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驰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此时宜按兵不动。齐璟多?疑,但凡我们有动作,谢壑那边会?更危险,他在?汴京为?臣多?年,有自保之道,更何况一次汴京之役就能让齐璟长记性,犯不着再吓他,不知道能吓出什么意外之事来,他信任谢壑,亦熟知谢壑,深知此刻动谢壑便是动摇汴京之基,以?致江山风雨飘摇,到那时平白给了?兀目人?可乘之机。齐璟再多?疑亦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谢宣仔细一想,觉得闻人?驰说的有道理,自己还是关心则乱了?。
谢宣未死的消息在?汴京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只是些无凭证的流言,但还是被谢壑的政敌拿来做攻击谢壑的筏子,对此谢壑不置可否,别人?说的多?了?,他只淡淡道:“诸位不信的话,大可以?开棺验尸,看看吾儿是死是活?”
“谢相手?眼通天,奇谋画策,有的是手?段,谁知道你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就是,当初敢向闻人氏借兵,又能全?身而退,不得了?,不得了?。殊不知,天下局势尽在?你们父子的掌握中,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
“陛下,臣请彻查此事!”
“陛下,臣等请彻查此事!”
齐璟端坐在?九龙御座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龙威笼罩着整个政事堂,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大殿内落针可闻,更漏细微的响动乍然传入众臣耳朵里,听?得众臣内心惴惴不安。
半晌后,司礼监淡淡一句:“陛下起驾!”
“陛下,陛下……”众臣抬头望去,只见着了?御辇的尾巴,齐璟伏在?御辇上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像一记记闷鼓敲在?了?众人?心上。
谢靡抬眸看了?谢壑一眼道:“好一出瞒天过海之计,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相心里装的是江山社稷呢,仔细刨开一看,俱是狼子野心。”
“临安侯在?揽镜自照吗?”谢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转身亦走出了?政事堂。
宫阙巍巍,天色阴沉的厉害,秋风席卷着枯黄的枝叶飘起?又落下,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次月,鹅湖书?院的掌院陆恪身体旧疾复发,大理寺少卿李从庚辞官,打算去江南鹅湖书?院教书?,侍奉师祖,替师父尽一尽孝道,谢壑之女谢怀兰同往。
半年后,谢宣手?里翻开卯娘递过来的他爹的亲笔信,逐字逐句仔仔细细的阅读起?来,末了?,他还是难以?置信,抬头复看了?看眼前这俩人?,李从庚与?卯娘,这俩传说在?鹅湖书?院侍奉师祖之人?。
沉默半晌后,谢宣扶额哀叹,呜呼一声:“造孽啊!”
卯娘吓的不敢说话,李从庚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说道:“见到我们两人?,你不开心吗?”
“开心!我开心个你大爷!我妹妹!你比我妹妹大了?整整十岁,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谢宣强撑道。
“可,可是阿爹是赞同的!”卯娘弱弱的说道。
“阿爹之前那是权宜之计,哄着李从庚平安将你送到我面前,现在?你安全?了?,他没?用?了?,长兄如父,你现在?投奔我就我说了?算,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谢宣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拒绝承认这门亲事。
“那……那好吧,我们不投奔你了?,我们私奔!”卯娘大胆争辩道。
谢宣简直没?耳朵听?!瞧瞧,一个大家闺秀为?着个男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张口闭口将私奔挂在?嘴上,像什么话!可见素日里被阿爹给宠坏了?!
李从庚垂眸站在?一旁静静地看谢宣发疯,片刻后他以?退为?进道:“这些年我也略攒了?一些家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么多?年来我也是看着卯娘长大,这些东西就留给她当嫁妆,你选一个可心的人?做妹婿吧,要那种家世,样貌,人?品,才学,样样都配得上的,嗯……至少不能比我还差。”
“那你呢?”卯娘问道。
“没?事的,我出家做和尚去。”李从庚说道。
谢宣无名火四起?,不知先从哪句开始骂他!什么同意卯娘嫁给别人?,前提是样样比他好!他现时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人?,气煞他了?!什么叫自己看不上他?搁这儿跟他玩以?退为?进呢!!
谢宣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李从庚对卯娘说道:“就这嘴皮子,吵架的时候你说得过他?这老男人?有什么好的,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兴庆军里有不少少年俊才,个顶个的好,你看上哪个就嫁给哪个!”
