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这边,在康熙午膳后,也见到了寿果和凤柚。
即便如康熙这样见多识广,看着不容错认的寿字和凤形,也颇为惊奇。
他问梁九功:“确定只在表皮贴了几张红纸?”
喜好西学的康熙,对光原理倒是知道些,但却不知道光还有这样神奇的作用。
梁九功笑着回话:“据说还要在果子上洒水,只是瓜尔佳氏捂得严……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
梁九功也不信,凭几张纸就能叫果子长出字和画,可暗卫也没办法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查得太清楚。
康熙笑着摇摇头,“朕问你是白问,等回头老四来了,叫他把法子呈……”
话没说完,康熙蓦地顿住。
这寿果能跟福字一样,被皇帝当作恩典赏下去,也算是收拢大臣的手段。
若他也这里也弄出‘祥瑞’,传出去,少不得有那蠢的往畅春园跑。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烦躁。
他与老四父子情没有跟胤礽深,也不知还有多少寿数,没必要给老四添这种两头烧的堵。
他到底不是曾经那个掌控天下的皇帝了。
但康熙不会庸人自扰,为已经改变不了的事情无能狂怒。
他轻笑了声,用左手拿起一块苹果扔嘴里,缓缓咽下,把情绪也咽了下去。
他淡淡吩咐:“老十四在保和殿给老四添堵了?”
梁九功察觉出主子不虞,小心翼翼将胤祯等人在保和殿的一举一动禀报了。
康熙冷笑,“那就是个蠢的,随了乌雅氏,放着皇帝不亲近……”
其他几个也不长脑子,还当龙椅上是他们老子呢?
老四也是,该仁慈的地方不仁慈,不该仁慈的地方瞎心软,还有的调.教。
他淡淡吩咐:“明天叫人传朕的旨意去阿哥们府上,皇帝的名字要避讳,所有阿哥胤字改为允字,老十四改名允禵。”
顿了下,康熙垂眸看着玉盘中的果子,哼笑。
“也叫人给老四传话,朕的万寿节也没两个月了,朕等着看他对皇阿玛的孝心,不能比对乌雅氏的差。”
梁九功了然,主子的难受劲儿这是要转移到旁人身上。
他跟着主子打趣,“是,奴才亲自跑一趟宫里,保管把您对皇上的期待传达清楚咯!”
主仆俩以为为难的是皇帝,却不知,胤禛对此毫无所觉。
反倒是累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瘫在炕上的耿舒宁猛地打了个喷嚏。
打水进来的小宫女耿雪关切道:“姑娘着凉了?”
耿舒宁懵了下,揉揉鼻子,皱着小脸儿爬起来,温吞摇头。
“没有,肯定有人在背后骂我……”
说不定是某个来后殿前偷偷瞪她的酸鸡……
正说着,耿舒宁一扭头,就从窗户缝儿里看到,丹竹匆匆踏上后殿的廊子往外走。
马上就是晚宴,这会子丹竹不跟着佟思雅,待会儿去大库房忙,却要出去?
第18章
耿舒宁原本对钮祜禄静怡和佟思雅的纠葛不感兴趣,俩人都不是好东西,谁更有手段谁往后宫里奔呗。
但莫名其妙的喷嚏,突然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俩人怎么争她不管,可别菜鸡互啄最后溅她一身血。
耿舒宁谨慎,冲耿雪招招手。
“你来,帮我做件事……”
耿舒宁凑到耿雪耳边吩咐,吩咐完又叮嘱:“别叫人发现,顺道去六尚局帮我要些特殊料子做月事带。”
耿雪是耿舒宁没出五服的分支堂妹,家里没有被抬旗。
但她阿玛也是五品京官,通过耿佳氏门路‘特选’进来的,往后要接耿舒宁差事。
对堂姐的吩咐即便不理解,耿雪也毫不迟疑点头。
“我这就去!”
