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问题,都说您宠幸妃嫔的时候龙精虎猛,为何彤史记载您不太行呢?”
若不是耿佳德金给她留的那个敬事房太监,将彤史送到她面前,耿舒宁完全无法想象。
佟思雅、钮祜禄静怡还有嘎鲁代她们,其实都只侍寝了一次。
每回叫三次水,只有第一次是幸妃嫔后的洗漱,过后两次……是这人自个儿洗漱。
他要是对情事这么抵触,怎么听到她这么说,眸底又烧起来了呢。
胤禛确实接受不了耿舒宁这挑衅,眯眼替她解开衣扣。
“岁宁,朕再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话。”
耿舒宁抓住他的手:“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宠幸她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何不会多叫水……”
不,她不想知道他跟其他女人的事情。
她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唯一的变数,是非她不可的喜爱。
可她有点不敢问。
胤禛慢条斯理剥开鱼皮,打落固定在皇辇上的幔帐,将狡黠、期待又忐忑的鱼儿完全困在怀里。
在初雪天,孽源嚣张,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叫她再翘不起尾巴的深吻。
起伏喘息中,胤禛才嗓音低哑地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
“岁宁,你跟别人不一样,没有人比得上你……”
从知人事起,在幔帐里敦伦的时刻,他永远腻烦多过于欢愉。
临幸后宫之事,他不能说完全是顺耿舒宁的意,他有他的责任。
但佟氏、钮祜禄氏和索氏几个,是因耿舒宁他才顺势而为,好叫太上皇和太后放心,也叫当时的她放心。
胤禛唯独没想到的,也是耿舒宁最想知道的答案……从她第一次沾湿他衣襟的那次起,他才发现这件事竟也会有纯粹的欢愉。
那时候他就知,不会再有旁人了。
胤禛的话,如甘霖落入人间,揭开了耿舒宁心底的迷雾。
像播下许久不发芽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向人宣告它即将长成,又像是在海上迷茫许久的船只,终于靠岸,心安之处成了归乡。
她穿越过来这么久,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满足感。
喟叹被她藏在心满意足的喘.息之中,她更激动地抱住胤禛,回应他始终坚定的力道。
孽源终于寻得桃源,却不再作恶多端,每一次接触都奔着一种比欢愉更甚一筹的彼岸而去。
胤禛感觉得出,怀里的小狐狸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冬青,这让他深邃的眸光更加幽暗,幔帐不免颤动得愈发厉害。
虽然皇辇非常大,但也还是马车,周围都是人,耿舒宁不像胤禛,乐意叫别人听墙角,两人没胡闹太久。
隐忍着声儿来了一回,耿舒宁软着腿脚起来,囫囵着穿好衣裳,妩媚的小脸儿上全是餍足,比胤禛还像是采花的那个。
这叫胤禛忍不住脸上挂了笑。
他从没见过女子在这档子事儿上如此坦然,但这种感觉并不坏,他喜欢这种直白的欢悦。
他没急着穿衣裳,半靠在榻上,惫懒地看着耿舒宁跑来跑去。
这小狐狸又是泡茶,又是倒水,像个被喂饱的小兽,殷勤伺候刚喂过自己的主人。
胤禛脸上笑意不自禁加深,看着耿舒宁身上湖绿色的宫装满是褶皱,回忆起自己的私库库存。
“朕记得私库里还有几匹天青色的云霞锦,等回了宫,叫人给你做几身奉御女官的旗装。”
耿舒宁喂胤禛喝了杯茶,给自个儿也倒了一杯,笑眯眯靠在了矮几对面。
“谁说我要跟您回宫的?”
胤禛挑着眉坐起身:“为何不肯跟朕回宫?”
他丹凤眸里满是不解和慵懒,叫耿舒宁看在眼里,小酒窝笑得更深了些。
拥着被褥半露肩头的男人,不满看过来……完全不像是冷面阎王四大爷。
比起其他几个郡王贝勒,四大爷没随了康熙的瘦长脸,倒是随了太后那鹅蛋脸的轮廓,只是线条更加分明些。
他原本瘦削到连腮肉都没了的时候还看不出来,这会子稍稍有了点肉,鼻梁高挺,剑眉星目,面如星河,真真水墨画儿里走出的贵公子一般。
这可都是她岁宁县主日复一日盯着长起来的。
通过刚才那番胡闹的力道,她也能感觉得出他身子大好,也就能放心跟胤禛算账了。
听到胤禛的问题,耿舒宁收了笑,轻拍矮几。
“爷还好意思问我!”
