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成精,他不是看不出耿舒宁故作娇憨的傻样儿。
瞧那张嘴多会说,几句话就把他们爷俩都哄得发自肺腑地高兴。
想狠心收拾她吧,又拿什么高产稻谷勾着人,叫爷俩不得不护着她,好叫她早点想起来。
康熙摩挲着下巴思忖,这丫头要生个小阿哥出来,说不定比弘皙还叫人稀罕。
正好,不是跟爱新觉罗有缘法吗?康熙心里哼笑。
他叫李德全回来,低声吩咐:“叫人传消息给乌雅氏……”
御驾六月初八归京,满京城的权贵都知道皇上入了畅春园,都袖手瞧热闹。
在众人看来,皇上虽已御极几年,皇位愈发稳当,但大多时候行事都太莽撞,完全比不上太上皇。
身为皇帝,御下过于严苛,叫谁都讨不了好,动辄还会打别人脸,掌握部分权柄的皇亲国戚怎能不一直跟皇上作对。
倒是没人敢抗旨,可廉亲王府与安郡王府关系亲近,安郡王掌正蓝旗。
九贝勒是镶红旗的旗主,敦郡王是正红旗的旗主。
剩余镶黄旗在太上皇手里,正白旗正黄旗在皇上手里,正红旗在简亲王手里,镶白旗在诚郡王手里,镶蓝旗在恒郡王手里。
简亲王和恒郡王都跟九贝勒亲近,诚郡王则听太上皇的,可心里对自家四弟这个新帝也不服气。
这相当于皇上以两旗之力,一下子得罪了三个旗主,实则对抗四旗。
周边准噶尔和云南土司还虎视眈眈,一个不小心,导致八旗不稳,江山都有可能丢在皇上手里。
众人笃定,这回皇上定讨不了好。
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翌日一大早,畅春园里就出了数道谕旨。
康熙取消了张鹏翮家眷的诰命,且并未以密旨的形式,反倒光明正大以张鹏翮治家不严的罪过,下了申斥旨意。
同时,康熙还谕旨五台山、廉亲王府、九贝勒府、敦郡王府四处,剥去他们的一切差事,令其好好反省。
谕旨没那么正式,只叫梁九功带着太监们以口谕形式传达,可康熙的刻薄劲儿分毫未变。
新任廉亲王弘旺被训斥得痛哭流涕。
允禟和允俄两人满头雾水,被训得面红耳赤。
连五台山一直静心礼佛的郭络罗氏,不解之余都没忍住敲碎了好几个木鱼。
最傻眼的是张鹏翮。
他满心以为太上皇会警惕红颜祸水,万万没想到被皇上骂一顿还不够,又叫太上皇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埋汰了好一通,家中老母和夫人的诰命都丢了。
当地还有其他诰命夫人,平日里都捧着张家婆媳俩呢。
这回眼睁睁看着畅春园太监将诰命服侍抬出大门,张老夫人当时就气晕过去了。
太监还没忘了私下告诉张夫人,她夫君都做了什么蠢事。
特地强调,皇上此次南下欲行利国利民之举,却因手下人救了张总督,张总督恩将仇报,于太上皇面前挑拨,差点皇上坏了大事,导致朝廷要用更多时间才能完成这一举措。
太上皇念在张总督于治河有功的份上,小惩大诫,若将来张总督治河有功,诰命还能回来。
张夫人知道是自家老头子犯了蠢,臊得想跟婆婆一样晕过去,奈何她身体太好,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伺候在婆婆跟前。
等婆婆醒过来,张夫人立马把自家夫君做的蠢事,恨恨跟婆母说了个一清二楚。
夏季正是治河的关键时期,张鹏翮差事忙碌,天上下刀子那也得在张伯行的督促下去衙门和河堤当差。
