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就在后院,趁着月色散步消食。
后来球球非要追着黑暗中的一只萤火虫跑,杨妗妗不放心,追了上去。
“慢些,别摔倒了。”
最后只留下父女二人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
“玉儿,这些年,你在你外祖母家过的好吗?可有受什么委屈?”林如海还是忍不住问了。
“外祖母待我很好。”至于别的,黛玉就避而不谈了。
女儿如今不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许多方面,林如海当爹的也不便多问,就聊了些她平日里喜欢做什么之类的日常琐碎。
不知不觉,就听见外头路过的更夫敲了两下梆子。
“这都二更天了?”黛玉小声惊呼,她平时这个时辰,早就躺下睡了,为何时间会过得这么快,白日里好像也是。
“时候不早了,明日爹还得去宫里当差,你也早些回去睡吧,若是想在家里多留几日也行,爹叫人去国公府同你外祖母说一声就是了。”
被亲爹这么一说,黛玉就算不留也得留了,更何况,她其实也贪恋着今日在家,与家人相伴时,这种既安心又轻松的感觉,那是在外祖母家不曾有过的。
“好。”
“我去送玉儿回房吧。”
林如海再怎么也是男人,自然是杨妗妗送黛玉回为她准备的闺房。
见小姑娘确实是累了,杨妗妗交代了几句,就体贴地离开了。
今日陪同黛玉出门的依旧是紫娟,晚饭后她就已经过来提前候着了,洗漱过后,紫娟为黛玉卸下头上的发饰,主仆两个正说着悄悄话。
“小姐,这妆奁匣子里,都是适合小姐戴的东西,这个房间竟比先前咱们住的碧纱橱、现在住的潇湘馆布置得还要好,一看就很用心,我看老爷和夫人还是很疼你的,并不像府里其他人背后说的那样。”
这个府里指的自然不是林家,而是荣国府,荣国府仆从婢女多,难免私底下爱嚼舌根,时间久了,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传到黛玉她们的耳朵里。
“嗯,我知道。”
黛玉看向窗外,心里想着:这处宅子虽然比不得荣国府宽敞华丽,方才散步的后院也远远不及大观园,但容纳一家四口却是正正好的。
“府里的人个个都势力,吃的穿的总有克扣,恨不得搜刮干净一点不给咱们剩下,想要点儿什么,都得使上银子才管用。以前有老太太护着,小姐没受太多的委屈,可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指不定哪一天就……”
紫娟已经被拨给了黛玉,将来自然要继续侍奉左右,她也是真心地在为黛玉考虑。
“小姐,你跟我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等过几天再说吧。”
一早,原本黛玉以为要跟继母面对面相处一天,谁知道,还没来得及一起用早饭,两个大人就已经都早早地出门了,家里只留下还在赖床的幼弟和她自己。
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没想到,林管家抱了本账本来向她求助。
“大小姐,老爷得了新差事,从今儿起,怕是就顾不上家里的这些事了。我这年纪大了,眼睛也不行,这账本上的字又小又密,实在看不清,咱们家才到京都,也没找着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要不大小姐你费点儿神,给对一对这账?”
“对了,这是咱们家的库房的钥匙,您要是想查实物,直接开门进去就行了。”
管家陷入早上的回忆,老爷早上出门前,把他叫到书房,取出一本看起来有些新的账本,还有库房钥匙,一起扔给他,还特意叮嘱他,务必要让大小姐接着,得让大小姐知道这个家需要她,没她不行。
他只不过是照着老爷的意思做,应该也不算难。大小姐到底年纪还小,又尊重他这个管家,她不会拒绝的。
“啊?我、我来?”
账本和钥匙是一个家最重要的东西,拿着它们,相当于掌控着财政大权,她看凤姐姐管着荣国府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这两样东西,现在就这么给她了?
