闪起了光。
元胤又低落了起来,他问,“陆少师,为什么父皇和母妃都不喜欢我?”
陆聿神色一滞,停下了脚步,他心疼地看着那有些落寞的孩子,认真告诉他。
“你的父皇是天子,所以他不能过多表达自己的喜恶。你的母妃也很不容易,她在宫里吃了很多苦,糟了很多罪,他们都很爱你,只是不擅于表达。”
元胤垂下了眼,对他张开了手臂。
陆聿把他拥入怀中,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元胤搂着他的脖子,突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陆少师,在这宫里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如果你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陆聿脊背猛然一僵,眼光也在微微颤动。
他手臂颤抖的把元胤紧紧抱在怀里,心里虽因他的话而意外感动,嘴上却是严厉提醒着他。
“殿下,以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元胤抿了抿嘴,转移话题道:“陆少师,明天教我射箭吧。”
陆聿含笑点了点头。
元胤伸出小胳膊比了比,认真道:“我要好好学习,快快长大,变得像陆少师一样强大,以后就能保护母妃,不再让她吃苦受罪了。”
陆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心中默念——
有我在,你不必快快长大,你可以天真快乐,无忧无虑,那些污名脏水,都由我来替你扛。
我会让你成为太子,让她成为太后,用我的一切,为你们母子铺路。
你们将生生世世,永享尊荣。
画面一转,又来到一间幽暗的密室,两道身影,一高一低,一跪一立。
一杯毒酒被递到陆聿的面前。
“你是皇后和太子的政治靠山,你不死,我怎么废后废太子?”
元晔低身望着他,目光冰冷,一字一句,几是咬牙切齿地提醒他——
“你不死,我怎么能安心立她的儿子做太子?”
陆聿眸光微动,他没有辩解什么,默然接过毒酒,抬眼望着元晔,“君无戏言?”
元晔站的挺直,“君无戏言。”
得到他的允诺后,陆聿几是没有任何迟疑的,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
他答应过她,会用他的一切为他们母子铺路。只要他死了,胤儿就会成为太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辱他们母子,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她会成为皇后,成为太后,生生世世,永享尊荣。
陆聿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陆聿在一片混沌中醒来。
他不知身在何处,只看见昏暗的宫殿中,珠帘轻摇,飞蛾在华丽的宫灯前盘旋扑火。
青玉几旁斜倚着一位穿着一袭嫣粉织金襦裙的华贵女子,如云的发髻上黄金步摇,珠翠簪珥,光华绝丽,不可方物。
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见她纤白的指间摩挲着一支温润细腻的白玉芙蓉簪。
簪子断了,被修补过,末梢闪着锋利的光泽。
男人的身影掀帘而入,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女子背后,衣袍上的玄金腾龙暗纹若隐若现。
“你可相通了?”
女子闻声转身,面对着男人。
竟是个容色极艳的美人儿,冰肌玉骨,肤如凝脂,目含春水,翠眉如黛,眼波顾盼流转间,尽态极妍,不可迫视。
元晔看到明锦盛装打扮后丰容美艳的姿态,竟是恍惚了一下,他已记不清她有多久没这般用心的对待自己了,那一刻,似乎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就相信她定然是回心转意了。
“太子谋反,不忠不孝,自绝于天,我已决意废太子,改立胤儿为太子了。”
元晔挨着她坐下,更近距离地欣赏着女子的美艳,语气也不复刚来时的冷硬。
明锦听了这话,却没有分毫心愿得偿的欢喜,她浓密的眼睫微垂着,手指摩挲着玉簪,静静反问他。
“子贵母死,陛下是要赐我一死吗?”
元晔神色滞了一下,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将准备好的册后诏书放在了她的手上。
“阿锦,你是生是死,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明锦手指瑟缩了一下,她触电般从元晔手心抽回了手,那诏书便“啪“的掉在了地上。
元晔看着落地的诏书,仿若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还在执迷不悟。
“你还在想着他?你别忘了你是谁的女人?”
明锦手指颤抖着,眼池微闪,“陛下既已赐他一死,又何必留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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