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五……五十万石?!”薛云疏惊了,即便薛家是纪州大?户,他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粮食。
“那么多的粮食,薛家的船队恐怕不够。”薛云疏如实说道。
“无妨,船的事我来协调。”谢宣说道。
薛云疏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还有,这次带你的家人跟你一道出?行吧。”谢宣叮嘱道,“给楚家军送完粮草后,找个地方眯起来,不要?被任何人找到,躲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没事了。”
薛云疏蓦然抬眸看着?他,半晌后他默默的点了点头,依旧答应帮谢宣运粮草。
“多保重!”
“多保重!”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五十万石粮食需要?用十几艘大?船来运,无论是搬运粮食还是率船北上,都十分引人注目,旁人想看不见都难。
谢宣对外说法是西北战事吃紧,需得将纪州仓库里的粮草运到西北去。
此举令赵方令等人起了疑,明里暗里要?看朝廷出?具的文书,就连此路的转运使都跟着?来凑热闹,但到底是谢宣技高一筹,将这些牛鬼蛇神都弹压了回?去。
赵方令、许信义等人因为?御杏园的事儿一直明里暗里跟谢宣较着?劲儿呢,好不容易抓住谢宣这么个有明显漏洞的错处,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他们虽然在纪州为?官,但在朝中也有耳目,谢宣的话是真是假他们去信问问朝中之人便可,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真这件事儿便不了了之了,若是假他们可以趁此机会将谢宣从纪州调离,本?来他们在纪州当土皇帝当的好好的,谢宣非要?过来插这一脚,害得他们没了油水可捞,兜里比脸上还干净呢,真是岂有此理!
赵方令他们且去朝中问着?,月余后,薛云疏将五十万石粮草运至熙州大?营。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楚家军中有不少人都认出?了薛云疏,看薛云疏犹如看财神爷一般,他们知道将军在等一批很重要?的粮饷,粮饷一到,他们收拾妥当将立即拔营西进,上面已经在不断的催促了。
薛云疏将手中的放春扇交给了楚怀秀,以做不时之需。
楚怀秀睹物思人,长叹一口?气?,接了扇子。
与此同时,宫里接到八百里加急战报,战事越打越胶着?,渐渐形成相峙之势。
景元帝不要?前方将领与西秦人相峙,因为?大?齐的国库马上就要?耗不起了,推行了十几年新政攒下的家当根本?就不禁花。
其实,大?齐作为?进攻方,战事进入相峙阶段就相当于渐渐处于劣势,谁也不想的。
可是秋后西秦人的马膘肥体壮,越往西打西秦人的骑兵优势越突出?,大?齐这大?部分都是两条腿的,怎么可能跑得过人家四?条腿的,差别就是这样一点点拉开的。
显然,景元帝也知道这一点儿,他思索了片刻道:“楚怀秀所率领的熙州军旧部多骑兵,命楚怀秀部全军出?击,再将战线往西推一推。”
命楚怀秀全军出?击没有问题,但已收过谢宣书信的楚鶂默然片刻,跪问君王道:“陛下,如此一来,楚怀秀部的粮草该如何补给?”
临安侯谢靡回?道:“打败西秦人,楚怀秀部还缺粮草吗?”
楚鶂哂笑,别的人都是吃饱了去打仗,只有他的孙女是打赢仗才?能饭吃,凭什?么?
“陛下,此法万万不可。”楚鶂劝谏道,“人在饥饿之下自然哪里的西秦人粮草多就去选择优先攻击哪里,恐怕不会总符合陛下的期待,望陛下三思。”
景元帝沉默半晌后决定:“楚怀秀部的粮草让蓝元英想办法去调配,她只需向着?肃州城的方向全力进攻就好。”
“臣叩谢陛下隆恩。”楚鶂跪谢道。
片刻后应国公楚鶂和临安侯谢靡一道从宫中出?来,临上马车前楚鶂敲打道:“谢侯爷,将旁人踩到脚下并不能使人看起来更加威武雄壮。”
谢靡闻言笑了,他回?道:“那可未必。”
多了别算,往前捯十年楚鶂都不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可见楚鶂这次真的是怕了,那又怎样,有的人天生?适合做一把锋利的刀,他要?物尽其用才?是。
却说楚怀秀接收完谢宣送过来的粮草后,直接拔营直奔西秦人的甘州而去,那里有数不清的战马,秋日草黄,已被西秦人喂的膘肥体壮,正当得用之时,天知道她觊觎此处多久了!