宗室里有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内务府这阵子为了千秋节没少折腾。
有了午宴叫人震惊又新奇的祥瑞,对于晚宴,宗亲们就更多了几分期待。
尤其是皇阿哥们。
七贝勒胤祐就在内务府办差,知道些内幕,经不住兄弟们缠磨,跟他们说了些。
所以这晚宴,皇阿哥们比午宴时更积极,不等天黑就从乾西五所小十五、十六他们那里出来,兴冲冲往乾清宫去。
一踏进乾清宫大殿,兄弟几个就傻眼了。
以诚郡王胤祉为首,几个兄弟跨过门槛,差点没撞作一团摔地上。
早上还庄严肃穆用来上朝的大殿,这会子完全变了样儿。
案几桌椅倒还是按照左右两侧分开摆。
可在案几前,从大殿顶端垂下两道长长的水晶幕帘,逶迤着将所有案几遮得影影绰绰,隐约还能看得到两侧墙边上的烛火和屏风。
清雅温柔的丝竹之音从屏风后面缓缓传出,丝丝缕缕的暖香似有若无萦绕在鼻尖。
叫人感觉……跟踏进幻境里一样,美得格外不真实。
胤祉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喃喃出声:“老四啥时候这么骚……咳咳,这么有品位了?”
连最老实的胤祺都下意识点头,“这不像是四哥的风格,比皇阿玛还……有雅兴。”
几个兄弟都在心里嘀咕,难不成当了皇帝的人,花花心思都多,再古板的货都能骚动起来?
事实证明,他们感叹早了。
等皇后带着有资格参加乾清宫家宴的女眷们到来,有一个算一个,宗亲和皇阿哥们又一次傻眼。
伺候在皇后和妃嫔身边的宫人,手中持着一把把能遮住半身的却扇。
扇面以牡丹打头,最末端是腊梅,将后妃们遮得严实。
直到后妃们坐到左侧水晶幕帘后,宫人才将却扇放下。
不只是宗亲和皇阿哥们傻眼。
与后妃一起到来的女眷们,脸上也带着种喟叹般的呆滞,坐到各自的夫君身边,恍然看着对面。
双重水晶帘下,只隐约看到,皇后穿了鹅黄宫装,齐妃李氏是桃红色……最末端的一个小答应反倒着了艳红。
衣裳鲜艳不说,样式也能看出与寻常宫装不一样,连面容都带着些不甚清晰的秾艳。
不知是乐声太过温柔,还是熏香太过清甜,连小十五他们几个年纪不大的,眼珠子都从对面拔不出来。
竟是好一会儿都没人想起,该给皇后见礼。
还是歇在皇后宫里的女眷们,到底同行一路有了几分抵抗力,见自家爷们那没出息的样子,这心里就起了酸。
三福晋董鄂氏狠狠在胤祉腰间拧了一把。
“嗷……咳咳!”胤祉疼得蹦起来,在董鄂氏沁凉的眼神中反应过来,摸摸鼻子清咳提醒众人。
大家赶紧起身——
“臣/妾请皇后娘娘万安!”
乌拉那拉氏的声音略有点发紧,“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快请起。”
即便隔着帘子,她也能感觉到对面那些过火的眼神,浑身不自在,有些后悔听了女官们的忽悠,如此费心打扮。
若皇亲国戚看后宫妃嫔看傻眼的事儿传出去,她们就别活了。
幸亏有水晶帘子,好歹看不清楚,大家心里都有数,不会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
即便如此,皇后还是冷冷地扫视妃嫔,警告她们。
待会儿总要出去,要是有人不顾体面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她绝不会饶。
同样被盯得面红耳赤的妃嫔,赶紧都坐得更端正了些,都是知道轻重的。
其实她们的装扮,只比寻常稍微多了点花样,并不出格。
只是时下人哪儿知道,越是看不清的美好就越是让人骚动。
七分的颜色,辅以音乐、香气和朦胧美,暧昧氛围拉满,能变成十二分的惊艳。
齐妃李氏都有点顶不住对面始终没移开的注视,摸着眼角的桃花印记,后悔选了大胆的妆容。
皇上来了以后,站在龙椅前,定定看着水晶帘后的妃嫔好一会儿,才叫众人起身。
李氏不经意与皇上对视,发现他目光中的专注,红着脸儿心里发烫,又不后悔了,心里有了计较。
今日这安排,若能将皇上勾到自己宫里,或者留在养心殿……就算被皇后责罚,也值当。
掌灯时分,太后带着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进了大殿。
她的位子在所有妃嫔正前方,能清晰看到后妃的装扮。
乌雅氏笑得特别欣慰,“瞧瞧,一个个都跟花儿似的好看,早就该这么打扮起来!”
