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扶着耿舒宁起来,伺候她喝完。
耿舒宁这才觉得嗓子稍微舒服些,想起巧静刚才的禀报,心里又开始难受。
她轻声问:“九卫死了的暗卫是如何安置的?”
巧静刚要说话,就有脚步声自外头进来。
同样有些沙哑的低沉声音,替巧静回答她——
“朕叫林福收敛了他们的尸身,就地火葬,回头会将他们的骨灰葬去京郊的寺庙里,经年受香火功德供养。”
耿舒宁昏迷三日,不是因为虚弱,而是路上随行的太医喂她喝了能安眠的药汤子,让她无知无觉度过赶路的不适。
靠近龙舟后,胤禛就没再叫人喂她,御前随时都叫人盯着这边的动静。
晴淑在耿舒宁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出去禀报了,胤禛才会来得这样快。
他很不见外地坐到床头,接替退开的巧静,将耿舒宁揽到怀里,替她捋了下凌乱的黑发。
“从他们身为暗卫的那一刻起,为主子出生入死就是他们的本分,忠心的暗卫,死后都能享香火供奉。”
“这是所有暗卫毕生所求,不信你问问林福,问问你的婢女,他们不会后悔。”
耿舒宁下意识看向巧静,巧静红着眼眶点头,像是激动,又像是替同僚高兴,看耿舒宁的目光更灼热许多。
身为暗卫,他们从小就知道皇四子是他们的天。
是他将无父无母甚至饱受欺凌的乞儿捡回去,给了他们一个更体面的未来,甚至成了天底下最尊贵之人的奴才。
若是没有万岁爷,也许他们现在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甚至死了也只能是无人在意的孤魂野鬼。
所以,暗卫从来不怕死。
他们清楚主子不会视他们的性命为蝼蚁,随意挥霍,他们会死得其所,死了也有根可落。
耿舒宁抓着胤禛的袖口轻揉,人命的重量没那么容易消弭,她懒洋洋地开口请求——
“等回去了,我想时不时去给他们上炷香,可以吗?”
如果需要香火供养,她也想供养着他们,别人她不管,但她不能叫为她拼命的暗卫无人惦记。
胤禛不太理解她的这份愧疚,叫所有人都退下去以后,顺着她的慵懒也躺下去,抱着她微微用力。
他语气慎重且冷沉,“有时候朕实在是不知道,你在梦里都看了些什么。”
“岁宁,谁都没有你重要,你得答应朕,无论何时,你都要先保全自己。”
耿舒宁不想跟他说上辈子受到的教育,有些底线她自己坚持就好,她不会要求四大爷有后世人的觉悟。
她在他颈侧蹭了蹭,故意淘气,“您这话说着也不亏心,您都把我弄晕了!”
胤禛:“……”
其实知道她没有跟人圆房,还是第一次,他心里其实格外欢喜,这会子却有点说不出口。
他只捏捏她的脸颊,声音微凉:“是谁对朕霸王硬上弓的,还要朕提醒你?”
“你浑身上下也就这张嘴硬,哄得朕不上不下的,你倒是快活了。”
耿舒宁:“……”
她略有点心虚地想起来,这狗东西说的话倒没有水分。
她先开的头,却……咳咳,只能接纳个开头就哭得不能自已,他都没敢用太大的力气,还顺着她的心意起伏。
她得了好滋味儿,就有些不耐烦,哼哼唧唧喊着疼,都没叫他满足一回就没了知觉。
如此说来,四大爷还怪惨……不对,她怎么又开始反省自己?
耿舒宁下意识抬起头,张嘴轻咬他下巴,沙哑至极的嗓音也不妨碍她撒娇。
“那爷也该反省一下自己!我那么疼都还抱着您没松手呢,现在浑身都不舒服,您说话还总这样刻薄!”
都已经是睡过的关系了,怎么还怼来怼去的,那些甜宠电视剧和小说到底怎么来的?