话音未落,谢宣不由分?说的将卯娘提走。
“哎,哎!”徒留李从庚在?原地伸手?跺脚,“真的要耍无赖嘛?”他刚要走动,迎面就能撞上矫健威严的兴庆军!合着给他画地为?牢了?!
楚怀秀这时正换防回来,见家门口杵着个人?,驱马向?前一看,是李从庚!她摸了?摸额头,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李从庚见了?楚怀秀,张口就叫:“嫂子回来了??”
“???”楚怀秀惊悚的抬头一看,仔细一琢磨,终于明白刚才那股不对劲之感?是哪里来的了?,李从庚素来和谢宣交好,谢宣简直?*? 拿他当亲兄弟处,万万没?有将人?晾在?门外的时候,更何况人?家初来乍到的,实非谢宣的待客之道!
先前李从庚叫她弟妹的,何来一个嫂子?!
楚怀秀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这才反应过来这声嫂子是怎么回事!!
她好奇的问道:“你和卯娘……”
“师父将卯娘许配给了?我,只是阿宣心中还有些芥蒂,一时接受不了?。”李从庚耐心的解释道。
楚怀秀点了?点头,心说李从庚一时半会?儿是进不了?谢家的门了?,于是指了?指一旁谢宣先前给李从庚收拾的小院说道:“你暂且回家歇歇脚吧,风尘仆仆的赶了?这么久的路。”
楚怀秀把?谢宣留在?门口盯着李从庚的兴庆军叫走了?,她边走边说道:“待会?儿李兄弟就别开火了?,我命人?送些酒席过去。”
李从庚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楚怀秀随之进了?院门,走了?没?两步就听?到谢宣在?院子里指天骂地道:“我就说那姓李的没?安什么好心!我的青衡都是个半大孩子,李从庚还迟迟不肯成亲,有猫腻,绝对有猫腻!十岁啊!卯娘,他比你大整整十岁啊,他是眼巴巴看着你长大的,竟然对你起?这样的心思,他是畜生吗?”
卯娘站在?庭院里听?他的牢骚道:“哥哥,你是嫌他老吗?”
谢宣点了?点头道:“老男人?有什么好的?!你年纪轻不晓事,不知道这里的弯弯绕绕,听?哥哥的话,我军营里的年轻小伙子随你挑!”
楚怀秀站在?石影后听?了?一会?儿,实在?没?耳听?了?,这才踱步出来说道:“又在?这里浑说什么?阿爹都同意的事儿,你缠闹个什么劲儿?”
卯娘眸光一亮,迅速跑过去道:“嫂嫂,你终于回来啦!”
谢宣摸了?摸鼻子,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绝不松口!
第147章
谢宣不肯松口卯娘的亲事, 兴庆府上上下下都来劝,上至闻人驰,中至与他交好的大臣, 下至……下至谢钊这个小豆丁。
谢宣摸了摸谢钊的小狗头道:“你就这么愿意他当?你姑父啊?”
谢钊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愿意的!!”除了准姑父,谁还会替他写夫子罚写的作业呢!
谢宣咬牙冷笑不已,李从?庚挺会收买人心啊,把兴庆府上上下下都哄得开心的不行,都来替他说话, 岂有此?理!
这日, 楚怀秀故意叫走了院子里的护卫,李从?庚得以翻墙进来, 手里提着两?坛乡野小店自酿的桂花酒, 将谢宣堵了个正着。
谢宣转身就要?往屋里走被李从?庚拦了个正着, 谢宣抬眼望天鼻子里哼着冷气, 像一头倔驴。
李从?庚忍俊不禁,将他扯入院中凉亭坐下并塞给他一坛酒道:“你知道我出身贫寒, 浑身上下也没多少值得称道的优点?, 但有一个你不可不知。”
“哦?什么?”谢宣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
“我太爷爷活了103岁,爷爷亡于兵燹的那?年86岁,身子骨还十分硬朗呢,耳不聋眼不花,我爹是意外暂且不提。”李从?庚耐心说道。
“什么意思?”谢宣明?知故问道。
“我家?世代都长寿, 你不愿将卯娘许配给我,最介意的地方恐怕就是我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吧, 怕我不能与她偕老, 怕留她一人在世孤苦伶仃的吧,我很能活的。”李从?庚意味深长的说道。
谢宣闷了一口酒, 淡淡道:“这算什么优点?,我爷爷花甲之?龄了还在率部出征,我爹还在活蹦乱跳呢,卯娘的祖辈也不差,况且卯娘比你小了整整十岁!”