“往后就这么打扮,就当是送给本宫的贺礼了,可比你们给我送来的那些金啊玉的,叫人高兴。”
皇后闻言,心里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
她偷偷看了眼皇上,见皇上目光定在她身上,唇角含笑,脸上有些发烫,赶紧起身。
“皇额娘可别笑话我们,咱们今日是特地打扮给皇额娘看的,叫您高兴的贺礼还在后头呢。”
乌雅氏看了眼皇帝,见胤禛目光一直没离开妃嫔这边,心里再没有不痛快的。
若是皇帝能早些临幸后宫,叫宫里多几个公主阿哥出来,她这千秋就算是圆满了,往后再不办都可以。
她笑着点头:“那本宫就等着你们的贺礼。”
齐妃李氏也笑着讨巧几句,等到菜品都上齐了,才端坐好用膳。
宫妃们的贺礼在后头。
最先献礼的,是宗亲和皇阿哥们。
这晚宴的贺礼与白日里不同,不图贵重,只看心意。
既是家宴,就算是装,也要装出温馨和睦来,顶好是送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胤祉和胤祺他们,送的都是亲手做出来的字画和首饰。
胤禟和胤祯还彩衣娱亲,来了一段琴箫合奏,将气氛彻底烘托了起来。
而后轮到后妃,便到了整个晚宴的高.潮。
皇后献上的,是她亲自绣的发绣。
九百九十九个寿字,组成一个大大的寿图,心意和分量都十足。
众人倒也不惊讶,皇后娘娘的贤名是早就传出去的。
叫人震撼的是,在众人心中跟皇上夫唱妇随,以板正出名的皇后,那身鹅黄色宫装,衣摆竟是牡丹花瓣的模样。
眉心画一朵金色的牡丹,将皇后原本只算清秀的面容生生衬托出了雍容华贵的温婉。
行走间,隐约像是牡丹花成了精。
齐妃李氏选了双开襟的桃红色宫装,排扣是一朵朵桃花,与眼尾勾勒出的桃花交相辉映,一曲《凤凰行》奏出了叫人无法忽视的明艳。
懋嫔宋氏送的是百花屏风,身穿月白色宫装,规规矩矩,可袖口却做成了漂亮的兰花模样,层层叠叠露出柔白手腕,清冷又温柔。
接着是脚踩芍药花盆鞋的宁贵人武氏献上佛经,缀着石榴流苏的海常在、绣了荷花银线暗纹的苏常在……
每一个妃嫔的出现,都带着大家从未见过的新花样,不说都是倾国颜色,却也美得清新脱俗。
到最后点缀着梅花耳珰的乔答应出来时,大家都已经惊艳麻了。
最后,是以皇后为首,十二个花仙子齐齐跪地——
“臣妾/嫔妾/奴才借花献佛,祈祝皇额娘/太后凤体安和,福寿无疆!”
乌雅氏笑得合不拢嘴,女人也喜欢好看的女人呐。
“今儿这出花仙子拜寿,本宫喜欢得紧,通通有赏!”
早就准备好的金寿桃被赏了下去,皇后笑着带妃嫔退回水晶幕帘后面。
众人依旧哑然。
怎么说呢,今晚的美色,男女通吃,谁都爱漂亮的事物。
胤禛都没想到六尚局能做得如此出色,今晚看到的每一幕,都美得叫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若非为了前朝的思量,即便如他这般清心寡欲,也很乐意把十二个时令的娇花宫里都走一遍。
酒过三巡,喝得有点多的胤禟,难得在自家四哥面前说了句人话。
“皇兄真真是艳福不浅,不怪你看直了眼,确实……叫人钦羡啊!”
胤禛莞尔:“……回头叫你四嫂教教弟妹们就是了。”
敬酒时,胤禛也没反驳兄弟们带着调侃意味的戏谑,他心里确实有些荡漾。
只不过,他每一个妃嫔都不错眼地看,却并非因为皇后和李氏她们。
至于为什么……胤禛抿了抿唇,感觉嗓子眼发干,匆匆喝下一杯酒,竟有些不敢面对自己刚才的绯思。
如果是那恼人的混账做这些打扮,他想……想看她哭得比梦里更厉害,心头的恨定能消散一空。
越想胤禛越觉得浑身发烫,半垂的眸子扫见面前喝过的汤,心里大概清楚自己为何心思浮动。
有了理由,就更忍不住放纵脑海中越来越深的欲念。
他压住想扯衣领的动作,无法克制地多喝了几杯酒。
胤禛的酒量并不算好,等回到养心殿时,他人已经有些不太清醒。
苏培盛小心伺候着他躺下,“万岁爷,太后娘娘叫人来给您送醒酒汤,可要叫人进来?”
胤禛觉得身体里的燥热一股一股往上涌,朦胧中,似乎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跨进了门。
这混账实在是大胆,竟敢不经通传就进他的寝殿!
