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成为林家幼子后by衾寒月暖
衾寒月暖  发于:2024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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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要回来,早给你备好了,自己去里头拿便是。”
家里有个小柜子,专门给他放各种点心零食用的,他近些年吃得愈发多了,个子也在猛蹿,杨妗妗便说叫他多吃些,免得不够身体消耗。
薛家的事情很快判了下来,不过有家里的周转,最终薛蟠只是流放岭南,终生不得归,薛家皇商的差事这回确实彻底丢了,薛蟠的堂兄薛蝌还在一次行商途中遭遇匪贼,丢了一条腿。
自此,薛家尽数退回了金陵。
紧接着贾赦与贾琏父子也被锦衣卫抓了,二人同样是牵涉到平安州的案子里。
这下登林家门的,又多了刑夫人和王熙凤她们婆媳。
还不等贾家大房这父子俩的判决下来,王家的当家人,九省统制王子腾在回京述职的途中突然暴毙。
史家外放做官的保龄侯史鼐,也被御史弹劾,遭当今斥责,贬了官。
往日风光无限的四大家族,就此轰然倒塌。
贾赦贾琏父子,最后也都是流放千里之外的边关苦寒之地,一生为奴劳作到死。
女眷们虽然不至于为奴,但也只能回归寻常百姓的生活,荣国府宁国府都被朝廷收走。
一大家子勉强一起租了一个大宅子住着,依旧奴仆成群叫他们伺候着。
或许是总觉得如今低了杨妗妗的身份一等,王熙凤渐渐不怎么上门来,倒是薛宝钗,偶尔会来寻黛玉小坐片刻。
“妹妹还是爱看这些诗书文章。”宝钗拿起一本,略翻了翻,眼神怀念。
“宝姐姐从前不也喜欢,怎么如今不看了?”黛玉是从她的神态举止推测出来的。
“家中庶务繁多,哪有这等闲工夫。”
黛玉垂下眼帘,注意到她的手指有好些针眼。
“你这话却是骗不了我的,我也管着家里的这些事,并不费什么工夫的,到底是怎么了?宝姐姐若有难处,尽可说与我听,我也好替你想一想法子。”
“妹妹心思通透,果然瞒不过你。家中养着一群人,样样都要开支,我便只能多做些针线活儿,好补贴补贴家用,所以才说不得空。”
黛玉合上手中的书,轻轻放在桌上。
“以前住在外祖母家里,我不便开口,所以一直不曾说过什么。依我看,家里其实倒也用不了太多人。”
“愿闻其详。”
“你瞧瞧我们家,我身边就紫娟和雪雁,再一个打小看着我长大的奶嬷嬷,我爹和妗姨他们身边,也只有两个小厮丫鬟服侍,大多也是叫他们跑跑腿,传个话而已,至于林轩,他身边人就更少了,是一个看护他的护卫,而最年幼的玄珏,他日常都在宫里住着,自有宫里的人服侍照顾,家里根本没有为他安排一人,如此也是足够的。”
宝钗苦笑着点头,道:“我倒是不打紧,可长辈们身边是万万少不得人服侍的,至于宝玉身边那三个,袭人是姨娘,麝月和秋纹虽然只是丫鬟,可我也不好赶她们呀……”
“诶……我早就想问你了,晴雯呢?她又到哪里去了?”