很快就有人发现,在张家的诰命没了以后,及至夏季结束之前,好一阵子,张总督脸上脖子上总有些抓挠痕迹。
最严重的时候还有巴掌印儿,瞧大小怎么也不可能是男人打的,叫属下臣工和河畔的兵吏看了一整个夏天的热闹。
这样光明正大闹了一出,张家态度又格外愧疚,消息不免就传到了京城消息灵通的耳朵里。
太上皇和皇上态度都强硬,知内情的不免纷纷猜测,皇上南下到底办了什么了不得的利国利民之举,心生忌惮,反倒不敢闹事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耿舒宁从畅春园出来后,一点没表现出对热恋男盆友四大爷的眷恋,拍拍屁股就回了温泉庄子。
好不容易把康师傅敷衍过去,这会儿腻歪就是顶风作案,她还不想那么快入宫。
她忙着呢。
回到温泉庄子,耿舒宁先将巧荷和晴芳安置妥当,叫巧静收拾出了东偏院的侧房,给老梁氏祖孙俩住。
九卫死伤不少,耿舒宁也去了一趟附近给暗卫供奉香火的寺庙。
内务府的盈利一直有她的半分利,她额娘的嫁妆铺子,还有那些情报铺子也都有她的分红。
她现在手头不缺钱,给暗卫上过香后,耿舒宁大手笔地添了好些香油钱,请庙里师父给她记得的那些暗卫都点了长明灯。
既然有穿越,应该也会有投胎吧?只盼着这群忠心为主的暗卫下辈子投个好胎。
回到庄子上以后,耿舒宁忙里抽空,还抄了《往生经》,供奉在西院里。
林福给九卫补充了一个蓝翎卫的人过来,但这部分人还得先训练,她无法放心让他们近身伺候。
她只能叫先前的老人在身边护卫,让巧静带人南下,去寻老梁氏的儿子梁辰。
顺路可以将齐温澄给找回来。
玉米已经不用找了,土豆和番薯还得找。
晴淑脑子好使,听耿舒宁念叨,小心翼翼问,“主子,这什么土豆和番薯既然于国于民都有好处,为何不请万岁爷安排人去寻呢?”
他们九卫人再多,也没有皇上可用的人多啊。
而且这分明是功劳,放到御前,还有助于皇上施恩。
耿舒宁拍了拍脑门,“我都忘了我俩……咳咳,那啥,还以为是以前呢。”
以前她习惯跟四大爷掰手腕,还总作死,觉得手里有点东西才能保证日子潇洒,也只能相信自己。
现在嘛,耿舒宁在屋里得意笑了好一会儿,已经从暧昧对象变成蓝盆友,信任是必须的,该用就得往死里用。
否则他指不定以为自己对他不上心呢!
晴淑被主子这得意的小模样逗笑,见主子歪在软榻上格外放松,也敢多问几句。
“主子,万岁爷请您去圆明园住几日,那里离庄子近,也不耽误您出来办事,您怎么……”
晴淑委婉提醒,“您走的时候,万岁爷瞧着面色可不大好看。”
耿舒宁懒洋洋回忆着上辈子大山里的事儿,闻言淡淡哦了声。
“我以什么身份去圆明园呀?”
若是小岁子,还要对人卑躬屈膝,一旦被后宫的女人们发现,被为难的时候都没个讲理的身份。
若是岁宁,待在太后身边还好说,若是待在皇上身边,没几日皇后就该给皇上上中宫笺表,将她送后宫里去了。
那狗东西都叫她等几年,她傻了才不要这样的逍遥日子。
耿舒宁轻哼着瞥晴淑一眼,“谁叫你打听的?”
晴淑僵了下,“是小成子跟我说的,应该是万岁爷的吩咐。”
耿舒宁挑眉,“那要是有人问,你就直说,他要想我,自有办法见我!”
“想叫我狗狗祟祟凑他身边去就别想了,我还怕太上皇不乐意呢。”
晴淑仔细品了品,觉得主子这话有点不大对味儿,莫名有点酸溜溜的。
她小心试探,“主子可是在意……宫里的后妃?”