胤禛抬起下巴,将她更往怀里摁,低低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入耿舒宁耳中。
“行,朕错了,朕温柔些。”
耿舒宁唇角微勾,这还差不多。
被他抱着,温柔哄着,她先前所有飘飘荡荡的不安都有了落脚之地。
她乖巧靠在胤禛怀里,小手不自觉揽上自家男人的腰肢,感觉自己也该说几句甜蜜话哄哄他。
只是不待她开口,胤禛灼热的气息就凑到她耳畔,带着磁性的低沉声音比龙舟下的河水还温柔。
“岁宁,朕刚发现,你就是欠收拾,收拾服了你才会听话。”
“你且安心,等你养好身上的伤,你要是再敢胡闹,朕就叫你再也下不了床。”
耿舒宁:“……”
她恨恨推开这狗东西,她就多余幻想他会谈恋爱。
她咬牙忍住痛呼,跟个乌龟似的慢吞吞翻个身,离他远一些,胤禛只含笑以胳膊撑着脑袋看着。
耿舒宁白他一眼,问起正经事儿,“张总督无碍吧?”
那日她落水的时候,刺客的攻势还不减呢。
“前几日没来得及跟你说,刺客头领我认识,爷您也认识,就是廖氏那位掌柜。”
胤禛眼神微凝,“暗卫查出来刺客确实是反清复明的谋逆之辈,却没从中查到天地会的踪影。”
他自从认识廖家少主廖清河后,一直叫人暗中盯着呢。
可现在暗中盯着的人没发现不妥,廖清河却动了手……他心下微沉。
要么就是盯梢的暗卫有问题,要么……那廖清河知道他的身份了。
当初跟他一起救下廖清河的,是跟他一起处境办差的五弟允祺。
这次允祺身子不舒服,没有跟随御驾南下,唯一跟允祺关系亲密的……只有允禟。
先前骗买一案,跟允禟也脱不开干系。
胤禛的眼神愈发沉凝,老九没有那么高明的手段,他背后必有人出谋划策。
这事儿得查清楚。
若只是兄弟间争权夺利,太上皇还在,他可以放任。
可若允禟走岔了路子,吃里扒外,有损江山社稷,就算太上皇拦着,他也不会留他。
但面对耿舒宁担忧的眼神,胤禛没有多说,只转开话题,露出个微讽的笑。
“你倒是还惦记着张鹏翮,也是巧了,他昨日刚进了折子上来,不忘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胤禛深深看着耿舒宁,“你为何要让人救他?”
耿舒宁不解,“他不是个清廉又有才能的大臣吗?既然是爷之肱骨,我救他有什么问题?”
“那你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他?”胤禛眼神更加幽暗。
“先前你在龙舟上对朕说过的话,对着张鹏翮也适用,是也不是?”
耿舒宁一想起张鹏翮那小老头样子,就有些不可思议,四大爷这是吃个小老头的醋?
她答应过胤禛不会骗他,这会子也懒得哄他,只慢吞吞翻了个白眼。
“我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都说百姓为重君为轻,这不也是您最看重的?”
胤禛呵笑出声,用手缠着她的发丝轻拽,“那你可知道,他谢过了你的救命之恩后,依然不忘提醒朕,莫要过分宠信你,以免牝鸡司晨之祸?”
不止如此,张鹏翮甚至头铁到,直言自己进了密折去畅春园。
在张鹏翮看来,女子有才比起男子来更危险,既然太上皇也知道耿舒宁的存在,他就更要劝谏这对天家父子小心谨慎。
胤禛清楚,回头等进了京,太上皇那里还有一关要过。
只是这事儿就不必叫耿舒宁知道了,他会替她挡下危险。
耿舒宁闻言则愣了下,白嫩的脸蛋儿不自觉鼓了鼓,那小老头竟然瞧不起女人?
她略有点膈应。
但面对胤禛凉薄带讽的眼神,耿舒宁不愿意低头,只梗着脖子冷笑。
“我又不是跟他过日子,他眼瞎心盲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管问皇上,要不要给我多上几层枷锁,免得我这牝鸡飞到您这真龙脖子上阿屎阿尿!”
