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圣上登基之后,特意下旨,命人将每年上元节专为宫廷表演所设的烟火,改为在此燃放,借此与民同乐。”谢临风语气之中,很是崇敬这位当今圣上。
“圣上仁厚,百姓们此刻确实人人喜乐。”林如海附和。
烟火燃放了有整整两刻钟,人群这才渐渐散去,谢林两家没打算跟大家伙儿一块儿挤,就在原地等着。
不承想,人潮退去,下了楼,转身竟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谢临风与林如海同时放下抱着的孩子,上前拱手行礼,腰身弯下的幅度十分谦卑。
“叫我赵老爷就是了。”那人主动开口。
“见过赵老爷。”二人同时出声,听得出都有些紧张。
因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遇见了同僚或者别的什么熟人,两位夫人和孩子们也走上前来。
“快快见过赵老爷。”谢临风点了一下谢林两家的家眷们。
又是齐齐的一句问候。
“嗯,不必多礼。”
“赵老爷今日怎得出、呃……出来了?”谢临风官位高些,理应他先开口接话。
“不出来,今日怎么听得见,你们方才夸我那些话。”这位赵老爷笑得略有些得意,展现出与平日里的威严庄肃不太一样的另一面。
“实在不该妄议老爷,我等知罪。”林如海态度依旧谦卑,不曾因为尊上者表示出亲切,就肆意放浪。
“行了,既然遇见了,就陪着朕、咳咳!陪着老爷我走一走吧,我也好些年没出来瞧瞧了。”
“是!我等遵命。”
谢临风和林如海把孩子交给两位夫人,一左一右陪在这位赵老爷身边,还都谨慎地落后他半步,不敢与他齐头并肩。
“我瞧着这街上也没见什么乞丐,小摊上生意也都挺好的,想来百姓们过得都还算安乐。”
“正是!百姓但凡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饱饭,谁又会去舍下尊严沿街乞讨。”
林如海补充道:“也有城卫们的功劳,没有盗贼,百姓也敢出来做些小买卖,趁着节日里人多,挣一份钱回去贴补家里。”
“这物价倒是还算合理,方才我那小孙儿闹着买了一堆的小玩意儿,也没花多少钱,为商者,不故意坑骗买家,不借机提高售价,就该如此。”
“是,老爷言之有理。”二人又继续附和。
之后这位赵老爷还问了一些关于百姓生计的问题。
本来还是正月里,春寒料峭,陪着他的俩人,后背都已经出了一身汗。
大人们这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小孩儿们却截然不同。
球球和谢清竹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两个人还时不时指着旁边说几句悄悄话。
那位赵老爷的小孙儿,一直被伺候的人抱着,他趴在那人的肩膀上,一直盯着球球看。
“你为什么只与他说话,不与我说话?”赵小公子不高兴了,直接问他们。
球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小哥哥,你刚才是在问我吗?”
那位赵小公子矜持地点了点头,“自然是与你,你生得比较好看,他长得黑,而且太吵了,我自然只与你说话。”
又吵又黑的谢清竹快要被他气昏过去。
“我哪里吵了,明明平时就这样说话。我真的很黑吗?球球你说!”他摸着自己的脸,扭头去问球球。
球球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然后很实在地点了点头。
谢清竹接受不了这个答案,扭头埋进他亲娘苏夫人的怀里,不想见人了。
苏夫人扑哧一笑,心道:该!让你成日里在外头疯跑,人家一个冬天都在屋子里捂得白白净净,你还是个黑皮猴子的丑样儿。
“我从不说谎的,看吧,连他都这么认为。”
赵小公子攻击完谢清竹,又对球球说:“你叫球球?这个名字真有意思,我要你跟我玩儿!”
他刚才一直看着球球跟那个黑小子玩儿,心里很羡慕,他也想要一个这么好看,又跟他这么亲密的小伙伴。
从小就缺玩伴的球球,自然来者不拒。
“好啊,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儿,但是……我还不认识你呢,你叫什么?”
