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舒宁一大早就走了个来回,这会子脚底板都疼,脱了绣鞋懒洋洋歪到了软榻上。
等晴淑解释完,她轻哼了声。
“我一个有夫之妇,夫君下落不明,每日忧心夫君生死,哪儿敢往万岁爷跟前奔呀。”
晴淑:“???”您哪儿来的夫君?!
耿舒宁斜眼睨她,“愣着干嘛?还不去请我婆母和长子墩儿过来一起用膳!”
晴淑:“!!!”说好的干娘呢?
她满头雾水出了门,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
看到晴芳,晴淑一把揪住她,仔细打听。
晴芳只笑得意味深长,“主子怎么吩咐,咱就怎么办差,多余的事儿,哪用得着咱操那份子闲心呀。”
“梁老夫人那里,给安排两个丫头过去伺候着,墩儿少爷那里也安排个小厮,别丢了主子的体面。”
把依然晕乎乎的晴淑给忽悠走,晴芳笑着摇摇头,将膳食提进屋摆好。
巧荷重伤还未曾痊愈,九卫暂时由晴芳掌管。
耿舒宁用人不疑,又被她救过命,给了晴芳很大的自主权,些许微末小事是不用禀报的。
比如,晴芳趁着耿舒宁跟祖孙俩亲亲热热用膳的时候,悄悄吩咐人,去把主院给收拾了出来。
以她对主子和主子爷的了解,过不了几日,主子爷必定会来庄子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玉米出苗后,胤禛就借着到皇庄子上巡视的理由,来了温泉庄子。
胤禛到的时候,耿舒宁已经用新盖起来的窑洞烧出了生石灰,正带着暗卫,兴致勃勃在后院空阔的地方挖水坑呢。
墩儿也对这游戏感兴趣,请护卫他和祖母的暗卫做了把木头铲子,嘿咻嘿咻跟耿舒宁比着玩土。
耿舒宁拿着铁铲一铲一大把土,得意冲墩儿炫耀,一点没有欺负小孩子的不好意思。
看着墩儿撅着腚,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耿舒宁笑得差点把土扬到绣鞋上。
她笑着逗墩儿:“再加把劲儿!挖出脑袋那么大的坑,今天中午叫膳房给你做狮子头吃!”
墩儿气得不行,看不起谁呢,他都四岁了!
他转身用腚对着耿舒宁,嘟囔:“我能挖……埋两个脑袋的坑!”
耿舒宁:“……噗!哈哈哈……有志气,挖完了我去给你找脑袋!”
众暗卫:“……”你们对话还能更阴间一点吗?
胤禛一进东偏院,就看到脸上挂着泥点子的耿舒宁,还有她跟墩儿毫不违和的融洽气场。
他额角青筋蹦了蹦,多转了几下佛串子,面色非常平静。
这小狐狸比孩子还熊的事儿,他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他闭了闭眼,转身,吩咐苏培盛:“去!把那混账洗干净,请到正院来!”
耿舒宁还没反应过来,就叫苦着脸的晴芳和晴淑劝回了屋里,洗得喷香,好说歹说送进了正院。
耿舒宁知道胤禛来了,倒也认真没挣扎,她也想蓝盆友……的身体嘛!
“爷今儿个怎么有功夫出宫啦?”一进门,耿舒宁笑着脆声问,人毫不见外挂到胤禛身上去。
优秀的女朋友不用他拽,自己就会往膝盖上坐,就是这么热情。
但胤禛却格外冷淡,拽开她胳膊将人推到一旁,说话也带着冷意。
“梁夫人请自重,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免得被人知道了要沉塘。”
耿舒宁:“……”
她夸张地挪动屁股坐远了点,歪脑袋注视着胤禛面无表情的样子,唔……四大爷冷着脸的样子更叫人想睡嘻嘻~
耿舒宁憋着笑,无辜解释,“若我不那么解释,就要被太后娘娘和后宫的主子们扔进后宫,做后妃的妹妹去,我总得想办法自救呀。”
胤禛抬起眼皮子淡淡睇她,“朕既叫你去圆明园,就有法子护你周全。你问也不问朕,就多了个夫君,叫朕的脸面往哪儿放?”
耿舒宁更无辜了,“那您还三宫六院呢,我也没问您要脸面不是?”
胤禛面色更冷了些,到底忍不住,恨恨将人拽过来,将她腰肢箍得生疼。
“你到底是女子,朕不管你梦过什么,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你以寡妇之身成为皇后,知道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弹劾?”