“是啊,老爷要到宫里当值,夫人要到医馆给人看病,都没有工夫,您是咱们林家的大小姐,家里的事自然轮到你来管,我总不能交给小少爷吧,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呃……”黛玉确实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盘账是一项大工程,而且这账还乱,错的地方特别多,她不得不发动紫娟和府上其他人一起重新核算。
连球球来找她玩儿,都被她哄着先自己玩儿。
等到了晚上,躺在床上,主仆两个麻木地看着床顶。
黛玉突然起身,握住紫娟的手。
“紫娟,等明儿我们就回去。”
“啊?小姐你想好了?要留在——”
没等紫娟说完,就被黛玉打断了。
“我要去跟外祖母说,我想回家,回林家,回我自己的家!”
因为这个家她再不管,怕是就要散了!
第20章
与此同时,荣国府的一处不起眼的院墙之上,半蹲着一个神秘的身影,此人身穿黑色夜行衣,还蒙着脸。
那人从衣襟里取出提前画好的图纸,对着观察了半天四周,然后果断放弃,本来想给它直接扔了,最后又怕成为把柄,憋着气折起来,揣回去。
“下人房,下人房,我哪儿知道人家的下人房在哪儿呢?这么多的屋子,难不成一间一间地找?这也太难了。”
而且因为这会儿是晚上,根本不好辨清方向,她一想,干脆朝灯最亮的地方去,到时候悄悄地抓个人,随便问问肯定就知道了。
于是,就这么直奔正房——荣禧堂。
“我姐那地图画的,就是换成我姐夫来,他也未必看得懂,还好我聪明。不过这荣国府还真是财大气粗,大晚上也到处挂着点着的灯笼,这一晚上得烧多少银子?”
不错,此人正是被杨妗妗秘密委托,专门来夜探荣国府查事情的杨婉婉。
这些基本是主人家准备就寝,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了,才回下人房里去休息的。
“这里应该就是正院了吧,怎么没人住呢?这个二老爷都不跟他老婆一起睡觉吗?睡哪个姨娘房里去了?大户人家妻妾之间得过成什么样儿啊,是不是恨不得掐死对方?”
杨婉婉小声嘀咕了几句,又看了挂在门上的赤金牌匾上“荣禧堂”三个大字,仔细往里一瞧,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这堂屋里只有桌椅,最中间的桌案上还摆着一个铜鼎,压根不是卧房。
倒是东边耳房的窗户上,被烛火照出了人影。
“太太,周瑞家的来了。”
巧了吗这不是,要找的人自己出现了。
杨婉婉放轻脚步,踩在屋檐上走了几步,趴在瓦片上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好屋里的人所在位置之后,悄悄地挪开了一片瓦。
“太太。”周瑞家的一见着王夫人就笑容谄媚。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我都快要歇下了。”王夫人半闭着眼,婢女金钏正跪在地上给她洗脚。
“本来不该这个时候打扰太太的,但林姑娘昨儿个叫她继母给带回去了,晚上也没回,今儿早上,林家那边打发了人来说,林姑娘要多住几日,我……”
周瑞家的眼睛本就被宝玉都嘲笑过像鱼眼睛,慌张之下,鼓得更明显,她靠近的时候,王夫人恰好睁眼,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你靠上来做什么?吓我一跳!”王夫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周瑞家的只能顿在原地,继续讨好地陪着笑脸。
“我前儿才听了太太的吩咐,故意将咱们府上挑剩下的料子送去给林姑娘,与她拌了嘴,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这不是担心嘛。”
她平日再怎么得脸,在老太太眼里,那肯定也比不过她亲外孙女的指甲盖儿去。
上头听得一清二楚的杨婉婉无声冷笑,原来她姐还真没猜错,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看似仁善慈悲的贵妇人。
“行了,又不是没给她送,你送了去,她自己赌气不要的,老太太就算问起来,你照样回了就是,其他的,自有我呢。”
“这、可林姑娘的潇湘馆离园子大门最近,我这怎么说也不合情理啊,太太!”周瑞家的急得右手攥拳,猛地砸在左手手心上。
王夫人不再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这一眼把周瑞家的看得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她们林家一个卑贱的丫鬟,都敢指着宝玉的鼻子骂,宝玉可是我的心肝儿,她怎么敢!我不过是替我的宝玉还回去这份屈辱。你跟周瑞都是我的陪嫁,老太太即便再生气,也不能越过我去处置了你们,你怕什么?”
