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很红,不用涂任何东西都很红润。
他看着她的?嘴唇,喉结上下滑动,一字一顿:“猜对了。”
然后微微阖眼,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嘴角。
翌日,容艺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心情好的?时候,连同睡眠也会好起?来。就比如说她昨天心情就很不错。
她边伸懒腰边爬起?来,简单洗漱完又回到床上。肚子有些?饿了,咕咕叫了声。
手机屏幕一直在亮。
她伸手捞过来看了眼,一堆的?冗杂信息,按照发送的?时间顺序排列。
最上面的?是最新的?,是俞思妤发过来的?消息。
鱼鱼鱼鱼鱼:【容容,你给猫取名字了吗?】
鱼鱼鱼鱼鱼:【容容,这猫好可爱啊!】
鱼鱼鱼鱼鱼:【小猫眯眼.jpg】
容艺点开?图片,图片加载了会,显现出小猫眯着眼睛的?一张超萌照片。
她会心一笑,打字过去。
艺:【是很可爱。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俞思妤没立刻回,估计有事在忙。
容艺聊天框继续往下滑。
将一些?的?垃圾推送红点逐一点掉。
滑到最下面,是游赐的?消息。
bestow:【醒了么?】
时间是早上六点。
容艺:?
好不容易放个暑假,谁没事醒这么早干什么?
她单手打字回去:【刚醒,有事?】
对面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
容艺半支起一只手,温吞地等他打字。
约莫过了两分钟,他才发过来三个字。
bestow:【吃早餐。】
容艺:……
这个点,还有必要吃早餐么?
但想归这么想,她还是起?身,踢踏着拖鞋走到门边。
没什么防备地打开?门,游赐就站在门外。
黑色碎发微垂,他眼睛底下浮动着一层淡淡的?阴翳,看上去像没睡好似的?。手上还拎着一碗粥,仅用两个指节就轻松地捏住。
容艺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游赐把粥递到她面前,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道一个字:“喝。”
容艺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顺从地接过来。
她捧着那碗粥,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他,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昨天没睡好么?”
游赐目光下移:“嗯。”
确实没睡好。
昨晚容艺走了以后,他怎么也睡不着,心脏潮热,时时刻刻都在回温她抱住他的?力度。
那么紧、那么真实。
想到后面就再也睡不着了。
索性就失眠个一整夜。
他靠在窗边,夏夜凌晨的?风还是很湿寒的?,夜风吹动乳白的?窗幔。远处有几只蝉在叫,一声长?一声短。
偶尔有几只乌鸦也扯起?嗓子,扑啦一声飞过。
他垂着眼睛,手上在翻他写过的?日记本。每一页都写的?很厚重。
风吹进来,他心脏越来越潮湿。整个人都快要陷进黑夜里。
“你起?那么早,去哪儿买的?早餐?”容艺喝了一口粥,觉得有点甜,忍不住皱了下眉。
“没去哪。”游赐站在她面前。
“啊?”闻言,容艺错愕地抬起?头,“阿姨来过了么?”
“没。”他否认,但也没挑明什么,只是问:“不好喝?”
容艺呛了一口,连忙道:“好喝啊。”
经他这么一说,容艺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粥是他熬的?。
某人在容艺抱了他以后,失眠了一整晚直到天亮不说,第二天还破天荒起?个大早去给她熬粥。
这怎么也不像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有点甜。”容艺砸了下嘴。
“嗯。”游赐道,“加了糖。”
“你起?这么早,不困?”
“有点。”游赐回答的?倒是很诚实。
下眼睑是藏也藏不住的?淡淡阴翳,整个人看上去都恹恹的?。
他看着容艺一口一口把粥喝完:“碗给我?。”
容艺擦了下嘴,把碗递给他:“谢了。”
带着余热的?碗还是温温的?,游赐来接的?时候,容艺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烫的?厉害。
容艺吃了一惊:“我?靠,你怎么了?这么烫?”