宝钗左右看了看,才道出实情:“我嫁给宝玉的前一个月,遵守着不得见面的规矩,不曾到荣国府去。晴雯她说话不大客气,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她得罪的人不少,再加上她又犯了错,叫人抓住了把柄,就被太太赶出了府。前两日,宝玉去看了她,人已经没了。”
黛玉捂着唇,湿了眼眶,说起来,晴雯与她也是一同长大的情谊,晴雯的性情也最像她。
听见晴雯死去的噩耗,颇为感同身受,有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不过自那日薛宝钗登门后,再不见她来,她的近况,还是黛玉从鸳鸯那儿知晓的。
老太太故去之后,鸳鸯便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她有才干,这些年在老太太身边也积累了不少人脉,机缘巧合之下,便去了景阳郡主身边侍奉。
而杨妗妗先前为景阳郡主治过病,深得郡主的信任,逢年过节的,郡主总要赐些东西送到林府,负责此事的,便换成了与林府有故旧的鸳鸯。
“这都是郡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好生送来的,有好些先前夫人托郡主寻的药材,都是我们郡主找出海的船队一一收集的,姑娘快替杨夫人收好,待夫人回府,定记得同夫人说,也好派得上它们的用场。”
“这是一定的。不过见到鸳鸯姐姐你如今愈发受郡主的器重,我可真是为你感到高兴,姐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恭喜。”黛玉这番话说得十分真切。
“托姑娘和夫人的福,否则我也不敢想到能有今日,早在送走了老太太之后,便寻一白绫吊死了了事。”鸳鸯当时确实存了死志,老太太没了,大老爷贾赦岂能再放过她。
好在当时杨妗妗和黛玉帮着她,在王夫人和刑夫人面前说了几句话,王夫人记着林玄珏好意通报贵妃病重的那份人情,便放了她出府。
“不说那样的话,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姐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黛玉捏着帕子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倒是还好,只不过、姑娘可听说那边的事了?”
鸳鸯说得那边,指的自然是贾家。
黛玉摇了摇头。
“你是知道的,我家同二位舅舅并不亲近,从前凤姐姐同宝姐姐倒是偶尔还来坐坐,最近这小半年,也不见她们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烦请鸳鸯姐姐快与我说说。”
“自打贾府落魄,宝玉竟像变了个人似的,终日在外醉酒,也不愿归家,宝姑娘、倒忘了,如今该称二奶奶才是,冰天雪地的,她不放心宝玉,夜里外出寻人,跌了一跤。偏偏她已经有了身子,自己却还不知,这一下,孩子也没了,一直卧病在床。”
“什么……怎的这样的事,也不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看看她。”黛玉作势起身。
“我这就叫人准备些滋补的东西,上门亲自去看看宝姐姐。”
鸳鸯这时候却走过来拽着她,摇着头说:“姑娘不可,她如何好告诉你,宝玉心里一直惦记着姑娘你,她心里……多少有些怨气。姑娘若有心,东西可以送,却不好再亲自露面,万一与宝玉撞见,岂非叫宝姑娘心里更不痛快?”
黛玉缓缓坐下,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我……我与宝玉虽然从小都在外祖母的膝下长大,但也只是表兄妹,并无私情,我是真心祝福他和宝姐姐两个人的,从未作他想。”
“你没有此心,可宝玉有啊。”
“鸳鸯姐姐,可宝玉并非一心人,他的心分成了许多瓣,就算他对我……我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从前年少她只当大家要好,可宝玉年岁渐长,依旧不顾男女大防,与院子里的姐妹们过分亲近,这在别家是不曾有的。
就比方说谢家的两位表兄,不会成日待在后宅胡闹,甚至并无近身的婢女侍奉,洁身自好,君子端方。爹爹还有诸位叔伯更是如此。
这也足以证明宝玉虽然为人良善敦厚,但并非值得女子托付一生的良人。
“姑娘说得也不算错,宝玉虽然是比一些男子强些,可到底也算不得最适合姑娘的,追求姑娘的佼佼者众多,我可是都从郡主那儿听说了,那么、姑娘现下可有心上人了?”鸳鸯有意避开贾家这个话题,好叫她高兴些。
“我、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黛玉垂下眼帘,面上有些茫然。
“诚然如众人所言,诸位公子皆是才华出众之辈,可他们并不十分了解我,又为何信誓旦旦对外宣称喜欢我呢?难不成只因为我的样貌生的比旁人略好些?”
“姑娘此问,我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鸳鸯心想,林姑娘的美貌俘获了这样多的青年才俊,这本应该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怎的林姑娘反倒不高兴了呢?