耿舒宁沉默不语,这话倒是实在。
随着康师傅推行满汉一家亲,推崇程朱理学,大清对女子的苛刻是一日严过一日。
清初时候寡妇二嫁三嫁都格外受欢迎的风俗,在康熙三十年以后就很少见了。
胤禛又问:“跟朕欢好之时,你就知道朕有三宫六院,说不在乎的是你吧?”
“朕应了你约束自身,朕做到了,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见她不说话,胤禛气得直想赏她屁股板子,越说面色越冷冽。
“你不为朕考虑,也该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什么浑话你都敢说,你……”
他捏着耿舒宁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眸底的审视和烦躁一览无余。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认真陪朕一辈子?”
耿舒宁咬着唇迟疑了下,就这一迟疑不得了了。
胤禛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的,还是个急脾气,当即就要叫她往膝头趴。
这顿打眼看着是躲不过,耿舒宁哪儿还顾得上要形象。
她飞快抱住胤禛的脖子,死活不肯挪窝,“我就是吃醋了!”
胤禛欲用力的胳膊顿了下,乜她,“你吃什么醋?”
“醋你先前说的不是非我不可!醋你接受我推过去的人,醋你曾经对别人也是独宠!”耿舒宁噘着嘴小声嘟囔。
“我知道后妃的存在是既定事实,可你独宠我,到底是因为我有用,还是因为喜欢我?”
还是因为她梦里的一切都没人能替代,如果她梦里的东西掏干净了呢?
她不想内耗,奈何感情就是容易患得患失。
她不去找胤禛,是不想叫自己陷入那种为了感情丢掉自己的愚蠢境地。
跟太后和后妃说出自己‘嫁人’的事儿,她迟疑了两天,还是无法打消这念头。
是为了给两人……好吧,她没那么无私,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缓冲和后退的余地。
胤禛感觉得出耿舒宁的懊恼、忐忑和烦躁,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心疼。
他放下佛串,掌心抚着耿舒宁的脖颈儿用力,低头吻住她的唇,用舌尖抚慰她自己咬过的地方。
好一会儿,等耿舒宁眸子里泛起雾,轻哼出声,胤禛才放过她。
唇齿相依的缱绻,到底叫胤禛藏不住眸底的愉悦,他面上的冷意也消散了个干净。
慢条斯理剥着那身青灰色的居士袍子,胤禛温声开口。
“知道为何朕为你取字岁宁吗?”
耿舒宁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方便他拉开肚兜的系带,懒洋洋嗯了声。
“岁岁安宁嘛。”
她被冲到村子里后,教小孩子唱曲儿,被暗卫找到,就是唱的岁岁安宁顺口溜。
衣裳散了一地,胤禛没动肚兜的细带,抱着黑底菡萏肚兜并雪绸亵裤的娇娇儿,没入了姜地色的幔帐里。
在开口时,胤禛的声音喑哑许多,“错了,岁宁,宁得一人心,岁岁不相离……”
“从你不让朕喊你宁儿那天起,朕脑海中就浮现出这名字,独属于你的名字……”
耿舒宁愣了下,仰望着昏暗幔帐内精壮的身影,和风细雨一般靠近,作恶却毫不留情。
刹那间,月落长河,心房比身体还要满足。
喜悦从眼角溢出,说不清欢快是来自精神还是肉.体,只能化作无意义的吟唱,在幔帐内时轻时重地飘荡。
胤禛是晚膳前过来的,这顿晚膳直用到了夜半时分。
耿舒宁饿得肚子咕咕叫,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无,只能趴在枕间,似满足更娇嗔地瞪含笑餍足的男人。
“我饿了!爷喂我用膳!”
胤禛叫人送了点心进来,用手托着塞进她微肿的小嘴里。
在耿舒宁探着脑袋,跟嗷嗷待哺的小兽一样,示意他继续喂的时候,胤禛却不动了。
他慢条斯理问:“咱们先说前面的事儿,你知错吗?”
耿舒宁深吸口气,咬牙认怂,蔫蔫将脑袋埋在他身前。
“知道错了!”
但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不能说自己不信任胤禛。
事实上今天他过来,无论是身体力行,还是给她的解释,都叫她更加信任他。
可她永远做不到跟其他女人一样,将自己的所有全部交出去,完全依靠别人。
她闷声道:“爷现在喜欢我,我也信任爷,但谁也没办法保证十年,二十年后我们之间仍跟现在一样。”
她伸手与胤禛十指交握,“我不怕困难,也不会逃避,但我不想遇见什么事情都躲在爷身后,好不好?”