“您既是在太上皇面前过了明路,万岁爷的后宫其实算得上清静的了,应该不会有……过于蠢笨的。”
耿舒宁又哼了声,“是啊,过于蠢笨的现在还没出生呢。”
晴淑:“?”
耿舒宁没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吃历史上小年糕的醋。
吃醋这件事呢,不影响感情和双方的生活品质那是情趣,反之就叫人讨厌了。
她拿一个不存在的未来跟胤禛闹腾,一则没法解释她怎么知道的,二来就算拿梦来说,胤禛也会觉得她无理取闹,影响她形象。
与其说是吃醋,不如说是占有欲作祟。
正好小别一番,她忙其他的事,也可以消化掉这股子情绪。
“你去帮我把干娘请过来,我把土豆和番薯的样子画出来,你叫人送去御前。”耿舒宁换了话题道。
“对了,给我准备一下认亲的东西,过几日我跟家里说一声,再正式认亲。”
晴淑见主子坐直身体开始忙碌,便不敢再问,紧着出去安排。
耿舒宁跟老梁氏商量了一番。
太上皇因为耿舒宁的话,接过了玉米种植一事,秘密种植的皇庄离温泉庄子不远。
比起庄子上的老庄稼把式,老梁氏更有经验。
太上皇的意思是叫老梁氏偶尔过去指点一下,先种出一部分玉米来做种子,也种出个结果来。
给文武百官看看,谁也不会嫌粮食多,耿氏名垂青史的好机会,叫他们积极安排百姓们种植。
“老天爷!给天子办差,我老婆子不是做梦吧?”老梁氏一听是太上皇吩咐的差事,腿都软了。
“哪个敢不愿意!我们梁家祖坟都冒青烟了,有事儿只管差我便是!”
耿舒宁被逗得直笑,“那就劳烦干娘啦!”
“只是得辛苦您警惕些,除了种地,其他的事儿不管谁问,您都一个字别说,只管叫他们来问我。”
老梁氏猛点头:“贵……宁儿你放心,老婆子知道轻重,多余的话我保管一个字都不说!”
墩儿年纪还小,由老梁氏带在身边。
耿舒宁给祖孙俩安排了粗使嬷嬷伺候着,出行则跟着两个暗卫。
不是她不想安排更多,老梁氏习惯了乡下的日子,死活不肯过老封君的生活,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耿舒宁便随她去。
安排好了老梁氏,种植这一块算是交了出去,有太上皇和皇上操心,她不用再管太多。
也就空出功夫来做其他事情。
南下路上,耿舒宁虽没跟在胤禛身边出行很多次,沿途也见到不少难民和灾民,见过日子极为清苦煎熬的河工,知道南地水患有多严重。
夏季雨多,治河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一旦遇上大的水患,百姓们日子就更不好过。
若非怜悯这些百姓和河工,她当时也不会死命护张鹏翮。
可能是落水叫河水冲刷的,耿舒宁脑子反而更清醒了些,记起了上辈子小时候的不少事。
其中一桩就是洋水泥,山里人都叫石灰泥。
沥青马路和玻璃什么的,要么配方完全不知道,要么太复杂她根本没记过,实在无能为力。
可洋石灰,她记得就是熟石灰加矿石磨成粉。
当时村里做这个的时候,她大概五岁,只隐约记得,村长大伯叫人挖了大坑。
往里面倒很多水,再倒生石灰,裹着兽皮大衣拿撑竹筏的杆子绑上铁疙瘩搅。
水坑里跟煮面疙瘩一样反应很久,才能得到熟石灰。
而后用小孩子平时在外面打火玩儿的滑石磨成粉,跟熟石灰粉掺在一起和泥。
铺平了以后,差不多十天半个月,能变成灰白色的水泥地面。
看着跟大城市灰色的水泥路是不一样,经年累月还会出现小裂纹,但总体来说非常结实,不会有大的开裂。
耿舒宁不是个贪心的人,这样的程度足以让马车平稳前行,提高运输和行进效率。
若是造价不算高的话,甚至河堤也能用得上。
她努力回忆着过去的步骤,一点点细化,准备叫人安排在庄子里做实验的时候,太后跟前的乌雅嬷嬷突然来了。