小手还敢一下一下在自己唇边擦,而后竟顺着唇角往下……下到胆大包天的地方。
再一恍惚,幔帐内突然空无一人了。
那混账呢?
撩拨到一半就跑了?
这要是不收拾,往后怕是要骑他脖子上天!
他捏着额角努力让自己清醒些,脑子却昏昏沉沉无法彻底清明。
胤禛低低喘了几声,闭上眼努力压住躁意。
“让她滚进来!”
一抹湖绿色清雅身影,提着黄花梨木食盒进了大殿,身上带着温暖又清甜的香气。
苏培盛挥挥手,叫其他人都出去,自己在门口守着,由着来人伺候皇上用醒酒汤。
不过……如他所料,这醒酒汤派不上用场。
人进去不过半刻钟,苏培盛就意料之中地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很快里头就变了动静。
苏培盛抬头望天,十八的月亮,依旧圆滚滚地挂在天边。
听着里头愈发剧烈的声音,苏大总管唇角掀起一抹欣慰的笑,这千秋节可特娘算是圆满咯!
刚感叹完,苏培盛蓦地一低头,就瞧见不远处,有宫人提着宫灯伴着一顶软轿往这边来。
皇后有凤撵,宫里能坐软轿的,如今只有齐妃和懋嫔。
懋嫔没这胆子往御前来,齐妃娘娘那胆子和醋劲儿……苏培盛倒吸口凉气,头皮发麻。
第19章 入v公告
苏培盛顾不得多想,招手叫赵松过来守门,自己紧着几步蹿下台阶,到殿前的白玉石地坪上等着。
不疾不徐靠近的石青色软轿轻晃落地,摇曳出一抹桃红色身影。
云鬓朱唇,双开襟的宫装露出修长脖颈,桃花扣的旗装掐了腰,装扮出一个前凸后翘的美人。
正是齐妃李氏。
苏培盛在心里叫苦之余,也不禁感叹,虽然这位主儿没脑子,自己的孩子都养不住,潜邸受宠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李氏带着桃花印记的狐狸眸子慵懒朝苏培盛一扫,说不清的风情万种。
“苏公公,爷还没睡吧?本宫来给爷送醒酒汤。”
苏培盛躬身笑着不挪窝,“回李主儿的话,万岁爷歇下了。”
李氏柳眉一挑,打眼扫过殿内依然明亮的灯烛,美艳芙蓉面生出一抹戾气。
“本宫进去看看就出来。”她懒得与苏培盛多说,扶着婢女的手直接上前,量苏培盛也不敢拦她。
苏培盛是不敢跟李氏撞到一起,却还是倒退着拦在前头。
“李主儿就别为难奴才了,没有通传,若叫您进去了,奴才们脑袋也就别要了。”
李氏浑不在意上了两层台阶,盛气凌人,“那你就去——”
话没说完,离养心殿稍近了几步,李氏耳朵也不聋,瞬间听到了里头熟悉的暧昧动静。
她脸色唰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掐着帕子盯住苏培盛,冷声质问——
“里头是谁?”
皇后那老古板绝不会过来媚宠,其他人李氏都不放在眼里。
敢抢她的宠,活腻了!
苏培盛稍稍直起身子,耷拉着眼皮子,有心提醒这位主儿几句。
“李主儿恕罪,如今不是潜邸时候,书房的事儿告诉您也无妨。”
“养心殿的事儿,若有人敢说三道四,立时就是慎刑司打死的下场。”
他不卑不亢笑了笑,依然恭敬,“时候不早了,下了匙不好走动,李主儿还是早些回去吧。”
李氏被噎得脸色发青,她却不是个听劝的,欲继续上前。
养心殿的护卫扥了扥刀鞘,发出声响,止住了李氏的脚步。
她恶狠狠瞪着苏培盛,好一会儿才冷笑出声。
“苏大总管的好意,本宫记住了!”
李氏冷着脸,如一阵刮骨的风,进了软轿,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了养心殿。
一回到长春宫,李氏就摔了一整套的青玉瓷茶盏,气得咬牙切齿。
“去查!本宫看谁这么不要命!”