有了王夫人这句话,周瑞家的彻底松了口气,赶紧恭维了几句。
“还是太太想得明白,我这样的,也就配在您的身边做点小事罢了。”
“行了,你安心回去吧,我要歇下了。”
金钏闻言,替王夫人擦干水渍,另一个丫鬟立刻接手,扶着她到床上躺着。
放下床帷之后,丫鬟们抬起灯罩,吹灭了两盏离床最近的,依次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吱呀——!
窗户突然被一阵风给吹开了,大约是哪个粗心的丫鬟忘了上锁。
大冬天开着窗,屋里很快就凉了,王夫人掀开床帷,刚想喊人,正好瞧见一个诡异的身影,自上而下从窗前一闪而过,那双眼睛还跟她对视了一瞬。
“啊——!有鬼……有鬼!来人呐!快来人!”
王夫人此时状若疯妇,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端庄从容。
躲在暗处的杨婉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比里边的王夫人还紧张,贴着墙根,生怕被人抓个当场。
传到江湖上去,她以后还混不混了,被一个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妇人发现了踪迹,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也太丢人了。
不过丫鬟们进去之后,王夫人很快就不叫了。
但奇怪的是,她明明很害怕,却并没有让人搜查,像是真的以为方才的杨婉婉是那种东西来找她来了。
杨婉婉刚趁机离开,正好周瑞家的听见动静又绕了回来瞧了瞧,听说没什么事,又往回走,杨婉婉就这么跟着周瑞家的往下人们住的地方去。
夜里一个人走着,即便手里提着灯笼,周瑞家的也有些发怵,何况方才太太那边还似乎见到了那种东西。
不过好在路上没真的冒出个什么不干净的,再过一个跨门就到自己家,周瑞家的放下了防备。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被人当空浇了一桶冷水。
“啊——!”周瑞家的闻了闻,这水还不是干净的水,像是谁洗过脚的,一股子酸臭的嗖味儿。
“谁?谁干的!”气死她了,要是被她逮到,她定要那人喝上一桶洗脚水。
“哕——”没忍住又闻了一下,她自己差点就被熏吐了。
又冷又臭,周瑞家的没办法,只能赶紧进了自己屋,一进门还被丈夫训斥了。
“你是大晚上的掉粪坑里去了?”
下人屋没什么隔音,周瑞嗓门又大,没睡的都听见了,私底下开始笑。
完成任务之后,杨婉婉拂袖而去,寻了一处无人的院墙,腾空一跃,谁也不知道曾有人来过。
回到林家之后,见杨妗妗还在收拾院子里晾晒的药材,杨婉婉直接坐到她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渴死我了,姐,你能不能对你的画技有点数?你的图,还你!”两根手指从衣襟里夹出那张图纸,扔回她姐姐面前。
“咳!你不会是把荣国府整个给转了一圈吧?”杨妗妗难得有点觉得对不起她妹妹。
杨婉婉把空了的茶杯放回桌上,才回答:“那倒是没有,我直接找到荣禧堂去了。”
杨妗妗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药材都撒了一地。
“你不会是直接揍人家去了吧?”
论起事情的始末,还得回到昨天晚上开始说起。
昨晚杨妗妗送黛玉回房之后,又回到自己的卧房,与林如海说起早上在荣国府听见的事。
“一个管事的媳妇,说白了,那也只不过是下人,竟敢欺负到玉儿头上来了,这还是球球说的,背后玉儿还不知受了多少类似的磋磨。”
林如海眉头挤在一起,压出深深的褶皱。
“我没有想到偌大一个国公府,竟然会如此纵容下人,放任恶仆欺主。此事我必定要替玉儿讨个公道,绝不能让我的女儿就这么白白受了委屈。掌家之人是贾琏媳妇吧?”
“别急,依我看,这件事背后说不定是有其他人授意。”别的剧情她可能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网上常有人吐槽,贾宝玉是个妈宝男,他亲娘不同意他跟林黛玉在一起,最后哄着他娶了自己的侄女薛宝钗。
“我倒是听黛玉说,那婆子的丈夫,是二夫人从娘家带去的随嫁,二夫人还有个侄女,也住在荣国府,姓薛来着,比咱们玉儿大上一些。你说,她是不是想让她侄女将来嫁给她儿子?可又见她儿子贾宝玉更喜欢跟玉儿亲近,所以故意刁难咱们玉儿?”