许久不见,乌雅嬷嬷比以前客气了许多,一见面就给耿舒宁蹲礼。
“老奴请居士安。”
耿舒宁赶忙过去将人扶起来,“嬷嬷这是做甚,可折煞我了。”
她心里有点不妙预感,抢在乌雅嬷嬷前面把好话说全。
“我刚还想着,过两天是太后娘娘的千秋,正好我抄了好些《长生经》,在佛前供奉了九九八十一天,想叫人送去圆明园,贺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呢。”
长命百岁只是说说而已,老人信奉活到九十九就是大福,供奉佛经也是九九之数为上佳。
而且算日子,乌雅嬷嬷听出来,耿舒宁这是南下之前就抄好了的,面上笑意更真切了些。
她扶着耿舒宁坐下,笑道:“居士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为何不亲自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您出宫后,主子时常念着您呢,总说别人没有您贴心。”
耿舒宁一听这个‘您’字,头皮就有些发麻,乌雅嬷嬷这是把她当后宫主子看了吧?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赧然笑着应对,“我曾在佛前祈愿,只要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和皇上能平安顺遂,愿虔诚供奉佛祖,若非实在不得已,不该出这庄子的。”
“再说……太后是主子,我是奴才,千秋节主子那么忙,我哪儿敢过去给主子添腻烦呀。”
乌雅嬷嬷对耿舒宁跟过去一般无二的恭顺略有些诧异,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点头。
主子愿意给耿舒宁造化是一回事,却不愿意后宫里多个嚣张跋扈的宠妃,只希望耿舒宁能一直保持这份恭顺才好。
她话里有话地坚持道:“话儿不是这么说的,您为皇家祈福,这是天大的功劳,在主子跟前那可是头一份儿的体面。”
“主子最是赏罚分明,今日特地叫我过来,就是想叫您在千秋节那日陪在身边,也好叫人知道,您身后有太后撑腰,可不是好欺负的。”
耿舒宁见乌雅嬷嬷话里话外,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这是替太后带口谕过来。
她心里腹诽,莫不是狗东西暗示自家额娘,替他把人提留过去吧?
耿舒宁垂眸思忖片刻,偷偷问候爱新觉罗家的祖宗几句,抬起头便是满脸的激动和感恩。
“能得主子惦记,是岁宁的福分,后日一大早,定到主子跟前讨赏去。”
乌雅嬷嬷被逗笑了,“老奴来之前主子还说,小库房定得打扫妥当了,好叫您亲自去挑呢。”
“那说好了,后日一早,老奴派人在大宫门处等着居士,回头您也在宫里多住几日,好陪陪主子。”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多住几日?
看来进去了没那么好出来……
因为离圆明园有十几里地,千秋节这日,耿舒宁只觉得刚睡下没多久,就被晴淑和养好了大半的晴芳给薅起来了。
晴芳替她准备了鲜亮的旗装,都是胤禛示意暗卫送过来的。
耿舒宁拒绝:“不必,我今日是以居士的身份入宫,就着居士袍子便可。”
先前她想出宫,就是觉得那地方像是张着嘴的猛兽一样危险,打扮得越鲜亮,就越像香甜的羔羊,随时都会有被生吞活剥的危险。
若不能做最鲜亮的那个,就得谨慎低调,居士袍就是她保护自己的铠甲。
但耿舒宁没想到的是,哪怕她打扮得再低调,太后见了她,看她肚子的目光还是格外灼热。
耿舒宁一进门,乌雅氏就起身,拉着她坐在罗汉榻上,只叫周嬷嬷她们伺候着。
“快叫本宫好好瞧瞧!”