贴身伺候的大宫女红缨苦着脸劝,“主儿息怒,苏培盛那阉人虽然放肆,说得也有些道理。”
“这会子出去……若被皇后知道,又要为难您了。”
皇上是个习惯了哪儿,轻易不往其他地方去的人,在潜邸的时候,唯一算得上受宠的,就是李氏那里。
正院除了初一十五,都基本见不着人。
李氏自认受宠,子嗣比正院多,又不是个好脾气的,嚣张跋扈到连乌拉那拉氏都不放在眼里。
一朝进了宫,成了后宫唯一的妃位,就更张扬了。
起初见皇上不往后宫来,李氏没少收买宫人,到处查皇上的行踪堵人。
她却忘了,在郡王府打探主子爷下落不算大错,进了宫,窥探帝踪的罪名可不是小事。
不等皇上发作,皇后就告到了太后娘娘那里。
太后直接罚了李氏禁足三个月,让她为大灾中受难的百姓们祈福,才叫李氏老实到了现在。
但今天,李氏实在是气狠了,恶狠狠连茶壶都摔出去,扬声骂——
“有那不要脸的蹄子敢往爷帐子里钻,我还查不得了?”
“叫你去就去!只查谁往御前去,又不是查万岁爷去了哪儿,若本宫连这都不敢,直接扎脖等死,也别做长春宫主位了!”
红缨无奈,却不敢在主儿气头上再劝,她也要命。
但出来门,对着长春宫大太监李茂却还是小声叮嘱——
“你就做做样子,反正明早也就知道了,你可别错了心思。”
“如今不是早前,今儿个又是大日子,主儿恩宠不比从前,万不敢再扎皇后和太后的眼了。”
李茂轻轻点头:“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万岁爷第一个召幸的不是他们家主儿,二阿哥又病殃殃的,如今的热灶不是长春宫,他就是想神气也神气不起来。
李氏在里面气了许久,气得睡不着觉,一直等,却没等到红缨进来禀报,火气渐渐跟心窝子一样泛了凉。
眼角的泪不知不觉就落了满腮。
红缨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婢女,她不至于怀疑红缨敷衍。
就是因为知道红缨为了自己好,如今长春宫竟成了睁眼瞎,自己也没恩宠,才叫李氏心里更难受。
火气和悲凉只能往肚子里咽,李氏拿着已经揉得不像样子的帕子擦干眼泪,妩媚的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以前她能在潜邸压住乌拉那拉氏,现在她也绝不认输!
没有恩宠,她就争,谁敢拦她的路,她就要谁的命!
事实上,养心殿的消息虽不好探听,但大半夜里叫水的事儿是尚寝局伺候,也瞒不住。
红缨说得没错。
若老人侍寝,在永寿宫请安,皇后必要提点几句。
若新人侍寝,也得去给皇后磕头,后宫妃嫔怎么都会知道谁被临幸了。
可最早知道的,不是掌管彤册的皇后,却是在慈宁宫被从梦里薅醒的耿舒宁。
钮祜禄静怡眼眶红肿,气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敢!在慈宁宫就敢用阴私手段,往后岂不是连小主子们也敢动手?简直是不要命了!”
耿舒宁迷迷糊糊爬起身,下意识问:“谁啊?”
问完,她反应过来,除了佟思雅也没别人。
抬起头,就着钮祜禄静怡手里的油灯,耿舒宁瞧见她面上还没彻底褪下去的红痕。
像是过敏了。
耿舒宁想起耿雪昨晚偷偷跟自己说的话,丹竹去过内务府,说是慈宁宫的冰不够用,叫又送了些过来,没什么异样。
但如今看来,只怕送来慈宁宫的,不只是冰。
钮祜禄静怡放下油灯,气得撕了手中的帕子。
“那个贱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知道我对海棠花过敏,若不是昨日太忙,没仔细看清楚冰鉴里的冰颜色不对,也不至于叫她钻了空子!”
钮祜禄静怡昨天傍晚脸肿得猪头一样,在屋里哭了半天不敢出门。
周嬷嬷那边无奈,又知道耿舒宁身子还没彻底干净,只能安排了佟思雅去。
越想钮祜禄静怡越气,红肿的眼都瞪开了。
“这事儿不算完,我饶不了她!”
耿舒宁打了个哈欠,声音还带着初醒的软糯。
“凭她的家世,过了今儿个至少也是小主,佟佳氏在宫里也有人,你可别冲动。”
太上皇还在,佟佳氏是太上皇的母家。
耿舒宁估摸着,皇上至少得给佟思雅个贵人的身份,否则佟佳氏脸上不好看。
钮祜禄静怡冷笑,“真当我钮祜禄氏无人呢?是主儿不假,等知道了她的去处,六尚必定好好伺候着!”
