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低头,正巧小家伙也仰头看她。
为了给姐姐一个好印象,球球扬起自己最灿烂的笑容,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完全显露在脸颊上,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形状。
“姐姐,人家是球球哦!”眨巴了一下眼睛,轻轻在姐姐身上蹭了蹭,姐姐闻起来香香的,姐姐长得可真好看!
原本心里有的陌生和疏离,都融化在小家伙这些细微的小动作里。林黛玉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蛋,露出一个轻浅的笑。
就在这一刻,姐弟俩脸上都有着同款酒窝。
林黛玉牵着幼弟,主动走到林如海和杨妗妗的面前,福身行礼。
“黛玉拜见爹爹,拜见……夫人。”
球球看着姐姐娴雅的动作,跟着有样学样,两只小手放在身侧,也行了个“礼”。
“球球也拜见爹爹,拜见娘亲。”
“哈哈哈哈——!”
“球球你真的……太可爱了吧!”贾琏被他憨态可掬的小模样萌得不行,主动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总之球球的这个动作,把现场的诸位都给逗笑了。
球球马上要三岁了,也是知道要脸面的,见大家都笑自己,立马拽着姐姐的衣裙,将自己藏了起来。
“呜——好丢人。”姐姐要是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呢……小孩子的眼泪说来就来,比六月的雨下得还快。
“这孩子,哭什么,别把你姐姐的衣裳弄脏了。”杨妗妗伸手想把幼子拉到自己这边。
林黛玉对继母悄悄摇头摆手,而后低头小声提醒自己身后藏着的小家伙:“错了,方才行的是女子的礼,球球你是男儿,该拱手作揖才是。”
球球吸了吸鼻子,这才恍然大悟,哽咽着说:“原来是这样……难怪大家都笑话我。”
“有错则改之,别人若是再笑话你,那就是他们的不是了,球球要不要重新再行一次礼?”林黛玉温声软语,笑意清浅,并不因为球球是小孩子就敷衍了事,而是将什么是对的认真告之。
“……要。”
球球在姐姐的眼神鼓励之下,缓缓站了出来,对着父母认真行了作揖礼。
林如海和杨妗妗都点了点头,满脸欣慰。
“这小调皮倒是听你这个姐姐的话,倒真是叫爹意外。”林如海温柔地看着林黛玉,对女儿发出感慨。
“女儿见弟弟很是乖巧懂事,爹爹莫不是误会弟弟了?”宝玉也有个弟弟,那才真真是个坏小子,球球跟他比起来,哪里称得上调皮二字。
心里想着这些,林黛玉用自己的手帕,给幼弟擦了擦眼睫毛上挂着的眼泪,再次感慨,幼弟这样貌集齐了爹娘二人的优点,虽然是个男孩儿,看着却比小女孩儿还要俏丽。
“你爹可没冤枉他,这小子长着一副乖巧听话的好模样,干起坏事来,叫我们这些大人一个都招架不住,往后玉儿你且看着就是了。”
“姑丈,一路长途奔波,定是累了,不如先随小侄回荣国府休息,老祖宗一早就盼着念着您和夫人了。”
林如海拍了一下妻子的手背,有些犹豫,毕竟荣国府是发妻的母家。
杨妗妗笑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她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期待。
“好,今日辛苦琏哥儿跑这一趟了。”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一家子,姑丈的行李不少,不如让荣国府的下人帮着一起抬回去?”