她带着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冷酷,“我入圆明园不过月余,身上背了好几桩诛九族的大罪,要是进了宫,我和耿家、梁家还有命活吗?”
胤禛听出她的意思了,“那不过是皇阿玛避免打草惊蛇的手段,等回京后,算清楚了二嫂和弘皙的罪过,自会替你洗刷冤屈。”
耿舒宁轻笑,“洗刷冤屈之前呢?我以戴罪之身该怎么面对后宫的妃嫔?”
不等胤禛说话,她直接道:“爷可别说不会叫我离开御前,若是太后在您早朝的时候下懿旨召见,谁敢拦着。”
胤禛也想起了什么都不说,却暗中跟他闹别扭的额娘,脑仁儿有些疼。
耿舒宁的顾虑还真不算错。
宫里宫外给他拖后腿的着实不少。
他起身披上衣裳,绕过屏风,去御案前锁着的匣子里,取了一块缠绕着金丝的白玉进来,递给耿舒宁。
“这是朕的腰牌,见腰牌如见朕。”
等耿舒宁接过去,胤禛握着她的小手,仍觉不够,又道——
“上朝的时候朕会留下苏培盛,到时候御前所有人都会听你的,坚持到朕下朝还是可以的。”
“没人敢擅闯御前,额娘也不能,不管发生什么,你不想见的人,谁也不能强迫你去见。”
耿舒宁歪着脑袋看他,“包括太上皇吗?”
胤禛噎了下,大话还是不能说的,他捏了捏耿舒宁脸颊。
“若是太上皇召见,也等朕回来,朕陪你一起去见皇阿玛。”
只要他在,老爷子不会将事情闹到最不可开交的地步,一定要耿舒宁死。
再者以胤禛的直觉,老爷子未必是对耿舒宁不满,反倒很欣赏这小混账。
“好吧……”耿舒宁抬高下巴,用手指点着他心房的位置,轻轻推他。
“那我也还是不进宫。”
胤禛这才回过味儿来,失笑,“你这是把太上皇、太后和皇后做的事儿,都算在朕头上了是吧?”
“说吧,你打算叫朕怎么赔罪……”胤禛眼神微妙看了眼耿舒宁身后。
“你若想替了尚功局的差事,等回了养心殿,没人的时候再说。”
在皇辇上,可不能传出手板子的声儿来,不管是他动手还是耿舒宁动手都不合适。
耿舒宁笑得很是乖软,“万岁爷怎么能这么误会人家呢……”
胤禛面无表情捏了捏她的小手,“好好说话,不然朕直接掳你进养心殿,你也跑不了。”
耿舒宁:“……”小黑屋强制爱什么的还是算了,那太重口。
她推开胤禛,抱着胳膊学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正常了。
“本来就是因为你,我才会遭那么多罪,想叫我入宫可以,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胤禛还真不知道,“什么?”
耿舒宁提醒他:“纤萝阁,小岁爷。”
胤禛:“……”
他脸儿直接黑了。
他记性很好,这小混账到现在为止都没能看到那些清倌儿给她跳舞,脱衣舞。
除非允祥不想要脑袋了,否则谁也不敢给‘小岁爷’看这个。
他捏着额角的青筋,磨了磨后槽牙,“朕会跟老十三说,等下次出宫……”
耿舒宁微笑着打断他的话:“爷误会了,我才不看其他人……”
她憋着笑推开矮几,倾身上前,抱住胤禛的腰肢,再保持不住正经,眨巴着的杏眸里全是狡黠。
“我只看爷,谁也代替不了爷在我心里的位置……”
说完,她脸颊微微发烫。
这样的告白,上辈子她还从来没跟狼狗奶狗地说过,怪不好意思的。
但胤禛可没觉出来,他只想直接将这混账摁在膝上,给她一顿好打。
他堂堂大清皇帝,跳……成何体统!
他就多余哄这混账,丹凤眸斜睨到耿舒宁身上的功夫,胤禛的手落在耿舒宁腰间,将她摁到榻上……揍是舍不得的,可以做些别的。
耿舒宁略有点慌,“爷,我开玩笑的……”
她只是想趁机表白啊狗东西!
