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就让我被它们咬好了。”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想玩的心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大不了,到时候他再跑就是了。
“这儿可没有好吃的,球球该饿了吧?王管事的儿媳刚刚送来了一盘糯米红豆糕,还热着呢,球球就不想吃?”这回林如海更换成美食诱惑。
“爹爹可以把糕糕拿到这里来给我吃。”
说完球球还舔了一下嘴巴,加了一句:“要是可以再送一碗糖水给球球,就更好了。”
馋嘴的小家伙表情鲜活灵动,叫人忍俊不禁,哪里还舍得苛责。
只不过午间打了个瞌睡起来,林如海和杨妗妗夫妇两个差点就丢了个孩子。
要不是才去镇上给爹娘寄信的杨婉婉,恰好回来撞见,还真的就让球球跑了。
“行行行,你爹去给你拿。”林如海觉得自己简直是上上辈子欠了他的,这哪是投胎来给他做儿子的,简直是来给他当小祖宗的。
杨妗妗无奈道:“你爹就爱惯着你。”
说完,到底心疼孩子,看着孩子脸上脏兮兮的,浑像只流浪的可怜小猫,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给他擦脸擦手。
弯腰从洞口向外望了望,杨婉婉哭笑不得地问小外甥:“你这个小机灵鬼,怎么发现这儿还有个狗洞的?”
这处墙角长了一棵矮树,周边还种了些草药,前几日她亲自检查了一遍,都没发现这儿有个小小的狗洞,不过正常的大人也确实无法通过就是了。
“婉小姨,如果你也像我一样,每天只能来回在这个小院子里走来走去,你肯定也会发现的。”
任谁都听得出球球怨气极大。
“咳咳,爹不是都跟你说了,这两日天气不好,一直下雨,外头的路都是土路,泥泞不堪,实在无法成行,并非故意拘着你在小院子里。”
端着一盘还在冒热气的糯米红豆糕,林如海一边走近,一边向小家伙解释。
跟在后面的林轩送来了茶水点心,就放在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下的木桌上,这桌子还是今早从里头搬出来的。
“只要天晴了就能出去玩?”球球看了看亲爹递过来的糯米红豆糕,没忍住拿了一块,双手抓着,送进嘴里。
“唔……好吃好吃。”
把哄好了的小家伙抱起,一行人都到石榴树下坐着。
“对了,姐,姐夫,我在镇上找人打听了一下,昨天确实有一行生人来过,多半就是付家的,人是昨晚离开的,想来那付家的怀疑应该打消了。”
杨婉婉名字温婉,实际上是个大大咧咧的豪爽性子,说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吃了两三个点心。
“爹,娘,你们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天晴了,我是不是就能出去玩儿了?”
“去去去,只要不下雨,你说去哪儿,爹娘都陪你去,行不行?”林如海笑得宠溺。
“瞧你这吃的,满脸都是。”杨妗妗摇着头,又给他擦了擦。
“虽然说这次出门是为了避祸,但来都来了,总要让我这小外甥高高兴兴玩儿一圈,这么好的山水,不游览一番,岂不可惜了。”杨婉婉一直都觉得这天下大好山河,合该多去亲眼看看,不然这人生都白活了一遭。
“去去去。”
第二日还真的乌云退散,彻底放晴了。
林家一家子坐着马车,唯独杨婉婉与护卫骑着马,一行人早早就离开了庄子,去了隔壁另一个小镇。
环山而上,可以清楚看见山与山的间隙有一条蜿蜒的溪流,顺着溪流驶入深处,最终可以看到有一处瀑布。
林如海见此感叹:“此地虽不及李白诗中‘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所述庐山瀑布的壮阔,但也自有它独特的美。”
牵着小侄子的杨婉婉小声吐槽:“球球你听,你爹又在念酸诗了,读书人就是爱唧唧歪歪,好看就说好看,净说些人听不懂的作甚,你说是不是?”
球球敷衍着点了一下头,“就是就是,小姨,咱们别管我爹了,你快带我飞去那边!那有棵树,树上有果子,看着就很好吃!”
“你这个小馋猫,睁眼就看见吃的了,走,小姨带你飞!”