只要?攻下此处,西北僵局便可瞬间?土崩瓦解,西秦人失去这唯一一座马场将会继续向西龟缩,甚至一路躲到漠西去都是极有可能的。
楚怀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直在楚怀秀身?后鬼鬼祟祟跟着?的穆九经部见状大?惊,楚怀秀这么疯狂的举动他那里敢跟?不要?命了?!就算楚怀秀神勇无双,真的将甘州城给攻下来了,他也不敢贸然接手,说不定哪会儿西秦人就强劲的冲杀回?来,他可抵挡不住啊!
于是,穆九经率部众悄悄的躲过楚怀秀去,慢慢悠悠的朝肃州而去,因为?已经有别的友军趟过去了,这一路上还算平静,就算遇到小?股的西秦士兵也不足为?惧。
楚怀秀听到属下报告的穆九经部的消息后,她嗤笑一声道:“鼠辈!”
他要?真悄咪咪的跟在她身?后,摸到甘州来她反而会对此人刮目相看,不过穆九经不会让人看得起的。
肃州,城外。
蓝云英作为?五路西征军的总统帅,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只有西路军的主力谢廉部还是不见踪迹外,其余的人差不多都到了,楚怀秀却迟迟不肯现?身?。
蓝云英按下心里的不耐,楚怀秀是一把好刀,没有她谁来插西秦人的心脏?!他连下五道军令催楚怀秀来肃州汇合。
楚怀秀将这几纸屁话般的军令扔进废纸篓里,蓝云英只有在用到她时才?会活过来,其余的时候就跟死了一样。
再者说,甘州攻不下,便是天王老子去了肃州都没用,肃州地广人稀最适合跑马了!现?在齐军没有足够的良马,贸然西去是准备西秦骑兵包了饺子吗?!
秦风看了一眼废纸篓里的公文,问楚怀秀道:“将军,我们真的不理会蓝帅的军令吗?”
楚怀秀抬眸道:“遣人去跟蓝帅说,我们正在筹集粮草,粮草不够无法率部前行。”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总不能到了肃州城下,别的部吃着?喝着?,咱们眼巴巴的看着?吧,多可怜。”
秦风勾了勾唇角,他抱拳道:“是!”
楚怀秀搪塞了蓝云英那边后,率众继续往甘州的方向赶。
蓝云英收到楚怀秀的回?信后,眼前一黑!但西路军最擅长攻城略地的楚怀秀部不在,他也不好贸然行动,之前派出?去叫阵的将军都铩羽而归了,再去的话就容易打击士气?,只等楚怀秀来了再说。
蓝云英无法,只得道:“再去传军令!就说她部的粮草我们负责调配,让她速速赶来肃州。”
岂料,属下拱手回?道:“蓝帅,楚怀秀怕是来不了了,她正率部攻打甘州城!”
蓝云英气?个仰倒!姓楚的都这么不自量力吗?!
景元十三年冬, 大风雪。
从朔北一直刮到纪州,从纪州一直下到汴京,寒风呼哨, 大地?落得个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一封八百里加急战报从西北直传入汴京,冬日雪夜闷雷大作,天空暗沉沉的,不见丝毫光亮。
天象如此诡异,人心亦惶惶!
没多时两府六部重臣齐聚御书?房内, 御前总管小心翼翼的吩咐宫娥们给诸位重臣设座添茶。
待重臣落座, 景元帝将手中的战报交给御前总管,命他传给诸位大臣览阅。
诸人看后, 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却?都识相的沉默着。
“应国公?, 此事你怎么看?”景元帝揉了揉发痛发胀的额角, 沉声?问道?。
盖因战报记载:西路军属将楚怀秀无旨攻破甘州,贻误大军西进之战机, 致大军在肃州城外屡屡失利, 天大寒,将士冻伤无数,西北战局危矣。
楚鶂垂眸回禀道?:“如今王师已攻入西秦腹地?,冬月了,天寒地?冻, 西秦一向地?广人稀,大齐步兵在西秦腹地?活动受限, 不敌西秦骑兵也是有的, 唯有攻下甘州,补充大齐的战马, 以?骑兵对抗骑兵,再图西进方为上策。”
景元帝不耐的揉了揉额角,冷笑道?:“应国公?是说朕在西北那么多的将士,都不如楚怀秀会打仗是吗?违抗上令,该当何罪?”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兵事最忌什么?外行指导内行,最后一有败迹反而让内行来背锅。
官家不看你说的有没有道?理,只在意你听不听话!