“罢了,是我魔怔了,鸳鸯姐姐勿要见怪。”
“姑娘自己高兴就好,我如今也是想明白了,何必非得要嫁人呢,我如今这样便很好,想必姑娘亦是如此,我是懒得劝姑娘的。不过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同郡主复命,就先走了,改日再来陪姑娘说话。”
“也好,那我也不留你了,鸳鸯姐姐慢走。”
送走了鸳鸯之后,黛玉想了想,还是只送了些滋补养身的东西过去,并未亲自登门,叮嘱紫娟借口说自己最近犯了病,咳嗽得厉害,省得见了面彼此尴尬。
谁知薛宝钗过了小半个月,竟亲自来谢她。
“宝、宝姐姐?”黛玉见着她的时候,甚至不敢认。
从前一众姐妹之中,薛宝钗是最珠圆玉润的,如今看着却同她差不多单薄,偏偏薛宝钗的骨架又大些,当真是形销骨立,尤其上手摸着,身上哪里有肉,简直是皮包骨。
薛宝钗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苦笑道:“吓着妹妹了是不是?我这病容憔悴,本不该来的,但明日我便要随家里人都回金陵老家去了,总想着亲自来谢过妹妹救命之恩。”
“宝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快请坐。”
“雪雁,快上茶,紫娟,再上些茶点,宝姐姐爱吃甜的。”
两个婢女应了,转身各自去忙活,茶水点心不多时便都上了桌。
“宝姐姐快尝尝。”
薛宝钗也很给面子,拿了一块小口吃着。
“府里的茶点做得不如从前荣国府的精致,也不知合不合姐姐的胃口。”
“不瞒妹妹,这样的点心,我已经许久不曾吃到。”宝钗说着还掉起了眼泪。
黛玉想说几句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宝姐姐别太伤心。”
给自己擦了擦眼泪,薛宝钗摇着头说:“先前我已经同妹妹如实说过,生计艰难,家中长辈还要强撑着维持脸面,现下家中仅剩下的那点子积蓄都已经耗尽,这才不得不回老家去。”
黛玉主仆几人对视了一眼,都不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我一直病着,要不是有妹妹送来的补品药材养身,恐怕现在都还下不来床,实在是要多谢妹妹的救命之恩。”薛宝钗起身,深深一拜。
黛玉即刻上前去搀扶她。
“宝姐姐,快些起身,叫我如何当得起。”
“今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妹妹的面,妹妹便让我稍稍还你些恩情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黛玉只好受了她三拜。
“当日我因病体虚,宝姐姐送来燕窝让我补身,我不过是回报一二,姐姐今后便不要再句句提这恩情二字。”
“妹妹还记得……”
“宝姐姐既然要离开京都,我虽然心中万分不舍,但也知道无法留你,只能送些物件给宝姐姐你。”
“这、不可不可,我怎能要妹妹的东西,这成什么样子。”
“宝姐姐权当留作纪念,千万不要忘了咱们这些年的姐妹情谊。宝姐姐若是不愿收下,便是真的要同我断了情分。”
黛玉说得这般严重,薛宝钗只能噙着眼泪点头。
待宝钗带着东西回去之后,打开一看,补身的药材、新的衣裳鞋袜都备齐了。
她身边侍奉的莺儿都不禁感叹:“这都是小姐眼下最需要的东西,从前看林姑娘总爱较真,言语刻薄,有些小家子气,没想到都是我看走眼了,林姑娘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好得跟菩萨似的。”
“她总是极好的,样样都是,正因如此,我倒嫉恨不起她来。”
“这些衣裳的料子都是上乘的,可不能叫太太和琏二奶奶那边的人瞧见,否则指不定又要怎么说小姐你,你的嫁妆都已经补贴了个干净,她们还总说您藏私房钱,我听了都替小姐你委屈。”
“罢了,快些收起来吧,这些料子我如今也是穿不上,好生收着,来日倒是可以拿出去换些银钱。”
“知道了小姐。”
莺儿刚抱着那些衣裳打算收进箱奁中,突然从那一沓衣裳里掉出来一沓东西。
“这是——银票?”
贾家人离京后,林家这边也送林轩到码头登船。
“这次让你林叔一起陪着你回姑苏,你要记着自己是回去考试的,要把心思放在正经事情上。老家那边都是些旁支亲戚,稍微应付一下即可,不要让他们耽误了你的考试。”
“是!爹爹放心,轩儿知道轻重。”
“嗯,你素来懂事,爹知道。还有,除了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护卫之外,这次爹还跟你大伯借了一个人,就由他们两个人一起护着你,想必那厮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万事自己小心防备着,爹等着你回京来。”林如海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杨妗妗也笑着叮嘱:“给你备了些可能用的上的药,若是用不上自然最好,都叫你林叔帮忙收着,你自己登了船最好也看看,省得着急要用的时候,找不到。”
“多谢娘,您费心了。”林轩又是一拜。
“吃食和衣裳都在箱子里放着,吃食备得不多,担心路上坏了,你们吃了反倒不好,衣裳薄的厚的都备了不少,在外不比家中,珍重。”黛玉笑着同他也叮嘱了一番。
“多谢、长姐为我准备这些。”
“还有我!就是昨晚我同你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吧?”林玄珏使劲朝他眨眼睛暗示。
“记住了,要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回京,要记得想你,一样都不会落下,球球现在尽可放心了。”
“啊——!你怎么给说出来了,说好要替我保密的,还有!不许再叫我球球!我都长大了!”
