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妻有两意by忘还生
忘还生  发于:2024年11月15日

关灯
护眼

她无辜道:“我都多少年没回江南了,这?趟甚至还?没到就被你捉了,我上哪知道去?”
“这?一路你的同伴也该告诉你了。”
“当真没有,司使大人饶命,要索命就索我爹的命,别?索我的命。”
崔妩掐着帕,敲着自己的心口,好似受了大冤。
他谁的命也不想索,谢宥按着额角:“你当真不在乎你爹的死活?”
漆云寨肆虐到这?个?地步,他是一定要上报朝廷的,到时他能藏住阿妩,方镇山却?在劫难逃。
但那是她爹,这?成了谢宥不得不顾忌的事。
“当然在乎,只是都放心里,你要杀了他,我自也会和你拼命,所?以我早说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趁早放了我,倒是打仗临到阵前,我也不会拖累你,。”
谢宥换了一句问:“漆云寨在京中的消息网与你无关吗?”
崔妩摇头:“我只想在季梁河上弄几间铺子挣家私,又不是三?头六臂,其他的哪里能管得了这?么多。”
“千胜赌坊不是你的?”
“你既然听说了,就该清楚那个?赌坊早被太子据为己有,寨中多年不知此事,我那天是带着刚拿到的地契,去把场子讨回来的。”
“可?侠盗李三?丰的故事能一夕风靡京城,不正说明你格外?擅长掌控民意?”
崔妩警惕起来,比起担心他知道,更担心他
会捉拿蕈子和枫红。
眼下消息灵通是最重要的事,可?不能在京城那边出了纰漏。
“你是不是把枫红拿了?”
“是。”
“蕈子呢?”
谢宥看了过来,崔妩的眼睛里不存半分温情,从?一开始审问她,她就进入了戒备。
此刻二人是对?头的感觉才变得清晰。
他放下手中文书?,也动?了气:“若我说是呢?”
崔妩一句话也不说,甩了被子就朝屋外?走去。
他起身过来阻止,崔妩冷声呵斥:“让开!”
“你现在凭什么跟我说这?句话?”
“凭我高兴,你要看不惯就把我杀了好了。”
崔妩就算不能立刻报复他,也绝不让他好过。
谢宥心有刺痛:“我做的哪件事有错,你这?么就跟我翻脸了?”
“你怎么没错,你更该我投入大牢,你去啊!”
她跟头牛犊子一样,一下一下往门口冲,顺道撞在谢宥身上。
谢宥干脆把人抱起来,扯了布条直接把她绑在了床头,崔妩还?不消停,直接抬腿踹他。
谢宥从?未见她如此泼辣,狼狈地抓住她的脚踝,说道:“我的人没抓到他,他消息灵通,自己就躲起来了。”
“那枫红呢?”
“只是关起来,并未如何。”
崔妩闹得发丝凌乱,一双眼睛紧盯着他,明显还?不相信。
“你知道的,我不会说谎。”
这?天下没有不会说谎的官。
崔妩信他,只是自知处境没法做什么,她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自己必须快点脱身!
“你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明日天不亮我们就启程赶路,天黑之前就能到杭州城。”
崔妩看向窗外?,屋舍连绵的城池隐没在夜色里。
这?种情况,就算方镇山派人包围了客栈,在这?儿房屋林立的地方,谢宥大概也能带她离开。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别?想无用的事,睡下吧。”谢宥重新坐回书?案前。
“你不放下我怎么睡?”
谢宥并未的理?会。
她神情懒洋洋地,没什么事都没兴致,又拉长声音说了一句:“阿宥,我饿了,你松开我。”
见他又换了一封信看,崔妩带着哭腔喊道:“你杀了我好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也不是个?人,连饭都不能吃。”
晚饭已经吃过许久,她会饿也正常,谢宥犹豫了一下。
“你不闹了?”
