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哥哥终于舍得回来了。”
正是苏夫人这边的一拨人到了。谢家两个少年又起身行礼问好。
“娘。”
“见过婶婶。”
“两个都是好孩子,模样生得俊俏就不说了,还这般识礼数。”杨妗妗难免联想到荣国府那个与他们年岁相当的宝贝疙瘩贾宝玉,当真是没法儿比啊。
又是两个红包递了过去。
“方才叔叔已经给过了,婶婶快请收回去吧。”年纪最大的清松拒绝之后,开口解释。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你们喊了他一声叔叔,他当然该给,你们又喊了我一声婶婶,婶婶当然也该给,都收着吧,再推辞婶婶可是要生气了。”
旁边的苏夫人笑得乐不可支,“收着吧收着吧,别把你们婶婶给惹急了。”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双手接过之后,再次行礼。
“多谢婶婶。”
杨妗妗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黛玉,清松和清柏你们俩该叫妹妹。”苏夫人牵着黛玉给他们介绍。
两方互相行礼问好,两个少年都没怎么跟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相处过,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不怎么敢直视人家小姑娘。
不等苏夫人接着介绍球球,他们家老三抢着说话了。
“大哥,二哥,这是球球,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以后我也是哥哥了,我罩着他,带他一起玩儿,比你们两个做哥哥,做得肯定都要好。”
这话既炫耀,又带着对哥哥们的埋怨,听完之后,苏夫人笑得更欢。
“谁叫这两个做哥哥的,总躲着清竹这个弟弟,做什么都不带着人家一起,倒也不怪人家怨你们两个。”
“哥哥们好,我是球球,不是大名哦!等我取了大名,我再告诉哥哥们。”小名实在是过于随意,球球真的很在乎这一点,每次遇到新面孔,总得解释一回。
两个少年都觉得这小孩儿很有意思。
“知道了,球球。”
都互相介绍认识清楚了,便都依次落座,婢女们开始上菜。
谢临风叮嘱说:“这下你们都见过妹妹和弟弟了,你们两个做兄长的,往后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要多照顾着些弟妹。”
“是。”两个少年又站起来应答。
饭桌上,谢家的清竹非要挤在球球旁边坐,见球球自己动手,也不要奶妈喂了,有样学样,也自己使小勺子。
即便到了别人家,球球依然胃口很好,一口接着一口,吃相也不脏,偶尔沾几颗饭粒,也会用小手扒拉到嘴巴里吃掉。
“哎呦呦!老爷你快看呐,这还是咱们家老三吗?别是让人给调包了吧?吃饭这么让人省心呢,不要人喂,也不要人哄,今天早上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苏夫人这番话,把桌上所有人都逗笑了。
唯独两个小的听不懂,一心一意喂饱自己,跟自己碗里的饭菜决斗。
谢家的小孩儿见球球吃什么,他就也要什么,还越吃越上头。
但他平时都是由奶妈喂的,勺子使得一般,就难免有些埋汰,跟他旁边依然白白净净的球球一比,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苏夫人看得有些嫌弃,悄悄说:“妗妗,我看要不今儿,就把你家球球,留在我家住下算了,你要觉得成,这老三我可以不要了,你领走吧。”
“我可做不了他的主,嫂嫂若是有意,直接问他就是了。”在正常情况下,杨妗妗从来不干涉孩子的决定。
“球球,你就留在大伯母家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大伯母都叫人给你准备好,嗯?”小孩子最逃不过的,不就是这两样,苏夫人觉得自己得逞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球球恰好吃完最后一口,等嘴巴里的饭粒彻底咽下去之后,又从衣襟里掏出姐姐才给他做好的小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嘴巴、脸还有两只小手。