贾琏早就瞄上那二十几个大箱子了,心中猜测,这位姑丈在巡盐御史这个肥差上站了这么多年,里边指不定装了多少金银古玩,稀世珍宝。
“不必了。”拒绝了贾琏的提议之后,杨婉婉走上前来。
贾琏有些看直了眼,姑丈的那位新夫人娇柔纤弱,眼波流转间,又会露出三分妩媚,而眼前刚出现的这一位姑娘,英姿飒爽,有着闺阁小姐不具备的野性美。
“姐夫,我就不跟着你们一起去了,我有个朋友在京都开镖局的,待会儿他带着人手过来帮忙,我们家早些年在京都有一处宅子,一直对外租着,半年前收回来了,我跟我姐商量过了,东西就先都放在那儿吧。”
被杨婉婉眯着眼警告了一次,贾琏干笑着移开直勾勾的目光。
“没想到这位小姐交友如此广泛,连京都都有朋友,如此自然是好的。”
“那就都听夫人的吧。”林如海本来也不打算住在荣国府。
大致安排了一下,林如海带着妻子儿女随贾琏去了荣国府,杨婉婉带着行李去杨家的宅子安置。
女眷们坐在一辆马车上,杨妗妗一坐下,就主动牵着黛玉的手,为她探了一次脉象。
林黛玉起初浑身紧绷,见继母是在为自己诊脉,逐渐放松,更何况旁边还黏着一个一直主动叽叽喳喳的小家伙。
“姐姐,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你真的是球球的姐姐吗?难怪娘亲总说,姐姐像天上的小仙女一样!”小花痴呆呆地望着姐姐的脸,嘴里嘟囔着。
林黛玉都被他说得有些害羞了。
“我不过是与球球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哪儿就好看成仙女了呢。”嘴上自谦,但这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很舒服,林黛玉也不例外。
“昂!就是很好看嘛,球球以后要每天都跟姐姐待在一起。”他那么好看一个姐姐,说话声音又好听,对他又温柔,当然要多跟姐姐贴贴。
球球又开始蹭姐姐的胳膊,脑袋还不小心碰到了姐姐的腰。
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林黛玉娇笑着避让。
“球球,你怎么跟只小狗似的,专门往人身上蹭来蹭去的。”
“球球不是小狗狗,小狗狗才没有人家可爱呢,姐姐……球球最可爱了,姐姐不想抱抱球球,亲亲球球吗?”小撒娇精再次发功。
林黛玉哪里遭得住,只是当着继母的面,终归还是有些放不开。
“可爱可爱,你最可爱了,好弟弟,莫要再蹭姐姐了可好?”
“不嘛不嘛!要姐姐亲一亲才行~”
林黛玉最终还是妥协了,小声答应他:“那回去再亲,好不好?”
球球眼珠子一转,机灵地提出自己的要求:“那要先拉钩钩才可以。”
林黛玉又被幼弟的这一举动可爱到了,主动朝他伸出自己的尾指。
“喏。”
姐弟俩尾指勾在一起,球球晃呀晃,嘴里还念叨着特定的誓词。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姐姐答应回去要亲一亲我,可不许反悔哦!”
他说得可认真了。
林黛玉笑着点了点头,宠溺地看着他。
“绝不反悔。”
杨妗妗看他们姐弟相处融洽,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趁着这会儿都安静下来了,才开口询问林黛玉。
“玉儿,方才在码头上见你,就觉得你这脸上气色不大好,你爹说你这病春分秋分之际,便会复发,这两日可是又发作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眼中还带着感激,只是称呼杨妗妗的时候,还是有些别扭。
“昨日晨起便觉得不适,多亏了夫人您的药,否则今日怕是无法亲自到码头去。”
杨妗妗本人倒是并未放在心上,换作是她,也不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女人直接叫母亲。
“管用就好,从今日起,每日我都会为你诊脉,那药也可以根据你的体质再略做些调整,这不是什么大病,好生调养着,与常人也无异,无需太过放在心上。”杨妗妗轻拍林黛玉的手背。
林黛玉听后,有些意外,毕竟这些年她不知看过了多少名医圣手,甚至连御医都替她瞧过,都说她这是需要好生照顾,小心顾忌的胎里不足之症,列的方子更是无一见效。
“果真么?不会影响寿命?”
“那个庸医说你这病会影响寿命的?你只需按时服药将养着,保持心情愉悦,活到老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球球见姐姐依旧愁眉不展,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年老之后,容颜不再。
“姐姐就算老了,也还是仙女,一样好看!”
原本愁眉不展的林黛玉,再次被他逗笑。
“球球的小嘴可真是甜,莫不是偷吃了蜜?”