她抬头认真看胤禛,“叫我跟你一起面对,我想拼尽全力……让你喜欢我更久。”
胤禛原本想说的话,被耿舒宁这柔软的认真堵在了嗓子眼。
他低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杏眸,叫她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可喜,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她与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胤禛对她的认真总是无可奈克,只能用力将她重新箍进怀里,哑声应下。
“好,但你再不许自作主张,犯了错,朕仍然要罚你!”
耿舒宁缩了缩脖子,有错就认,她不逃避,但——
“可不可以留到下次再罚?”
她偷偷往后躲,忙活了一晚上的孽源,这会子还没少了激动,她是受不住了。
她苦着小脸儿翻身躲他,拽过被子裹自己。
怪她太有吸引力,她捂住还不行吗?
胤禛憋着笑,看她额角沁着汗,苦巴巴将自己裹成个球,忍不住笑出声。
将锦被‘球’抱回怀里,他故意压低了声,“不行,这次就得罚!”
耿舒宁鼓脸儿瞪他,“我给爷个机会改口……”不然她要闹了。
“朕七月中要带人秋狄北巡。”胤禛不再逗她,“罚你陪朕一起去可好?”
耿舒宁想起从庄子上去杨柳青那一路,屁股都快颠碎了,也就是回来乘皇辇才稍微好受一点。
她小岁子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还有个‘夫君’,除非她不在意红杏出墙的名声,或易容成婢女什么的,否则不可能乘坐皇辇。
北上一路都要坐马车,草原上蚊虫也多,她才不想受这个罪。
耿舒宁眼珠子乌溜溜转几圈,心里有了主意。
知错当罚的事儿可以往后梢一梢,事后作一作,有助于感情甜蜜!
耿舒宁在棉被里推胤禛,柳眉竖起,“我还没跟你算先前叫我在太上皇跟前受罪的账呢,冷不丁我人就被提到了太后跟前,吓坏我了!”
“爷怪我自作主张,那么多人为难我,不就是看我好欺负吗?爷也没提前跟我吱声呀!还好意思跟我算账!”
胤禛:“……”
他丹凤眸微眯,难不成是刚才还没把人收拾透了?
耿舒宁瞪他,“眯什么眼,万岁爷又要对我耍威风了是不是?”
“想忽悠我陪你北巡就直说!别想拿捏我,又变成我亏欠你!”
胤禛气笑了,伸手将人跟个小王八似的摁在被褥里,抬手轻拍。
“朕也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话!”
耿舒宁把自己裹得太紧,热出一身汗,也没力气挣扎,只好呜咽着,用最软的语气造作。
“想叫我陪你出行也成,看爷表现!”
“表现不好我不去,反正爷又不是不回来,我忙着呢!”
胤禛似笑非笑怼回去:“忙着玩泥巴?”
耿舒宁梗着脖子反驳,“我那是做正事,有本事以后爷别叫人跟着玩!”
胤禛想起玲珑炭来,怀疑耿舒宁又记起了什么好东西,倒是没再说什么刻薄的。
他没办法在外头过夜,明日还有早朝,半夜还得爬起来赶回圆明园。
只剩一会儿温存的功夫,胤禛也不多说什么,搂着她认输。
“行,那你就看朕表现,北地不算太平,朕此去还不知道多久,你不去也好。”
嗯?耿舒宁支棱起来了,立刻就想问他。
但外头苏培盛过来催——
“万岁爷,时候不早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早朝了。”
无奈,耿舒宁只能先伺候胤禛起身,没能把疑惑问出口。
等胤禛离开后,耿舒宁吃了盘子点心,躺下后,扇着扇子在心里盘算。
种植的事儿,太上皇这边盯着,还有干娘在,玉米不成大问题。
土豆和番薯,四大爷也派人出去找了,找回来也是在皇庄子上先种,她不用插手。
洋水泥试验的话,她可以写出实验方向,交给暗卫去做,留下些人就好。