等做完这一套,又把小帕子叠好,塞回衣服里面。
这才抬起头,看向苏夫人,认真地回答她:“谢谢大伯母邀请我住下。但是球球的爹爹、娘亲还有姐姐,他们看不见球球的时候,会担心球球,会想念球球的。”
小家伙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脸皱巴着,很是不情愿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大伯母,实在对不起,球球不能答应你,但是,我有空的时候,会经常来这里看大伯母的。”
苏夫人对此啧啧称奇,不住地打量他。
就连谢临风都忍不住说:“这个小家伙将来可不得了,这么小就如此机敏,不但能够设身处地,想他人之所想,还能在拒绝别人之后,又提出缓解之策,这样的性子,倒是很适合做官。”
换句话说,也就是形容球球能够做到八面玲珑,轻易不会得罪别人,即便是拒绝,说的话也让人难以记恨他。
林如海笑着说:“是有几分小聪明,不过兄长也别太看好他,在家里调皮捣蛋的时候,也是让人十分头疼的。日后相处久了,兄长自然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两个少年下午也没再出门,陪着苏夫人一块儿,与林家的亲戚们聊天说话,两个小的玩闹了一会儿,都睡下了。
饭桌上未曾尽兴,几人还行了会儿飞花令,两个少年郎起初不以为意,没把女眷们放在眼里,越是往后,黛玉的诗才彻底令谢家的两位表兄拜服。
孩子们年岁大了,难免喜欢外露张扬,前些日子还在学堂跟人起争执,还与人打了架。
今日难得见他们吃了亏,苏夫人就顺势点了他们几句:“今日也算让你们见识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往后做学问,可得收着点儿你们的傲气,还不谢过妹妹对你们的指点?”
两个少年羞臊着脸,朝黛玉作揖。
“今后再不敢妄自骄矜傲慢,今日谢过妹妹指教。”
黛玉也有些不好意思,福身还了一礼:“两位哥哥客气。”
谢家硬是留着他们用了晚饭,才许他们归家,回去的时候,还往马车上塞了好些东西。
就连杨妗妗都忍不住感叹:“本以为谢家只是一门点头之交的寻常远亲,谁知道人家对咱们竟然如此热情真诚。”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谢家确实待咱们不薄,今后好生相处着就是了。”林如海是家中独子,本就羡慕别家都有兄弟姐妹,如今多了一位兄长,倒也十分欢喜。
在假期最后一日,林如海带着球球,跟随谢临风一起,到苏府,也就是到苏夫人的母家,去拜师。
苏老爷子已经古稀之年,先前一直在翰林院著书,如今早已致仕。本该正是享清福的时候,但老爷子闲不住,主动揽下了教外孙读书的差事。
见了人之后,球球看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爷爷,十分好奇,于是行完礼之后,就悄悄问了一句。
“老爷爷,你是雪人变的吗?”
苏老爷子当时就开怀大笑。
小家伙这突然一问,把林如海吓了一跳,生怕人家觉得孩子失礼,赶紧解释。
“还请老爷子勿要见怪。年前京中一场大雪过后,家中就堆了个雪人,谁知大雪遇热融化之后,孩子竟痛哭不已。内子情急之下,便说雪人回家去了。许是这孩子见您与那雪人相似,故而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苏老爷子抚着自己的长须,缓缓点头。
他故意逗弄小孩儿:“这件事可不能让太多人知晓,你过来些,我只悄悄与你一人说。”
球球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爹爹,得到允许之后,跑到老爷爷跟前,声音压得小小的。
“老爷爷,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雪人了吗?”
“当然可以了,我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成了精的雪人。”
球球张大了小嘴巴,见大家都在看他,又掩耳盗铃般地抬手捂住。
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又加了一句:“老爷爷他说、他不是成精的雪人!”