“没什么。”游赐拿着碗的?手收回。
容艺忍不住垫脚,抬手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然后又反手贴近自己的?额头,对比下来,她确凿地得出一个结论:“你发烧了?”
“嗯。”游赐音色很淡,“已经吃过药了。”
“你确定没事?”
容艺还是将信将疑的?,她知?道游赐这人跟她一样,也是个犟种?,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谁也不说。
“没事。”游赐看她一眼,又问,“你昨天睡得好么?”因为?发烧的?缘故,他整个人体温都很高,说话的?声音更是有些?哑。
他说这话也不全是关心,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譬如,他想知?道,容艺对于?昨天拥抱他以后的?感受——是否也同他一般焦灼难耐。
但事实是,容艺没有。容艺和?他不一样。
“我?当然睡得很好啊。”何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畅然的?笑。
“那就好。”游赐淡淡收回目光。
明明是两个人的?第一次拥抱,可反复回味的?总是他。
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容艺有些?不自在,别看她平时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她很不擅长?表达这种?隐秘细腻的?情绪。
她以为?游赐是故意在惹她。便扁了扁嘴,眼睛往上挑,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个,谢谢你送来的?粥,我?现在要去写卷子了。”
“嗯。”游赐道,“加油。”
说完,便转身要走。
看上去又有点不大高兴似的?。
容艺没摸到头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把这当做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情绪不佳的?表现。
她很快把门关上,然后一骨碌坐回到书桌前。
桌子上的?卷子她做了大概三分之一了,虽然正确率有些?惨不忍睹,但这好歹是她第一个主动动笔写作业的?暑假,想来还真是挺唏嘘的?。没想到她容艺也有这么“勤奋好学”的?一天。
她手上捏着笔,但却一直拄着,迟迟没有落笔。
任由?思绪飘忽着。
游赐的?那个“小姨”像个不定时的?炸弹,也不知?道何时何地会被引爆。
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制止。
唯一能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份卷子,掌握每一个知?识点,这样,她才有可能有自己的?未来,也才有可能走到他的?未来里去。
她静下心来,水笔在草稿纸上圈圈画画,很快又解出几道题。一份卷子上,简单的?题目都被她挑出来做完了,还剩下难题死活解不出来。
拿过参考答案来一看,上面居然就只有一个答案再加上一个“略”。
人到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容艺没多想,拎着卷子就去敲游赐的?门。
她不会的?题目,游赐总该会的?。
敲了两下,没人应。
容艺又多敲了两下。
没一会儿,门开?了。
少年拧开?门,眼底是藏不住的?烧意:“怎么了?”
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不过是和?容艺拥抱了一下,他居然失眠一整晚,而且还发烧了。
这突如其来的?发烧让他眼角边缘浸着一圈红,说话的?声音哑到不行。
“有题目不会,问问你。”容艺单刀直入,径直走进去把卷子摊平在书桌上,“教我?。”
说完,直接坐在游赐的?凳子上。
“哪一题?”游赐垂眸,眼底烧意翻滚,整个人的?温度都在烧灼。
容艺的?身形在他的?眼里堆叠成?几个虚影。
他皱了下眉,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偏偏温度一直烧灼,烫的?他整个人都有些?难受。
“3、6、7、9、10、14、16、17。”容艺一囫囵说了一堆题目,说完以后又确认了一遍,“嗯,就这些?,就这么几道题。”
游赐看了她一眼,以一种?近乎无可奈何的?语气道:“这张卷子,一共十七道题。”
“对啊,”容艺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我?也就八道题目不会啊。”
游赐在她身旁坐下:“笔给我?。”
容艺老实地把笔递出去给他。
游赐一步一步在草稿纸上写出解答,边写边耐心解说。
起?初容艺看的?很仔细,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目光从草稿纸上游离出去,落到游赐身上。
他脖颈上起?着一层淡淡的?红,每一根青涩的?经络都向?外突起?。
“你发烧很难受么?”容艺没看题目,终于?想起?关心他了。
“嗯。”游赐做题的?笔没停,“难受。”
“那,要吃退烧药么?”