林家人都笑看着最小的这个撒泼。
“船要开了,少爷快些登船吧。”林叔这一声催促,让小的那个顿时红了眼眶。
他上前,一把抱住了面前即将离开的兄长,恶狠狠地说:“哥哥一定要早些回来,京都里还有那么多饿狼盯着咱们姐姐呢,我又总在宫里待着,想守也守不住,说不定哪天,姐姐就被人给骗走了。”
黛玉气笑了,拍了一下口无遮拦的幼弟。
“又在乱说些什么,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林轩倒是明白他是在暗示什么,最后揉了一把幼弟的细软的头发,利落地转身登上船。
“这里风大,都快回去吧。”

送走林轩,林玄珏并未归家,而是与家人分开,转道去了太傅府上。
周老太傅如今已不再入宫教授小皇孙和他,由翰林院编修萧文盛负责原本的课程。
不过老太傅是林玄珏正经的老师,所以每每得空离宫,他总要过来亲自探望,问询老师的近况。
今日才过抄手回廊,在转角处就与人撞了个正着。
“小心——!”
“小易欢,是你啊,怎么跑得这么急,幸亏你撞着的人是我,这要是换作其他人,你、”
“小师叔……”易欢突然撞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哭得十分伤心。
林玄珏收了笑意,犹豫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任由她发泄情绪,只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等小姑娘哭声减弱,从他怀里离开,他才开口询问。
“怎么了易欢?”
“外祖父他不认得我和我娘了。”
“怎么会……”林玄珏明白她为何如此伤心了,他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我不相信,我这就去看看老师!”
谁知他才跨进卧房,就瞧见老师朝着他唯一的女儿掷了一个茶杯过去,险些砸中了她。
“师姐!你没事吧?”他赶忙上前搀扶周夫人。
周夫人同样是流着眼泪,只不过比方才易欢要缓和一些。
“玄珏,你快去看看你的老师,他平素总惦记着你,你过去试试,看他还认不认得你,啊!快去试一试!”
周夫人的目光满是希冀,林玄珏只得松开她,往床上的老者那边缓缓靠近。
“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玄珏,是您最疼爱的小弟子,玄珏今日放假,来看您来了。”
床上的老者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但目光一直保持着警惕。
“你是……玄珏?”周老太傅喃喃道。
“是啊,老师上回不是还说,等我回来,咱们接着上次的棋局继续往后下的,那棋局我可都记着呢,我回来了,老师……”
就在林玄珏即将握住老太傅的手时,老太傅突然暴起。
“你不是!玄珏还是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你不是他!你在骗老夫,你们是一伙的,你们都在骗老夫!出去!都给老夫出去!老夫不想看见你们!”
“玄珏小心!快过来!仔细他伤着你了。”周夫人焦急地呼唤他。
林玄珏只得迅速后退,与周夫人一起离开了周老太傅的卧房。
“怎么会这样?师姐,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老师的病怎么会骤然严重至此?”