人家可是尊贵的小皇孙!你还敢直接问人家的名字!球球你怎么回事,没瞧见你大伯和你爹,都快给人家的爹跪下了。
可惜杨妗妗捂嘴捂晚了,孩子已经问出声。
赵小公子,或者说小皇孙,他本人倒是并不介意。
“我姓赵,我叫赵屿琛,你可以像刚才叫他那样,叫我屿琛哥哥。”
直到小皇孙自报家门,前面的赵老爷才停步转身,看向后面。
两位夫人下意识低头,避免与他对视。
球球顺势掰开娘亲捂他嘴的手,甜甜地喊了一声:“屿琛哥哥——”
林如海额头上也开始疯狂冒汗,正犹豫着要不要跪下请罪。
没想到那位赵老爷却笑了。
“难怪屿琛见了你,就主动开口要与你玩儿,确实生得好看,林翰林,这是你儿子?”
“回赵老爷,正是犬子。”
“叫球球是吧,你这个当爹的,给自己儿子取名,可真够随便的。”赵老爷故意笑话林如海。
“呃……只是小名,犬子还未满三岁,不曾给他正式取名。”
这倒也能理解,赵老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对这个叫球球的孩子留了个印象。
“今日只当我们父子是寻常人家,都是孩子,他们自己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随意些。”
“是。”
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走,中途还在一家卖糖人的小摊前,给三个小孩儿一人买了一个糖人。
这会儿人已经少了许多,况且左右还有人家赵老爷的护卫守着,两位夫人也有些乏力,就把孩子放下,让他们自己在跟前走,谢清竹自己认为自己是哥哥,就主动去牵着球球。
那位赵小公子——赵屿琛见了,也要自己下来走,也去牵球球的手。
“他是我弟弟!”谢清竹嚷着申明。
“他也可以是我弟弟,刚才他还叫我哥哥了,你应该听见了。”赵屿琛虽然比谢清竹略小一点儿,但养出来的气势,却是谢清竹怎么也不能比的。
不敢与他直接开口争,谢清竹就像一个在外头受了欺负的小媳妇,窝窝囊囊地凑到球球跟前告状。
“球球,他故意的,他要从我这里把你抢走……你快管管。”
球球看看左边的小伙伴,又看看右边新认识的小伙伴,一脸我真的好为难的表情。
“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玩的呀,你们两个我都叫哥哥,哥哥们别吵架了好不好?清竹哥哥,屿琛哥哥,球球求求你们了。”
最后这句话,莫名其妙就把两个小伙伴都给逗笑了,三个小家伙笑成一团。
“那好吧,我勉强同意他跟我们一起玩儿。”
“谁要你同意了,明明是我跟球球先认识的……”
才过去一眨眼的工夫,又争上了。
“好了好了,哥哥们都不要吵了,我的糖人分给哥哥们一起吃吧。”
旁边的杨妗妗心中感慨:你是懂怎么端水的,我的儿。
一会儿笑一会儿闹,到最后要分别的时候,赵小公子的脸上满是不舍。
“球球,我以后还会出来找你一起玩儿的,你不许忘了我!”赵屿琛牵着球球不舍得放开。
“知道啦,我不会忘记你的。”球球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等赵屿琛被抱上回宫的马车之后,谢清竹一把抱住球球。
“嘿嘿!球球又是我一个人的了!”