耿舒宁不说话,好言难劝找死的鬼。
这事儿只要跟她不沾边,当个八卦听一下就得了。
她心想,最生气的肯定不是钮祜禄静怡,后宫里还有那么多妃嫔呢。
岂料这回她还真想岔了。
千秋节圆满落幕,太后娘娘高兴到晚上直接醉回来的,耿舒宁心也就放肚子里了。
她不想跟外头的事儿沾边,一早起来,去周嬷嬷那里应了卯,就钻小库房里,核对昨日进出库的物什。
知道昨夜养心殿叫了水,慈宁宫这边的宫人也好奇着呢,没少伸着耳朵等消息。
也就陈嬷嬷觉得,这份殊荣本该是耿舒宁的,瞧着她欲言又止好几次,眼神中满是怜惜。
看得耿舒宁牙疼,只当不知道的。
结果,半上午都没听到外头传来什么消息。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钮祜禄静怡以比晨间更兴奋的速度,冲进耿舒宁的值房,杵在炕桌前头,差点撞桌角上。
吓得耿舒宁筷子都掉了,张着小嘴抬头看她,“你这是……”
钮祜禄静怡惊呼:“我可太高兴了!”
耿舒宁:“……”给孩子刺激傻了?
钮祜禄静怡咧着嘴,确实有点傻子模样,小嘴一张就是熟悉的你是不知道开头。
“那贱人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算计到了龙床上,却是横着出了养心殿哈哈哈……”
耿舒宁心下一惊,妈妈耶,四大爷把人……咳咳,弄死了?
她往后再也没办法直视柔弱世宗这四个字了。
钮祜禄静怡的幸灾乐祸怎么都止不住,“万岁爷英明,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直接将人打发到了延禧宫后殿偏殿去,只给了个常在的位分。”
耿舒宁愣了下,哦,没死,做晕了……啧啧,还真是会所金牌的配置。
她慢吞吞拿起筷子,就着钮祜禄静怡带来的八卦下饭。
“我听六尚那边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她去给万岁爷送醒酒汤的时候,用了阴私手段,差点坏了万岁爷的身子!”
“哈……叫抬出来以后,内务府分过去的小宫女,连太医都请不去一个,到现在还晕着呢。”
“主子娘娘给了赏,齐妃却没动静,底下的小主儿们也不敢越过齐妃往延禧宫送东西,啧啧……”
八卦完,钮祜禄静怡又拍着胸口感叹,“得亏不是我去,她也算救我一命了。”
“回头等她醒了,高低我得送些参须子去,谢她的救命之恩哈哈哈……”
耿舒宁:“……”你是有点阴阳怪气在身上的。
钮祜禄静怡早上的气恼消散得一干二净,又知道佟思雅下场凄惨,早上就没吃饭,这会子看耿舒宁鼓着小脸吃得香,也饿了。
她也没多待,高高兴兴回自己值房吃饭去。
耿舒宁觉得,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甭管佟思雅什么境遇,都是她自找的,也就只把钮祜禄静怡带来的消息,当了下饭的菜吃进肚儿里,抛在脑后。
天儿太热,紫禁城里跟蒸笼一样,若非为了太后千秋,早就去圆明园避暑了。
皇上早发了话,千秋节后三日,就出发圆明园,在那边过完中秋和太上皇的万寿节再回宫。
要出行,太后娘娘要收拾的东西不少,小库房里进出的物件同样不少。
耿舒宁只管在小库房忙活着,再没特地打听佟思雅的消息。
她万没想到,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还能变成回旋镖,在去圆明园的前夜扎到了她身上。
赵松第一次光明正大站在耿舒宁值房门前,满脸冷然——
“舒宁姑娘,有桩官司跟姑娘有关,万岁爷令您去养心殿,请吧。”
耿舒宁:“……”是官司还是管死?
赵松来慈宁宫是夜里,各宫都已下了钥,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
已经躺下的乌雅氏都重新起身,叫了乌雅嬷嬷去后殿问。
赵松只恭敬朝乌雅嬷嬷笑,“事关万岁爷,奴才着实不敢多说,苏总管的意思是,请姑娘过去问话。”
耿舒宁可怜巴巴看着乌雅嬷嬷,就这深夜敲开宫门的阵仗,也不像是去问话啊。
乌雅嬷嬷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多了句嘴。
“这丫头得主子心意,明早起身了怕是要问,不管怎么样,劳烦苏总管递个话回来吧。”
乌雅嬷嬷基本上代表了太后的意思,赵松听出来了,太后娘娘这是要保人。
他不敢胡乱答应,更不敢得罪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只躬身笑得更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