“没有没有!”球球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很努力的试图洗清嫌疑。
“嗯?”杨妗妗觉得幼子这心虚的模样有些不对劲,眼睛微微眯起,暗含警告。
球球最后老老实实交代:“就今天早上的时候,小姨偷偷递给我……两粒蜜枣。”越往后,声音越小,尤其是蜜枣两个字,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真的没有偷吃别的了!娘亲明鉴!不要没收我明天的点心好不好?”球球眨巴眨巴眼睛,妄图用可爱逃过制裁。
第14章
“那可不行,人无信则不立,定好的规矩,你自己违反了,自然也要接受相应的后果。”在养育孩子这一块儿,杨妗妗一向是很有原则的。
眼见逃脱不了惩罚,球球哭丧着小脸,彻底认命了。
“哦……不吃就不吃,我、我后天再吃就是了。”
“扑哧!”林黛玉忍俊不禁,幼弟甚至还会安慰自己。
球球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傻呵呵地看着她说:“嘿嘿,姐姐又笑了。”
姐姐一定很喜欢他这个弟弟的吧!
车轴滚动的声音逐渐减缓,直至停下。
“夫人、大小姐、小少爷,荣国府到了。”赶车的早被换成了林管家,他不放心林府自家人的安危交到外人手里。
听见大小姐这个称呼,林黛玉愣了片刻,这些年荣国府的下人都唤她“林姑娘”,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姑丈,请。”贾琏笑着到林如海的车驾前引导。
林如海看都没看荣国府气派的朱门,反而抬步往后走去。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林管家很自然地让出位置。
“咱们到了,夫人和玉儿你们下来的时候慢些。”
贾琏惊讶地看着林如海体贴搀扶妻女,没想到这位林姑丈对家眷还真是细致入微,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亲力亲为。
轮到球球的时候,他巴巴地伸出双臂,眼睁睁地看着亲爹就这么无视他转身了。
黛玉欲提醒,却被含笑的杨妗妗握住了手。
见继母脸上完全是看热闹的表情,爹爹也朝自己眨眼,黛玉立刻就明白过来,看来这样的事并非头一回,原是二位长辈故意逗弄小孩儿来着。
气得球球双拳握紧,又跺了一下脚,委屈地大喊:“还有我呢!我还没下去,这么大个球球,爹爹你都看不见吗?”
“嗯?原来爹爹不小心把球球落下了,都怪球球生得太矮了,爹爹一时没瞧见你,爹爹这就抱你下来。”林如海欣赏够了小家伙生动的小模样,才故作歉疚上前。
谁让这臭小子昨晚又非闹着要跟他娘亲一起睡,舱房本就狭小,睡两个大人正好,小家伙不但闹着加塞,还要把他这个亲爹给挤出房去,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瞧见这一幕,林黛玉对爹爹的陌生感又消去了一些,她的爹爹与寻常的大人不同,他学识渊博,却并不迂腐。
在家里,会低下身段与她逗笑,知道她喜欢读书,专为她一个女子请了个进士出身的先生。
“哼!才不要爹爹抱,林轩哥哥!”球球闹着要自己下地。
林轩一听小少爷喊他,立刻从后边走上前来。
“怎么了?小少爷。”
“林轩哥哥,你抱我好不好?”球球拽着人家,不自觉地撒着娇。
林黛玉才注意到幼弟拉着的那个少年,他看起来有些清瘦,约莫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穿着一件素色的灰色布衣,原本是并不起眼的穿着,不然方才隐藏在人群中,她不至于发现不了。
奈何此人五官着实生的引人注目,唇红齿白,有些艳色,就像话本子里描绘的那些专吸人精魄的鬼怪。
林黛玉的注视让林轩有些耳热,他早就注意到这位在小少爷心里“颇负盛名”的大小姐了,果真名副其实。
她是林家尊贵的大小姐,还有个煊赫的外家,而他只是在小少爷身边伺候的一个卑微小厮,穿得灰扑扑的,她却愿意把目光落在他这不堪之人身上。
少年人的自尊心开始作祟,他不敢看她,强装镇定,假装不知,只把目光定在小少爷的身上。
“……好。”
“也好,林轩,那今日就由你看着他。”林如海还得应付接下来的寒暄,不适合带着幼子在身边。
“是,老爷。”林轩抱着球球回话。
他到林府也有半年了,杨婉婉见他根骨不错,教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功法,虽然他看着清瘦,但臂力却与寻常的大人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为什么林如海会放心让他一个人照顾球球。
荣国府门前,左右各立着一座大石狮子,大门分作三间,上头有狰狞的铜制兽首,叫人轻易不敢靠近。
左右分别还有一处角门,林黛玉最初从扬州被接过来的时候,就是坐在轿子上,走的西边的角门。
她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不过这次是与爹爹、继母和幼弟一起。
林如海神态如常,跨了进去,他身侧的杨妗妗也丝毫不露怯,夫妻二人像是逛寻常的园子似的,见着什么都习以为常。