抱着小家伙轻轻一跃,就平稳地落在树干上,离地足足有两三丈高,球球往下一看,不敢离开小姨的怀里。
两只小手捂着眼睛,又害怕又硬是要继续偷偷往下看,那又怂又刚的小模样,看得杨婉婉都乐死了。
“球球,你是不是怕了?”
“我没有!”
“那你捂着眼睛做什么?”
“我、我就是眼睛有点痒!”
梗着脖子非是不承认,为了证实自己确实胆大,不但不再遮着眼睛,还鼓起勇气,伸出小胳膊去够树梢上红果子。
“这到底是什么呀?能吃吗?小姨?”
杨妗妗使了个坏心眼,诱哄小外甥道:“这是山楂果,甜得不得了,你赶紧尝尝。”
单纯的小家伙还不知道人间险恶,毫无防备地将整个果子塞进嘴里,大口一咬。
包子脸瞬间皱成了苦瓜脸。
“哈哈哈哈——”杨妗妗笑得别提多欢畅,甚至惊起了谭边歇脚汲水的鸟儿们。
“呸呸呸!小姨你又骗人!你怎么这么坏!”
原本林如海正在与妻子分享自己新得的诗作,被小姨子和幼子这一打岔,竟忘却了下半阕,一时之间捶胸顿足,气得不行。
可见俩人站的位置那么高,又不敢大声责备,怕他们摔下,虽然知道小姨子武艺高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们两个小心点!就到这谭边玩一玩罢了,跑到这么高的地方做什么,快些下来吧!”
“这儿有山楂树!我摘一些就带着球球下去,姐夫你别担心。”杨婉婉喊了一嗓子。
“这这这——”林如海还是不放心。
“好了,你就别操心他们俩了,今日不是还带了琴,说要弹与我听?那边那个亭子就不错,就去那儿吧。”
“望仙亭?怎得题了这么一个名字?”林如海还有些不解。
陪同前来的王管事介绍说:“这瀑布底下是一汪清潭,据说曾有仙人就住在这底下,为此,这周边有不差钱的富商,在此处专门修了一个望仙亭,专供仙人小憩。”
“仙人不仙人的,咱们暂且不计较,这个地方正适合避暑纳凉,还偏僻无人,倒是十分清静。”杨妗妗觉得挺好。
夫妻两个一人抚琴一人烹茶,你侬我侬,摘完山楂果的一大一小却坐不住。
“走,球球,咱们不跟这两个人待在一起,小姨带你去探险!”
虽是瀑布,但悬崖并不是特别高,杨婉婉运功提气,带着小侄子一路踩着岩壁上的石块,借力飞了上去。
谁知这上头有屋舍,还有人在钓鱼,竟是一处私人的山庄。
“哟,今日有客来访?”
戴着斗笠的老者,须发皆白,看起来六七十岁左右,笑呵呵的,看着很是和善,身边只跟着一个少年,瞧着跟林轩差不多大。
这样一对爷孙组合,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杨妗妗却浑身警惕。
她盯着那老人身后的屋舍,那里隐藏着至少十人,其中有四人武功在她之上。
拱手致歉:“不好意思,打扰了,无意惊扰阁下,小女子这就带着人离开。”
“来者是客,不如坐下陪老头子说说话解解闷。”
老人话音未落,好几人便从暗处现身,将杨妗妗与球球围在中间。
打又打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这老人家身上确实没什么恶意,杨婉婉只得抱着小外甥走到老人家身边落座。
“二位小友是从底下上来的?小姑娘你年纪轻轻,武艺倒是十分了得啊。”
“家传渊源,不敢在阁下面前卖弄,阁下的人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
这样一批顶尖的高手,竟然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只做个平常的护卫,这也就正好说明一点,此人身份一定很不一般,江湖上不曾听闻,那就只有可能是世家高门。
大人之间的互相防备和试探,小孩子可不懂。
球球看见老人家的鱼竿动了动,激动地说:“老爷爷!上钩了,有鱼咬你的钩了!”
