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嘉听完后?笑了:“他们难道怕我把?你拐走卖了吗?临走前我已经吩咐过他们,若我们不?能按时回去?,便按着份例往各家送过年的节礼。”
“你倒是想?得?比我还周到。”崔幼澜打趣了一句。
但她脸上的笑意却仍是浅浅的。
“你不?高兴吗?”周从嘉看着她忽然问道。
崔幼澜不?防被?他大喇喇问出来,面皮便是微微一红,而后?又张了张嘴,说?道:“也不?是。”
周从嘉听了她剪简短的话语若有所思,半晌后?道:“你是第一年嫁人,又无?法回去?,倘或是想?家的。”
崔幼澜扁了扁嘴,忽然又想?起前事,一时又感慨那时不?说?旁人不?关心她,便是连她自?己都晃晃乱乱的,哪里还能想?什么家。
放到如今,家早已是不?想?了的。
她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你已经都安排好了,那也不?用我操心什么了,我乐得?在这里待到天气热了再走。”
“崔家既收到节礼,便只当你在别院过得好好的,”周从嘉认真?说?道,“你的父母家人能安心,你自?然也就能安心了。”
这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崔幼澜点了点头。
她见周从嘉杯中已空,便为他斟了一杯酒,最终又忍不住道:“多日不见我姐姐,也不?知她好不?好。”
周从嘉没有正面回答崔幼澜的话,只是笑道:“等到明年夏初,圣上和娘娘就会有小皇子了。”
他不?说?还好,说?起这个将来的小皇子,崔幼澜愁绪更深,却不?便表现出来,于是只好低头夹了菜吃起来。
她忽然的不?说?话,周从嘉自?然也看出来
了几分,他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什么,都是以后?的事,我杞人忧天罢了。”崔幼澜很?快便否定,她心里像是灼烧着一把?火,却不?知该怎么解决,幸好杯中酒水渐冷,她便一口吞没下去?,也算是稍稍平息了些许。
周从嘉一向是又有眼力见又有分寸的,然而他今日却不?知怎的,正当崔幼澜以为他不?会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却听他又说?道:“你如此担心宫里的另一位崔娘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事?”
崔幼澜没来由的心里狠狠一跳,抬头朝他看去?:“你说?什么?”
她探寻地看着周从嘉,但很?快她自?己又回过味来,说?道:“我去?岁在宫中被?人所害,宫里自?然是有事的,殿下也知道,又为何这么问?”
周从嘉正握着筷子的手不?着痕迹地一顿,却不?让崔幼澜看出来,淡声说?道:“我随口问问罢了,你不?必当真?。”
崔幼澜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许久后?道:“是殿下有事瞒着我罢?”
“没有,”周从嘉一口否决,“你多心了。”
崔幼澜只觉得?抓住了什么,又切切叫他一声:“殿下!”
周从嘉叹气:“真?的没有什么。”
“那殿下为何……”崔幼澜咬了咬嘴唇,“去?别院也就罢了,是殿下身子不?好,冬日里需要温泉来养身,可去?了别院之后?,又为何来这里,然后?逗留许久,要至春日才回去??殿下难道是要可以避开盛都?”
周从嘉失笑:“你真?的多心了,七娘。”
周从嘉与崔幼澜二人之间一直保持了距离,他也甚少叫她七娘,似乎这个称呼太过于亲昵,此刻一出口,崔幼澜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嘴,也无?法再盘问出什么了。
于是周从嘉便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太过于生?疏,有什么便还是问出来的好,若是隔阂多了,只怕越来越不?能相处。”
崔幼澜垂下眼眸,听了周从嘉的话之后?,她很?是认真?地默默想?了一阵,而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既是如此就好,我也觉得?,若我们还要继续过下去?的话,还是直截了当地问出来更好,免得?互相猜疑。”
周从嘉也跟着点头:“我早已无?父无?母,至于其他亲眷,你也看见了,除了那些宗室,就是柳家这几人,柳家离得?远,也不?会有什么事,即便有事也早早解决了,所以我这里事少,不?会有什么事能叫你去?猜来猜去?的。再说?宫里的事,我既娶了你,你我便是一体,万不?会故意瞒着你,总是二人一同去?面对的好。”
被?周从嘉这么一绕,崔幼澜的疑心便慢慢消散了,听了他的话又无?端生?出几分惭愧,仿佛自?己方才是真?的对他有所怀疑。
其实周从嘉一个宗室,他又能知道什么呢?