一直悄悄盯着他们的贾琏,脑子里又在琢磨这林家到底在扬州得了怎样的泼天富贵,竟如此淡然。
“父亲和二叔还在前头等着与姑丈小叙,不妨请夫人先带着林妹妹和球球到后院,见过老祖宗她们。”
“夫人以为呢?”林如海还是先询问妻子的意思。
“既然到了人家府上,自然是听府上的规矩,老爷去就是了,不必担心我们娘仨儿。”她还能让贾家人给欺负了不成?不爽直接给她们全都药倒了,省事儿得很。
“好,黛玉,球球,你们就一起去后院吧,爹稍候就过去。”
林黛玉乖巧颔首,“女儿知道了,爹爹不必担心。”
球球还生着气呢,埋头在林轩的肩上,也不像平时那样爱说话,哼唧了一声,算是应答。
等在此地的婆子忙上前道:“到老太太的住处还有段距离,请夫人小姐乘轿。”
一行人分作两路,一路上了轿,被人抬着往后院的方向去了,林如海这一路,则由贾琏作陪,继续直走。
终于到了专门用于会客的正厅,早已坐在此处候着的贾赦和贾政起身,三人互相见礼。
“如海来了,方才我跟大哥还念着你呢,这一路上可还顺利?没遇着什么麻烦吧?”先开口的是贾政,气质儒雅。
“有劳二舅兄挂念,路上还算平安。”林如海又看向故意摆着架子不开口的大舅子,轻笑了一声。
“大舅兄瞧着又富贵了不少。”
贾赦这人越是没有什么越是要什么,空有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这么些年下来,身上也一直没有个一官半职,世家之中不知多少人笑话他是个草包,他偏偏最要脸面,总爱摆谱,要人捧着。
“怎么扬州的风水不太养人啊,如海你看着倒是瘦,到底还是咱们京都好,往后如海你的日子也好过了。”
贾政脸上的笑意一僵,他这个大哥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竟然当面这么直白的内涵人家这些年在扬州过的都不是好日子。
“咳——先坐吧,我这些日子也替你打听了一些消息。”
林如海承了贾政的好,没有与贾赦计较。
“有劳二舅兄替我辛苦奔波了,不知是怎样的消息?”
“你这次回京,官职上是肯定会往上升的,卸了巡盐御史一职,你身上还有兰台寺大夫的官衔,多半还是会继续留在都察院。”
“这个我心中也正是如此猜算。”
“可都察院能够留任京都的空缺,最低是四品佥都御史,这……”贾政故作遗憾,叹了一口气。
“你先前品级不算高,圣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你连升多级,我替你一一打听了,六品经历如今已经满员,轻易腾挪不出多余的位置。”
这要是换作其他人,恐怕就觉得有些忏愧了,可林如海不但没有如贾政的愿,甚至还分出心思,认真地品了一下荣国府的茶。
嗯,味道一般,是去年的陈茶,荣国府的境况似乎不大好啊。
贾政那头继续滔滔不绝,明褒暗贬。
“如海啊,你当年被钦点为一甲探花,本该待在翰林院,仕途顺畅,这也实在是如海你运气不好,中间正好碰上太上皇退位,新帝登基,硬是在扬州被遗忘了好些年,耽误了前程。”
贾政心里最介意的,莫过于林如海考得比他好这一点。
身为次子,家里的爵位与他无缘,他当年本也打算走科举出仕的路子,深知其中艰难,要不是后来他父亲贾代善临死前上奏,皇帝体恤老臣,就额外开恩赐了他个六品主事的官职,他也得头悬梁锥刺股,去与那千军万马挤同一座独木桥。
旁边的贾赦白了贾政一眼,老二就是爱装模作样,嫉妒人家还非要装作为人家好。
等贾政说得口干,闭了嘴,林如海放下茶碗,抬眼看向他。
脸上依旧温润含笑,语气也不紧不慢:“时也命也,太上皇也好,当今圣上也罢,谁是一国之君,谁便是如海尽忠之人,二舅兄实在不必替如海抱屈。”
贾政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言不妥,忙笑着岔开了话题。
“扯远了扯远了,消息称湖北粮道那边缺一位主事之人,参政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诸事任凭你来做主,他不日就要告老辞官,到时候他的位子就是你的了。还可驻省城,湖北地处中央,又不受北虏南倭的困扰,若是再加以运作,这绝对是个很不错的差事。”
“粮道啊……”林如海右手手指在桌面轻叩,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虽然还是外放,但只需要三年,可以正式升作督粮道,那可是从四品,这样的一条通天大道,咱们若不是一家子,我可舍不得告诉别人。”贾政极力推荐,看起来很是殷勤。
这样好的差事,贾政为何自己不揽下呢?林如海心中哂笑。
他这个舅兄啊,也不是说见不得别人好,而是见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其中恐怕另有内情。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圣上召见过之后,再议吧。”
贾政见他这样说了,也不再继续游说,继续维持着他的高傲姿态。
“也是,万一当今早已给你安排了去处,咱们再如何打算也是一场空。”
贾赦摸着自己唱起空城计的大肚子,不耐烦地插了一句:“行了,你们俩说完了吧,老太太那边还等着一道过去用午膳呢。”