“哟!还真是,我这钩上可没有鱼饵,今儿运气真是不错。”
杨婉婉没有听出了人家的一语双关,忙捂住小外甥的嘴,生怕惹得人家厌烦。
“我家小外甥年纪小不懂事,胡言乱语的,还请阁下别跟他一般计较。”
老人把钓上来的鱼甩上岸,那侍奉在侧的少年取下鱼,恭恭敬敬地捧到他面前。
“老千岁,请看。”
老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摇了摇头。
那少年随即欠身之后,走到岸边,把鱼放归。
老人这次也没有在鱼钩上挂鱼饵,直接甩竿,继续垂钓。
“小姑娘别紧张,我怎么会跟一个不足三岁的孩童较真,况且他还长得如此玉雪可爱,我都有些可惜,当年年轻的时候,没有娶一个好看的妻子,也生上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虽然面前的老人一直表现得很亲切,但杨婉婉还是提心吊胆的,不敢随意搭话,有时候说得多反而容易出错。
“小家伙,你叫什么?”老人转而与一直盯着看他钓鱼的小孩儿说话。
长这么大,头一次跟陌生人社交,球球特别重视。
“爷爷,对不起,我还没有取名,不过大家都叫我的小名,我叫球球。”
“有点儿意思。”这小家伙竟然还觉得自己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不礼貌,老人心里对他起了兴致。
“不必道歉,你这小名倒是、”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接着说:“倒是与你这个人颇为相称。”
球球努力吸了吸小腹,可惜并不顶用,他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放弃。
“果然,爹爹就是故意打趣我像颗球,根本不是什么美玉的意思。”
“哈哈哈哈——”
想不到当初有过一面之缘探花郎竟然也有如此诙谐的一面,他还当林如海是多么端庄稳重的一个人,甚至还误解他有些迂腐,真真是看走眼了。
“你爹也不算骗你,球这个字,古人确实也用来形容美玉。”心情极好的老千岁,帮着林如海解释了一嘴。
“老爷爷,那有没有别的好听的字,也是形容美玉的?”球球巴巴地望着他,打算自己的大名自己来取,省得将来别人一听他的名字就笑话他。
“这个嘛……我替你想想。”
“还挺多的,怀瑾握瑜的瑾瑜二字,璞玉天成的璞字,瓒璎之家的瓒璎二字。”
这臭小子该不会是想要别人……杨婉婉都还来不及阻止,就听见小外甥厚着脸皮跟人家提出了大胆的要求。
“爷爷,您能不能帮我写下来啊?”球球压根不知道他说的字长什么样,但是一听都比球这个字要好听!
杨婉婉心想,这么冒昧,人家身份又这么不一般,肯定会一口拒绝的,问题不大,自己得稳住。
“你想要我的字?”老千岁挑眉,饶有兴致地摸着自己的胡须。
“跟我求字的人不少,你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过你可知道,我的字,千金难求,你想拿什么与我交换呢?”
“唔……我、我可以陪爷爷钓鱼!爷爷你一个人多寂寞啊,我以后可以做你的钓友!”球球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棒极了。
做了好朋友,那互相送些字画什么的,不是挺正常的,爹爹跟他的朋友之间就都是这样的。
“你要做我的钓、钓友?这个词倒是新鲜。”老千岁头一次听说。
“可是你会钓鱼吗?”
“我不会啊!”球球理不直气也壮。
“但爷爷你可以教我嘛,我可聪明了,很快就能学会的!”
“嗯……”老千岁都有些佩服他的逻辑,“行,那你就在我这儿住一阵子,我好好教教你,如何?”
杨婉婉立刻抱着小外甥站起身。
“阁下这是何意?”
“婉小姨,爷爷说他要教我钓鱼呀,你没听见吗?”
“闭嘴!”杨婉婉一把捂上他喋喋不休的小嘴。
那老千岁抛出一样东西,杨婉婉下意识伸手抓住。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纯金打造的牌子,上边印有四个大字:安乐亲王。
“你拿着这个牌子去找你那姐夫,他自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去吧。”
“您是王爷?”