崔幼澜在心里笑了一下,便撇开方才的事不?提了。
二人一直饮至深夜,直到都有了醉酒之意,才算是结束了除夕守岁,各自?回房睡去?了。
第47章 泥人
按周从?嘉的?意思, 要一直留在这里直到春暖花开,后头崔幼澜自?己也渐渐想通了,回别院、回盛都又有什么用, 来前就想过的?,又不?能时时陪着崔清月替她防备着,其余什么都是虚的?, 于是也就安安心心继续住下?去。
这里是通往盛都的?要塞,虽地?方?不?大, 但才过完年?, 周围也就热闹了起来。
崔幼澜自?小到大一直长在盛都,除了盛都便只有宜州, 家中管束又严, 几乎没有外出到别的?地?方?的?机会?, 上辈子出嫁之后, 更是日日被囿于一隅,所以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日头才稍微暖和起来一些?, 北风尚且呼呼刮着,崔幼澜便让人去回禀了周从?嘉一声, 说是想出去逛逛, 看看此地?风物。
不?出崔幼澜所料, 周从?嘉同意了。
这是他才有的?好处,崔幼澜不?由心下?一松,周从?嘉从?来不?会?约束她什么, 除了非要将她带离盛都这一事之外,竟是事事都先遂她的?意。
崔幼澜知道他体弱, 市井之中难免冲撞了,他自?己亦未说要随她一同出门, 便也不?再去叫他,只是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便带着裁冰和凝碧出去了,这里的?人除了柳家之外皆不?知晓昭王来到此地?,所以并不?用很大张旗鼓,也不?必担心什么,只在后头跟了几个随从?。
她今日只装扮得素净,连幂篱都没有戴,原本心里还忐忑着,但等到出门一看,街上的?女子们也没见?戴幂篱的?,这下?倒放了心,还是自?己太过于拘束了。
盛都什么东西都有,但这里倒也有盛都所没有的?,来往的?南北奇货,纷杂散乱着在各处摊贩上,都是崔幼澜不?怎么见?过的?。
她刚刚才拿起一只彩绘的?泥塑小人,这东西在盛都也有见?过,甚至她幼时也不?缺玩的?,但这只泥塑小人又更特?别一些?,用色大胆出挑,造型也奇怪,看似是张牙舞爪的?,不?像别个那些?都是憨态可掬的?娃娃或者动物。
她见?了倒不?怕,反而觉得有趣。
崔幼澜正?拿在手?里看,裁冰见?状便要付钱,那卖货的?是个中年?妇人,不?是盛都这一带口音,明显带着浓重的?南边调子,她笑着多说了一句:“这在我们家乡,是女子用来求子嗣用的?,把?它埋在家中,不?出几年?便可又得子又得女的?。”
那妇人也是看崔幼澜的?打扮和年?纪,为了讨个巧便说了这话出来,其实极是合时宜的?。
然而崔幼澜的?脸色却微变,原本还一直拿着,这下?却突然放了下?来,摇了摇头:“我不?要了。”
然后又匆匆拿了边上另一个寻常的?玩意儿,照旧让裁冰把?钱付了出去。
妇人见?她不?喜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裁冰悄悄问了她一句:“娘子为什么不?要了呢?”
崔幼澜没有说话。
她已经不?想再有一个孩子了,从?前那样关切又伤心过,如今的?一切只让她觉得像是在梦中行走一般,没有实感,既然如此,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也想象不?到接下?来要与周从?嘉生一个孩子,想到未来的?事总让她陌生。
周从?嘉若要孩子,那是他的?事,她不?想要,无论他用什么方?式获得子嗣,那就与她无关了。
她不?想看见?,也不?想再提起。
“怎么不?要了?”