胤禛被她娇滴滴的脾气逗得想笑,知道她身上有伤,也不拽她,只俯身上前,轻揽着她。
“朕信岁宁,如信朕自己,朕的心意,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耿舒宁脸颊微微泛红,戳着他胸膛不说话。
他连皇后之位和独宠都承诺了,甚至连国运都拿来发誓,这事儿要是被太上皇知道,他可能连皇帝都当不成。
所以他的心意,她自然清楚。
只是刚谈恋爱的女人,就是忍不住要作啊。
她上辈子可是连男朋友花没买对颜色都要闹的性子。
说白了就是活得太自我,只是在这个世道,耿舒宁也清楚不能太作。
她小声哼哼着解释,“我这人懒,对权势什么的不感兴趣,我只是想为百姓,为您多做些事情,叫这世道更好一些。”
胤禛亲亲她额头,“朕知道。”
她若真贪恋权势,就不会一直闹腾着想法子出宫了。
耿舒宁抬头,胤禛低头,稍稍温情的对话,叫幔帐里又升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嘴,总之等耿舒宁反应过来,两人就贴在了一起,孽源戳得她本就不舒服的地方更疼。
她扬着脖颈儿,气息不稳地细喘着推他,“我不舒服,热,您离我远一点。”
胤禛不想松手,她身上的香气,微微湿润额头的细汗,还有迷蒙着水光的杏眸,都叫他心怀缱绻。
他嘶哑着嗓音哄,“再叫朕亲一会儿,朕不动你。”
耿舒宁像个拔掉无情的渣男一样,表情冷酷抬脚踹他,灵魂三连问——
“您折子批完了吗?该见的大臣见完了吗?该处理的政务处理完了吗?”
胤禛:“……”
他离开二十多日,确实积攒了不少政务,这会子还真是抽空过来的。
耿舒宁得意挑眉:“我饿了,浑身都疼得厉害,您行行好,赶紧去忙吧,别折腾我了!”
胤禛无奈看了眼自己最难受的地方,只能恨恨拧她鼻尖。
“你等朕忙完!”
闹腾这一场,耿舒宁心情好了许多,将胤禛的威胁抛之脑后,咬牙起身洗了个澡,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也去办自己的事儿。
墩儿和墩儿奶奶被安置在龙舟甲板旁的梢间里。
不是要虐待他们,只是为了避免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不好解释。
赵松比以前更加谄媚,更加恭敬地引着耿舒宁往那边去。
边走边仔细跟耿舒宁说道:“先前接触过您和晴芳的村民,都送到了李知府治下的庄子上去,有几个不妥当的已经处置了。”
“那村子也不大,总共就百十号人,林主事做了马贼屠村的假象,不会有人知道您流落在外的事情。”
耿舒宁问:“李知府是哪位?在他庄子上……是卖身为奴?”
赵松赶忙解释,“不会不会,大多数日子都会比以前好过,毕竟救了您是大功一件。”
“李知府名讳为卫,字又玠,乃是万岁爷的心腹,最是忠心不过,您只管放心。”
耿舒宁一听是她猜的那个,确实放心了。
李卫别的不说,就忠心和脑子灵活而言,不管野史还是正史都是肯定的,不会做傻事。
她又紧着问:“墩儿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赵松立刻点头,只是表情略有点微妙:“您……在马上吩咐的事儿,苏总管都听到了,特地令人回去叮嘱过。”
“都收拾妥当送到了龙舟上,绝不会委屈了墩儿一家子。”
耿舒宁沉默,她这话是趴在马上扯着嗓子骂人时说的,那岂不是代表苏培盛什么都听见了?
只片刻过后,她表情又恢复了淡定。
反正丢人的时候太多,她算计不过来,四舍五入就等于没丢人。
因为墩儿和奶奶住的地方太小,耿舒宁没叫别人进去,自己进了他们的梢间。
地方确实很狭窄,是做暗间用的,只能摆开一张床,有个狭窄的通道,连着个小窗户。
好在夜里点着油灯,也能看清来人是谁。
老梁氏一见耿舒宁,就激动起来。
她揽着墩儿就要给耿舒宁磕头,“多谢贵人救命……”
耿舒宁赶紧扶她们起来,有些愧疚跟他们说实话。
“没有马贼,只是我和……我家主子爷的身份不能泄露出去,只能委屈你们跟我一起去京城。”
怕娘俩害怕,耿舒宁赶紧安抚:“您放心,到了京城,我一定将您和墩儿安置妥当,给您养老,墩儿爹那边我也会派人去找。”
老梁氏局促地摆手,“贵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马贼是怎么回事。”
“我谢您救命,是谢贵人处置了那几个二流子。”
不想叫墩儿听见更多,老梁氏迟疑片刻,还是先哄睡了孙儿,才低声跟耿舒宁解释。
要不是林福去了,老梁氏也不会知道,村长早就从镖局得到她儿子在湖广失踪的消息。
村长媳妇惦记她儿子跑镖多年攒下的家当,撺掇着村长暗示那些二流子吓唬孤儿寡母。
林福从那几个二流子家里甚至搜出了耗子药,审问得知,是准备趁墩儿提回河笼的路上,下在河鲜里,好光明正大霸占祖孙俩的家产。
耿舒宁了然,赵松说处置的那几个,估计就是村长和二流子这伙子人了。
对于这样的人,死不足惜,耿舒宁只想夸林福干得漂亮。
她握着老梁氏的手含笑安慰她:“梁大哥只是失踪,该找还是得找。”
“不管能不能找到,您救我一命,往后我就当您是亲娘伺候,您和墩儿都安心便是。”
老梁氏还想拒绝,耿舒宁凑近了跟她解释,“且不说恩情,就您院子里那些玉米,那可是功在千秋的好东西。”
“您将如何种植好的法子交给我,这功劳都够您做老封君的啦!”