“吃过了。”
容艺“哦”了一声,见自己不仅没有帮到他,还要缠着他问题目,不免有些?“愧疚”,便忍不住,又问道,“那你要喝水吗?”
这殷勤献的?怪勤快的?。
“不喝。”游赐把解题步骤写清晰,淡淡扫她一眼,“有听我?说么?”
眼尾是红的?。
发烧后吃的?药渐渐显出效用来,他说话的?语气明显短促了许多。身上有淡淡的?热汗。
“听了听了听懂了。”容艺很快回答。
有些?敷衍。
但眼下,比起?问题目,她更关心的?,是游赐的?身体状况。
“你真的?没事?”
她反复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游赐没再逞强,明明平日里冷酷的?要死的?一个人,一生气病来,平日里那些?戾气和?乖张全部化作鸟兽散。
他声音喑哑:“可能,有事。”
说完,手心里的?笔咔哒一声掉到地上。
他眼皮有些?沉重,止不住地下坠,他整个身子也像是瞬间失去支撑力似的?往前倒。
“游赐你干嘛!”容艺惊叫一声。
她闪避不及,只见游赐向?她这一侧倾斜过来。
明明要比她高出那么多的?个子,眼下却就着相对而坐的?姿势,半抵着她的?肩膀。她进也不得,退也不得,简直无法?动弹。
“好晕。”
他喃喃,体温烧灼的?厉害。
身上的?热汗恍若一场春雾,容艺被紧紧钳制在原处。
手也举棋不定,不知?道是该推开?他,还是索性扶住他。
就在她纠结的?那一小刻钟里,少年靠着她的?肩,睡着了。
而他领口里垂落出来的?小狗挂牌,还在一下一下地摇晃。
她微微侧下身子, 去看他。
只见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双眼微阖,额心的眉头?蹙在?一起。他在?出汗。
弄的她肩膀的衣服有点湿。潮热的湿。
她伸出手, 刚想要推开他。
手却猛然被?他下意识反握住,一下一下,握进手心里。
由于发烧的缘故,他手心也烫的厉害。容艺的手被?他宽大的手掌心禁锢住无法动?弹。
她往外抽了一下, 却反被?他握得更紧。
指掌交叠, 她听见他将醒未醒的一声低喃:“别离开我。”
就连睡梦中都随时担心她会?走。
容艺心脏闪过一丝恻隐。许久, 她安定下来,没有再选择推开他, 尽管他压的她肩膀有点酸。
她垂着眼睛去看他睡着的样子。
虽然微微皱着眉,但看上去……还挺乖。
衣领前摆挂落的那一枚小狗挂牌随着他轻微的呼吸声止不?住地在?晃。
容艺突然一阵心虚——当初这块小狗挂牌不?过是她随手买下来、又顺带着随手送给他的,可没想到?的是, 他居然还当真了。
怎么会?这么好骗啊。
明明看上去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可怎么无论她说什么,他就全都相信呢?
真是个傻孩子。
容艺叹了口气,然后?忍不?住伸出手, 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有点像摸小狗。
暑假很快就要过去, 夏天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容艺是在?一个蝉叫的异常热烈的早晨接到?那通电话的。
电话响了老半天, 惊扰了她的睡梦。她眼睛还没睁开, 眉心拧在?一块儿, 不?耐烦地伸手去摸电话。
“谁?”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带着被?吵醒的起床气。
“你就是柳曼秀的亲生女?儿吧?”对面的声音有些冷淡,带着股例行公事的严肃意味。
一听到?柳曼秀的名字, 容艺的瞌睡立刻消了大半。
“是我,发生什么了?”
她急忙坐起来, 心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早上昏倒了,现在?需要人照顾。”
“她人现在?没事吧?”容艺紧张道。
“目前暂无大碍,但在?检查的过程中,我们在?她的肺部发现了病灶……”
“病灶??!”