出了结果再派人过去告诉她,跟在狗东西身边,还方便他安排下去呢。
北巡越是危险,耿舒宁反倒越想去,万一要跟准噶尔打仗,她怕胤禛有危险。
她要是跟着,但凡记起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说不定就能帮得上忙。
心里打定了主意,耿舒宁没急着告诉胤禛,只偷偷叫晴芳和晴淑给她收拾出行的东西,打算出发前再给他个惊喜。
岂料,万事俱备,她惊喜还没送出去,畅春园和圆明园里的‘惊喜’倒先送到她跟前来了。
皇后乌拉那拉氏自十三岁嫁入阿哥所开始,就素有贤名。
潜邸时候,宫里宫外,无论谁提起她,都说四福晋温婉贤淑,大气端庄,与曾经的太子妃,如今在静宜园闭门不出的端和皇后齐名。
也只有潜邸时候后院里的女人,知道自家这位福晋多心狠手辣。
哪怕李氏在后院独占鳌头的时候,嫡长子还是乌拉那拉氏所出。
若非她生产时伤了身子,说不定后院子嗣都会从正院里出来。
潜邸怀过身子的女人并不少,李氏也一次一次怀身子,最后也只剩下个怀恪,两个儿子一个一岁夭折,一个进了宫也没活下去。
即便如此,外头从来都没有说乌拉那拉氏不好的,提起来都说她是个贤惠人。
如此十几年下来,后宫里的老人都知道皇后的手段,即便她病歪歪的,连李氏都不敢招这位主子娘娘太过。
乌拉那拉氏自入宫起,就没高调过,却养出了两个最康健的子嗣,只可惜了,索常在生的不是个阿哥。
太后对皇后的手段还是满意的。
她替皇后掌了一段时间的宫权,乌拉那拉氏始终伏低做小,温柔孝顺伺候着,从未表达出过任何不满。
太后懒得费心,便很快将宫权还给皇后,由着皇后以最不显山不露水的手段,将后宫管得井井有条,分毫差错都无。
谁不夸皇后娘娘厉害呢。
实际乌拉那拉氏自己清楚,要做到这一切,除了心思缜密,她是如何彻夜难眠,寝食难安,心力都耗在算计上,身子骨早早就不成了。
索性弘晖不在了,她也没什么活下去的指望,只是越觉身子骨虚弱,乌拉那拉氏就越恨。
恨皇上除了几分体面什么都不给她,恨皇上从来看不见她的付出,更恨皇上追封了那么多人,偏偏不记得自己的嫡长子。
六月十七这日,从太后那里得知皇上心思都放在了耿舒宁身上以后,乌拉那拉氏所有无法倾泻的恨意,终有了去处。
即便耿舒宁说自己已嫁人,皇上也没有明面上表现出对耿舒宁的偏爱,乌拉那拉氏凭着自己缜密的观察力,仍发现了二人之间的猫腻。
身为皇后,她要在宫里和圆明园安排人,比其他人容易得多。
更不用提畅春园里还有人私下给她行方便。
六月底,乌拉那拉氏就从圆明园冷宫查出,茹古涵今第一次被暗中搜查,是因为耿舒宁的失踪。
佟思雅恨极了耿舒宁,自知熬不过雍正四年的冬天,在翠微找上门后,添油加醋直把耿舒宁形容成了苏妲己转世。
七月初一,乌拉那拉氏借着这独特的日子,特地去御前,找皇上商议怀恪和娘家的亲事。
初一十五胤禛本就要给皇后体面,虽没如了太后的意,雨露均沾,皇后过来求见,这份体面胤禛还是要给的。
乌拉那拉氏进殿后,她的贴身婢女翠微悄悄收买了御茶房的小宫女,得到苏培盛吩咐多准备一辆上好马车的消息。
等回了茹古涵今,翠微有些疑惑。
“那小宫女说,四库居送了好些上好的皮子去御前,要装点马车,还要做女士的大氅……”
主仆俩都不傻,一个连近身伺候都不能的小宫女,如何能得知苏培盛私下里办的差事?
乌拉那拉氏慢条斯理将已经打了几十个结的避暑络子,伴着自己的嫉恨,拿剪子一点一点剪碎。
她虚着声儿跟翠微细分析:“武陵春色寻常人不得进出,守门的小太监应当是御前安排的,怎的就叫你使了百十两银子,轻易见到佟氏?”
“搜茹古涵今的,是粘杆处训出来的好手,先前我们不过只是猜测,一年多都寻不到线头,恰好有人在这会子把线索送到了我们手里。”
她含笑拿过火折子,将碎成渣的络子点着,像是看着自己心底的酸意也一点点被烧没似的,恢复了冷淡模样。
“如此神通广大,想借本宫的手除掉这位岁宁居士的,还能有谁?”