“本王的身份已经告知你了,也实在犯不着对一个三岁的稚子不利,他留在本王身边,林如海说不定还得来感谢本王呢,对了,你要是再不赶回去,怕是就只能给你姐姐姐夫收尸了。”
球球还听不懂什么叫收尸,茫然地看着自家情绪激动的小姨。
杨婉婉顾不得许多,死死攥着令牌,只给小外甥留了一句话:“球球,你乖乖听这位爷爷的话,不要调皮,小姨去去就回,一定尽快来接你。”
“诶!小姨……”球球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人就已经不见了。
老千岁一直悄悄关注着这小孩儿的一举一动,心想:这小家伙多半要哭。
谁知球球眨了眨眼睛,只是叹了一口气,竟然自顾自地爬回了方才的椅子上,姿态自如,甚至还把他晾着的茶喝了。
老千岁腾出一只手,在茶几上轻点了两下,提醒这小孩儿。
“这是本王的茶。”
“我知道啊,可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分享的。”球球说得头头是道。
“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老千岁又乐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小孩儿。
“你不是说了要教我钓鱼,还把我留下了吗?”
“那又如何?你现在还没学会呢,所以我们还不算是朋友。”
其他人听着自家老千岁竟然耐着性子,与一个小娃娃如此较真,都不免有些诧异。
毕竟皇室的子侄辈,老千岁从来都不多看一眼,甚至可以说是避之不及,没见他喜欢孩子,不然也不会终生不曾娶妻生子。
“那你不也还没开始教我吗?你教了,我肯定就会了!”
“行,再拿一根鱼竿儿过来。”老千岁瞥了一眼旁边这三头身。
“给他准备一根最小最轻的来,算了,估计他还是拿不动,让人现做一根吧。”
最后送上来一根极为迷你的小鱼竿,说是鱼竿,其实也就是一根小竹子,头上边缠了根线,线上绑了一个鱼钩,跟玩儿似的。
老千岁没忍住,看见的时候就笑出了声。
可球球却很认真地接过,模仿着老千岁方才甩竿的动作,甩了出去。
但奈何鱼竿就这么长,最后也只落在岸边。
老千岁心想:这要是能钓上鱼,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他故意逗小孩儿说:“钓鱼是需要天赋的,你今儿要是钓不上来,那就说明你没有天赋,学不会,就成不了本王的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就把刚才的那杯茶赔给你,这总行了吧?”球球不以为意。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为了一杯茶水钱,一老一小都铆足了劲。
垂钓最需要的就是耐心,老千岁自是不缺这个,但身边的小家伙还小,肯定是坐不住的。
他悠闲地开口,与身边的小家伙闲聊,劝他:“不能坚持就索性早些放弃,本王知道你们小孩子家家好动,不过就是做不了本王的朋友罢了,本王的朋友这天下本就没几个人能做。”
本以为他这激将法即便不奏效,小家伙也会生气,谁知道人家情绪平淡极了。
“坐着倒是没什么,就是,我早上起得早,还没吃午饭,有些饿了,你这儿有吃的吗?”
老千岁眼皮抽搐,抬了一下手。
侍奉在侧的少年悄悄退下,不多时,领着两个端着吃食的婢女又回来了,茶几上被摆放上瓜果点心。
老千岁又说:“吃吧,回去可别说本王饿着你了,本王丢不起这个人。”
球球一手握着鱼竿,另一只手拿了一块看起来最好吃的点心,小嘴巴开动,并发出小猪仔一样的哼唧声。
“有这么好吃?”
老千岁被他影响,忍不住也捻了一块,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这不就那样,你爹在家苛待你了?不至于啊,巡盐御史可是肥差,他可不缺银子使。”
老千岁随手把没吃完的点心扔进了水里。
球球却注意到有好多鱼儿一拥而上,他眼珠子一转,悄悄往前挪了挪屁股,点心是酥皮做的,吃着会掉渣是很正常的情况。
果然渐渐有鱼儿往他的鱼竿底下游动。
“没有啊,我爹对我挺好的,我娘还总让我不要欺负他。”球球如实说。
“但我爹挺穷的,他没钱,我娘有钱。”
老千岁笑了笑,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
“真的,我娘替别人看病,攒了不少钱,说我将来要是考不上进士,我爹退休之前,也捞不着爵位留给我继承的话,她就拿那些钱给我捐个官做。”
“你娘倒是替你打算周全。”老千岁应了一句。
他看过杨氏的调查资料,她医术高明,又是女子,好些高门世家的夫人不论生产,还是得病,都更愿意高价请她去,这么些年下来,身家应该确实不菲。
他甚至一度怀疑过林如海娶人家,是为了人家的嫁妆和背后隐藏的人脉关系,毕竟单单只看杨家的门户,确实稍微低了点。
“钓到了!我钓到鱼了!哈哈哈——”
老千岁侧头,还真的被这小子钓了一条三指宽的小鲫鱼上来。
“嘿——”
“以后我们就是专门一起钓鱼的好朋友了!”球球笑容灿烂,大声宣布了这一结果。
“……行,小钓友,你厉害,赶紧坐着吧,别自己咕咚一下,栽水里去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看来这位小公子确实很得老千岁喜爱。
等黑衣人全都倒地,杨婉婉挽了个剑花,将剑刃上的血渍甩落,将软剑收回腰间。
“姐,姐夫,你们都还好吧?”