崔幼澜刚转身要走,却听到一声提高?了的?声音,不?像方?才裁冰那样小心翼翼遮掩着,更显得无比突兀,一时之间周遭许多人都听见?了,纷纷朝她看来。
只见?荔娘快步朝她走来。
荔娘今日也趁着天气好来街上逛逛,远远便一眼瞧见?了崔幼澜,只是没有上前来打招呼,而是一直在后头跟着。
直到崔幼澜在泥人摊子前驻足,荔娘才忍不?住上来,她只让后面那些?随从?不?许发出声音,随从?们见?是柳家的?人,又不?知其中内情底细,便没有拦着她。
而方?才那妇人说的?话与崔幼澜的?举动,自?然也落在了荔娘耳中眼中。
这在荔娘看来实在奇怪,虽然崔幼澜和周从?嘉成婚还未到半年?,很不?用急着要孩子,然而对于女子来说,总是尽早有个孩子才好,可崔幼澜却拿起又放下?,似乎很是刻意。
不?过荔娘也无心探究她的?意图,她想起柳家这些?日子因周从?嘉的?拒绝而一直愁云惨淡,甚至连这个年?都没过好,周从?嘉明明就在这里,却不?与他们通个气儿,还是柳家渐渐才察觉到的?,这让他们去也
不?是,不?去也不?是,只能当做不?知道。
荔娘自?己更是被下?了面子,她也算是周从?嘉的?表妹,怎么连个妾都不愿施舍予她去做了?
所以眼下?,荔娘只想抓着这一星半点的?由头来生出点什么事,给自?己出口气,也让周从?嘉可以出面,好过柳家根本见?不?到他,也不?敢找他。
荔娘在崔幼澜眼中只是一个才长大的?孩子,她的?高?声诘问虽然让她有些?没面子,但崔幼澜也懒得与她去计较,毕竟这是在大街上,怎能当街起争执?
崔幼澜只是笑道:“原来是表妹。”
她并不?去回答荔娘方?才的?问题。
荔娘果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只是上前几步,又对她道:“祖母都病了许久,可殿……表哥却没再回来看望过她,他从?来都是最孝顺的?,这都是你进门之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随从?便在崔幼澜的?眼神示意之下?,一左一右将荔娘暗中困住,不?动声色地?强行将她带离了此地?。
远离了人群,崔幼澜才松了一口气。
一时却找不?到能坐的?地?方?,崔幼澜又怕荔娘不?知轻重,便只好把?她带到自?己的?马车上。
昭王府的?马车自?然是极尽奢华富贵的?,荔娘从?没有见?过,进来时先是呆了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羡艳,而后便想起了什么,又红了眼圈儿。
她只继续嚷道:“你都不?让殿下?来看望祖母了!”
崔幼澜蹙了蹙眉心。
柳家老夫人的?病她当然是知情的?,周从?嘉更是,自?从?那日他们忽然动身离开之后,柳家老夫人就开始称病了,而周从?嘉也只是没有亲自?再去柳府看她,一听说柳家老夫人病了,他早早便派去了大夫,还为柳家寻访到了名?医,然而几次下?来之后,周从?嘉也知道了个大概,柳家老夫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病,不?过是老人家常有的?病,她从?前也一直有,调理着就是了,说是忽然病得厉害,不?过就是为了那件事,也为着周从?嘉没有给她和柳家面子。
那毕竟是周从?嘉的?亲祖母,他不?好去拆穿,也无需拆穿,于是照旧是大夫看着,补品药材流水似的?送着。
这些?崔幼澜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面对荔娘,崔幼澜也不?能当即与她掰扯得一清二楚,只得耐心与她道:“冬日里殿下?的?身子也不?好,他素来体弱,不?能见?风不?能受寒的?,若是殿下?为此而伤了身子,老夫人也不?安心不?是?”
荔娘自?然是分辩不?过崔幼澜的?,只微红了一张脸,怒道:“你就会?这样狡辩!”
“等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殿下?自?会?去柳家探望老夫人。”崔幼澜又加上一句,她也不?管周从?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后头去不?去也是他自?己的?事,她眼下?先脱身了再说。
荔娘眼珠子一转,先是没有说话,半晌后,崔幼澜正?要请人送她出去,便听她又说道:“那我今日也要见?一见?殿下?,亲口与他说一说。”
崔幼澜无奈。
她知道周从?嘉应是不?愿意见?荔娘的?,但她不?能替他回绝了荔娘,况且这会?儿正?是在大街上,她也怕荔娘不?知轻重地?闹起来,倒不?是怕丢脸,而是不?想那么麻烦。
先顺着荔娘的?意思让她一块儿回府,反正?由周从?嘉决定自?己决定见?不?见?。
“那好……”崔幼澜话还没说完,马车壁便“砰砰”两声响,不?轻也不?重,却足以把?她的?话打断,一时让她和荔娘都愣住。
旋即外面便传来了周从?嘉的?声音:“你们二人叙旧也叙够了,荔娘下?来,本王让人送你回家。”
荔娘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面对崔幼澜,她的?胆子是很大的?,几乎是什么话都敢说,周从?嘉没有亲的?兄弟姐妹,那么他们柳家这些?表兄妹们,也算是很亲了,崔幼澜只是一个刚刚嫁给周从?嘉的?外人,怎么能与他们做比较呢?