老二这个假模假样的,屁话可真多,有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也不先替他这个亲大哥筹谋筹谋,倒是拿去给一个外人做人情,敏儿都没了,还真拿人家继续当妹夫呢。
贾政在外人面前,忍着气,维持着兄友弟恭的体面。
“大哥说得是,如海,那咱们就先去后院拜见老祖宗吧。”
“应该的,两位舅兄请。”林如海起身,请他们先行。
贾赦直接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一点都没跟林如海客气,这让本来想假意谦让一下的贾政很尴尬。
回到方才女眷们上轿之后。
坐在轿子里,也看不见外头什么样,只觉得七拐八拐的,过了好几个弯,婆子们才打起轿帘。
“夫人小心脚下。”
杨妗妗抱着球球,弯腰出去,林轩把球球又立刻接了过去抱着。
眼前是一道垂花门,林黛玉上前道:“夫人,就在前面,还得再走一小段路。”
这荣国府果然是大户人家,打进门到现在都这么久了,还没走到底,出个门不得把他们家的女眷给累死,难怪一个个的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杨妗妗心中腹诽,面上笑得温柔得体。
“那便走吧。”
过了垂花门,便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精美的灯笼,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到了晚上,会是何等美景。
穿堂而过,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紫檀架子中间嵌大理石的大插屏,后面是小厅,厅后就到了正院了。
一直蔫蔫的球球立刻就被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给吸引了,笼子里有各种颜色鲜艳漂亮的鸟雀,叫声清脆悦耳。
一群穿戴富贵的丫头婆子迎面而来。
“林夫人到了,老太太方才还问,今儿这鸟雀怎的叫得这么欢,原来是有贵客到访,快请进。”
杨妗妗笑意盈盈,看着面前妙语连珠的婆子,微微颔首示意。
“有劳了。”
“玉儿回来了?快到外祖母这儿来。”
杨妗妗才进门,就听见里头的老太太来了这么一句,抬眼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这是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啊。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虽然满头银丝,但眼神精明又犀利,一点都不像是老糊涂了的。
林黛玉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幼弟,对抱着他的林轩说:“把他递给我吧。”
林轩呼吸一窒,把球球放在地上,犹豫再三之后,轻声对林黛玉道:“大小姐还是牵着小少爷走吧。”
毕竟小少爷胖乎乎的,还是挺重的。
姐弟俩这边耽搁了一会儿,母子三人几乎同时走到老人家面前。
贾母上下打量了两遍杨妗妗,眼中难掩惊艳,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相貌身段,确实出众。
“这便是如海新娶的夫人了,果然一副好相貌。”
“妾身见过史老太君。”杨妗妗并没有缺了礼数,即便这位老太太似乎对她有些敌意。
“坐吧。”贾母是为自己的外孙女撑腰,也并不是自己想为难一个女子。
球球一直黏着姐姐,姐弟俩坐在一处。
贾母见他生得好,主动问他:“你叫什么呀?这小模样长得,可真招人喜欢。”
“这是外祖母。”林黛玉小声为幼弟介绍。
球球点了点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她,说:“外祖母,我还没有名字,不过大家现在都叫我球球,等以后我有了名字,我再告诉外祖母。”
“球球啊,好好好,那你记得,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告诉外祖母,你的新名字叫什么。”贾母顺着这有趣的小孩儿接着说。
这边老少组气氛融洽,另一边却截然相反。
众人在打量杨妗妗的同时,杨妗妗也丝毫不惧,落座之后,反过来开始打量她们。
今儿人倒是来得不少,贾母下首最靠前的位子上,左右坐着两位贵妇打扮的夫人,看着年纪都跟她娘差不多。神态举止,好像过于庄重了,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阴郁之感。
其中一人,眼神总时不时落在她今日佩戴的首饰上面,这让杨妗妗立刻就分清了她们各自的身份。
细算起来,林如海的继室,跟贾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贾母就没有亲自为她介绍其他人。
倒是贾家的两位太太自行搭的话。
“夫人怎么打扮得如此素净?既然入了京,这头面就代表着脸面,林姑爷怎么也不替你置办些好的?”