众臣冷汗淋淋,俱都噤声?不语。
这时谢壑离座回禀道?:“西北战局情势复杂,但将一时之败都归于一兵一将,臣以?为不妥,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谢尚书?的意思是西北诸将错了?朕也错了吗?!”景元帝暴怒道?。
谢壑撩起官袍跪地?请罪道?:“臣不敢。”
景元帝阴鸷的扫视着面?前的重臣道?:“谢壑这么以?为,你们也这么以?为吗?”
诸臣皆离座伏地?请罪道?:“臣等?不敢。”
景元帝沉默数息,才又开?口说道?:“如今之势,诸卿以?为如何?”
有大臣和稀泥道?:“既然战报上直指楚怀秀,官家不妨下御令急命楚怀秀部挥师西援肃州兵将,解肃州之困岂不妥当,应国公?也说了,楚怀秀打下甘州城是为了得西秦战马,况楚怀秀部本就多骑兵,以?骑兵对抗骑兵,楚怀秀部赢面?很大,如此一来西北战局颓势将一扭乾坤,官家万世功业,唾手可得。”
景元帝没有说话,只环视众人一眼。
龙威滚滚,几近压的诸人喘不过气?来,众人闻言纷纷赞同道?:“臣以?为是。”
景元帝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拟旨吧。”
圣旨传到楚怀秀手里时,已接近腊月,如今天寒地?冻本不适宜行军了,无奈天家金口玉令违抗不得。
楚怀秀命部下点齐粮草,备足冬衣,然后预备西进,只不过甘州是她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得找人接手占牢才是,不然她不就白忙活一场了嘛?!
只是西北诸将,无一人敢接手甘州城,除了闻人驰的人。
盖因甘州城是西秦养马的军事重镇,西秦人必不甘心就这么丢了,一准会疯狂反扑,除了骁勇善战的楚怀秀谁还能?抵挡得住西秦人的反扑,没得早早把命搭在这里,所以?西北诸将并不应。
楚怀秀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将甘州交给兴庆府的人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楚怀秀带足冬衣和粮草,浩浩荡荡的朝肃州城的方向进发。
只是她此刻尚且不知,肃州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齐军久攻肃州不下,粮草却?一日一日的减少。
齐军兵将不耐西秦之地?的苦寒,冻伤冻病的亦不在少数,士气?一度十分低迷。
蓝云英陷入退与不退兵的两难抉择中,依照齐军现在的状况,最优解便是暂且退兵等?来年开?春再图进取,可官家的意思是毕其功于一役,今年拿下西秦,明?年主要对抗兀目人,收复燕云十六州。
蓝云英手下的心腹干将说道?:“据悉楚怀秀部已经在奔赴肃州的路上,无论退不退兵,等?楚怀秀部来了再说。”
蓝云英点了点头,瞬间?领悟了心腹的言外之意,如今贸然退兵肯定会招来西秦骑兵的追杀截猎,只待楚怀秀来,若她能?攻城就攻城,若不能?攻城就让她断后,大军也好安然无恙的撤出去,将损失降到最低。
风雪一场接着一场的落入西北苦寒之地?,无数人的生命注定走不出今年这一场又一场的狂风暴雪。
楚怀秀到肃州城外的齐军大营时,并没有迎来主帅蓝云英的责难,蓝云英对她笑脸相迎,以?礼相待,甚至为了欢迎她的到来,破天荒的犒军三日,好酒好肉的伺候着。
楚家军哪里享受过这个待遇,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楚怀秀看了一眼面前的酒肉,抬眸问道?:“蓝帅,大军是攻城还是撤退?”
“官家的意思是毕其功于一役,此战若胜,西秦亡国之日亦不远矣,我?们西征军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又岂会在这最后一步上后退。”蓝云英说道?。
楚怀秀点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眼前的这些好酒好肉便是她的买命钱了。
楚怀秀部休整了三日后,接到了攻城的军令。
说实话,西秦人少兵稀,守城的水平十分潦草,但他们手中有从羌人手中购入的尖兵利器,有甘州马场供应的精壮战马,在东部城池密集的地?方,他们作战不沾光,但越往西走,西秦骑兵的优势越能?凸显出来,而齐军步兵的劣势也一步步显露无疑。
但西秦骑兵遇到大齐骑兵,谁更胜一筹,尚未可知。
由?此,蓝云英才下了攻城的决定,一来试试楚怀秀的深浅,二来也不算辜负圣命,若势头不好,他们再撤军也来得及。
这次仍是楚怀秀部打前锋,蓝云英率大军压后与西秦兵对垒在肃州城郊外的雪原上。
蓝云英表面?上做足进攻之势,实际已悄悄准备撤军了。
穆九经见楚怀秀来了,心喜不已,他曾跟在楚怀秀身后捡了不少军功,楚怀秀最擅长攻城略地?,若她能?一举破了肃州城,由?自己的人将肃州城占了,岂不美滋滋,那将是多大的功劳啊!