可周从?嘉一出现,她立刻就像是一只鹌鹑一样了。
想起当日周从?嘉对柳家老夫人的?拒绝,荔娘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老夫人是周从?嘉的?外祖母,尚且在他那里碰了钉子,这么些?时日愣是没去看望过称病的?老夫人,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而且她也想在周从?嘉面前做出娴静有礼的?模样呀!
荔娘立刻用帕子捂了半边脸,由裁冰扶了下?去。
崔幼澜坐在那里没有动,并没有去送一送荔娘的?意思。
隔着马车,她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荔娘正?细声细气地?与周从?嘉问好,又问周从?嘉什么时候回柳府去看望柳家老夫人。周从?嘉的?话不?多,几乎是她说几句,他应上几个字,最后大抵是荔娘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匆匆道了别,这才离开了。
很快,周从?嘉便进了马车里面来,他甫一坐下?,马车便动了起来。
崔幼澜看了他一眼,道:“柳家老夫人似乎很想念你,不?然荔娘也不?会?紧咬着这事。”
“柳家太放纵女儿,不?知如何教养的?,”周从?嘉叹了一声,“多谢你,没让她在街上闹起来。”
崔幼澜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从?嘉继续说下?去:“外祖母也派人过来好几回,她的?病半真半假只是个托词,为了柳家的?将来才是真的?,可惜若底下?个个都是如荔娘一般,恐怕也是徒费心力。”
“殿下?自?己觉得对得起柳家和先王妃就行,其余都是虚的?。”崔幼澜道。
听了她的?话之后,周从?嘉没有再说话,这个话题算是了解了。
正?当崔幼澜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他问道:“方?才为什么不?要那个泥人?”
第48章 冷战
崔幼澜心里跟着他?的话?一惊, 仿佛是寒冬腊月里碰到了冰水一样,立刻就要瑟缩进去。
为?什么?
她自然是不敢将心里话?原原本本都说给周从嘉听的。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什么合适的理由,只能急中生智道:“我只是拿起来看看, 那个泥塑小人长得怪可怕的,我买它干什么?”
崔幼澜边说便又有些懊恼,今日出行, 是有随从跟着她的,这?些都是周从嘉的人, 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想?知道, 就没有不能知道的。
她对周从嘉倒没那么防备,周从嘉并不会来干涉她什么, 知道便知道了。
可偏偏是今日她拿起了那个小人, 而?那个泥塑小人又有那个意思在, 若是她早早知道, 必定是不会闲着去拿在手上的。
真是追悔莫及。
这?个临时编出来的理由又更?像是欲盖弥彰,若真是觉得害怕, 便根本不会去拿,不过就是那摊主?多嘴了一句, 她才急着放下的。
也不知道周从嘉有没有信, 大抵是根本不会信的, 而?且他?多半是早就从随从那里得知了内情,但他?也只是听了没有说话?。
一开始不说话?便不说话?,崔幼澜觉得也还好, 反正?忍一忍马上就到家了,但不一会儿?她又觉得有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愧疚。
终于, 崔幼澜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位摊主?说了, 那个泥塑小人是主?子嗣的,我觉得不合适,就放下不买了。”
不过她很快又接上去补了一句:“若你喜欢,我就让他?们?再把泥塑小人买回来?”