翠微蹙眉:“您是说……”
她指了指屋顶,没把话说全。
跟在乌拉那拉氏身边的人,早习惯了时刻谨慎。
乌拉那拉氏眸底倒映着火光,却暖不透她冰冷的眸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你说,这心尖儿上的宝,若消失不见……他可会跟本宫一样心疼?”
翠微知道主子是想起大阿哥了,眼眶微微泛红,轻声劝,“您这又是何必呢,还不是便宜了熹嫔?”
乌拉那拉氏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说起来,钮祜禄氏是耿氏送到御前的,却是个废物,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
耿舒宁不一样,皇上对她的纵容和独特,叫乌拉那拉氏都忍不住嫉妒。
但凡皇上把这狐媚子放在心上一分,她死之前,也想叫皇上尝一尝撕心裂肺的痛。
翠微心里叹了口气,“皇上跟个宝一样将人带在身边,人又不在咱们跟前儿,却是难了些。”
乌拉那拉氏表情淡淡的,“把人弄到跟前来就是了。”
翌日一大早。
钦天监突然当朝奏禀,圆明园西南方向出现惑星,若不尽早处置,必会危及大清国运。
胤禛派人去查,西南方向最大的宫殿,是太后所在的长春仙馆。
巧的是,钦天监禀报过后,没两个时辰,长春仙馆后殿就着了火。
一时间,有关太后乃是惑星的消息,在京城传开。
畅春园太上皇和皇上都勃然大怒。
他们一个曾经格外恩宠太后,一个为太后所生,若太后是惑星,那他们两代帝王成什么了!
畅春园令人下旨严查,胤禛也命苏培盛亲自带人,将钦天监的人押入慎刑司拷问。
查出的结果,太后为天生凤命,自然不是惑星。
可钦天监的卦象,确确实实是惑星自西南出。
没过两日,长春仙馆就有人传出小道消息,烧着的那间屋子,曾经住过瓜尔佳常在和岁宁居士。
胤禛立刻明白过来,虽没查到是谁动的手脚,可定是有人要在耿舒宁身上做文章。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胤禛气得摔了茶盏。
“叫人将乱嚼舌根子的奴才送去慎刑司,查出是谁指使他们散布谣言。”
苏培盛有些迟疑,“万岁爷,钦天监副监正在牢里咬舌自尽了,以命证实他所言不虚……”
“那就派人给朕查清楚,副监正到底是被谁收买!”胤禛冷声笃定道。
他虽然信佛,却丝毫不信惑星之言。
如果为国为民的小狐狸都是惑星,那他巴不得大清多出几个惑星。
胤禛心底隐隐有所察觉,能在圆明园里动手脚,还能瞒天过海叫他什么都查不出来,无非也就那几个。
即便是查出什么来,也是无用,只会叫耿舒宁成为众矢之的。
胤禛当机立断,沉着脸吩咐:“惑星一事不许任何人再查,请萨满过来,为长春仙馆后殿除祟。”
他对过来听吩咐的林福意有所指,“萨满驱邪完了,会发现,长春仙馆的异常,乃是反清复明的逆贼,以前朝皇室血脉行魇镇之术,懂朕的意思吗?”
林福倒吸口凉气,“奴才……明白。”
萨满乃是国教,在大清地位特殊。
若想叫萨满按照皇上的意思来驱邪,只能以皇上口谕为由,命令萨满改口。
如此一来,要保证萨满不会乱说话,甚至还得跟畅春园有个合理的交代,只怕皇上要亲自出马。
这跟明着保耿舒宁周全,没什么两样了。
经此一事,苏培盛和林福哪怕对惑星一事有所怀疑和忌惮,也都明白了耿舒宁在主子心里的地位,再不敢有其他话说。
有了胤禛雷厉风行的铁血手段,很快满朝文武就都知道了‘真相’,对于围剿反清复明逆贼的热情又高涨了许多。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
伴随着朝臣和权贵们对这些逆贼的怒骂一起流传出去的,还有小道消息。
只说是可靠消息,有人亲眼所见,皇上跟他皇玛法一样,看上了有夫之妇,叫那狐媚子惑了心肠。
还把人藏在太后宫里,才引起了这场火灾。
流言总是传播得格外快。
乌拉那拉氏聪明就聪明在,她从不会将矛头直指耿舒宁,却每一步都跟耿舒宁脱不开干系。
正因她行事隐秘,又只是动了几个暗桩,连威逼利诱钦天监副监正的,都是钮国公府的人,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所以,又过去了几日,流言传播越来越甚,却始终查不到源头。
等流言回传进圆明园的时候,乌拉那拉氏非常坦然又自责地跪到了太后跟前。
“皇额娘,宫里和圆明园的流言好压下去,可这流言是从外头传进来的,不指名道姓的,也无从惩处……”
“儿臣无能,只怕时间久了,会损伤天家颜面。”
乌拉那拉氏满脸悲悯和担忧地抬头看太后。
“此事少不得会叫人往瓜尔佳妹妹和岁宁妹妹身上猜,瓜尔佳妹妹已经在宫里了……”
“即便岁宁妹妹那日说……只是个误会,到底她那夫君下落不明,也无夫妻之实,求皇额娘还是叫岁宁妹妹进宫来吧!”