“就今天一早上的工夫,你怎么比我知道的还多?”好歹他还是荣国府的姑爷。
“我是网——”
杨妗妗立刻反应过来,一时被他的问题噎住了,于是灵机一动找了个挡箭牌。
“往石榴那儿听说的,她不是待得比我久么?”
“石榴不但武功好,还会打探消息?倒是挺适合当锦衣卫的。”主要是林如海今天被召进宫,跟锦衣卫的人待得有些久,下意识就联想到了。
“胡说什么呢,锦衣卫成天打打杀杀的,石榴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做什么要去干那个。不是!扯远了啊,赶紧回到正题!”
“反正我觉得多半是二夫人在背后指使,要不我让婉婉悄悄溜进荣国府去打听打听?要真是她,再给她一个教训,替玉儿出气,也省得你跟你岳母撕破脸,毕竟是她一直照顾着玉儿。”
“那就先这样吧,不过毕竟那是国公府,还是别让小姨乱来。如果真的是她,我不找老人家,我找贾政,贾政最在意名声,他肯定会给我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二人都有了睡意,便熄了灯就寝。
正是因为这一场谈话,杨妗妗才会让妹妹去荣国府一趟,还特意叮嘱过她,千万别对王夫人动手。
“我可没有对她做什么,就藏在屋顶上,听见她跟那个什么周瑞家的说起,原来是因为咱们石榴骂了她的心肝,叫宝、宝什么来着?”杨婉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宝玉吧。”杨妗妗猜测王夫人应该指的是她儿子。
“对!没错,就是他,那位夫人不高兴了,这才故意吩咐,要给我那大外甥女气受。”
“我就说呢,你真的没有打人家吧?人家可是官家太太。”杨妗妗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杨婉婉随口糊弄:“没打……那什么,我就只帮大外甥女教训了一下那个使坏的婆子,浇了她一桶人家放在墙角没倒的洗脚水,不说了,累死我了,我去睡了!”
“诶!跑什么啊,我还想问问,明儿早上你想吃什么呢。”杨妗妗摇了摇头,把方才掉在地上的药材重新一一拾起来。
一大早上,黛玉当众说出今天要回荣国府的时候,林如海和杨氏姐妹俩不约而同放下筷子。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啊?”林如海完全没料到。
不应该啊,昨儿管家明明说,玉儿很认真地整理了一整日账本,那账本是他亲手编写的,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可能整理得完,而且玉儿也不是这么个半途而废的性格。
杨妗妗赶紧笑着问:“玉儿啊,是不是整理账本太累了?那个不用着急的,东西都放在库房里呢,丢不了,你休息休息再慢慢弄,你觉得怎么样啊?”
“是啊,大外……不是,玉儿,你看你跟你爹那么久都没见过了,难得住在一起,你就多陪陪他呗。而且,球球最喜欢你了,不想跟你分开,是不是球球?”杨婉婉一边说,一边趁机捏了一把小家伙的脸蛋。
“是,我最喜欢姐姐了,姐姐别离开了吧。”球球两只手扒着桌沿,下巴放在上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姐姐。
他是知道自己怎么撒娇,最让人拒绝不了的。
黛玉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然后才开口解释。
“我是回去跟外祖母亲自说一声,我想搬回家里住着。”
“真的啊!”
笑看着自己面前情绪明显很激动的家人们,黛玉再次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真的。”
“那太好了,爹这就去翰林院告个假,立刻就回,等爹回来以后,陪着你一起去荣国府跟你外祖母说。”林如海早饭也不吃了,拿起官帽就迈步往外走。
“不用了爹,我自己去就行了。”黛玉没想弄得这么兴师动众。
已经走出去一段的林如海根本没听见。
“就让你爹陪着你去吧,再多带几个人,最好能够一次把东西都搬回来,也省得来回折腾。”毕竟这些年好些东西都是从扬州寄来的,不能便宜了他们。
翰林院的同僚见林如海匆匆赶来告假,还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毕竟不熟,也没敢细问,直接就给他批了。
旁边有人就问:“大人,一个新来的,您就这么轻易给批了?”