“娘亲……我不想去了,我好困呀,还想睡一会儿嘛——”
一大早,就被杨妗妗从暖呼呼的被窝里薅了起来,球球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搂着她的脖子,不住地撒娇。
“那可不成,你忘了,你昨日是怎么答应你那清竹哥哥的了?今儿他要是在苏家见不着你,怕不是得把屋顶给掀翻了,再跑来咱们家,捉也要捉了你去。”
杨妗妗说这番话自然也是有缘故的。
昨日夜游灯会,临别之际,谢家的小家伙险些要跟着球球一起回了林家,最后还是大人们好说歹说,保证明日一定会让他俩见面,这才作罢。
“哼哼——那人家困嘛。”嘴里说着软绵绵的调子,在娘亲的颈侧蹭了又蹭,球球半是耍赖半是卖乖。
“那就待会儿到马车上,再睡一会儿。伸手,娘亲把这件兔毛里子的新褂子给你穿上。”杨妗妗难得有闲工夫亲自照顾他这么一回。
虽然意识还飘在半空中,但球球依然下意识乖乖听话,执行娘亲的口令,让伸手的时候伸手,让抬腿的时候抬腿,非常配合。
“好了,林轩,这套备用的衣裳,你待会儿拿到马车上去。倘若球球的衣裳或是弄湿了,或是弄脏了,你就给他换一身,别让他冻着,也别在人家府上失了体面。”
身为球球的贴身小厮,林轩自然是要陪着一起去的。
话音刚落,黛玉也进来了。
“玉儿,你怎么也这么早过来了?不是叫你不必起来送你弟弟,有我就够了。”杨妗妗抱着幼子转身,打算亲自动手给孩子喂两口粥,让他垫垫肚子。
“左右也醒了,睡不着,就过来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妗姨,我来帮你抱着球球吧,这样你好喂些。”黛玉上前接过球球,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换了一个香软的怀抱,球球下意识蹭了蹭,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姐姐——我好困,我不要去读书了,哼哼——你帮我跟娘亲说,好不好嘛?”
这次委屈到已经隐隐带了些哭腔。
黛玉心头一软,却并没有纵容他。
“球球乖,业精于勤荒于嬉,哪个读书人不是这么过来的?难不成你要当个目不识丁之人,惹人家笑话你?”
“哼哼——不要笑话球球,呜——”小孩子的厌学情绪却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打消的。
但香喷喷的鸡丝粥喂到他嘴边的时候,他还是张了嘴,大口大口吃着,也顾不上闹了。
杨妗妗笑着跟黛玉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摇了摇头,看来也不必说太多,拿了好吃的到小家伙面前,什么都好办了。
小半碗鸡丝粥喂下去,球球彻底醒了,还自己从桌上拿了些别的早点,继续塞进嘴巴。
吃饱之后,也不折腾了,任由林轩带着他去洗漱。
杨妗妗陪着上了马车,在林轩上去之前,黛玉将他叫住了,递了个小包袱给他。
“大小姐,这是……”林轩不小心与她对视上,又迅速挪开目光,盯着面前的包袱,连他自己的两只手,都有些不知道该放哪儿。
黛玉未曾发觉他的窘迫,只叮嘱了他几句话。
“林轩,冬日里用砚台研墨,加水容易结冰,我担心你们写字的时候会冻着手,所以这两日跟紫娟和雪雁她们赶制了两个暖手捂,大的那个是给你的,小的是球球的,里面还有只手炉,你也都一并替球球带了去吧。”
“好。”林轩接过那包袱,手指紧攥,都已经上了马车了,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
“林轩多谢大小姐。”
黛玉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他那个是紫娟和雪雁做的,不过是顺带,倒也不值得他专门一谢。
车辙滚动,马车启程,渐渐驶离林府所在的这条街,再看不见,黛玉这才转身进了家门。
进了苏家,杨妗妗当面与苏老爷子寒暄了几句。
“那……球球就交给先生了。”
苏老爷子含笑点头,“你且放心,孩子如今在我这儿,我必定好生教导。”
把球球当面交给苏老先生之后,杨妗妗就果断抽身离开,与来送谢清竹的苏夫人一起,悄悄地躲在她出嫁前所住的阁楼里。
二人一边吃着瓜果点心,一边聊着天,杨妗妗还时不时看一眼底下的两个孩子。
“你就安心吧,这个我比你有经验。当初我们家老三第一次上学堂,硬是抱着我的腿,死活都不愿意撒手,后来还不是慢慢习惯了。更别说你们家球球还这么乖,这头一天也不哭不闹的。”苏夫人坐得十分稳当,还劝杨妗妗来着。
“我们家这个早上也不情愿来着,不过他性子软和,喂了些吃食,也就哄好了。我就是担心,球球待不住太久,待会儿万一哭闹起来,这可怎么得了。”
虽然杨妗妗平日里嘴上说着什么也不管,其实当娘的,哪有不操心孩子的。而且球球长这么大,本来就哭得少,万一要是真哭了,那必定是真的心里觉着委屈了。
如此一想,她哪里真的舍得。
“哭就哭呗,咱们做爹娘的不在跟前,孩子哭一会儿,自个儿就好了,就像我们家那个,哭起来可不能哄,大人要是上去一哄,那就更停不下来了。”