大人们都忍俊不禁,却又都很配合。
“嗯,我们都知道了,原来老爷子不是成精的雪人啊。”
苏老爷子一边笑着点头,一边说:“这孩子我很喜欢,过完十五以后,就让他和清竹那孩子一道过来上课吧。孩子年岁有些小,多余的东西就不必给他带了,我会给他提前准备好适合他用的。”
林如海忙道:“多谢苏老爷子。”
随后奉上早已备好的束脩。
苏老爷子摆了摆手,说:“这个我就不收了,都是亲戚,也只是给孩子开个蒙,我年事已高,估计也教不了他几年,别影响了他将来正式拜师。”
年岁越大的长辈,越不计较这些东西,反而一心为后辈着想。
“这——”林如海心里更加尊敬对方,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觉得不该缺少。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球球,过来给你苏师父磕头敬茶。”
懵懂的球球走了过去,稀里糊涂地照着大人教的做了一遍。
林家确实是书香门第,苏老爷子连连点头,接了茶,喝了一口,算是认下了这个小弟子。
谢清竹跳着笑着过来,牵着球球的手说:“太好了,球球,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在一起玩儿。”
苏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想提醒小外孙当着他亲爹的面儿收敛些。
奈何谢清竹看不懂这层意思,不但没有收敛,还愈发来劲。
“球球,我跟你说,我外祖父他可疼小孩儿了,还会帮我捉蛐蛐玩儿,我想吃什么他都给我买,他还会偷偷带着我上街!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
谢临风气得不行,又不敢去跟自己的岳父对着干,于是捉着小儿子教训,使劲拍了他的屁股好几下。
“外祖父救我,我爹他又打小孩了!好疼!啊——”
球球被吓得躲到亲爹身后,悄悄偷看小伙伴的惨状,幸好爹爹从来不打他。
“爹爹,球球一直很乖哦,爹爹不会打我的对吧?”眨巴眨巴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很期盼得到亲爹一个确切的承诺。
林如海轻挑了一下眉毛,没吭声。
球球也不敢造次,小嘴噘着,有些失落,眼睛不住地往另一边的行刑现场瞥。
“好了,别当着我的面儿打我外孙。”苏老爷子开口制止。
谢临风虽然停了手,但明显还是不高兴,痛心疾首地说:“岳父,纵子如同杀子。孩子小的时候不好好管教,将来长大了,若是到处为非作歹,再想管也来不及了,等待着他的,将是朝廷的律法和牢狱。”
苏老爷子很是为难,最后退了一步,加了一句:“实在要打,带回去你再打,省得我看着糟心。”
“外祖父!怎么连您也这样?你也不疼我了吗?”谢清竹一脸的难以置信,仿佛受了多么沉重的打击似的。
“走走走,赶紧把人带走。”苏老爷子心虚地开始赶人。
谢林两家在门口分开,各自乘着马车回家。
球球窝在亲爹怀里,心有余悸地说:“爹爹,我再也不捉蛐蛐了,也不偷吃,也不闹着上街玩儿,您能别像大伯父那样吗?好凶啊,我不喜欢,害怕……”
嗯?林如海诧异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害怕?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多少次把他这个亲爹差点儿气死。
“真的怕?”林如海不太放心地问。
球球乖乖点头,甚至还吸了吸鼻子,看着委委屈屈的。
林如海彻底心软了,没再继续吓唬孩子。
“爹爹当然不会打你,但球球也要答应爹爹,不做危险的事,不要让家里人担心,好吗?”
球球抬头看他,笑着朝他主动伸出一根小指。
“要跟爹爹拉钩?那球球是答应了?”
“嗯!我答应爹爹!”
父子俩拉了拉钩,彼此都很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球球,喜欢和清竹一起玩儿吗?喜欢方才的苏先生吗?”
“喜欢,清竹哥哥带我一起玩儿,对我很好。也喜欢苏先生!”球球最后没忍住,凑到爹爹耳边,跟他说了一个小秘密。
“爹爹,我悄悄地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林如海勾唇点头。
“其实——苏先生他是一个成了精的雪人!”
“哦——!原来是这个秘密啊。”一个尽人皆知的秘密,专门哄球球这个小傻子的,林如海忍笑忍得实在艰难。
“你放心,爹爹绝对跟谁也不说。”
“爹爹,如果我读书读不好,你会像大伯父那样生气吗?”球球搂着亲爹的脖子,小声地问出自己藏在心里的担忧。
“嗯……爹爹不想骗球球,会有一点,因为读书在爹爹看来,是一件只要用心努力,就一定能做好的事情,如果球球很努力很用功之后,还是读不好的话,那爹爹也不会怪你。”
“爹爹,你对我真好。”球球吧唧一口,亲在亲爹的脸上,笑得很开心。
林如海也习惯性地亲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以前他是万万做不来这样亲密的举动的,也是在家被夫人影响了。
“以后球球如果心里有什么担心的事情,或者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尽管来找爹爹,跟爹爹说,爹爹一定会帮着你的,好吗?”