对面没再详细说下去,只是换了一种委婉的提醒方式:“这个我们等?您到?了以后?再详谈。”
挂了电话,容艺整个人都在?发愣。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打?车去了医院。
简单和医生对接完信息,她才知道柳曼秀生了一种几乎难以被?治愈的疾病,需要进行手术,但手术的成功率非常非常低。
暂且不?论高昂的治疗费用她根本就负担不?起,更重要的是,目前整个伏海根本就没有治疗这项疾病的技术。而且,不?止是伏海,临近几个省市也没有这项技术。
柳曼秀要想活下去,只能北上去找找可能性?。
这对于容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她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泪水已经先一步滑落脸颊。
自从容津去世后?,她和柳曼秀之间?总是有形无形隔着一层淡淡的隔阂。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始终没办法再和柳曼秀敞开心扉。
容津的死,是横亘在?她和她之间?的一匕利刃。
她知道柳曼秀不?好受。当年如果?不?是她太?任性?,缠着容津要多抽出时间?来陪陪她,吵着闹着要吃蛋糕,那么那场声势浩大的车祸也许就不?会?发生。容津也不?会?死。
柳曼秀每次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容津。他们唯一的孩子和他长?得太?像了,柳曼秀没办法走出来。
可容艺又哪里会?好受?
都说母女?哪有隔夜仇,可她却清晰地知道,她们之间?生分了。
医生拍了拍容艺的肩,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姑娘,多陪陪你妈妈吧,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陪伴。”
眼泪就跟决堤一样,狂往下砸。
容艺这辈子最恨眼泪。
眼泪是世界上最不?值钱、也最没用的东西。
可她偏就是忍不?住。
她抬起手背把眼泪擦去,镇定情绪:“知道了,谢谢医生。”
然后?就往柳曼秀所在?的病房走去。
医院的走廊上,到?处都是人,要不?是护士,要不?就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消毒水的气味格外刺鼻,直冲天灵盖。
容艺脚步没停,踏在?医院冰冷的瓷砖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叩叩”的声响。
很快就到了柳曼秀所在的病房前。
站在?门口,她发了会?呆,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柳曼秀。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和柳曼秀几乎失去了联系。
步入高中后?,她叛逆得令人发指,柳曼秀一度对她失望透顶。
这段时间?,她知道柳曼秀和黎淳之间?隐隐有些不对付。但柳曼秀不愿意告诉她,她也就没问。
反正多问也无益,柳曼秀总是什么都不?告诉她。
一想到?这,她低头?对自己轻嗤一声。觉得自己过得真是失败,这世界上,她唯一最亲近的亲人,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
一缕长?碎发垂挂下来,她抬起头?,孤傲地将它绕至耳后?。
反正她一无所有,孤傲点也没关系。
正准备开门,她突然又想到?黎淳。
也不?知道黎淳在?不?在?。刚刚那医生也没提。
算了,在?又如何,反正她容艺又不?欠着他什么。
她索性?拧动?把手,开了门。
房间?里面有三床病号,见有人开门,最靠近门的那一床旁边的陪护淡淡扫了容艺一眼。
那目光很尖锐,带着刺。像看热闹似的,琢磨着这应该是二床的亲戚。
反正不?可能是一床的。一床那女?人搬进来两天了,愣是没一个人来看她。
容艺也没客气地回看了那个陪护一眼。
她五官很立体,连看人的眼神都是有攻击性?的。
那个陪护很快没再看她,装作忙碌地在?配置药品。
三个床位之间?只用一层白色的绢布隔开,容艺一床一床扫过去。
最靠门的是三号床,上面躺着个头?发有点白的女?人,刚刚看容艺的那个陪护应该是她的女?儿。
尽管她看向容艺的眼神没什么善意,但她看向自己母亲的时候,简直柔和地不?得了。
她把试好温度的药递到?她母亲面前。
“妈,起来吃药了,再不?吃你的病好不?了。”
听起来多么母慈子孝。
容艺继续看向第二床。
这上面也躺了个中年女?人,她脸色倒没第一床上的那个病号那般苍白,脸上还噙着笑。
她的丈夫刚替她削好一个苹果?。
她嫌一整个苹果?不?好嚼,便不?吃。
她丈夫却很体贴,索性?给她切成小块,用牙签刺着吃,那女?人见状,才勉强吃了几块。
看起来多么琴瑟和鸣。
容艺继续往前走,看向最里面那床。
这床靠窗,柳曼秀半躺在?床上,身子侧着,对着窗。窗外面没有风景,只有一堵墙,压抑地厉害。
柳曼秀很安静地缩在?病号床上,一直对着窗,也不?知道一堵墙有什么好看的。
容艺站在?她床边,叫了她一声:“妈。”
柳曼秀猛然转过身来,眼睛哭的有些肿,下面的眼泪也没来得及擦干。见是容艺,她才很快地擦了擦眼睛下面的泪痕,喊了她一声:“小艺,你怎么来了?”