周从嘉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崔幼澜一眼,眸色如浓墨一般深沉,看得崔幼澜有些发憷时,才听他?笑?道:“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看见什么玩意儿?就非要买下来不可,你既然觉得害怕,那就不要了。”
崔幼澜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讪讪地应了一声。
马车还在骨碌碌地往前,明明往日里不长的一段路,今日却总也抵达不了似的。
像是有一团不那么烈的火,从下往上在慢慢炙烤着她的心肺,顷刻间?又仿佛有一盏冰水从上浇下,一冷一热循环交替着,使得她更?不好受。
崔幼澜感觉到憋闷,便稍稍掀开车帘,深深吸了
一口外头凌冽的寒气,才问跟在车旁的凝碧:“还没到吗?”
凝碧张嘴正?要答话?,崔幼澜的手背上却忽地覆了一样温热的东西上来。
她一惊,捻在手指间?的帘子也滑落下来,回过头只见周从嘉果真盖住了她的手,在她转头过来的瞬息之间?,又微微用了力将她的手按住。
“殿下……”崔幼澜失声道,一面又想?赶紧将手挣脱开去。
而?她的声音就在下一刻夏然而?止。
如同攻城略地一般的侵入,莫说使得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甚至连呼吸都仿佛要被抽干。
然而?就在她即将要窒息的时刻,却又有丝丝缕缕的气息被渡送过来,沾染了她已然算得上熟悉的香味——是他?素日常用的二苏旧局。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是早已停了下来的,崔幼澜在神魂颠倒之间?好像有听到门外随从仆婢们?请他?们?下去的声音,但里头没有人应声,外头的人也就不再催促,直到他?们?餍足停歇。
崔幼澜的双颊早已晕上了桃花一般的红云,她侧过头去,却依旧难掩呼吸的急促,以及微微颤抖着的手。
她的灵台混沌一片,却又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她没有抵抗他?。
身边人的呼吸也如同她一般,甚至比她要更?加急促,带着点微喘。
他?仿佛是在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而?崔幼澜也已没有勇气再去看他?。
崔幼澜拂起自己鬓边散落下来的发丝,待气息稍稍平稳之后,终是说道:“殿下,其实你可以……”
“你不必再说这?话?。”她的话?再次被周从嘉打断,“若我当初仅仅只是怜悯你,便根本不会与你成婚。”
崔幼澜的双手掩在衣袖之下,此刻她两手正?紧紧绞着手指,连指尖都泛着白色。
“可是我大概……会令殿下失望……”她喃喃说道。
周从嘉轻笑?一声:“那只泥塑小人?你若真不愿,本王不会逼你,只要你的心早晚有一日放到本王身上来,旁的事情本王都不在意。”
他?知道她内心的彷徨,也知道她曾经受过的伤,他?的所求并不多,只需要她的心而?已。
崔幼澜的气息一窒,然而?脸颊便比方?才要更?红起来,她终于禁不住抬眼去看他?,也只一眼,便很快又收回目光,侧过头起身下了马车。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裁冰不防她突然从马车里出来,幸好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使得崔幼澜不至于软着脚从车上跌下来。
才在那里站定,崔幼澜便头也不回地往里面快步走去。
裁冰忙道:“殿下还没下来!”
可崔幼澜充耳未闻。
那日之后,崔幼澜便刻意避着周从嘉,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可到底两人分房而?居,有意要避着对方不见面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她时常也觉得自己别扭。
从前的姻缘双方?不谐,算作多年都作了一对怨偶,见面也没话?好讲,后来连她自己也懒怠去同对方?说话?了,不如不见。
可如今却大步相同,她与周从嘉似乎是还有个完全没有经历过的未来可以憧憬的,既然如此,便更?该规避不见面不说话?,以免走了上一世的老路。
道理她虽都懂,但就是想?避着什么似的。
一晃便到了开春。
崔幼澜另又有心事,想?着周从嘉是说过的,到了气候和暖起来的时候便回去,可她最近不与他?见面说话?,回去这?事他?便也没再提起。
他?不提起了,急的也是崔幼澜。
终于这?日午睡起来,在裁冰几个最近无数次有意无意的催促她去请周从嘉过来的话?语之下,崔幼澜松了口。
“备一桌酒菜,都要是殿下爱吃的,请他?夜里过来用饭。”崔幼澜这?样说道。
入了夜,周从嘉如期而?至。
他?就是有这?样好处,万事都不会拂了崔幼澜的面子,即便崔幼澜这?么些日子里面都躲着他?,他?也瞧出来了,但崔幼澜一旦有邀请,他?也不会故意拿乔。
不过今日崔幼澜才请他?坐下,便听周从嘉说道:“你是来问我何时回去的吗?”