“嗯!”球球重重地点了一下小脑袋。
“以后到苏先生家,如果受什么委屈了,也要及时跟爹爹说,爹爹不在家的时候,就告诉你娘亲,告诉你姐姐,知道了吗?”
“嗯!”
“球球真乖。”林如海越看这颗心就越软,自家这个小家伙可真是招人喜欢啊。
第26章
接连两日,球球都表现得非常乖巧,无论是在谁的面前。并与每一位家人,都达成了不会揍他的友好协议,才又恢复到往日的松弛。
傍晚,林如海和杨妗妗前后脚回到府里,就见他举着根从后厨拿的木棍,在院子里到处跑。
“这是终于精神了?不怕挨打了?”杨妗妗笑着问了一嘴。
“娘亲!爹爹!你们回来啦!”球球把手里的木棍一扔,笑着跑向他们。
林如海接住小家伙,将他抱起。
方才在厅里正与管家说着什么的黛玉,见状也笑着迎了出来。
“爹爹,妗姨,你们回来了,正巧方才林叔跟我说起一件事,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正要问问你们。”
“何事?玉儿你说便是了。”林如海问。
黛玉叹了口气,走到他们身边,压低了声量。
“林叔同我说,荣国府今日备下了两副寿材,想来自打初二那日起,凤姐姐和宝玉就一直不见好,我想着,咱们家要不要再亲自登门去瞧瞧他们?”
“嗯,所以玉儿是担心这时候上门,非但对他们没有任何助益,反而连累他们费心招待咱们。又怕万一俩人真要不好了,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可是?”
黛玉点了点头,这正是她心中所想。
“知女莫若父,你爹还真是了解你的性子。”杨妗妗生出了几分佩服。
林如海将球球递给她抱着,走到女儿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想去,那便去,你们终究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不过爹还是不放心你单独过去,明日让你妗姨陪你一起,记得早些回家,别在那儿待得太久。”
“是,女儿知道了。”
偏也是巧了,杨妗妗陪着黛玉到的时候,正遇着热闹看。
床上躺着的贾宝玉说着胡话,意识不清,贾母和王夫人伏在他的床榻前,哭得肝肠寸断,旁边站着的一位年轻妖娆的小妇人却说了句不中听的话。
“老太太,太太,你们也都别太伤心了,没了宝玉,还有环哥儿孝顺你们呢。”
当下贾母和王夫人就一个破口大骂,一个直接动了手。
“你这烂了心肝唇舌的,嘴里不干不净,宝玉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
“我叫你胡说!我的宝玉还好好的!”
场面一时精彩纷呈,杨妗妗拽着黛玉,没让她这个时候凑上去。
“玉儿,这是谁啊?在这个节骨眼儿,还专门往人家心窝子里戳,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杨妗妗甚至怀疑,莫不是那毒就是这小妇人下的?
黛玉抬手半遮着嘴,小声告诉她:“这是二舅舅房里的赵姨娘,环哥儿的生母,她素来说话做事都不怎么体面的。”
杨妗妗挑了一下眉,意思不就是说,这位赵姨娘空有美貌,内里其实是个草包,算不得聪明,也没什么见识。贾政这个人看起来一本正经,果然啊,还是喜欢年轻漂亮的。
又听那位赵姨娘挨了打,愈发气急败坏地说:“怎么就成了我胡说了?明明连棺材都做好了,可不就是要死了。”
王夫人和贾母愣在当场,二人同时质问:“是哪个要死的吩咐做的?把人给我捉起来,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旁边一直站着没动的贾政这时候说话了。
“都别喊着又打又杀的了,是我叫他们准备的……”
听见这番话之后,王夫人彻底疯魔,上前去对着贾政又抓又挠。
“我就知道!都是你,我的珠哥儿也是被你逼死的,现在就连我的宝玉也要被你咒死,你成日里惦记着这些狐媚子,恨不得我和我的儿子都死!好给她们和她们生的孽障腾位子是不是?”