李从?庚:“……”他郁闷了,死活撬不动谢宣这张石头嘴。
两?人闷坐在亭子里,无言对饮。
最后?谢宣别别扭扭的开口问道:“我爹为何同意这门亲事?”
“我品性忠厚……”李从?庚抬头看了谢宣一眼,声音不自觉的弱下来,他声音略微发哑,“我与卯娘两?情相悦。”
气的谢宣起身便要?走,李从?庚一把将他拉住说道:“是汴京的情形不好了。”
李从?庚一向在谢壑身旁侍奉着,除了亲子外是谢壑的第一心腹,也唯有将小女儿托付给他才肯安心。
见谢宣坐回,李从?庚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师父明?面上居于高位,暗地里涌向谢家?的波澜就没有停过,宁国?公掌握着大齐半数兵马,师父又高居相位,再加上前段时间关于你的流言,谢家?已经十分危险了。官家?因汴京之?役的大捷得以保住大齐的半壁江山,他因师父之?功暂且不会发落谢家?,你知道的官家?身子一向羸弱,一旦官家?崩殂……后?果不堪设想。”
“他对未来的设想还真?是悲观,他将卯娘许配给你,是做足了谢家?被灭族的准备。”谢宣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越来越难劝,先?前我让他跟我一起来兴庆府,他非得要?什么劝谏君王,如今倒好了,便是要?托孤都不能找到什么像样?的人,你说气不气!”
李从?庚:“……”
“那?什么,嫁妆我得花段时间准备。”谢宣扔下这么一句话,起身走了。
三个月后?,李从?庚与卯娘风光大婚。
六年后?,一封家?书打碎了熙州的宁静。
书信是金长庆留在宫中的大弟子姜康写的,信中暗示官家?病重,恐怕汴京城中风波又气,现在朝中主?政的是大皇子的外家?,许多政令与先?时不同了,搞得京中人心惶惶的。
熙州众人几乎同时嗅到了危险的意味,谢钊问道:“大皇子的外家?是霍氏,素来与临安侯交好,与祖父十分不对付,霍家?主?政汴京,那?祖父呢?”
闻人氏留在京中的暗桩只说是谢壑偶感风寒,抱疾家?中。
谢壑想要?说什么,霍氏便是再手眼通天也挡不住,关键是谢壑沉寂了,这十分不同寻常。
熙州众人心中猜测不已,恰逢盛德昌商号的商队来熙州走商,这是谢宣的心腹,耳目遍布天下,各路消息无不灵通。
谢宣问领队道:“商队可去过汴京?”
领队答:“月前去过,贩了些棉布和药材来北疆卖。”
“宁国?府如何了?”谢宣问道。
“一切都好,只是略微有些奇怪。”领队回忆道,“宁国?府闭门谢客许久了,亦没有什么消息需要?递,只是在药铺里买了不少清毒化痈的药材,先?前只有几样?,后?头愈买愈多,大概是府里什么人在养病吧。”
谢宣点?了点?头,打发了领队的,当?夜他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南下的。
一路快马加鞭,数日后?他牵着马来到了汴京城外,却?不料汴京戒严,往来的通牒文书核查的十分仔细。
谢宣在府界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乔装打扮一番,打扮成进京赶考的书生,拿的是临安城的文书,临安是临安侯的老巢,这些守卫大多都是临安侯的爪牙,最危险的有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
况且谢壑是实打实的临安人,谢宣自幼便说得一口流利的临安话,这样?乔办十分妥帖,再者如今临安侯一派得势,进京的士子必得先?去临安侯府拜会一番,做不得假,是以百密一疏,被谢宣钻了空子。
谢宣在几重山里打了个兀站,并没有直接回宁国?府,而且搭上前来看戏的杨家?大爷,回了杨家?。
在杨家老太爷杨松亭嘴里得知谢壑得的是背疽,已经到了药石罔医的境地,也就是这三五天的信了,其实杨家?大爷亦不是纯去几重山看戏的,而是要?找机会避人耳目给谢宣那?边递个话,看看青衡哭的眼睛都快瞎了,真?真?是造孽啊。
谢宣如脚踩棉花一般,化作杨家?的药仆,跟随杨松亭的脚步来到宁国?府。
府里小厮在暗中忙活着给谢壑预备后?事,没太注意杨松亭一行人,只摇头叹气道:“大郎还是不肯死心,日日都要?请杨老太医来出诊,只是连老神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哎,可怜大郎的一片孝心。”
谢壑的屋子里药气缭绕,熏得人头皮发麻,丫鬟婆子们在外间伺候,屋里只有惠娘和青衡在侍疾。
谢壑昏睡在榻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惠娘见杨老太医来了,忙起身道:“麻烦老世伯了。”说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杨松亭宽慰两?句,揭开搭在谢壑身上的薄被,谢宣当?即眼前一眩,心里像被谁敲了一记闷棍,低叹道:“怎会如此?严重?”