“本宫听太上皇说,你跟着禛儿一起南下,吃了不少苦,还落了水,身子没有大碍吧?”
耿舒宁脸蛋上的酒窝都顿了下,而后才跟过去一样甜软着嗓音撒娇。
“瞧您说的,为了主子爷办差,是奴才的福分,怎么谈得上吃苦呢。”
“有太医同行,奴才这身体好的都能打虎了,回头行猎的时候奴才演给您看,您可得多赏奴才些彩头!”
乌雅氏被逗得直笑,“好好好,身子骨康健就好,这宫里康健的女人少,本宫就盼着你能给禛儿生几个康健的小阿哥。”
耿舒宁:“……”
她瞪大了眼,憋着气涨红脸颊,猛地站起身来,垂眸做局促模样,声音讷讷。
“太后……”
乌雅氏笑着打断耿舒宁的话,只意味深长安抚她。
“舒宁你安心待在本宫身边,太上皇说你要用一年时间起伏,长春仙馆后头可以起个佛堂,慈宁宫也有大佛堂,不耽误。”
“既然伺候了皇帝,待在外头却是不像话,万一有了身子说不清楚,若委屈了本宫的孙儿,本宫是不依的。”
耿舒宁:“……”您儿还没内设过呢,哪就来的您孙儿啊!
她疑惑看了眼含笑站在一旁的乌雅嬷嬷。
她和胤禛睡了的事儿,到底是御前传出了消息,还是宫里的嬷嬷真能看出女人是不是雏啊?
这两者要面对的问题,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耿舒宁不会打没准备的仗,当即就想开口解释:“太后娘娘误——”
“皇后娘娘驾到!”
“齐妃娘娘到!”
“熹嫔娘娘、懋嫔娘娘到!”
嫔位以上才会通传,但皇后身后跟着的却是后宫所有妃嫔。
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和环佩叮当声,摇曳进门,打断了耿舒宁的好戏。
耿舒宁心里不耐烦地轻啧,微微蹙眉,自觉起身站到太后一旁,在后妃们给太后行礼贺寿的时候避开身子。
太后笑着叫了起,“你们今儿个来得倒是早。”
皇后含笑看了耿舒宁一眼,笑着解释,“儿臣听闻岁宁妹妹来给皇额娘贺寿,跟妹妹们提了一句。”
“大家都想岁宁妹妹想得紧,催着儿臣早些过来呢。”
耿舒宁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岁宁妹妹?呵……
不用她多想,只要莺莺燕燕一上场,口舌官司立刻就叫她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不叫人失望的,永远都是齐妃,她的嗤笑来得也一如既往地及时。
李氏拿捏着腔调附和皇后的话,“哎呀,听闻万岁爷南下一个姐妹都不带,身边竟添了新人,臣妾心里羞愧难当,迫不及待想看看新妹妹的本事嘛!”
懋嫔温柔得多:“岁宁妹妹过去是太后娘娘跟前的解语花,如今又讨了万岁爷欢心,咱们便想着早些过来,也能跟岁宁妹妹亲近一二。”
熹嫔总是‘心直口快’,抚掌冲耿舒宁笑得灿烂。
“懋嫔姐姐说的是,嫔妾等人得知御前有了新宠,着实汗颜,实在愧对太后娘娘和主子娘娘绵延子嗣的叮嘱,自要跟岁宁妹妹多学学!”
连宁贵人都敢跟一句岁宁妹妹开头。
“妹妹这是害羞了呀,今儿个说起来,可是再吉利不过的日子,岁宁妹妹不如今儿个给主子娘娘敬茶,也沾沾太后娘娘的福气嘛!”