“以她祈福的功劳,赐个贵妃也是使得的,总比叫外头流言四起的强。”
太后对钦天监的话格外信服,这阵子本就因为惑星一说,已经叫瓜尔佳常在禁足自己宫里了。
听皇后这样委曲求全替那不省心的儿子周全,对耿舒宁不自禁多了几分不喜。
没有夫妻之实,却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只可能是爬了皇帝的床。
不管是另嫁他人,还是个狐媚惑主的,都叫太后心里膈应。
乌雅氏淡淡吩咐嬷嬷扶皇后起来,“叫她伺候皇帝,实在是太抬举她了,此事本宫会和太上皇商量,你不必再管。”
乌拉那拉氏低垂着眉眼,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柔和劝太后。
“儿臣听闻那玲珑炭是岁宁妹妹做出来的,好像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对大清有功,实不好寒了耿氏一族的心。”
她这是提醒太后,如今耿佳德金可是河南总督,不是过去小小的栾仪史和知府了,总得给耿家面子。
她又笑着劝道:“即便岁宁妹妹非完璧,又嫁了人,凭着功劳也当得贵妃之位,最多进了宫,皇额娘和儿臣多加管束就是了。”
太后被乌拉那拉氏一劝,觉得有些道理。
无论如何,这人还是放在身边看着比较合适。
当天下午,太后就去了畅春园。
此时,离皇上定下北巡的吉日只剩两日。
耿舒宁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行李,在出发前一日的一大早,就派暗卫去圆明园给蓝盆友送惊喜。
可惊喜送到没送到,到了半下午耿舒宁也没接到消息,反而迎来了梁九功和乌雅嬷嬷。
梁九功先提着嗓音开了口——
“梁陈氏、梁墩、梁耿氏接旨!”
耿舒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最后一个是自己,神特么梁耿氏!
听着梁九功那吊嗓子的死出动静,看乌雅嬷嬷眼神不善,她心梗倒是有点。
只是太上皇的旨意,也不能不接。
老梁氏祖孙俩战战兢兢被请过来,跟耿舒宁一起跪在了温泉庄子的正院里。
梁九功也不耽搁,嗓音愈发高昂:“太上皇口谕,梁家进献番棒子有功,赐梁氏子梁辰奉恩将军爵,世袭罔替,领四品俸禄!”
“三年内若梁辰无法承爵,由其子梁墩承袭爵位!”
“念梁陈氏于皇庄指点种植番棒子之功,梁耿氏南下寻作物之功,特封你二人为恭人诰命,享岁奉百两!”
“念梁耿氏为皇家祈福有功,加封梁耿氏为岁宁县主,享岁奉五百两!”
说完,梁九功恭敬地侧了侧身子,对老梁氏这位恭人和新鲜出炉的岁宁郡主笑着颔首。
“梁小世子,梁老恭人,岁宁县主,谢恩吧!”
老梁氏祖孙俩还没习惯这份荣华,就得了这破天的富贵,傻眼着呢。
听梁九功催,老梁氏抖着身子,将懵懂的孙儿压着脑袋,叩头下去,谢恩的声音哆哆嗦嗦听不分明。
梁九功目光转向耿舒宁。
耿舒宁垂眸,轻叩居士袍子前的压襟,抬起头便带了笑,一点没有惊慌神色。
她只笑问:“敢问梁总管,我若是接了县主的爵位,可还能以居士身在庄子上为皇家祈福?”
梁九功没说话,只挪了几步,将乌雅嬷嬷露了出来。
乌雅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给还跪着的三人蹲安见礼,而后语气强硬回答耿舒宁。
“回岁宁县主的话,太后娘娘一直念着您的贴心呢,再说这庄子上日子清苦,怎敢叫县主受这份子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