是以?,楚怀秀打前锋,穆九经紧跟在楚怀秀部的后面?,随时准备捡漏。
战事一触即发!
千里之遥的谢宣正在纪州官邸的小院里烤红薯,银霜炭埋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薯,一点点的煨熟,独属于红薯的香甜气?息便不受控制的钻了出来。
系统一个劲儿的在旁边插科打诨道?:“好香啊,能?吃了吗?”
“再等?一会儿吧,里面?还不熟。”谢宣耐心说道?。
“哇!我?觉得红薯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系统在一旁拍着手说道?。
谢宣吹了吹木炭,回道?:“让你连着吃上一年你就不这样想了,红薯吃多了烧心。这天下还有许多好吃的,跟着我?混,保证带你长见识!”
系统听说还有比红薯更好吃的东西,不禁心生期待与向往。
半天后,红薯烤熟了,黄瓤蜜心比糖人还甜。
谢宣将最先烤熟的那个用细长的铁钳子夹出来,然后用纸掂着,一掰为二,红薯烤的蜜汁四淌,他轻轻的吹了吹,热气?散了些,然后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满足极了!
好甜!又烫又甜,在寒冬之中吃上这么一口,超绝!
“阿宣哥哥,我?也要!”系统见谢宣吃烤红薯吃的香甜,瞬间?它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
谢宣将手中的另一块烤红薯递给它,一人一统默默无声?的吃烤红薯,一连吃了六个,这才罢休。
谢宣打趣道?:“系统啊,你一只系统赶上三只鹅的饭量了。”
系统气?急,别以?为它不知道?,农家有句谚语:鹅是大牲口,三只鹅的饭量顶一头猪。谢宣这是七拐八拐的捉弄它呢,它岂能?受着?!必须反击啊!
一人一统吃饱了没事干,来回唇枪舌战斗嘴玩!
“咳咳,小……小师兄……”楚怀秀的声?音恍然插了进来。
“秀秀,我?在!”谢宣当即止了玩笑,回应道?。
“幸不辱……使命,穆九经……的人头拿到了。”楚怀秀断断续续的说道?,声?音非常虚弱。
“你在哪儿?”谢宣正色道?。
“肃州城外,肃州城破了,可朝廷的军队早已跑光。”楚怀秀悲凉的说道?,“我?以?为,他们至少会留下一些人接管肃州城的,可惜没有。”
“八千楚家军已经不剩几个人了,我?大概真的回不去了。”楚怀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那六十石军粮,我?们没有白吃。楚氏,为国尽忠了!”