胤禛心念一动,低头堵住她的解释:“不用等回宫了,现在爷就脱给你看……”
在外头守着的苏培盛,本来听里面动静停了,就叫赵松鸟悄准备好了水,只等着里头叫。
却没想到,等了会儿,里头又闹腾起来了。
远一些的护卫听不见,但在皇辇两侧的护卫都听到了些微动静,一个个挤眉弄眼,对自家主子更服气了些。
先前那回得半个多时辰,寻常精壮男人床榻里,都不定有这么长时候。
这才多会子……又起了兴致。
啧啧,别看万岁爷瞧着瘦,端的是龙精虎猛!
他们不知道,自家龙精虎猛的主子爷,黑着脸给某个县主表演了一番,里头那些高高低低的声儿,其实是这位县主捂着嘴快笑断气儿的动静。
胤禛也心疼耿舒宁先前遭的无妄之灾,他也知道这混账东西说跑还真能跑,不想哄……也得哄。
再者,胤禛回味刚才幔帐里那一遭滋味儿,却是还没够。
岂料他豁出去脸皮将将把人摁住,耿舒宁又开始造作——
“不要了,爷总得给我留点体力,好叫我走进养心殿嘛……”
“回头肯定有人迎接您回宫,我可不想被人背进去,我还要脸……”
胤禛:“……”他的脸面就不重要了?
耿舒宁断断续续笑得没力气,软声哄胤禛,“等到了养心殿,爷想做什么都行好不好?”
胤禛听她愿意入宫,心里就舒坦了些,在皇辇里确实不好放开了算账。
“等回宫看爷怎么收拾你!”
他低低放了狠话,翻身躺下,阖上眸子念了会儿金刚经,总算是把孽源压制下去。
耿舒宁在一旁继续笑,半点没在怕的。
这种事情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本来就是一种享受,她不会拒绝。
而且她也不只是玩闹。
这位爷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离宫那么久肯定积压了不少折子,还有很多人等着处置,明摆着回去就得开肝。
她不习惯说什么太温情的话。
逗他记得好好吃饭,到时辰该歇着就歇着,再做点快乐的事情释放压力,才不会像世宗一样,累死在案头。
不用胤禛提,她也没打算回庄子,尤其是在确定胤禛的情意后。
至于太后等人的为难,嗐,婆家不好对付的上辈子也不少见,她又不是个好人,办法总比困难多。
胤禛抱着耿舒宁,耳鬓厮磨混闹了会儿,就叫赵松送了水进来。
苏培盛和巧荷伺候着两人穿好衣裳,皇辇也差不多到了昌平行宫。
天色已晚,不适合赶路,胤禛下令在行宫歇一晚,第二天再进京也不迟。
只是耿舒宁跟在胤禛身后刚进门,外头林福就急匆匆自外头跑到了主殿外。
“主子,宫里出事了。”
胤禛立刻叫人进门,耿舒宁没出去,只懒洋洋靠坐在软榻上。
林福余光扫了耿舒宁一眼,迟疑着没说话。
胤禛随手倒了杯茶给耿舒宁推过去,沉声开口:“出什么事了?”
林福唇角抽了抽,跪地:“回万岁爷,得知御驾即将归京,皇后娘娘在永寿宫闹了一番,叫武嬷嬷给劝了回去,夜里就起了烧。”
“太医已经过去了,说是不大好……就这两日的功夫了。”
耿舒宁愣了下,有些诧异。
正史皇后是雍正九年才去世的。
即便因为地震和弘晖的事儿,皇后身子骨不如正史上好,听胤禛的意思也还有几年寿数,怎会如此突然?
胤禛也如此想,他面色不太好看,“太医怎么说?”
林福低头:“太医说可能是用了相克的膳食,属下无能,没能叫人盯住,太医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武嬷嬷说,翠微这几日神色有些不对,人刚送到慎刑司,还没问出来。”
胤禛不动声色看了眼耿舒宁,眸底的冷意越来越重。
他想要废后的意思,只跟张廷玉和允祥说过,知道的人不算多。
以乌拉那拉氏跟瓜尔佳氏和弘皙做的那些事,足够她被送到延春阁去。
他叫耿舒宁进宫,是打算先叫耿舒宁以奉御女官的身份将宫务管起来。
回头等他将朝堂稳住,河南火耗归公和养廉银的试行有了起色,再以耿佳德金的功劳提立她为后的事情。
前提是,皇后得活着。
胤禛问过给皇后诊脉的太医,知道她身子骨虽然不好,至少也还有两年命数。
现在乌拉那拉氏突然不好……必定是知道了什么。
如果皇后没有被废,而是薨逝,乌拉那拉一族乃是镶黄旗大族,为了太上皇以及皇家的颜面,他也不能再清算乌国公府。
胤禛冷着脸吩咐:“去查清楚皇后在永寿宫闹起来的时候,有无人进出永寿宫。”
“靠近永寿宫的宫人挨个儿查,将内务府总管满文保抓拿下刑部,令陈廷敬亲自审问!”