贾政一边挡着自己的脸,一边去捉她的手,嘴里喊着:“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要逼死珠哥儿,咒死宝玉了?我只是让他们用功读书,难道这也错了不成?”
杨妗妗甚至想吹个口哨,还有点遗憾手边没有瓜子爆米花,这不比看电影精彩。
头一回看见以往敬重的长辈们,这样直白地撕破脸皮,黛玉吓得躲到继母身后。
“妗姨,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别啊,这才刚开始呢,玉儿你别怕,有我在呢。而且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又不关你的事,咱们只是看看热闹而已。”
不看白不看,又不要钱,杨妗妗反正不打算走。
正闹得厉害,隐隐传来几声寺庙里那种敲击木鱼的声响,又听见有人语气平静地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玄之又玄的话。
这里可是荣禧堂,王夫人的住处,离院墙可有段距离,这也能传进来声音?
不止杨妗妗一人觉得离奇,其他人也都这么想。
贾母和王夫人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快、快去把外头的大师,赶紧请进来!”
“宝玉有救了!宝玉有救了!”
过了一会儿,荣国府的下人还真的领了两个人进来,一个是满头长疮的癞头和尚,另一个是双腿一高一低的跛足道人。
两个人都穿的是破衣烂鞋,看着与路边的乞丐也没什么两样。
贾政问起他们在何处修行,二人也是答非所问,反而把话直接引到他们是来救人的这上头。
还提起了贾宝玉伴生的宝玉。
站在外头的杨妗妗和黛玉依稀听见,二人对着那玉说:“青埂峰……已过十三载……”
黛玉分明看见那玉上有灵光闪现,但观察其他人的神情,却仿佛并未瞧见似的,她心中惊骇异常,却又不敢言说,紧紧地靠着继母。
“妗姨,我有些害怕,我们回去吧。”
杨妗妗感觉到小姑娘贴着自己的身子,竟有些发颤,于是侧过去握着她的手揉了揉。
“好,这就回去了,别怕。”
二人进屋,与贾母等人打了个招呼,关怀了几句,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贾家这边也不好意思开口留她们,毕竟刚才出了那么大的洋相。
一上马车,杨妗妗就问:“方才你的身子在发抖,可是又不舒服了?让妗姨给你瞧瞧可好?”
黛玉点了点头,到底没忍住,问:“妗姨,你方才有没有瞧见,那枚通灵宝玉在发光?”
杨妗妗本来在给她诊脉,一听这话,诧异地抬头看着她,又空出一只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也没发烧啊,这孩子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妗姨,我没病,我方才真的看见了!你要相信我!”黛玉急了,拿下继母放在她额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再次重申。
“真的、看见了?那块玉、在发光?”杨妗妗一个现代人,接受度自然不是一般的高,不等黛玉开口,她又问。
“什么光?红的、白的还是绿的?”
“嗯?”黛玉都愣住了,呆呆地回答:“好像是彩色的吧……”
杨妗妗纳闷地嘀咕:“彩色的?怎么还跟电视里的不一样呢?”
“妗姨,你真的相信我看见了?”黛玉自己都不太相信她看见了。
“你这孩子我还能不知道?总不能故意编出这么个事儿来骗我吧,图什么呢。”
况且黛玉本身不好像就是一株什么仙草来着,能看见些普通人看不见的异象,也挺正常的吧,杨妗妗在心里这么揣摩。
又怕又慌的黛玉,竟学着平日里幼弟的动作,搂着继母的腰,将自己埋进她的怀里。
杨妗妗虽然意外,但又很高兴黛玉终于能够对她更信任依赖,轻拍小姑娘的后背,柔声哄她。
“玉儿别怕,乖,没事的,不就是会发光的一块破石头么。”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见,妗姨,方才那两个人,莫不是真的神仙不成?那这世上是不是还有鬼,也有妖怪?”
“哪有神仙当成那么埋汰的?呃……先不管这个了,至于什么妖怪鬼神,管它有没有呢。玉儿啊,你听妗姨跟你说,以后不管你看见什么,你都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回来只告诉我和你爹爹,旁的对谁都不要说,包括你外祖母,记住了吗?”