不过苏夫人扭头往下看的时候,正巧看见笑容灿烂的球球,在与她那小儿子说话,举手投足之间,莫不可爱,心头顿时一颤。
“不过如果我要是你,我肯定也舍不得让这么可爱的球球一直哭下去,瞧瞧这小脸,长得真秀气,跟个小姑娘似的,是好看。”
“就是长得太秀气,我才担心呢,你说万一以后要是被别家的小孩儿欺负了,就我们家球球这些小胳膊小腿的,怕是只能哭了。”
杨妗妗越想越觉得,孩子将来上学会过得水深火热。
“不至于,你们家球球多讨人喜欢呐,昨儿个,那位金尊玉贵的小皇孙见了他,都抢着要给他做哥哥,我要是你呀,高兴都来不及呢。”
两位夫人聊着,底下两个小家伙嘴巴也没闲着。
苏老爷子刚给他们分发了课本,准备开始教他们先跟着读一遍。
起初俩人还老老实实跟着念,念着念着就开始搞起了小动作。
苏老爷子是谢清竹的外祖父,平日里又对他极其纵容溺爱,他对老爷子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畏惧心理。
悄悄地从自己的小荷包里取出一粒梅子,用手肘戳了一下旁边认真学习的球球。
球球被冷不丁碰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张——嘴——”谢清竹比了个口型。
球球乖乖张开小嘴巴,只见小伙伴突然把什么东西直接塞进他嘴里。
下意识一咬,酸酸甜甜的!
他自己瞪圆了的那双大眼睛里,顿时满是惊喜。
“好——不——好——吃?”谢清竹再次比口型无声地问他。
球球立刻点了好几下头回应。
嘴里一旦含着东西,说话的声音就会有相应的变化,上头的苏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耳聪目明,往底下随便扫了一眼,就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他偏偏故意放任两个小家伙,并不立即制止。
而是等到二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鬼祟之后,才开口。
“清竹——”
“怎、怎么了外祖父?”做了亏心事的谢清竹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老爷子已经发现了,正打算护在小伙伴前头,自己一力承担后果。
“这是在课堂上,你该称呼我为先生。”
“先生!有事您说,嘿嘿。”谢清竹改口极快。
苏老爷子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对他说:“把你那荷包交到我这儿来,否则日后我就与你娘说,不许再给你准备这些零嘴。”
看了看旁边的小伙伴,最后谢清竹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上缴了罪证。
苏老爷子瞥了一眼那已经瘪了一半下去的荷包,意有所指地说:“在课堂上,就应该尊重教授你们学问的先生,尊重你们面前的课本,不可一心二用。若是实在饿了,也得等到下学之后,再吃东西,这便是我今日教你们的第一课。”
这时球球羞红了脸,主动站起来认错。
“先生,对不起,是球球的错,球球不该在课堂上吃零嘴,球球知错了。”
苏老爷子看着他,暗自欣慰地点了点头,心道:此子虽然年幼,倒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不过苏老爷子实际上却继续绷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严肃。
旁边的谢清竹见小伙伴有些惶恐不安,也跟着站了起来。
“外祖不是、先生!是我主动把梅子喂给球球的,你别怪他,都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吧。”
见两个小家伙都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苏老爷子渐渐松了脸上故意绷着的表情。
“既然你们都已知错,那这一次我就先不罚你们,也算是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都坐下吧。”
“谢先生。”
球球坐回去之后,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被先生罚,也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像那天大伯父那样打小孩儿的屁股,他可不想挨打。
正是因为抱着这样一个念头,接下来的时间里,球球表现得非常老实,先生叫他做什么,他就认认真真地做什么。
旁边比他大了好几岁的谢清竹都没他坐得住,开始抓耳挠腮,一会儿抓着笔玩儿,一会儿把课本翻来翻去。
苏老先生见状,想了个办法。
“方才已经教你们读过几遍,现在我要开始提问,谁若是能够答出先生的问题,先生就允许你们从这儿拿回你们的梅子,如何?”