“你懂什么,人家虽然是新来的,可皇上喜欢,况且人家是一甲探花出身,本就来得这翰林院,论起资历,也不比谁差。将来指不定一飞冲天,就跑到你我上面去了,何必为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得罪人家。”
“而且将来谁敢肯定,自己家里还没个急事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多谢大人指教!受益匪浅,实在是受益匪浅!”
等林如海回到林府,父女俩正打算一道去荣国府。
等黛玉上了马车,杨妗妗才拿着一个盒子上前,递到丈夫面前。
“拿着,这是给玉儿外祖母的,这么多年,一直是她老人家在照顾教养咱们玉儿,总该报答一二。”
林如海打开盒子一看,竟然是一支差不多两指粗的老参,能长到这个大小,少说也得一百多年。
“这可是岳父岳母留给夫人你的陪嫁,如今这样稀罕的人参,市面上有价无市,实在太过珍贵了。”林如海说完,就想把盒子放回她手中。
杨妗妗抬手制止了他。
“老人家别的什么也不缺,这样稀罕的药材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谢礼。”老人都想更长寿,贾母也不会例外,这份礼物想来她应该不会拒绝。
“可是这太过珍贵了……”这样的好东西,也就宫里能找出差不多的,连王府都未必有。
“老爷,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恩情,能用东西还的,都好说,否则对将来未必是好事。”杨妗妗第一次主动透露了一些不寻常。
只是这个时候的林如海并没有察觉出。
“夫人,你对玉儿太……”林如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对亲生的差不多也就这样。
“好了,快去吧,早些去,早些回,我跟球球在家等你们。”
“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球球被小姨困在她怀里,老不高兴了。
“因为……”说不定会大闹一场,到时候吓哭你这个小不点,杨婉婉勾起唇角,在心里偷着笑。
“因为你姐姐和你爹爹过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他们是去搬东西的,你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扛得动什么?”
本来球球低下头是想看看自己的腿到底有多小,结果被圆鼓鼓的小肚子挡住了视线,噘着小嘴巴,不满意地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往里按了按。
“怎么?这是终于认识到自己胖了?”杨婉婉嘲笑得一点都不客气。
球球虽然心里介意,但嘴上却不承认。
“胖怎么了,胖点才显得我可爱呢,小姨你不就最喜欢捏我的脸吗?我要是瘦了,你就捏不着了。”
说完他还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
“你姐姐生了颗七窍玲珑心,细腻又敏感,你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跟她简直是两个极端。”
“什么龙龙心?我姐姐是人,她不长龙心的,小姨你肯定说错了。”
杨婉婉握拳狂捶旁边的柱子,笑得像疯了一样。
“怎么了这是?吃错药了?发的什么颠。”杨妗妗回来恰好看见妹妹的模样。
“姐,球球他也太可爱了,笑死了我都快。”眼泪都快给她笑出来了。
“我儿子当然可爱了。”杨妗妗亲了一下自家小崽子的额头,接过去自己抱着。
“走,娘亲带你读书练字去。”
“啊——!我、不、要!”球球都喊出颤音了。
“可真是够狠心的,不愧是我姐。”跟在母子俩后面的杨婉婉,一边看热闹一边感慨。
荣国府这边的门房见林如海亲自带着林姑娘登门,忙请他们进去,顺便叫人即刻进内院通报。
“林姑爷也来了,快请快请。”贾母还当这个女婿是专程送外孙女的,没有多想。
谁知等父女俩进了门,完全没有按照她想的那样发展。
黛玉提了裙子,跪在她面前。
“这是做什么?玉儿快些起来,地上凉着呢。”
又见她掉起了眼泪,贾母皱眉,察觉到不对,仔细看了看女婿的表情,似乎也隐隐含有怒色。
给外孙女擦了擦眼泪,贾母托着她的胳膊,心疼地说:“好玉儿,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跟外祖母说,外祖母一定护着你。”
黛玉摇了摇头,“外祖母,玉儿不曾有什么委屈,只是舍不得外祖母。”说到这里,又伏在老人家的膝上掉眼泪。
听到这里,贾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轻拍着外孙女的后背,叹了一口气。
“玉儿想回家就回去吧,今后多来看看外祖母也就是了,别哭,哭得外祖母的心都疼了。”
说到这里,贾母也开始跟着掉眼泪。
林如海只得起身上前,拱手朝这位值得尊敬的长辈鞠了一躬。