楚怀秀眼睛被污血染透,天空透着一股深红色的昏暗。
“系统,把这两支万年人参和这堆红薯交给名将系统,让她们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城池没人接手便不要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保命,闻人师父就在西北,一定会派人找她们的!”谢宣冷静的说道?,他打开?药物兑换页面?,不要命的用积分兑换各种伤药,消炎药,抗生素等?,最后不忘给名将系统兑了两支营养液。
谢宣的系统收了嬉皮笑脸,认真将谢宣打包好的东西一股脑的交给前辈。
“秀秀,我?们还没有成亲呢,不要放弃。”谢宣颤抖着声?音鼓?*? 励道?,“纵然这世上的人都抛弃你,我?和闻人师父不会,你要坚持啊。”
“小师兄……小师兄……我?……”楚怀秀的声?音戛然而止,谢宣心头陡然一惊。
系统在页面?上敲了半晌,抬头无奈的说道?:“我?跟前辈之间?的信号断了。”
“我?交给你的那些东西投递过去了吗?”谢宣问道?。
“放心吧,投递过去了。”系统点了点头说道?。
楚怀秀身受重伤,她望着红迹斑斑的天呐呐无言。
“宿主,就听谢宣的,我?们未必没有生机,城池已经破了,楚家军虽然损失惨重,但西秦人同样如此,我?们趁着西秦人的援军还没到,先找地?方躲起来。”楚怀秀的系统劝道?,“这是谢宣烤的红薯,还热乎着,你吃一块补充补充体?力。”
楚怀秀费劲接过那枚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这是冰天雪地?里唯一一丝温暖,她借着这道?温暖渐渐缓了过来。
她缓缓坐起来,斩断一块袍角,沾着敌虏的鲜血写道?:腊月初六晌午,楚怀秀部破肃州城,但损失惨重,几无可用之兵,西征军主力未经告知已率先撤走,肃州虽破却?无友军接应,孤木难支,楚家军将皆忠烈之士,已存殉国之念,方不负君恩,楚怀秀血书?绝笔。
写完之后,她盖上自己的将印,用一支短箭钉在肃州城外的冰天雪地?里。
副将秦风单手用枪支撑着身体?,朝楚怀秀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楚怀秀也好不到哪里去,二人相互搀扶着,召集还能?动弹的楚家军,寻了几匹还有力气?的马,在风雪中摇摇晃晃的东行而去。
楚怀秀凭借着谢宣留给她的那一袋红薯向东迂回挺进,与向西而行的闻人驰部会合,楚怀秀一下马便晕了过去。
“秀秀!秀秀!”闻人驰打横抱将她抱起,一行人一路朝兴庆军的大营而去。
一进大营,闻人驰便急忙说道?:“传军医!”
郎中抱着药箱一路小跑过来,片刻也不敢耽搁,当即给楚怀秀诊脉。
“王爷请放心,此人虽然伤重,但医治及时,并没有恶化的迹象,在军中将养一阵子,也就无大碍了。”郎中如实回道?,“倒是外面?那几个小将军情况更危险些。老夫开?些药来与他们服用即可。”
“且去吧。”闻人驰吩咐道?。
他亲手打湿了一方巾帕将楚怀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都一一擦拭干净,看着她沉沉入睡的面?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楚怀秀在兴庆军的军营里睡了三天三夜方才清醒过来,她不顾仆人劝阻,下床步履蹒跚的来到闻人驰的营帐里。
“师父……”
“你醒了?”闻人驰抬眸道?,书?案上的公?文堆成小山一样,楚怀秀的绝笔书?跃然于案上。
她见状轻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我?今后是个去国弃家之人了。”
“以?后师父的家就是你的家,师父的国就是你的国,怎可轻言无国无家。”闻人驰安慰道?,“我?正在给汴京写战报,你过来看看。”
楚怀秀摇了摇头,没有去看。她对大齐问心无愧也无能?为力了,看与不看没什么两样。
“那好,我?就这样发过去了。”闻人驰将手中的战报和楚怀秀的绝笔血书?装入鸡毛信封中,上了火漆印,叫人送了出去。
数日后,一道?八百里加急战报火速传往宫中,当时正在上朝,景元帝展信一读,瞬间?两眼一抹黑,从御座上跌落,彻底昏死过去。
满朝惶惶。
虽然军机要事不可外泄,但此事过于惊世骇俗,瞒是瞒不住的。
战报不是旁人发的,正是闻人驰发的,上面?附带了楚怀秀的绝笔书?,以?及楚怀秀常用的那柄剑。
楚家军全军覆没,西秦人没了忌惮后立马重整旗鼓,追着东撤的齐军围追堵截打个不停,三十万大军安全逃回大齐境内的不足三万人。
西征之事,彻底宣告失败。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西秦人见齐军兵败如山倒,打起来犹如切面?瓜一样容易,并不止步在西秦与大齐边界,他们开?始联合周边部落大举东进,大齐西六州相继沦陷,进而陕甘北道?也进了异族兵马。
西北之地?,一时间?哀鸿遍野,白骨横卧于道?旁,秃鹫盘旋于低空,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景元帝清醒之后,四肢麻木不听使唤,他一迭声?的吩咐道?:“叫蔺祈来!叫蔺祈来!”
已被罢相两年之久的蔺祈重新进入众人视线中。
然而蔺祈再如何天纵英才,面?对西北乱成一锅粥似的局面?也左支右绌。
就在这时,又一道?让人不知该喜还是该悲的消息传来,闻人驰率部收复了大齐失地?,将西秦及诸胡驱赶回了西秦境内。
这就预示着汴京彻底失去了对西北的掌控权,西北大片土地?明?面?上姓齐其实已经姓了闻人。
本来深受打击的景元帝听闻消息后,更是雪上加霜,急得呕出一口血来,新政轰轰烈烈搞了这么多年,西征之事劳民伤财,到后来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千里土地?瞬间?变成闻人驰的了!