被护卫们围在中间的林家夫妇下意识点头。
“婉婉你没事吧?”杨妗妗看着妹妹身上的血,不免担忧。
“我没事,姐,这都是别人的血。”杨婉婉走到姐姐身边扶着她。
“没想到婉婉的武器竟然是一柄软剑。”林如海一直以为她只是轻功好,平时用些毒药暗器之类的防身。
“这把剑还是姐姐提议为我量身定做的,比较轻便,不耽误我平时行动。”杨婉婉笑看着自家姐姐,眼里满是崇拜和信赖。
“婉婉,球球呢?你把他放哪儿了?”杨妗妗这个做娘亲的,第一个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哎呀!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杨妗妗跺了一下脚,从怀里取出那块金牌,递到姐姐姐夫面前。
“姐夫,我刚才带着球球上去了一趟,遇到了一个老王爷,球球被他扣下了,说是暂时留在他身边,他让我把这块牌子带给你看。”
接过那枚金牌,沉甸甸的,倒是很有分量,做不得假。
林如海神色沉重,道:“那是安乐亲王老千岁,今上的嫡亲皇叔,皇室宗亲之中,就数他的辈分最高的,最近确实有传言称,他来了扬州城。”
“王爷……那他为何要扣下球球?他与那付家是一伙的吗?”杨妗妗焦急万分,很担心幼子的安危。
“应该不是……”否则那日付庆霖说起老千岁,态度不会如此忌惮,林如海一边回想,一边整理思绪。
“婉婉,方才这些黑衣人身上,可有何能够辨别他们身份的特征?”
杨婉婉摇了一下头,“这些都是被人雇佣的江湖杀手,做惯了拿钱杀人的勾当,下手极为狠辣,幸亏姐姐提前给咱们每个人都准备了药,否则这次还真不一定能平安脱险。”
“会不会就是姓付的干的?”杨妗妗总是最怀疑付庆霖这个人,毕竟此人是有前科的。
林如海:“说不好,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何突然要下死手?难道是……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了,他以为是我做的?”
“可是咱们一家子都已经避到乡下来了,怎么会与姐夫有关呢?”
“那就可能是想灭口,把事情都嫁祸到我头上,又或者……”林如海丝毫不吝以最险恶的心思来揣度此人。
杨妗妗打断了丈夫的未尽之言,道:“先别管这个了,最要紧的还是得把球球先带回来。”
“等等,别急,杀手有第一波,就免不了会再来一波,这时候球球留在咱们身边,未必就是好事。”一旦身边发生危险,林如海总是想将孩子们推远些,不要受到牵连。
“可是那可是王爷,球球素来随意,万一冲撞了人家,岂不是……”
杨妗妗甚至都不敢说下去了,有几个权贵把人命当回事,更别提人家还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亲王。
“你先别急,我这就想办法亲自去拜见安乐亲王。”
结果还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就被锦衣卫千户陈安带着人连夜接走,赶往扬州城。
路上陈安扔了一堆资料给他。
“林大人,锦衣卫奉旨办差,扬州盐课林大人最熟悉,老千岁说了,由大人负责查清这些年私自贩盐的大致数目,还有参与的人到底都有哪些,我们负责抓人审讯,那些人已经在销毁证据了,时间紧迫。”
“那本官的妻儿呢?”林如海定定地看着此人。
“您的妻眷,我们会帮大人照顾好,请大人放心。”陈安不避不让,给了承诺。
“既然你们锦衣卫早就到了扬州,为何现在才找本官?你们已经调查过本官了吧?”