耿舒宁记起上次胤禛在众人面前埋汰她的事,微微扯了扯唇角,学着殿内女人那般始终如一,低眉顺眼不吭声。
还不到她吭声的时……
她脑海中思绪还未落下,门外就响起了静鞭警跸声,伴随着太监扬声喊——
“皇上驾到!”
“太子驾到!”
“大公主、二公主、三阿哥、四阿哥到!”
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起身。
皇上带着太子和怀恪公主,并三个抱着小团子进门的嬷嬷踏进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胤禛一进门,目光就落到了耿舒宁身上,定定看着她走近。
耿舒宁始终没抬头,但皇上这‘目中无人’的模样,刺痛了所有女人的眼。
皇后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昨日太后跟她说了耿舒宁承宠的消息。
意思是过了重阳节,或者耿舒宁有了身子,就要给耿舒宁位分。
如果跟楚格和嘎鲁代那般只是个常在,乃至贵人,太后都没必要告诉她。
提前跟皇后通气儿,至少也是妃位,甚至贵妃都有可能。
这两者都能分她的宫权,太后只要不想明着打她的脸,就肯定会提前说。
皇后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做过宫女的贱人,靠着在外头挂羊头卖狗肉地爬床,就登上高位呢。
今儿个请安,她故意将这消息和自己的猜测,假作是太后的意思,告诉满宫妃嫔,就等着李氏她们将耿舒宁踩下去。
可惜话还没说几句,皇上就来了,想必是长春仙馆有人报信。
这叫皇后和在场众多妃嫔心里都更想撕了耿舒宁,过去万岁爷何曾这么护着她们!
胤禛不在意后妃怎么想,他见耿舒宁一直不理会他,蓦地也想起她去温泉庄子那一次了。
也不知怎的,胤禛心窝子又像是被蜇了一下似的疼,疼得他略有些心虚。
胤禛抬头笑看着太后,状似调侃般,替这脾气大的狐狸把当初的脸面找回来。
“朕怎么瞧着岁宁有些委屈,可是额娘又提起儿臣先前对岁宁的误会了?”
太后脸上笑意不明,只凉凉应道:“你知道自个儿误会宁儿了便好。”
“本宫身边再妥帖不过的人,到了御前竟是叫你横竖看不顺眼,可算有你承认看走眼的时候了。”
胤禛笑着点头,“岁宁差事办得好,难免话就少了些,南下时朕才明白,额娘教得好,是朕误会了。”
在场的妃嫔脸色都格外不好看,尤其是熹嫔和瓜尔佳常在。
当时她们怎么看笑话的,这会子听着皇上给耿舒宁做脸,心里就多难受。
连皇后都捏紧了帕子,笑容都快保持不住了。
李氏将撕了的帕子塞进袖口里,再忍不住,“万岁爷既喜欢岁宁妹妹,何必叫妹妹出宫呢?要我说还是早些接回来的好。”
等这贱人进了后宫,才有她们发挥的余地。
熹嫔看了眼三阿哥,跟懋嫔对视一眼,也笑着附和。
“好叫万岁爷知道,刚才咱们还在说,既已伺候了万岁爷,是该叫岁宁妹妹给主子娘娘敬杯茶,过了明路才好。”
懋嫔温温柔柔点头,秋水剪眸深深看皇上一眼,贴心地示意婢女替耿舒宁倒茶。
胤禛蹙眉,他虽然对后宫争斗不甚在意,也听懂了。
他进门之前,这些女人是逼着耿舒宁认下妹妹的身份,给皇后敬茶,认下婢妾的身份。
他差点气笑出来,这狐狸他招了且还没哄好呢。
这群不省心的,倒是会替他增加难度。
只是顾虑着今天是什么日子,胤禛压着火气,还算温和开口,要给耿舒宁继续做脸面——
“谁说——”岁宁要给你们做妹妹了……
“太后娘娘怕是误会了!”耿舒宁瞅准了时机,当机立断,把快要被摁后宫里头的话头拉回自己的战场。
她微微抬头,面上含羞带怯,在胤禛不解的注视中轻启樱唇,扔下一颗炸.弹——
“岁宁虽非完璧之身,这茶却是已经敬过婆母了的。”
太后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跌在了矮几上,撒了一桌子的水。
太上皇不是传话说,耿氏伺候了皇上,要她下懿旨,给个高点的位分,将人留在后宫吗?