“好——!”两个小家伙一下就被激励了,态度变得积极起来。
“天地玄黄,下一句是什么?”
“这个我会!宇宙洪荒!”谢清竹直接大声抢答。
“哇!清竹哥哥好厉害呀!”球球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还为他鼓起了掌。
这下谢清竹的虚荣心彻底起来了。
“小意思,不过就是最简单的千字文,我都学过,早就会背了!”
“嗯,答对,谢清竹,得到一粒梅子,这两句的意思是说……”苏老爷子趁热打铁,把知识趁机灌输给两个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小家伙。
“那我们接着下一个问题,都听好了。”
“罔谈彼短、罔谈彼短,我……后面的不记得了。”
越是往后,谢清竹回答得就越慢,他之所以前面能够回答得快,不过也就是仗着自己先前学过,但千字文字数可不少,他渐渐就想不起来了。
苏老爷子见外孙被拿捏住了,勾了一下嘴角,本就是他故意为之,目的是打击这臭小子的自信心,叫他脚踏实地跟着学,别以为自己什么都会了。
至于一直没有说话的球球,他本来就没指望过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家伙,才来上学的第一天就能够记住他教的内容。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谢清竹立刻扭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小伙伴。
球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你竟然记得?”苏老爷子立刻起身,从上头走下来,停在球球的面前。
球球小脑袋一歪,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回答说:“我记得呀。”
“那你还记得多少?”
球球接着开始继续往下背,竟是一字不落,直接背完了。
旁边的谢清竹被打击得完全瘫坐在座位上,他方才还在小伙伴的面前卖弄逞能,谁知道人家比他聪明多了!
“球球,你怕不是天上哪个小神仙吧……”他就没听说过,哪个三岁大的小孩儿,能够把千字文给背下来的,只有传说中的仙童降世。
“我不是神仙。”球球否定完之后,又加了一句,“但是我姐姐是仙女呢!”
而年纪大些的苏老爷子就表现得淡定多了,他什么痕迹也没露。
而是随手指了课本上的字,问:“球球,你告诉先生,这个字,它念什么?”
球球老实地摇头,回答:“先生,球球还不认识它。”
“你先前在家中,家人是否提前教过你这本《千字文》?”
球球再次摇头,回答:“没有,爹爹教过我读《三字经》,姐姐教过我认字。”
苏老先生立刻就明白了,此子怕是记性超乎常人,而非方才外孙以为的什么生而知之的神仙。
如此天纵奇才,更要好生引导教授,不能白白浪费了上天赐给这孩子的天赋。
但如此以来,苏老爷子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不知该如何继续教导下去。
只得说:“好,既然球球已经会背了,那先生就先继续为你们逐字逐句地讲解它们的意思。”
至于今后的教学计划,他得等下学后,再好生调整规划。也是时候该去寻他那最会教人的老友请教请教,顺便好好同他炫耀一番,自己新得的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弟子。
阁楼上的两位夫人聊得火热,直到丫鬟们上来询问。
“小姐,是否要现在用午饭?”
苏夫人扭头问:“用午饭?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呀,小姐。”婢女还纳闷她为何要问呢。
“都午时了!那岂不是老太爷那边,都已经结束好一会儿了。”
赶紧把手里的瓜子扔回盘子里,拍了拍手,苏夫人立马站了起来。
杨妗妗也跟着她起身。
“嫂嫂,咱们现在就这么下去,那两个孩子岂不是就发现咱们在这儿了?”
“对对对,不能下去,那要不咱俩就在这儿吃吧,妗妗你觉得呢?”
“好啊,左右我今日也不放心,没打算回去,就在这儿吃吧,下午再继续看看他们。”
两个孩子上学的时间是从辰时起,到下午申时末下学,中午在苏家用午饭,午间也会再小憩半个时辰。
原本说好第一日若是孩子哭闹,就中午的时候先接回去,结果这都一早上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有,杨妗妗也不好这时候把球球一个人先接走。
午饭苏老爷子与两个孩子是一道吃的。
“清竹啊,来,外祖父喂——诶?”