回到林家之后,杨妗妗亲自送黛玉回她的绛仙阁,又在屋里安抚宽慰了她好一阵。
球球抓耳挠腮地围着她们转,偏偏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姐姐怎么了?姐姐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娘亲,你快跟我说说,姐姐她怎么了呀?”
杨妗妗被他转得头疼,没好气地对他说:“你这小崽子,这个时候就别围在这儿添乱了,让你姐姐好好休息,回你自己屋里去。”
“林轩,快带他回去。”
“嗷——”球球一步三回头地被林轩牵走了。
等傍晚林如海回府之后,夫妻俩小声说了几句,又一同到绛仙阁探望女儿。
球球还是没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家里一连几日,气氛都有些低迷,一直持续到十五这一天。
“今儿是上元节,你们大伯父一早,就派人来邀咱们一家,今晚同他们一起去逛灯会,玉儿,你也在家里闷了好些日子了,不如出门换一换心情?”
黛玉想了想,这几日家里都顾忌着她,也许就不曾热闹了,于是就没有拒绝。
一家子换了同样颜色的衣裳,乘坐马车,到与谢家约定的地方见面。
“巧了不是,你们家也都换了一样颜色的衣裳。”苏夫人一下马车,就走过来同杨妗妗挽着手。
林家人穿的是青色系,谢家人穿的是蓝色系。
“叔叔,婶婶……还有黛玉妹妹,小球球,许久不见。”清松领着他的两个弟弟上前问候。
清竹被哥哥们牵着走过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偷看球球。
球球直接一个熊抱,一点都不跟他生疏。
“清竹哥哥!我们又可以一起玩啦,我好高兴!”
“球球,见到你我也好高兴!”清竹这下也放开了。
两个好几天没见面的小家伙,高兴得又蹦又跳的。
走在最后头的林如海,替两个小家伙挡了一下差点撞到他们的路人,随后向谢临风拱手问候。
“兄长,多日不见,一切可都安好?”
谢临风笑着搭上他的肩膀,很是随意地说:“好着呢,别这么一本正经的,邀你们是出来玩儿的,放松些。”
“如何?这京都的上元节比扬州热闹吧?”
林如海颔首表示肯定,“京都乃天子脚下,自然是一等一的繁华。”
“这灯会啊,从初八那天就已经开始了,不过重头戏,得等到今天十五晚上才登场,咱们往前走走,应该已经差不多开始了。”
人潮拥挤,两个当爹的,一人手里抱了一个小的,两位女眷走在最前头,清松清柏一左一右护着黛玉这个妹妹,走在最后。
“是龙诶!好大一条龙!”球球指着前方的舞龙队高呼。
“还有一条,是两条龙!它们在抢那个又大又亮的球球!哈哈,球球,它们在抢你!”清竹指着小伙伴大笑。
“清竹哥哥笑话我,讨厌,不理你了,哼!”球球背过身去,只留给小伙伴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清竹慌了,挣扎着去够小伙伴,想要让他别不理自己。
“球球我错了,我不笑话你就是了,你别生气呀。”
球球回头看着他,确认了一遍:“你以后真的不笑话我了吗?清竹哥哥。”
“真的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再笑话你,就让我天打雷劈!”谢清竹甚至还学着他爹对他娘那样发誓。
谢临风神态有些不自然了,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林如海看破不说破,装作不知。
但两个小家伙是不知道大人之间的复杂情绪的。
球球得了小伙伴的保证之后,也不再生气了,继续跟他一起,指着看见的新奇花灯说说笑笑。
两个当爹的根本没参与,就看着两个小家伙莫名其妙闹了别扭,才一会儿工夫,就又稀里糊涂和好了。
谢临风领着林家人进了一家茶馆,去了三楼的观星台上,因为属于收费的地界,所以人并不算多。
突然,前方夜幕中,绽开了一束璀璨耀眼的烟火。
“哇!”
“放烟火了,放烟火了!”
“快抬头看啊!开始了!”
“今年的烟火可真漂亮啊。”
烟火接二连三,还分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样式,人群中时不时传出惊呼赞叹声。
“如何?还不错吧。”谢临风突然这时候问。
林如海笑着点了点头:“这就是兄长刚才说的重头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