“苏培盛,御前的人再筛查一遍,你亲自去!”
林福和苏培盛接了命令,立刻出去办差事。
等屋里没了人,胤禛面色不虞地坐到耿舒宁身边。
“你先不必入宫了,就留在行宫吧。”
耿舒宁把茶端到胤禛唇边,不解问:“留在行宫做什么?”
胤禛喝了口茶,压下心底的火气,“乌拉那拉氏以皇后身份薨逝,满宫妃嫔都要守灵,你也得守灵。”
奉御女官份例为正三品,位比贵妃,名义上同样是胤禛的女人。
齐妃不顶事,胤禛也不会将宫务交给她。
皇后丧事让太后来办也不合适,定会落在耿舒宁头上。
操办皇后的丧事,耿舒宁就得带着妃嫔给皇后跪满一个月的停灵。
胤禛不愿,也不可能叫耿舒宁受这份委屈。
耿舒宁听了胤禛的话,若有所思,脸儿却不自觉鼓了起来,明显不愿意留下。
胤禛这会子也发现先前这小狐狸是逗他了。
知道她想陪在自己身边,他因为皇后略有些腻烦的心情稍稍回缓了些。
他抚着耿舒宁的后脑勺仔细解释,“朕不能在皇后生死之际废后,元后薨逝,有一年杖期。”
“岁宁,你要是跟朕进宫,会很危险。”
不只是身份尴尬,一年内无法立后,耿舒宁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于私,在一年内,前朝后宫会想方设法要耿舒宁的命,免得后位旁落。
于公,耿佳德金在河南的差事会受到影响,想立她为后更难。
胤禛掰碎了一点点跟她说清楚其中的隐秘。
“你不是想自在些?朕给你留一年时间,只是庄子上太不安全。”
“在行宫你进出都方便,其他人想进行宫没那么容易。”
耿舒宁听胤禛分析皇后现在死和以后死的天差地别,听得脑子都快长出来了。
但她还是利落摇头,“不,我要跟爷进宫。”
胤禛就怕她犯倔,轻拍她脑袋:“你听话……”
耿舒宁瞪过去,“您若是肯听话好好歇息,按时用膳,我保管比猫儿还乖。”
见胤禛噎住,她又问:“如果皇后薨逝,我躲开了,对我,对您,真的没有其他影响吗?”
她也许不懂前朝后宫的弯弯绕绕,可作为金牌策划,她明白所有跌宕起伏完整的事件发生,都伴随着直接目的性。
“皇后早不闹,晚不闹,御驾归京前一日闹出病危的动静,只能阻止您废后,却不能阻止乌国公府的没落和您对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厌恶吧?”
“皇后最在意的,无非是大阿哥和自个儿的身后名,她闹这一出,她们母子二人的身后名又能好到哪儿去?”
胤禛身为皇帝,对宫闱之间的蹊跷,远比耿舒宁敏感得多,按照男子和帝王的惯性才以为皇后是不愿意被废……
听耿舒宁这么一问,他神色瞬间凛然。
如果有人答应乌拉那拉氏,她的死能换来身后名和乌国公府的荣光呢?
谁能做到这一点不用猜,下一任皇帝。
他还活得好好的,弘皙想要继位,除非能够杀了他,或者……有足够让太上皇下定决心废了他这个皇帝的理由和底气。
老爷子不是傻子,不会为了什么小事跟他这个皇位几乎已经坐稳的皇帝闹得朝堂不稳。
只有……杀母弑兄,甚至毒害皇父的不伦大罪,才能从龙椅上把他拉下来。
最佳时机,当然是他归京,朝堂上下忙着接驾,他也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刻。
胤禛猛地站起身,朝外面喊——
“赵松!”
赵松出现在门口,“奴才在!”
胤禛疾步往外走,“立刻安排车驾启程,以最快的速度回宫!”
耿舒宁赶紧小跑着跟上,小声问:“爷知道皇后为何……”
“回头再说!”胤禛铁青着脸急促道,他没时间跟耿舒宁多解释。
亲自去审问御前宫人的苏培盛,还有林福都候在外头。
胤禛嘶哑着嗓音吩咐:“苏培盛,你带人去诚郡王府,确保诚郡王安危,请他去养心殿面圣!”