杨妗妗无声笑了笑,她今日穿戴打扮确实不像刑夫人王夫人俩人似的,隆重的像是要去赴宴。可也正符合她的身份,任谁也挑不出失礼之处,一个一等将军夫人,竟然就跟她比这些,未免也太小家子气。
本就心思细腻敏感的林黛玉,第一时间察觉到气氛不对,握着幼弟的手紧了紧。
结果球球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姐姐低头,他有话要说。
林黛玉下意识看向幼弟,附耳过去。
“姐姐别担心,娘亲才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娘亲可是母老虎!”
说完,他还龇着自己的小乳牙,十指弯曲,做了一个极其“凶猛”的动作。
接下来光憋笑,林黛玉就已经憋得十分辛苦,哪里还有工夫想别的什么。
瞥了眼刑夫人头上硕大的嵌红宝石金丝凤钗,杨妗妗笑容不变,开始反击。
“想来这位应是大夫人了,大夫人头上的凤钗倒是耀眼夺目。”
刑夫人抬了抬下巴,倨傲不已。
“只不过这凤尾处的宝石,品质略次。”杨妗妗用杯盖遮住勾起的唇角,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
厅内一片寂静,刑夫人气到发抖。
球球一边为娘亲的威武鼓掌,一边天真烂漫地补充了一句:“那个我也有,用来做了弹珠耍着玩儿,比她头上的漂亮。”
旁边坐着的贾家三位还未出阁的小姐们听完之后,或是佯装喝茶,或是低头装瞎,总之都各自忙着,不然就要憋不住笑出声了。
黛玉既要憋笑,又得侧身替幼弟挡住刑夫人吃人的目光,实在是辛苦,最后还勉强替小家伙找补了一句。
“幼弟童言无忌,请大舅母不要与他计较。”
刑夫人冷笑,恶狠狠地说:“长辈们说话,一个小辈插什么嘴,你爹娘在家就是这么教养你的?”
欺负我儿子?问过我这个当娘的了吗?
杨妗妗将茶杯猛地放回桌上,这下彻底不打算就这么草率地结束,接着继续往下飞刀子,要再狠狠地扎一扎这位刑夫人的心。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他们就像一面镜子,遇着什么样的人,用的就是什么态度,况且我儿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没有教养?”刑夫人快气疯了,“你们都听听,听听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她竟然说我这个堂堂一等将军夫人没有教养!”
杨妗妗立刻接话:“大夫人误会了吧,我可没说这些话。前不久扬州守备家的老夫人,确实赠予我一盒南洋那边产的红宝石,孩子见了喜欢,我就给他打了几颗弹珠玩儿,不过都是些小玩意儿,孩子高兴最重要不是吗?不过——”
“大夫人既然也喜欢,过两日,可差人到我府上取一些替换。就当作是我赠予大夫人的见面礼了。”杨妗妗将阴阳怪气的劲儿拿捏得极有分寸。
“你——!”
头面当然都是刑夫人从丈夫的原配手里继承来的,她本就出身一般,娘家还一堆指着她过日子的穷亲戚,哪里有钱去保养这些,平日里也没人会注意到,还故意指出来叫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