她脸色苍白的厉害,很难想象,仅仅只是两个月没见,她又瘦了好多。
连头?上都开始有白头?发了。
容艺鼻尖一酸。
强撑着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问:“黎淳呢?”
柳曼秀又重新把目光偏向窗外的那堵墙上,声音虚弱的快要听不?见:“我不?知道。”
“不?知道?”容艺没太?明白柳曼秀这话的意思。
“嗯,”柳曼秀又擦了擦眼睛,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哭,每次都以为眼泪要被?哭干了,“邻居送我来的。”
容艺一听,心里忍不?住地冒火:“黎淳去哪了?”
柳曼秀没说。
容艺有些失望:“他是不?是又去赌了?”
她知道黎淳好赌。
“赌”这种东西,对于人性?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人都是不?知餍足的。欲|望膨胀的速度要比理智成长?的速度快的多得多。
“嗯。”柳曼秀这次总算没再遮掩。说完以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房子输完了,还欠了很多债。要债的前几天还找到?家里。”
她边说边忍不?住啜泣。
黎淳赌的越来越厉害,把所有的钱输完了还不?够,还不?惜贷款去赌。要债的上门来催,他怕的不?行,索性?撇下柳曼秀自己跑了。
柳曼秀被?要债的找上门一顿威胁,实在?没承受住昏了过去。
那几个要债的怕弄出事来,赶忙走了。
好在?邻居好心,发现了倒在?门口的柳曼秀,还给送到?医院里来。
“行了别哭,”见柳曼秀这副样子,容艺心里也不?好受,她走过去,抽了几张纸递给柳曼秀,劝道,“钱没了,可以再挣,别再把身体弄坏了。”
“我的身体我知道。”柳曼秀语调很淡,仿佛已经静静接受自己命运的到?来。
她扭头?看向容艺:“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别说了。”容艺皱眉。
柳曼秀低头?打?开旁边的柜子,一边咳嗽一边从里面找东西,许久,才从里面摸出一个包,然后?从里面倒出一张卡。
递给容艺:“这里面,还有我存下的一万块。你拿去用。”
容艺一把把那卡打?翻:“我不?要。”
柳曼秀叹气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长?:“我知道现在?太?晚了。”
“少给我胡思乱想,我不?要你的钱,你安心给我躺在?这里养病。”容艺喉咙越来越酸,一度快要说不?下去。
她是柳曼秀生的,性?子有很大一部分继承自柳曼秀的性?格。
她做事情计较着付出与得失,时刻害怕欠着别人。
柳曼秀也是这样。
就连跟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会?想办法的。”容艺眉头?皱的比任何一次都要深。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求助的人——除了,魏山南。
如果?去求魏山南的话,他一定会?帮的。容艺知道。
想到?这儿,她眉心稍微舒展了些。
可偏这时,柳曼秀紧张起来,仿佛洞悉容艺的想法似的,她抓着容艺的衣角,情绪激动?道:“别去求你魏叔,不?要让他知道,算妈求你。”
她不?想让再欠着魏山南什么。
“妈,可你知道的,魏叔叔他……”容艺还想解释。她知道魏山南对待柳曼秀的感?情从来没变过。只是这一切,柳曼秀根本都不?知道。
“你要是敢去求他,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柳曼秀攥住容艺的手突然松了下去。就像垂死挣扎的溺水者放弃救命的稻草。
她苍白的脸上泪痕纵湿,整个人都憔悴极了。
容艺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找他的。”
柳曼秀这才放心下来,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当初她嫌魏山南穷,怕没钱养不?活她和容艺娘俩,所以毅然决然跟他离了婚,转头?嫁给了拆迁户黎淳。
本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可偏偏两级相反,黎淳染上了赌瘾,一天天堕落下去,而魏山南却过的风生水起,酒庄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现在?要她低三下四去求魏山南。她做不?到?。
“你好好休息吧,我不?吵你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容艺嗓子眼有点堵。
柳曼秀缓慢地点了下头?:“……好。”
容艺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出病房。
隔壁两床的亲属陪护都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分明有些不?怀好意。
容艺没在?意。
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她去发愁——柳曼秀的病,以及黎淳欠下的赌债。
该怎么办?