“林福,传令托合齐,京城立刻戒严,在朕旨意下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
“你亲自带着常院判,火速赶往慈宁宫,保护皇额娘!”
车驾胤禛也怕来不及,他顿住脚步,“给朕准备一匹快马!”
他转头看耿舒宁,“你先留——”
“我跟你一起!”耿舒宁打断他的话,上前握住他的手,“九卫可以帮忙!”
胤禛深深看了她一眼,马已经拉到了行宫门口。
他无暇多说,干脆搂着耿舒宁的腰肢叫她背着身上马,而后翻身坐到她身后。
“驾!”
苏培盛和林福以比胤禛更快的速度往京城赶。
胤禛带着护卫,先往畅春园去,赵松咬牙紧着上马在后头追。
冷风夹带着越来越大的雪花打在耿舒宁后背,从脊梁骨一路往下很快就冷透了。
她紧紧抱住胤禛,闷在他怀里问:“皇后到底要干啥?”
历史上乌拉那拉氏也没这么能折腾,她这个蝴蝶不配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吧?
胤禛迎着风雪,咬牙跟她分说,“如果瓜尔佳氏和弘皙给乌拉那拉氏保证,会追封她和弘晖,甚至保证乌国公府的荣光,她豁出命去也能说得过去。”
“皇额娘不会防备乌拉那拉氏送过去的东西,诚郡王府有个索绰罗侧福晋,三哥也不会防备她。”
他声音愈发艰涩:“皇阿玛将瓜尔佳氏和弘皙都扣在了园子里,即便大势已定,以老爷子对二哥的情分,定会见他们最后一面。”
如果瓜尔佳氏和弘皙安排人对老爷子动手,皇额娘和三哥也出了问题,乌拉那拉氏死之前留下受他指使的遗书……
胤禛眸底闪过一丝嘲讽:“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旦她的遗言或遗书流传出去,朕再无名声可言。”
毕竟相濡以沫近二十年的夫妻不会无缘无故反目,乌拉那拉氏又从来都是名声在外的贤惠人,旁人更不会觉得她说谎。
他狠狠夹了下马肚子,让马跑得更快一些,隐下关于耿舒宁的一部分真相。
如果乌拉那拉氏遗言中说,他是为耿舒宁蛊惑,先前那惑星一事又会掀起风浪来。
如若瓜尔佳氏和弘皙说动皇亲国戚也信惑星一说,因为胤禛过去手段的冷硬,他们少不得会逼上畅春园。
为了八旗安定,皇阿玛就是不想废帝,朝堂也会不稳,耿舒宁……更没可能保住命。
甚至耿氏一族也会被影响,河南他所推行的新政都会停摆。
河南官场和胤禛想拿下的山西官场,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了。
耿舒宁将脸蛋埋在胤禛胸前,听得他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即便他有些话隐下没说,大概也知道情况不妙。
皇权之争从来伴随着腥风血雨,越是固若金汤的防守,一旦有了裂缝,反噬下的危机足以让整个天下不得安宁。
她不是政客,过去面对前朝后宫带来的危险,大多时候都是靠简单粗暴的法子来面对,也应对过去了。
她想,这大概是山水之间养大的孩子独有的野兽直觉?
此刻也不例外。
离畅春园还有不足十里的时候,耿舒宁整理好了思绪,抬起头,顶着寒风拽了拽胤禛的衣襟。
“我有个法子……”在胤禛微微躬身靠近她的时候,她轻轻亲了亲他被冻透的耳尖。
“别急,整个大清,没人比你更适合做皇帝!”
胤禛被冷风吹到几乎冻僵的脑袋上,耳尖传来微微的热度,几乎烫到他心窝子里。
“朕知道。”他没多说什么,只动了动大氅,将耿舒宁掩得更严实,扬声奔赴不再是一个人的战场。
“驾!”
从昌平行宫到畅春园七十里地,寻常起码要两个时辰才能到。
胤禛硬是用了一个时辰就抵达畅春园大宫门。
他们是掌灯时分到的行宫,此刻戌时过半,畅春园早已下了钥。
有护卫听到动静,迅速警惕起来,远远喝止——
“半夜擅闯畅春园乃是死罪!停下!退后!”
赵松哑着嗓子喊,“皇上驾到!岂敢放肆!”
“皇上有十万火急的事儿求见太上皇,立刻前去禀报!”