惠娘和青衡认出了他的声音,皆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之?人,一时失语。
“爹爹?”青衡沙哑着声音问道。
“嗯,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谢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青衡摇了摇头,直言道:“是儿子不孝,没有侍奉好祖父,才令祖父遭了这许多罪楚。”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要?自责,看你眼眶黢黑,不知熬了多少个昼夜,我在这里看着,你暂且下去休整一番。”谢宣嘱咐道。
青衡心下不舍,也得从?命。不仅青衡被他强行撵出去了,就连惠娘也被他支了出去,借口是他想吃阿娘亲手做的鸡汤面。
屋里只剩下昏睡的谢壑,老太医杨松亭和谢宣。
谢宣查看了一番谢壑的背疽道:“开刀吧。”
杨老太医摇了摇头道:“不可,这么大片的背疽,便是开刀剜去八成也要?伤及肺腑,治不活的,况且开刀之?后?化脓更是危险,开刀只会十死无生。”
谢宣卸下身上的药箱,坚定的说道:“化脓感染之?事我来解决,只需老太医协助我剜去背疽才好。”
杨老太医见实在劝不住谢宣,也只能点?头答应,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既然如此?我便回府准备家?伙事儿,只是……”
“只是什么?老太医请讲。”谢宣问道。
“需要?用杨氏秘传的金针过脉之?法稳住你爹的经脉,只是家?里最精通此?术的是我的曾孙女芸娘,她年纪轻又是女郎,不知你介不介意?”杨老太医犹豫半晌,出声问道。
谢宣摇了摇头道:“老太医愿意伸出援手我已感激不尽,怎会有介嫌之?理?”
“那?便好,那?便好,过了晌我便带她一同过来。”杨老太医说道。
杨老太医告退之?后?,谢宣在耳房里唤醒了闲置许久的系统,兑换了不少抗生素,然后?命系统给楚怀秀传话,说自己已经回了汴京,阿爹生了背疽,他需要?侍疾个把月后?才能回去,让她不必担心。
二人断线之?后?,系统好奇的问道:“有了抗生素就可以了吗?背疽就算在医学发达的后?世也是个棘手的病,看着不大的一块背疽能剜好深呢,你爹的背疽都有拳头那?么大了,很是可怖,那?个老中医没有骗你,搞不好真?的会伤及肺腑。”
“死马当?活马医吧,放任不管我爹的痛苦一点?儿也缓解不了,剜掉还能挣得一线生机,你说对吧。”谢宣回道。
“赌鬼!”系统吐槽了一句,悄咪咪不说话了,自己悄悄在后?台查着有关背疽的相关资料。
谢宣晒然一笑,赌?谁的人生不是一场豪赌呢?!
春日?昭昭, 汴京府界。
杨家药圃里的花花草草长?势喜人?,芸娘穿了一身利索的窄袖袍衫亲自下田打理,春风一荡, 不远处有一簇狗尾巴草摇晃的十?分嚣张。
芸娘一怔,只觉那处有异,她心下警惕来?不及招呼远处的侍从,自己抡圆了锄头小心翼翼的朝那簇狗尾巴草走去。
“嘘!是我!”
芸娘刚一靠近,就?被人?轻声呼住, 她不禁蹙起秀丽的眉头, 疑惑道:“哪里来?的小贼?我认识你?”
谢钊扶了扶自己额头上?戴着的狗尾巴草束以掩饰自己面上?的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谢钊, 我家在你家隔壁那个?。”
芸娘大吃一惊, 她连忙凑上?前去仔细查看, 果?然见此子的眉眼跟谢青衡有几分相似, 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这边?”