“这件事原本是家丑,不便外扬,玄珏,老爷子当你是自家人,师姐也拿你当自家人,就不瞒着你了。起先说好了这房子归我们母女,我那三位兄长突然反悔,半个月前,一起气势汹汹地跑过来闹,老爷子当日受了刺激,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一个人也不认识了,见了谁都觉得要害他。”
“师姐……辛苦了。”要照料这样一位,对靠近他的任何人都充满攻击力的病人,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这都不算什么,若老爷子能身体康健,即便忘了我们母女也罢,可他、他不愿喝药,还总想跑出府去,身边一刻也离不了人照看,万一、我实在是、实在是担心呐……”
周夫人再度泣泪,捶着自己的胸口。
这时候易欢上前来宽慰自己的娘亲。
才说了不到两句话,母女两个抱在一起痛哭。
林玄珏站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师姐,易欢,老师如若是清醒过来,看见你们这样为他伤心,定然会感到万分自责。大家不妨都先冷静,咱们多找几位名医给老师瞧瞧,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此事不好外扬,叫人听见了笑话,老爷子骄傲了一辈子,我这个做女儿的岂能让他颜面扫地。”周夫人心里也是有诸多顾忌的。
“我去!我去求见过圣上,叫太医来给老师瞧病。宫里的御医不成,还有宫外的不是?咱们不能轻言放弃,还有我娘亲,她说不定有办法,我这就回去求她,让她先来给老师瞧瞧,明日回宫我就去找圣上。”
说完,他一刻也不敢耽误,转身就往外跑。
杨妗妗被他直接拽着上了马车,在马车上才得知周老太傅病得如此厉害,缘由林玄珏倒是未曾提及半句,杨妗妗聪慧,也不曾追问。
初次登门,顾不得欣赏这太傅府的景致,杨妗妗被林玄珏一路带着,来到了老太傅的卧房外。
周夫人和易欢母女二人迎上前来,双方短暂地互相见礼。
杨妗妗原也不是头一次见到易欢,除开初次到京郊外玩耍,小姑娘之后时常到林府去找黛玉玩儿,现下瞧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只觉得心疼。
“瞧瞧咱们小易欢这双漂亮眼睛都成什么样了,天可怜见的,别怕啊,有妗姨在呢,妗姨会尽力替你外祖父诊治的,快别哭了。”
“妗姨……”小易欢埋进她的怀里蹭了蹭,又落下两串眼泪。
待她们亲近完后,林玄珏才歉疚地开口。
“娘亲,老师如今不识人,有些暴躁,随时可能会伤人,您看……”
“这个好说,你找两个信得过的家丁来,替我牵制住老爷子片刻,我趁机给他扎上几针,保管他就没了力气,伤不了人了。”
周府的管家父子二人按照吩咐,进去按住老爷子,杨妗妗眼疾手快,迅速落针,见老爷子果真失了力气,管家父子俩这才敢撒手撤下。
单单查看老爷子的体征,并无太大异样,只得结合方才他暴起的情况,还有周夫人母女二人的描述,杨妗妗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阿尔茨海默症……”
“什么?”周夫人没听清她方才在说什么。
“哦、我是说老爷子的病……不大好治。”其实根本就没得治,连后世的医学家都未曾攻克,杨妗妗在濒临崩溃的家属面前,也只能选择这种委婉的措辞。
周夫人当即又红了眼眶,只是勉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杨夫人,那、到底还有没有办法能治好啊?或者哪怕是稍微缓解一些也好,只要能让老爷子认人,不要总觉得我们要害他,这样呢?”
杨妗妗避而不答,反问道:“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病人,周夫人,你想知道身患此症之人,最后都会变成如何吗?”