老梁氏震惊,“玉米?您是说那些番棒子?”
她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就是我儿从毛子商人那里买来的,也不值几个钱,那东西也不难种,我可不敢领这功劳!”
耿舒宁坚持,“您也知道这东西好种,种子又多,还能当粮食吃,要是百姓们都能种上,都能吃饱饭,这功劳大不大?”
老梁氏抿着唇,表情讪讪的,若不是她私心不愿意叫人知道,这会子说不定在南地也种开了。
耿舒宁一锤定音:“我额娘早逝,继母不慈,不若我认您做干娘,往后您就听我的!”
“墩儿的前程也包在我身上,为了墩儿,您也不能推辞啊!”
老梁氏看了眼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孙儿,不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儿子又下落不明,有个干女儿护着孙儿,她死的时候也能闭眼了。
说通了老梁氏,耿舒宁听老梁氏口述,记下了老人家种玉米三年的经验。
而后耿舒宁把老梁氏交代给她的那些玉米种子,都搬到自己的舱房内。
她不是傻子,张鹏举既然觉得她有牝鸡司晨的嫌疑,说不定会想办法,让能制得住皇上的人知道她跟着南下的事儿。
她既然跟四大爷在一起了,就不能将所有压力都给到他。
她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有些风雨她能跟胤禛一起面对。
而且因为关系不一样,肯定是胤禛哄她更多,这些好东西也不能浪费,拿来哄长辈换平安多好。
耿舒宁觉得无论如何都是入京后的事儿,便慢条斯理先趁着养身子的功夫,整理种植方案出来。
养好了身子,趁着还没入京跟男盆友腻歪腻歪,回到京城后再面对风雨嘛!
却没想到,他们刚过台庄两日,还没到达杨柳青呢,太上皇的密旨就过来了。
是梁九功亲自送过来的,并且指明了要耿舒宁一起接旨。
巧静脸色发白,“主子,不然奴婢先护着您换个船,咱们先躲一躲?”
她既然归了九卫,就全心全意以耿舒宁为主。
梁总管明摆着来者不善,巧静担心,要是太上皇直接赐死,真对上那密旨,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耿舒宁倒没这个担忧,“你想什么呢,有万岁爷在,太上皇但凡不……不糊涂,就不会赐死我。”
她想说的是不傻。
随着皇上掌控皇权越来越稳,太上皇现在基本已经不管事,隐居畅春园轻易不出来。
不管她是不是红颜祸水,太上皇一旦手段强硬,如果皇上坚持要护她,父子俩就会陷入尴尬境地,甚至上升到权力的争夺上去。
父子二人相争,从来没落到明面上,都是暗流涌动。
因为俩皇帝都清楚,落到明面上有太多无法转圜的东西,很难控制得住人心。
若是朝堂不稳,影响的是整个大清。
康熙可是千古一帝,他不会由着这种情况发生。
耿舒宁笃定且自信地,跟着面色同样不太好看的赵松去了御前。
然而总有些事情是耿舒宁没有料到的。
她只记得康熙是千古一帝,却忘了这位是四大爷亲爹,论起刻薄劲儿来,那是块老姜。
耿舒宁一进门,就见到了跪在地上的胤禛,心下倏然一紧。
梁九功似笑非笑看向耿舒宁,很客气地给她打了个千儿,比苏培盛还要阴柔的嗓音带着股子凉意。
“奴才给岁宁居士见安,太上皇密旨,您还请跪下接旨吧。”
耿舒宁不敢迟疑,避开梁九功的礼,慢吞吞走到胤禛身后跪下。
梁九功也不耽误,打开明黄色的圣旨,扬声宣旨。
康熙用极为刻薄的话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儿你糊涂,爹跟你说的话都忘了是吧?
耿氏你狼心狗肺,自己找死不顾念耿氏全族吗?