皇后和妃嫔们也都瞠目看着耿舒宁,眼里全是迷茫,似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只有胤禛一个人黑了脸。
耿舒宁笑眯眯扫过他黑着的俊脸,屈膝蹲礼,声音清脆。
“还请万岁爷还岁宁一个清白,在龙舟上,您可是金口玉言,允准了岁宁与夫君的亲事呢。”
“即便岁宁夫君下落不明,可婆母与长子犹在,倒也全了岁宁做寡妇的心肠,您说是也不是?”
在场除了三个还不懂事的奶娃儿,其他人全傻眼了。
连看热闹的太子和怀恪都张大嘴,呆呆看着耿舒宁,又呆呆转头去看皇阿玛。
在宫廷长大,即便孩子也知道,后宫争斗不算稀奇。
可稀奇的是,大家你来我往算计一场,算计的是别人家的媳妇?!
太后叠声问:“舒宁你南下嫁了人?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不是跟在皇帝身边吗?嫁了谁?”
怎么就下落不明……莫不是皇帝将人投了河吧?
转瞬的功夫,太后脑海中闪过好几场大戏。
耿舒宁微抿着唇,幽幽看胤禛一眼。
该这位爷捧哏的时候,他总是哑巴,这样的男朋友怎么留着过年?
胤禛发现耿舒宁的目光,握着佛串子的手掌上青筋勃发,带着强行压抑后的无奈。
他知道,这小狐狸又伸爪子挠人,就是不知她生什么气,能从畅春园气到现在。
胤禛淡淡开口:“皇额娘,今儿个是您的大日子,命妇还在大宫门外等着,朕也该带人去正大光明殿了。”
至于耿舒宁,千秋节人多眼杂,胤禛怕叫人钻了空子。
起身的功夫,他吩咐:“既已给皇额娘请过安,以岁宁居士的身份也不便留下。”
“苏培盛,你安排人送岁宁居士回庄子上清修。”
太后也反应过来了,笑着颔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拉着耿舒宁的手,笑得温和。
“本宫给你准备了回礼,待会儿叫周嬷嬷安排好,一块送你出去。”
“有功夫多进来看看本宫,若有不长眼的欺负你,只管来找本宫,我给你做主。”
耿舒宁乖顺谢过太后的恩典,又跟已经压住异样的后妃和太子、公主阿哥们见了礼,平静退了出去。
谁也没拦,更没有一句多话的。
后宫里出来的,哪怕是粗使宫人都知道如何粉饰太平。
耿舒宁回到庄子上,才将将过了午时。
晴淑迎过来的时候格外震惊:“主子这就回来了?”
不是说要在圆明园多待几日吗?
耿舒宁捂着肚子喊饿,闻言瞪她,“怎么,不欢迎我回来呀?小心回头我拿了墩儿的鞋叫你穿!”
晴淑:“……”
伺候着耿舒宁去圆明园的晴芳噗嗤笑出声,见主仆俩都幽幽看过来,更笑得控制不住。
“我去给您提膳!”晴芳怕主子给她穿小鞋,颤抖着肩膀扭头就出去了。
晴淑慌忙给自己找补,“奴婢不敢嫌弃主子,只是您出了庄子以后,林主事吩咐人过来,叫奴婢收拾了些您常用的物什带走了。”
这分明是皇上的意思,要留主子多住几日呢,晴淑见到耿舒宁才会这么震惊。
从大宫门到长春仙馆虽不算太远,可圆明园比前两年精致得多,直行的道儿都修葺成了园林假山流水,要绕好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