“悄悄跟在我爹身后过来?的,迟迟不见我爹出城, 我担心出什么事, 这才来?你家的药圃等你想问?问?情况。”谢钊言简意赅道。
“不怎么好,谢爷爷病的很重,你爹在跟我太爷爷商量诊治的办法,需要我施金针过脉之法前去协助,我来?药圃里采几样急用的药就?回去帮忙。”芸娘叹了一口气说道。
谢钊呆愣在原地, 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半晌后他才低声问?道:“可不可以带我进城?”
近来?, 汴京戒严,对那些南来?北往进城的人?盘查的很严, 结合京中流传谢宣没死的言论,无论怎么说都是针对谢家子的,谢钊凭借自己的力量很难进城,他还十?分年少,能有份来?杨家药圃寻机会的机灵劲儿已是十?分不易了。
芸娘望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咬了咬唇道:“那好吧,不过,只得委屈你做我的药童了。”
谢钊连忙摇头道:“不委屈的,谢谢你芸娘。”
少年的目光纯然,芸娘悄悄低下了头,她亲自拿了一套药童的衣衫给他换上?,一番乔装打扮后,谢钊跟在她的马车后面与她一同回了杨家。
杨家大郎一看谢钊,扶额叹道:“真不愧是谢宣之子,连浑水摸鱼的功夫都与他如出一辙。”
谢钊顺利到了杨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扬起一抹灿若云霞的笑意道:“多谢世伯款待。”
谢壑病急,杨家这边也并未耽搁,在芸娘收集完必用的药材之后,就?收拾药箱一起去了宁国府。
谢宣抬眼看到谢钊的那一刻,头一懵问?道:“你怎么来?了?”
“左右熙州军营还算安定,我看您走得急就?悄悄跟了来?……”谢钊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的说道。
“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读书了,回去记得抄百遍《论语》给我。”谢宣板着脸训道。
忽然,众人?听到一声轻笑,是谢壑恍恍惚惚的醒了,听到谢宣在当庭训子,他伸出清瘦的手有气无力的招了招他们父子俩说道:“宣儿,钊钊,过来?。”
谢钊快步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颤声叫道:“爷爷……”
谢壑缓了缓,生出些许力气来?耐心问?道:“爷爷当初教你的画,画熟了吗?”
谢钊重重的点头道:“都画熟了,姑姑又?教了我些新技巧,我出门偷偷卖画了,现在一副能卖一百两?银子呢。”
谢宣横眉冷对道:“不务正业!”
“好了。”谢壑轻轻摇了摇头道,“钊钊是幺子,又?不顶门立户,苛责他这么多作甚,他这一生啊过得恣肆快活便是极好的一生了,你少时也不喜欢读书,钊钊也是随了根,你若喜欢读书的,青衡的课业十?分不错……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读书当官有什么好,你我都是读书举业,个?中心酸无以言表,我倒希望钊钊能够快活一些,按照自己的意愿过完这一生,这该多好啊。”
谢壑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一种无法参与儿孙人?生后续的遗憾,谢钊听音知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爷爷,你不要这样说,我会像哥哥一样好好读书好好当官的,将来?还要给你颐养天年呢,我要生七个?八个?小崽儿给你带,到时候都是你说了算。”谢钊哽咽道。
谢宣的眼睛也红通通的,显然在强忍着泪水。
“那个?,可以开?始了吗?刀都磨好了。”杨松亭打断道。
谢家祖孙:“……”
谢宣拍了拍谢钊的肩膀道:“你去前院看看你兄长?。”
“我不去。”谢钊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谢宣扶额,叹道:“你这孩子没一句话?会听我的。”
杨松亭捋了捋胡须道:“少年人?都这样,自己主意正的很,他在此处也无妨,正好给芸娘打打下手。”
谢壑低咳了两?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杨松亭解释道:“你儿做主要把你后背上的痈剜掉。”
“剜了就?好了。”谢宣解释道。
“将你娘和青衡叫来。”谢壑吩咐道,一副要留遗言的架势。
谢宣点点头道:“好,您略微等一等。”他伸手一捂,啪的一声,谢壑应声倒在床榻上?,麻晕过去。
杨松亭:“……”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爷仨的性子一模一样,谁也不听谁的,谁反应快谁做主。
谢宣将他爹扶好,谢钊十?分有眼力价的将祖父的衣衫褪去,拳头大的疽痈映入众人?眼帘,杨松亭拿着手里的金刀放到火焰上?烤了烤,又?猛然淬了一口烈酒,他在谢壑的病处比了比,然后果?断下刀去挖疽痈,他的手速非常快,刀法稳的出奇,随着创面的增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宣用手里的无菌纱布去擦拭流出来?的东西,片刻后他把纱布递给儿子道:“你来?擦。”