周夫人双唇颤抖,她从杨妗妗悲悯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她的答案是有些残忍的。
不过她还是鼓足勇气问:“还请杨夫人告知于我。”
“他已经认不出人了,也不觉得自己病了,还总觉得有人要迫害他,但这仅仅是这种病最开始的症状,接下来的情况会一步步变得越来越糟糕。”
“娘亲——”林玄珏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他担心周夫人会崩溃。
“没关系的玄珏,就让杨夫人继续说,我总要知道的,早知道些,便能早些做足应对的准备。”周夫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他会逐渐变得语无伦次,变得越来越像小孩儿,不可理喻,你说的他听不明白,他表达的你也不理解,最后是不能行走,瘫痪在床上,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行为,也就是说会从口中流出涎液,大小便失禁。”
周夫人睁着眼睛,猛地回头看向周老太傅,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他、他那么骄傲要强的一个人……”她简直无法想象,他如果知道自己变成那般狼狈不堪的模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其实这种病最折磨的不是他自己,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想不起来的,最折磨的往往是照顾他的家人,周夫人,你要做好准备啊……这种时候,最好是能够多些人共同分担。”
杨妗妗是在暗示她,把周老太傅的病情告知周家其他人。
“不必了……”他们会如何大肆宣扬老爷子的病情,彰显他们的孝心,她不用想都预料得到,老爷子的尊严她是一定要守护好的,绝不会让他们以此去谋利。
周夫人一把抓住杨妗妗的手,恳求道:“杨夫人,不,杨大夫,老爷子的身子,先前御医们不是没有来看过,都说不清楚为何,反而攀扯到怪力乱神之上,我不信那些,今日杨大夫你既然说你曾经遇到过这样的病症,你又是玄珏的娘,我只有相信你,请你再想想法子。”
说罢,就要给杨妗妗跪下。
杨妗妗扶不住,赶紧跟着她一起跪下。
“周夫人这是做什么,周老太傅是玄珏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斗胆说一句,咱们便是一家子,只要夫人愿意,我定拼尽全力一试。”
自此,杨妗妗一个月里,几乎有半个月的时间都待在太傅府。
但太傅逐渐连起身都不能,情况恶化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逐渐很少醒来。
皇帝那边终究还是知道了,叫了林玄珏过去问话,林玄珏只得如实相告。
皇帝长叹一声,起身踱步,缓缓走到窗边,望向天空。
“他们一个个都逐渐离朕而去,终有一日,朕也会离去……是该在清醒着的时候多做些准备。”
林玄珏虽然不甚理解他的意思,但下意识把自己的脑袋低垂着,愈发贴近地面。
殿内侍奉的所有人都慌张地跪下,尤其是一直在皇帝身边近身侍奉的王祯,他听出的意思更多些。
皇帝心有不甘,又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这个决心,多半涉及储位。
自古皇权更替,就没有不流血的,太上皇一驾崩,曾经倚靠他的四大家族尽数覆灭,若是此时立储,不知又该轮到哪些人倒霉。
“既然太傅的家人不愿意让太傅的病症暴露在人前,那就让你母亲多多替朕费心,若是需要什么珍稀的药材,尽管跟王祯开口,他会替你准备齐全的。”
“小臣代老师多谢圣上。”
皇帝见他在太傅这件事上如此上心,也很认可他的品行。
笑着说:“太傅是你的老师,也是朕的老师,若真的细论起来,你年纪虽小,倒是跟朕同辈,朕还要叫你一声小师弟。”
“小臣却不敢称圣上为大师兄。”
这小子嘴上说着不敢,其实已经叫出口了,胆子倒是不小,想到此处,皇帝又笑了笑。
“那么朕这个大师兄未尽的孝心,你这个小师弟便替朕一起尽了吧,你暂时不必再入宫伴读,好生照看着太傅的身子,在他跟前多侍奉些时日,直至到太傅临终吧。”
“小臣谨遵圣意!”林玄珏老老实实磕头领旨。
“你便……去吧。”皇帝背对着他抬了抬手示意。

即便杨妗妗再如何倾尽全力,周老太傅还是没能挺过当月,于月圆之夜与世长辞。
人没了之后,周家另外三子得了消息,这才过来分担些老爷子的后事。
这是继苏老爷子去世之后,第二位与林玄珏十分亲近的长辈离开,他哭得格外伤心,丧事毕,便病了,足足持续了有整整一个月。
杨妗妗才给他把了脉,叮嘱道:“如今倒是大好了,不过药还是得继续再喝上三五日。”
“娘亲,那药多苦啊,都喝了一个多月了,就不能不喝了吗?”他抱着亲娘的胳膊撒娇。
“撒娇也不管用,你都快把一家子担心死了,好好喝你的药,我会让人盯着你,你要是敢偷偷倒掉,仔细你娘我再给你开上三个月的补药,叫你喝个够。”杨妗妗这次是真的发了狠警告他,一点都不愿纵容退步。
这时候林黛玉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紫娟端着的,正是林玄珏的药。
“这一个月下来,玄珏倒是彻底瘦下来了,竟半点瞧不出小时候胖乎乎的模样,如今真真是风流俊俏的小公子一个。”
她走近之后,朝着杨妗妗微微屈膝福了一礼,杨妗妗笑着颔首示意。
“姐姐又打趣我。”
姐弟二人互相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姐姐这是在夸你,叫清竹瞧见了,指不定多羡慕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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