护卫惊了下,面面相觑,赶忙从角楼上下来,恭敬确认过御前的腰牌,又听得赵松耳语几句,瞠目结舌。
却也不敢耽搁,立刻往里头跑。
这会子还不到康熙就寝的时辰。
胤禛所料没错,康熙正跟瓜尔佳氏和弘皙说话。
翌日胤禛归京后,母子二人勾结外敌,行刺皇上的罪名就要落下来了。
往后京城再无端和皇后和太子,二人会被送去端和帝陵,再无归京的机会。
出于对胤礽的感情,康熙到底是给了二人个面子,最后一次见他们。
瓜尔佳氏一如既往地柔顺安静,弘皙涕泪横流反省自己的罪过,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说不出话。
康熙听得脑仁儿疼,但也被弘皙勾起了一丝不忍。
“梁九功,给弘皙上杯茶。”
一个不起眼的小宫人端着茶盏进来的时候,康熙沉着脸训诫弘皙。
“既然知道错了,往后就老老实实给你阿玛守陵,不要再生出不该生出的心思来!”
弘皙红肿着眼眶哑声应是,垂眸遮住眸底的恨意,装作感激模样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
借着喝茶的功夫,他眼角余光看着宫人躬身慢慢后退。
因为他们正面跪在康熙面前,宫人后退必会经过罗汉榻,冷不丁动手行刺康熙不难。
有梁九功在,杀不了这老东西也能叫这殿内见血。
这一瞬,弘皙脑海中的思绪堪称翻江倒海。
宫里他那位好额娘应该已经写好遗书,叫人往乌国公府送了吧?
皇阿玛明天归京。
迎接他的是太上皇遇刺,太后和诚郡王中毒,皇后薨逝的局面,不知道皇阿玛是否还能保持得住那张冷脸?
弘皙扫过始终平静的端和皇后,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还是他这位嫡母有手段,能说服皇后跟他们合作。
只差几步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子隐秘的痛快,不自禁兴奋得浑身颤抖,瞧着似是哭狠了一般。
就在宫人手腕翻转掏匕首的瞬间,门外突然喧哗起来。
梁九功迅速站在太上皇身侧,警惕地以护住太上皇的姿势冲外面呵斥——
“怎么回事?”
两个身穿蓝衣的护卫冲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将宫人压制在地上。
李德全脸色苍白,带更多蓝衣护卫从外头进来。
在蓝衣护卫压住瓜尔佳氏和弘皙的时候,李德全凑到康熙耳边耳语几句。
弘皙心底突然浮现强烈的不安,但面上却只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皇玛法,这是……怎么了?”
康熙冷冷扫他一眼,懒得跟这个被人利用的蠢材说话。
暗沉的眸光直接转向瓜尔佳氏,“老二媳妇,从你嫁进我爱新觉罗家,朕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瓜尔佳氏平静地抬起头:“自我嫁入东宫起,就面对太子无缘无故的冷落讥讽,爱新觉罗氏哪里对得起我?”
“我眼睁睁看着他偏宠妾室,叫庶长子生在前头致我被满宫后妃嘲笑,您叫我掌管宫务,无非是让我硬生生咽下委屈,您以为您一碗水端得很平吗?”
弘皙听傻眼了,嫡额娘不是在帮他夺皇位吗?
可听这话音——
“所以你就想废了朕,与安郡王合作,扶持傀儡上位,等害死皇阿玛以后,再逼弘皙退位,谋了我爱新觉罗的江山?”
胤禛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比外头的雪更冷三分。
“因为内闱微末之事,你不顾女儿,母家,拉他们陪你陷入这种不义境地,能跟乌拉那拉氏狼狈为奸,倒也不稀奇。”
瓜尔佳氏垂下眸子,不再吭声。
她们女子的委屈和恨,这些恶心的男人们怎么会懂,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即便皇上拦下畅春园的动作又如何,她本来也没想能够杀了太上皇。
无论如何,太后和诚郡王府那边早就动手,皇上回来也来不及了,更拦不住乌拉那拉氏的死。
遗书送出去最好,送不出去,她也已悄悄令人给五格送了伪造的。
只等天明,即便太上皇和皇上再力挽狂澜,也挡不住朝堂的动荡,别忘了,准噶尔还虎视眈眈呢。
瓜尔佳氏不像身旁已经被养废了的庶子一样蠢,她此刻越沉默,才能保证天明后的混乱越万无一失。
康熙听明白了瓜尔佳氏的打算,看他们母子二人的目光再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