她走的很快,头?发在?张扬。强忍着情绪走到?楼梯转角,只转过一个角,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虚浮地贴着墙壁往下滑下去。
无助、痛苦纷至沓来,一一啃噬她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打?开手机,找到?黎新言的微信,斟酌了一下措辞,发过去。
艺:【忙么?】
下一秒,黎新言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语气里有点急。
按往常容艺这八百年不?主?动?联系他的性?子,这一次却主?动?联系,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很快就往不?好的方面想去,赶紧拨通电话打?过来。
“没事。”容艺靠在?墙壁上,擦了擦眼睛,语气故作轻松。
“有事直接说,别跟我兜圈子,知道没?”
黎新言哪能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毕竟比容艺要多长?了一岁。
“借我点钱。”容艺手撑住额头?,无奈至极。
每次和黎新言开口,总是没办法绕开这个“钱”字。
“要多少?”黎新言也没问原因。
“还不?知道。”
“不?知道?”黎新言以为容艺是在?诓他。
“嗯,”容艺眼睛有点湿,“你爸跑了,欠了一堆债,我妈生病了,一切都完了。”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久,黎新言暗啐了一声:“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容艺听见对面有玻璃碎裂的声音,黎新言一拳砸在?玻璃上。
表情冷的可怕,又问:“你妈怎么了?”
眼泪砸下来,容艺咬着嘴唇,尽量压抑着哭声:“得了很严重的病,医生说很难治好……”
“黎新言你帮帮我,我就只有她了……”
“我不?能没有她……”
容艺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强打?着精神出的医院,只记得脚步都是虚软的。
每一步都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
每走一步,都会?拖得她鲜血淋漓。
回到?篁蕴公馆,开了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游赐。
“去哪儿了?”
几乎一整个上午没看见容艺,他担心了很久。
容艺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整个人都虚弱的厉害。
眼睛很红,显然是刚哭过。
游赐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说了一句:“粥还热着。”
意思是,我永远都在?。
容艺仰起脸,看了他一眼。
少年澄澈干净,纤尘不?染。
而她却深陷在?泥淖里。
她心底忍不?住又浮现起温书颜同她讲过的那句——“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放他回去吧。”
她苦涩地笑了下,眼泪却砸下来。
故作轻松地把眼泪揩去:“不?想喝。”
意思是她不?想连累他。
说完就要径直掠过他往楼上走去。
下一秒,她脚步一滞。
只见游赐回扣住了她的手,攥着她往回带。
由于体型差的缘故,容艺很轻易就被?他带了回去。
她心头?闪过一丝慌乱,再抬起头?的时候,少年眼睛里的柔和散了大半部分,眼底的阴郁之色翻涌上来。
那样深,那样深,简直快要将她吞没。
每一次她想要推开他的时候,这分阴郁就会?越来越强烈。
叫她没办法看着他对他说出“离开”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