梁九功在胤禛和耿舒宁发青的脸色中,笑眯眯合上圣旨。
“万岁爷恕罪,太上皇吩咐,归京后请万岁爷先去面圣。”
他转向耿舒宁,依然客气,“在此之前,奴才会陪着居士日日礼佛,每日会为居士空出一个时辰来,由嬷嬷教导规矩。”
耿舒宁没急着说话,只用余光打量胤禛的反应。
如果胤禛同意,那她大概得学杜十娘跳个河。
被人监督着日日礼佛,还要学规矩?她受不了这委屈。
好在胤禛确实跟她性子有些相似,他从来也不是那种乖乖听爹话的软骨头。
胤禛云淡风轻起身,单手接过梁九功手里的密旨,居高临下睨他好一会儿。
等梁九功颤巍巍躬着身子,额上冷汗都掉下来的时候,胤禛才温和点了点头。
“皇阿玛的吩咐,朕记下了,岁宁的事儿,朕自会给皇阿玛一个满意的交代。”
“只是……”他轻笑着扫了眼梁九功身后,那两个往耿舒宁身上瞟的嬷嬷,眼神冰冷。
“好叫梁谙达知道,朕这龙舟上,实在没有你们站脚的地儿。”
“苏培盛,你安排人,送梁谙达他们回畅春园。”
面对胤禛这不客气的吩咐,梁九功没说话,他身后一个面色格外严肃的嬷嬷却站了出来。
“万岁爷,奴婢等人可是太皇太后特地……”
胤禛淡淡打断她的话:“朕的话你是没听清楚?”
那嬷嬷顿了下,屈膝蹲身,“奴婢听清楚了,可……”
“那便是抗旨不遵了?”胤禛轻描淡写挥挥手——
“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老奴拖到甲板上,按宫规处置!”
沉默片刻,等到那嬷嬷挨板子的惨叫响起时,胤禛才又露出格外温和的笑容。
“还有人没听清楚朕的旨意吗?”
梁九功等人心里发寒,立时跪地,齐呼——
“奴才/奴婢不敢!”
“谨遵万岁爷旨意!”
耿舒宁贝齿轻咬唇角的软肉忍笑,也遮掩着心里的尖叫——
啊啊啊!狗东西好帅!
又想睡他了呢!!
第71章
苏培盛将人都送出去后,御前就只剩脸色不太好看的胤禛,和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耿舒宁。
胤禛在她房里都不见外,没了外人,她也不见外地坐在窗前的罗汉榻上。
胤禛揽住她的腰肢,“是朕低估了皇阿玛的戒心,叫你受委屈了。”
耿舒宁撇嘴,“太上皇警惕红颜祸水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只是好奇,张鹏翮在密折里写了什么。”
要是那小老头在她跟前,她能给他个大比兜。
康熙做了四十多年皇帝,不至于沉不住气,但凡张鹏翮不危言耸听,老爷子也能等到他们归京再发作。
耿舒宁倒不意外,大清卫道士举世闻名,后世骂人都用‘大清早亡了’做代表呢。
她只思忖该怎么报复回去,个恩将仇报的玩意儿,真当她没脾气呢。
胤禛也想到这一茬,面沉如水,“张鹏翮确有才能,为人却过于迂腐,南地治河乱象,半数是因为他的不作为。”
靳辅和于成龙还健在时,两人虽也各有各的毛病,起码手底下的官员管得没那么乱。
耿舒宁转身,抱住胤禛的腰身,樱唇轻吐着香甜气息到胤禛耳畔。
“爷~他不将您放在眼里,还挑起您跟太上皇的争斗,您就打算这样算了吗?”
胤禛浑身一紧,不动声色将耿舒宁往怀里摁,原本被密旨申斥后的恼怒都消了大半。
他低头用鼻尖轻蹭耿舒宁脸蛋,“你想怎么做?”
耿舒宁语气更娇滴滴的,小手在龙袍上画圈圈。
“南下这一路,爷看到了不少乱象吧?”
“为何非要等回京再收拾他们呀,咱们来个恼羞成怒,收拾他们个措手不及不好吗?”