谢钊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虽然紧张,但没出什么错处。
谢宣将抗生素药液瓶吊好,然后将一枚极细的银针刺入谢壑手背的血管中,将药液慢慢输入谢壑体内。
杨松亭凝神瞟了一眼,很识趣的没有说话?。
芸娘正极专注的施针止血,太爷爷都不问?的事她也不好奇。
谢钊还以为这个?是杨家的手段呢,亦没有多问?什么。
四人?从清晨忙活到了午后,这才算忙活清楚了。
杨松亭满头大汗的缝好创口,末了终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万幸,疽痈没有穿透后背,若是伤口不化脓,谢相这一关算是过了。”
“多谢杨老,您辛苦了。”谢宣感谢道。
杨松亭摇了摇头道:“谢相若能闯过这一关也是百姓之福,老朽也算是功德一件咯,你我两?家素来?交好,何必如此客套。”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发现屋子里的两?个?小人?儿正你给我擦汗,我给你擦汗,擦的手忙脚乱呢。
杨松亭故意低咳一声,芸娘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冲谢宣福了一福立马乖巧的躲到太爷爷身后眯着了。
谢钊的手停留在空中,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杨松亭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带着重孙女扬长?而?去。
谢钊沉默的跟在阿爹身旁,还挺忙叨。
谢宣状似无意的提起:“那杨家的小女郎还挺有本事。”
谢钊立即附和道:“是啊,是啊。”
“长?得也十?分貌美。”谢宣又?闲闲的说道。
“是啊,是啊。”谢钊正在给祖父掖被角,也没注意他爹说了啥,等他反应过来?,面上?一热,掩饰道,“是……是吗?我没注意到,爹!你怎么能这样,到处看小女郎好不好看!我要回去告诉娘亲!”
谢宣眉眼一抬道:“我这不是看你总偷看杨家小女郎,这才好奇吗?”
谢钊大声辩解道:“我没有偷看!”
“哦,那是不喜欢咯,真可惜那杨家小女郎与我们家有娃娃亲,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与你阿娘想想法子……”谢宣瞄着他的神色故意逗弄他。
“没有不喜欢!”谢钊登时急了,“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谢宣问?道,“小女郎都是喜欢有本事的小郎君,你再文不成武不就?的……恐怕不妙。”
谢钊吹了吹额前的碎发道:“爹,你嘴里没有实话?,说来?说去还是哄着我多读书,我当个?将军就?好了,为什么要读那么多的书?”
谢宣劝道:“读书多可以练嘴皮子,你不想以后在朝堂上?跟人?吵架还要靠你哥吧?”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手足之间互帮互助,岂非天经地义?”青衡端了两?碗喷香的鸡汤面走过来?说道,“阿爹,钊钊,你们吃碗面便去歇歇脚吧,我来?照看祖父便好。”
谢宣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我守在你祖父身边,有些情况你们人?小处理不了,在这里也是白熬着,尤其是青衡,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的了?去找你祖母要些好吃的补补,钊钊吃完面带着你兄长?下去休息。”
青衡本不愿的,但他没有谢钊力气大,被谢钊生拖硬拽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不禁担忧道:“阿爹一回来?便和杨老商议剜除祖父后背的疽痈,特意支开?了我和祖母,你全程看着,到底如何了?”
“剜了,还缝了这么大一道口子。”谢钊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回道。
“啊?”青衡惊呼一声道,“本来?一开?始我也问?过杨老,杨老并不赞同剜掉,风险太大,祖父也是这么考虑的,可你也知道得了背疽的人?……哎,熬命罢了。阿爹是如何说服杨老的?”
谢钊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半路跟着芸娘才回的家,他如何跟杨老商量的我无从得知,反正我来?了之后他赶我不及,只得任由我在屋子里帮忙,杨老说只要伤口不化脓就?好说。”
“祖父手背上?扎的什么?”青衡又?问?道。
谢钊眨了眨眼说道:“这不是杨老的手段?”
“明显不是,你天天跟在阿爹身边,你也不知道?”青衡诧异的问?道。
兄弟俩相对而?视,愣了半晌,青衡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不说,咱们也别好奇,只要对祖父的病有利便成,阿爹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办法的,但就?是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