刚想开口由他来喂外孙,结果就见一向吃饭要人哄着的外孙,自己抓着小勺子,学着旁边的小家伙,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球球,我要吃你吃的那个丸子!”
“喏!清竹哥哥,丸子给你一个。”球球把自己小碗里的肉丸子主动分给小伙伴。
“嗯,好好吃啊。”
苏老爷子一听外孙说好吃,立刻给他夹了一颗,放到他的碗里。
“好吃那就多吃些。”
结果外孙咬了一口,就搁在旁边不吃了。
“嗯?方才不是还说好吃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吃了?”苏老爷子不是很能理解小孩子的心思。
谢清竹继续盯着小伙伴,喃喃道:“嗯……我觉得球球碗里的才好吃,这个就是不好吃。”
苏老爷子就不信了,夹了两个丸子到球球的小碗里。
球球看了看碗里多出来的两颗丸子,又看了看给他夹丸子的先生,乖巧地说:“谢谢先生。”
苏老爷子这时候开口与他商量:“球球啊,你现在分一个丸子,给你清竹哥哥,好不好?”
“好啊。”球球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但依旧乐于分享。
“清竹哥哥,再给你一个丸子。”
“谢谢球球的丸子!”谢清竹高高兴兴地把丸子整个塞进嘴巴。
苏老爷子觉得有意思极了,又故意夹了平日里外孙不爱吃的给球球,暗示球球再分给外孙。
“清竹哥哥,这个好吃,也给你!”
结果外孙虽然表现得有些嫌弃,但他竟然真的吃了。
“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了。”谢清竹嘟囔了一句。
“球球,我记得你娘是大夫是不是?”苏老爷子突然问。
“是呀,娘亲会治病救人,可了不起了呢!”球球对自己的家人在外都是大夸特夸。
“难怪,你还继承了你娘的医术。”
“啊?”
球球眨巴眨巴眼睛,诚实地说:“我好像不会这个,先生。”
“你这不是就把你清竹哥哥挑食的毛病,给治好了吗?怎么不会医术,我看你这位球球小大夫,简直是妙手回春的大神医呐。”
“我已经是神医啦?”球球听完,感觉自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见到小家伙懵懂可爱的样子,苏老爷子仰天大笑。
丫鬟们把现场的情况,绘声绘色地跟藏在阁楼上的两位夫人描述了一遍,苏夫人和杨妗妗都笑得直不起腰。
等两个孩子下学,两位夫人装作才过来接,可才对视了一眼,就又笑得停不下来。
两个小家伙还一脸疑惑地看着各自的娘亲,以为发生什么了。
“娘,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傻笑什么呢?”没心眼的谢清竹直接问。
苏夫人当即拧着他的耳朵教训,“长本事了啊,课堂上偷偷连带着球球吃零嘴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好,现在还敢编排你娘我来了?”
“我错了错了,轻点儿,耳朵要掉了,娘!”谢清竹认错的动作也是练得十分熟练。
球球躲在娘亲的怀里,捂着自己的小耳朵,看着他们母子俩偷笑。
等回到了林府,杨妗妗又在晚饭的时候,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桌上又是一片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的笑声。
“我上学的时候,可没这么热闹过,如今听了球球上学的事,倒有些羡慕他了。”黛玉笑着说。
林如海却趁机想让幼子意识到尊师重教的重要性。
“也就是苏老先生脾性好,要是换作别的教书先生,抓着学生第一天上课就在课上偷吃零嘴,动用戒尺责罚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逐出门去,再不教他。”
球球听过之后,果然有些愧疚不安了,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渐渐起了一层水雾,看着可怜兮兮的。
“我、我已经同先生认错了,先生说会给一次机会的。”
“嗯,爹爹也不是要怪你。”林如海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幼子的毛发天生细软,手感倒是极佳,他好容易强硬起来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又软了下去。
“只是球球,以后务必要尊敬你的先生,先生费心费力教你,你却枉费了先生的一番苦心,你觉得这样好吗?”
含着眼泪,吸了吸鼻子,球球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好,我以后不会了,一定认真听先生讲课。”
“球球乖。”
杨婉婉的这个做小姨的看了都心软得一塌糊涂,一把将小外甥抢过去,搂到她自己怀里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