“爷身为九五之尊,能用的人多了去了,既张鹏翮管不好下属,爷替他找个能管得住下属的上峰就好了嘛~”
胤禛叫她这甜腻的动静惹得心窝子像被羽毛搔过一样,又痒又麻。
不是心里麻,是头皮发麻。
胤禛憋着笑,总觉得耿舒宁不太对劲,她说话还从来没这么腻歪过。
耿舒宁没发觉胤禛的异样,下巴抵着他胸膛,噘着小嘴儿哼哼。
“再说了,先前人家遇到刺客的事儿,少不了要怪张鹏翮御下不严,就该治他的罪!”
“与爷一起南巡的官员和皇阿哥们也不老实,人家受那么大的罪,都怪他们,爷得给人家做主~”
胤禛实在忍不住,笑得浑身打颤。
他捏着耿舒宁下巴,轻咬这张矫揉造作的小嘴儿,含笑问,“岁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耿舒宁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送秋波,“这您都看不出来?我正在吹枕头风呀!”
“张鹏翮那糟老头子说我是红颜祸水,我才不白担着这名声!我这就祸祸他!”
胤禛:“……”
他注视着耿舒宁理直气壮的小脸儿,片刻工夫,抱着她哈哈大笑。
哪家的红颜祸水这么活宝,他实在无法想象。
被耿舒宁锤了两下,胤禛压下笑意,握住她的小手轻捏。
“那你就不怕皇阿玛知道了,回头一杯毒酒了结了你?”
胤禛想要收拾允祉和允禟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南地这些贪官污吏也必须办。
之所以要等到回京,是因为想彻底处置他们,不只是砍脑袋那么简单。
各方势力的纠缠,太上皇那里的忌惮,还有处置完贪官污吏后该如何安定地方,这些都需要六部和内阁慢慢商议。
耿舒宁露出个高贵冷艳的笑,“哪个红颜祸水还没有点看~家~的本事了!”
伴随着‘看家的’三个字的重读,耿舒宁从衣袖里拽出几张纸,‘啪’一下拍在胤禛胸前。
“我跟随皇上南下,是图御前安全嘛,南下的目的却是为了黎民百姓,太上皇又不是老糊涂了。”
胤禛微微眯眼,将这小狐狸拢到自个儿身边以后,她怎么还愈发嚣张了呢?
耿舒宁还没嚣张完呢,得意抬着下巴示意胤禛看纸。
“就算是我狐媚惑主,结果是好的,前有玲珑炭,后有这番棒子,叫百姓吃饱穿暖的狐媚子都要被毒死的话,那这世道可就太糟糕了。”
胤禛定睛一看,猛地坐直了身子,颇为震惊。
若不是揽着腰肢的手没松,差点把耿舒宁从罗汉榻上撅下去。
他暂时顾不上耿舒宁鼓起的腮帮子和绵软的小拳.头,目露精光,一目十行地将她整理出的‘番棒子种植前景和计划书’飞快看完。
胤禛呼吸比刚才青动的时候还要急促,迫不及待追上耿舒宁的目光。
“高产耐旱好伺候,且不需要休耕?亩产能达三四百斤?”
耿舒宁知道胤禛重视这个,先放下刚才差点被他撅下去的脾气,耐心解释。
“这其实也叫休耕啦,只是算……轮作休耕?”
耿舒宁回忆着上辈子的知识,温声给胤禛解释。
她的方案里,一部分是老梁氏的经验,她老人家勤快,种完了一季玉米,爱种些青菜什么的养地。
三年下来,玉米的产量比开始的一百多斤几乎翻了倍,这就是地力增强了。
但耿舒宁知道,南北两地的农田情况不一样,养地方式也不能一概而论。
前景部分是她根据上辈子给农科院做研讨会的时候,记得的内容写出来的。
她记得有教授说过,种植萝卜或者大豆等绿肥作物,就可以肥田。
如此一来,田地不用种一季空一季,更不会因为连番耕作产量越来越低。
这种轮作休耕的方法,好像是二十一世纪才系统提出来,广为人知的,现在还得慢慢尝试。
可后世玉米产量能高达六百到九百公斤,在这里两百公斤总是能有的吧?
胤禛还没做皇帝的时候,闲暇时候也会去庄子上种地,思忖如何提高粮食产量。
他对地里的事儿比耿舒宁知道得还多。
如今土地最肥沃的地方,种植小麦或者水稻,亩产也不过两百斤左右,还要休耕,否则经年累月农田总会变成荒地。
若是这番棒子真能叫亩产翻倍,还不用休耕,能养活多少吃不起饭的老百姓,胤禛想想都激动。
老爷子若知道了,别说斥责耿舒宁,赐她个郡主爵位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