景元帝心中岂无憾恨?!这些土地?宁可与西秦人、兀目人、羌人无论什么异族人谈判割了送了赔了,也比落入闻人氏手中好!
景元帝胸中憋着一团熊熊怒火,仿佛齐氏永远也逃不开?闻人氏之臣这个诅咒一样,明?明?他筹谋了这么多年的西征之事,到头来却?功亏一篑!
他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呐!
难道?他真的是志大才疏的昏聩之君吗?!难道?齐氏注定比不过闻人氏吗?!不,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
就在这个关头,风宪官闻风奏事:披露谢宣在纪州动了六十万石粮草运到了西北,疑似和闻人氏有什么见不着光的勾结,这个御史?真是摸透了景元帝的脉络,这一番张冠李戴的说辞奏下来,景元帝果然绷不住了,多日来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病中就发了好大的火,恨不得立马将谢宣解送回京碎尸万段。
夜间?,裴翎踩着酥松的白雪从巍巍宫殿中疾步而出,一直策马走到了宁国府后门,由?一名看门小厮领着直接面?见谢壑。
“谢伯父,谢宣在纪州动了六十万官粮您知道?吗?”裴翎一进门连寒暄也省了,直截了当的说道?。
谢壑心神一凛,差点失手打碎手中的茶杯。
“官家已知此事,龙颜大怒,一迭声?的要下旨将谢宣解送京师呢!”裴翎焦急道?,“估计明?日朝堂之上就会公?议此事,谢伯父还请早做准备。”
“官家派人去纪州了吗?”谢壑稳住心神,急忙问道?。
“暂时被东宫劝住了。”裴翎道?,“即便如此,谢宣恐怕也难逃此劫,待到明?日台谏官员定会大参特?参的。”
谢壑沉声?问道?:“官家可知这六十万石粮食的去向?”
裴翎一脸郁闷道?:“关键就在此处,他若是卖了、贪了倒还好说,官家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他竟然命纪州的富户将这些粮食押送去了西北,据御史?奏说是跟闻人氏有什么不可说的交易。”
对于上位者来说,权力必会滋生腐败,官员贪墨之事在所难免,只要不是太过分,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尤其是对那些治世能?臣。
但臣下也得识趣儿,千万不要碰那些不该碰的,比如说染指军队,比如说勾结闻人氏,六十万石粮食事情不算大,将六十万石粮食私自运至军中可是要翻天的大事,更何况是跟闻人氏不清不楚,官家此刻正上闻人氏的火呢,他没法整治闻人氏,还不能?借题发挥把火气?都撒在谢宣身上吗?
此事注定要在朝堂掀起一阵狂风巨浪来。
谢壑送走裴翎之后,吩咐贴身侍从赶紧去纪州报信,让谢宣也有个准备。
谢徽还在北疆抵抗兀目人,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处死谢宣的,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随从刚要动身,却?见迟意来宁国府拜访道?:“谢伯父,谢宣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谢壑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迟意道?:“谢爷爷不在家,谢家无法使用军中手段给谢宣递消息,普通的马哪里跑得过官家的马,我?亲自去纪州走一趟,谢伯父有何嘱咐谢宣的一并交代?给我?罢。”
“没什么,见了他你只说四个字便可。”谢壑说道?。
“是哪四个字?”迟意问道?。
“好自为之。”谢壑道?。
迟意疑惑的挠了挠头,他的脑袋瓜着实参不透这四字玄机,不过没关系,他只是个送信的,将信送到即可。
此事看似大过天,得看谢宣那边如何说,若有因由?的话,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迟意当即不再耽搁,走得自家的路子,争取在官家下令拿人之前,将消息递给谢宣,也好让他有所准备。
漫天风雪无垢,草木零落,鸦栖寒枝。
数日后……
伏远山一推院门,便见门口立着个冰雕似的人,他心下一惊,讶然出口道?:“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迟意踉跄了一下,阔步上前追问道?:“带我?去见谢宣!”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谢宣身披一袭石青缂丝卷草纹披风,迎面?伸了个懒腰,对迟意挥了挥手道?:“来了?”
迟意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来到谢宣跟前道?:“汴京都要翻了天了!你似乎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