崔幼澜一下子被他?点破了心事,眉间?闪过一丝懊恼,接着便讪笑?道:“还是殿下聪慧。”
“若不是此事,你恐怕也不肯请我前来,更?不肯见我。”周从嘉笑?着往唇边送了一杯酒。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崔幼澜想?替自己辩解几句,然而?又实在辩解不出什么,事实或许却如周从嘉说的那样,既是不是,她也好像是在狡辩,“总之,回去之后就不会了。”
周从嘉点了点头:“哦,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样呢。”
他?平日里万不会她说一句他?又赶一句,崔幼澜这?才后知后觉,周从嘉恐怕还是生气了。
崔幼澜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殿下,我也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周从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崔幼澜也觉自己的话?很是无力,便垂下头不说话?了,半晌后,才听周从嘉说道:“我知道那日唐突了你,你不高兴了。”
崔幼澜微微张嘴,想?说什么话?,但最后还是没出口。
“但凡事,你总不能一声不吭地躲在里面不见人,”周从嘉叹了一声气,“你不乐意,与我说出来或是发脾气都无妨,然而?若次次都如同这?些时日一般,我唯恐我们?日后是要离心的。”
崔幼澜心下一震,思绪便要飘散出去,但她到底尚存理智,立刻将神思回笼。
许久,她才点头:“殿下,我明白了。”
周从嘉朝她一擎酒杯示意:“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崔幼澜也顺势饮下一杯酒,温热的酒水顺着喉咙一直流下去,辣辣的却很是熨帖。
她放下酒杯,鼓足勇气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就知道你忘不了这?件事,”周从嘉笑?起来,“罢了,时气也和暖起来了,你让他?们?收拾收拾,我们?这?几日便启程回别院。”
崔幼澜听在耳中,也开始雀跃起来。
跟着周从嘉来这?里也不知多少?时候了,时日没有尽头一般的,不知他?到底要何时回去,虽然听周从嘉的意思他?或许还要在别院逗留小住数日,但总算是离着盛都近了,来去也更?方?便。
她思忖片刻后又道:“柳家的老夫人一直称病着,殿下也没有去看过她,这?次离去,是不是也要去道一声别。”
听见她提及柳家,周从嘉的眉头微微一皱,但旋即便松开:“外祖母的年纪也大了,我一两年才来一回,也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明日我去看她一回。”
“那么柳家的事,”崔幼澜看了看他?,道,“其实也不怪柳家担心,柳家门户本就不显,先王妃又去得早,也没来得及帮扶他?们?一二,这?恩情和牵连越来越淡,柳家便又回到从前那般了。”
“我知道,但外祖母他?们?想?继续靠姻亲的这?个法子,终归也不是长久之道,也难免让人看不起。”
周从嘉说完才又想?起崔家在宫里的两个女儿?,虽崔家不至于如此,但在崔幼澜面前说起,总归还是怕她多心,立刻说道:“我只是说柳家。”
“我也没那么小气。”崔幼澜噗嗤一声笑?出来,“若要说最好,那还是将柳家适龄的子弟送去读书,再将昭王府的一些产业交由你柳家的几位舅父打理,让他?们?能从中获利,柳家老夫人才会安心。”
周从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打算开了春便送他?们?出去上学。”
与周从嘉说话?很是轻松,即便意见有不同的地方?,也不会有隔阂或者不愉快,两个人一时絮絮说着,热菜热酒也不间?断地上着。
崔幼澜正?和周从嘉说着明日他?去向柳家老夫人道别所需要的礼物,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匆忙跑来,接着便是慌乱的声音:“殿下不好了!别院出事了!”
第49章 夜行
尚且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崔幼澜的心却一下子沉了?下去,如同绑了?石块一样沉入河底。
她不由站了?起?来,甚至还带翻了?一副碗筷。
此时, 房门已经打开,而
周从嘉也快步走?到了?门口。
周从嘉的随从一见他,便立刻说?道:“刚刚从别院传来的消息, 别院失火!”
崔幼澜和周从嘉此番出?行,身边带的人不多, 皆只是几个贴身的或是用得着的, 大部分人马都留在了?别院,这要是别院走?了?水, 伤亡如何还真是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