这个问题,陈安却避而不答。
“林大人,你我都是效忠于圣上,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圣上交代的事情做好,您还是赶紧开始看这些文书吧。”
从这一夜开始,扬州城晚上的火光不再是代表着热闹与繁华,而是来自地狱要人性命的鬼火,谁家亮起了火光,就代表着这一家完了!
即便没有宵禁,往日人潮涌动的夜市也没几个人出来逛,家家紧闭大门,失眠的人越来越多,听见敲门声的那一刻,就像是见鬼了。
随后响起的便是哀嚎声,哭声,不多时转为平静,屋子里空了,地上会残留一片又一片暗红的血迹。
回到扬州城后,林如海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带着手底下的人,每天都在核查文书,对账,与锦衣卫一起审讯抓回来的人。
锦衣卫的手段,让人胆寒,从牢底出来,这些个文官就没几个吃得下去饭的,林如海虽然好上一些,但还是一日比一日消瘦。
官场上人人自危,每日老老实实按时上衙,按时回家,不接拜帖,不参加宴会。
盐商们则想尽办法寻求门路,打听消息,生怕自己今后的财路就此了断。
扬州城的动荡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犯事的官员都被拿下,送往京都。
不过让林如海有些意外的是负责押解的人,竟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卢云澜。
此人虽然两鬓生了华发,但相貌十分清俊,唇红齿白,让人看不出其真实的年纪,笑起来还有些阴柔,就像一条美人蛇,让人不敢与之亲近,只想敬而远之。
“林大人,这段时间辛苦了,陈安是我一手提拔的,他性子耿直,若有得罪之处,林大人就看在本官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计较。”
林如海得罪不起,自然是称是。
“镇抚使大人哪里的话,不过都是为圣上尽忠。”
卢云澜轻笑了一声,笑容真实了几分,道:“林大人的功劳圣上都知道,这次差本官亲自南下,一来是为了押解这些犯官,二来是传圣上口谕,林大人,接旨吧。”
“臣巡盐御史林如海接旨。”
“扬州事情已查明,林如海纠察有功,着尽快交接事宜,回京述职。”
“臣领旨!”
卢云澜亲自上前搀扶了一把,对林如海卖了个好:“待林大人回京,这官职必定会高升,陛下可是十分看重林大人的,今后咱们在京都定要多来往,卢某就先贺过了。”
北镇抚司是皇帝手里最信任的一把刀,卢云澜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自然比别人知道的要多些,他敢直接当众说出来的话,不会有假。
林如海忙拱手道谢:“多谢镇抚使大人提前告知,那就承大人吉言了,咱们京都再会。”
“嗯,这次本官就不等林大人一道出发,在京都等着林大人。”
在文书上盖印,简单交接过后,锦衣卫就带着人从码头出发了。
林如海回到府上,终于见到分别已久的妻子和小姨子。
“老爷。”杨妗妗看着瘦了许多的丈夫,泪湿沾襟。
“夫人,你们都没事吧?这段时间可受委屈了?”
林如海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子,心疼不已。
最后还是林婉婉开口回答:“姐夫,我们都好着呢,被带到了离扬州城不远的一处院落,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除了不许出门,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我姐担心你,也担心球球。”
“是啊,咱们都平安无事回家了,球球呢?还没回来吗?”林如海看向管家。
管家林全摇了摇头。
“夫人和二小姐是早上回来的,小少爷没……”
两个女眷先受不住,掉起了眼泪。
这个时候,管家身边的林轩忍不住也揉了一下眼睛。
“爹爹!娘亲!我回来啦——”
林家众人同时看向大门口的方向。
只见方才还念叨的某个小家伙,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抱在怀里,正朝他们一步步靠近。
“球球!”
家长们一窝蜂都围了上去。
杨妗妗第一个抢着把孩子揽到自己怀里抱着。
“娘的儿啊,你都瘦——呃……”杨妗妗顺嘴喊出来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愣是说不出口。
小家伙面色过于红润丰腴,神态过于轻松惬意,这抱着的分量感觉也比一个月前重了不少,实在是不像受过罪的样子。
而且细看,身上穿的料子也比家里那些要好,脖子上还有个十分显眼的宝石项圈,比他周岁时,家里花重金为他打造的那个金项圈看着要贵上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