“多谢岳母。”
缓过心中的不舍之后,贾母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你们终归是亲父女,今后你多疼疼玉儿,也不枉老身这些年的付出。”
林如海最终还是从袖中取出妻子交给他的盒子,双手捧着,往前一递。
“此物还请岳母务必收下。”
大丫鬟鸳鸯去接了过来,捧到贾母面前打开,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呼吸都暂停了。
她管着老太太的库房钥匙,老太太藏着的所有好东西,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其中就包含有人参。可也只不过是约莫手指头粗细,远比不过眼前这个。
更别提老太太那个藏的年份太久,已经有些糟烂腐朽,而眼前这支品相却是一等一的。
“这也太过珍贵了……”贾母见了,也确实忍不住感叹。
原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再说不出去。
但为了体面,不显得过于贪心,还是稍稍推脱了一下:“这么好的东西,想必也是你们林家祖上传下来的,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林如海哪里看不出她眼馋心动,只能顺势接话:“岳母替我照顾玉儿多年,玉儿又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此抚育之恩可抵万金,请岳母收下它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推脱了。”
贾母话音一落,鸳鸯就关上盒子,捧着退后了一步,动作十分谨慎小心,生怕在她手里磕了碰了。
贾母又拉着黛玉倾诉了好一阵,还说:“你两个舅母这两日都病了,入了冬,更得格外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尤其你胎里就不足。”
“都病了?”林黛玉心想:这病生得还真是巧。
“外祖母放心,我会的,您也得好好照顾身体,我会常来看望您老人家的。”
贾母点了点头,这才松口让他们父女去园子里搬东西。
就在同一时间,去工部当值的贾政,听见其他同僚正在讨论一个人,名字还很熟悉。
“你们知道林如海这个人吗?”
“谁啊?好像有点印象。”
“跟我同科,当年的一甲探花,不过好像外放出去了,这几年不在京里。”
“就是他,林如海到扬州做巡盐御史去了,他递上去那个扬州官盐走私案的折子,写得非常好,不但文采斐然,而且列出来的数额统计详尽准确,谁是谁非一目了然。这一看就是默不作声潜藏多年的聪明人,否则哪里能知道那么多的内情。”
“就连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鬼见愁卢云澜,都在御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如今人家深得圣上青睐,圣上直接说要将他留在身边,方便随时召见,一起讨论学问。虽然没有定下让他接下来去哪个衙门当值,可已经被正式擢升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是不是听完以后,很是羡慕?”
方才说到与林如海同科的那人点了点头,心情复杂。
“原先我们这些同科一起聚的时候,还为他感慨过,在扬州这么多年都没挪动一下,真是可惜。谁知人家这就时来运转了,那么大个案子,连三品的都转盐运使都栽了,可人家愣是一点没沾脏,还趁机协助锦衣卫立下大功,在圣上面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跃就超过我们这些人了。”
贾政越听越不是个滋味儿,又不愿拉低身段去问,就这么一直憋到散值。
等贾政回到荣禧堂,来看病了的妻子,面色却一直不好。
王夫人一开始见了他自然高兴,强撑着身子起来陪他坐着。
“黛玉还没从林府回来?”贾政突然问。
旁边正在给他剥烤橘子的王夫人动作一滞。
“好端端的,老爷怎么问起她来了,她姓林,回自家去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说完,把橘子瓣递到丈夫面前。
贾政不耐烦地说:“不吃。”
王夫人被他当着丫鬟们驳了脸面,端庄贤淑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最后收了笑容,收回来自己开始吃。
随后贾政又问:“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都怨你,好端端地又叫人去糟践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她好歹是我亲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