崔妩摇摇头:“怎么闹都没用,我累了,还?是早点吃完睡觉吧。”
谢宥起身去和屋外?的元瀚说话,很快一碟糕点被端了上来,崔妩被解开了。
糕点堆成了宝塔样,最上面的一块点了一个?四瓣梅花样的红点,像是寻常的装饰。
“我下药下在最上面的糕点上,四瓣梅花为记,你可?别?吃到。”
崔妩记得很清楚,这?招数是晋丑以前用过的。
他们终于来了!
把玩着糕点,崔妩看向重新坐在书?案前看文书?的人,谢宥没有抬头,但耳听六路,崔妩跑不出去。
“你晚饭都没吃多少,饿不饿?”她端着糕点走了过去。
他自文书?中抬首,这?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崔妩当着谢宥的面,从?他手臂下钻进了他手臂包围之中,坐他腿上抱住了他脖子。
谢宥还?在审视她。
崔妩手还?不老实,在他腰上揩了一把:“这?些时日也是不是瘦了?以前腰杆上摸着跟苞米似的挤得鼓囊,现在——”
她不说了,乌溜溜的眼睛笑得不怀好意。
谢宥好笑:“现在如何?”
“就如昨夜,很是……一般。”
轰——崔妩似幻听住,左看右看,哪里的火山崩了不成?
谢宥愣了一会儿,随即冷笑了一声,听得人骨头打战。
“你是觉得我不行?”
这?是气不过的专门来刺他,也不知昨夜是谁先?说挨不住。
崔妩眨眨眼睛,她好像说得过分了些。
谢宥突然站起来:“行不行你自己好好体会一番。”
“好好”二字被他咬得很重,说完抱着人往榻上去,誓要证明一下。
崔妩赶紧端稳了碟子,想了想,索性只拿了上面那一块。
见她还?抓着糕点,谢宥道:“这?么饿……多吃点也好。”待会儿少一个?逃跑的借口。
“你要不要吃一口……”
崔妩当然想直接喂他,但阿宥防备着自己,她心里清楚得很。
昨夜她就被搜干净了,凡是她递过去的水和吃食,谢宥从?来不喝,就是猜测她会动?手脚。
崔妩觉得冤枉,天地良心,自己身上但凡有的都被他搜刮干净了,哪有迷药给他下。
眼下想让谢宥把糕点吃下,就得让他放松警惕。
她被丢在榻上,谢宥贴了过来,密实地把人笼罩住,气愤地困住她所?有动?作,将?脸颊脖颈一路雪柔亲起了微霞。
崔妩一边避开,一边将?已经吃了两口糕点衔在嘴上,按住他的肩膀,送了上来。
谢宥顿住,看着她衔来的吃食。
崔妩有点紧张,他要是不吃,自己就要昏过去了。
所?幸谢宥并无戒心,将?剩下半块衔过,将?剩下半块的咽下腹中。
崔妩遂安心,任由他再吻了上来。
等谢宥越吻越急,她开始担心,这?样下去怕是不雅,待会儿晋丑他们进来,可?不能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见她把衣领紧紧揪住,谢宥拉开了些许距离:“方才还?挑衅我,现在又怕什么?”
“阿宥,我有点……”
幸而糕点药效很快,崔妩先?昏睡了过去。
见她倒在臂弯了,谢宥眼中浮现疑惑,昏沉的脑袋很快就让他明白过来,是那糕点有问题。
“你怎么能……”
话还?未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她身上。
屋中再没了动?静。
夜半,使人引走门口的元瀚,三?个?人影翻过窗户,出现在昏睡过去的二人床边。
“总算找到机会了。”祝寅嫌弃地嗅身上的油烟味。
晋丑道:“快点,屋外?的人很快就要反应过来。”
油灯被重新点亮,照进床帐里。
昏迷的二人衣衫微散,谢宥面对?面抱着崔妩倒在她身上,姿势和气氛自是亲密无比,可?以想见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场面赏心悦目至极。
“啧啧啧,幸好昏得早,要是再晚一点,咱们得看到什么呀。”
祝寅语气里还?有点遗憾的样子。
周卯似是很懂:“这?叫小别?胜新婚。”
祝寅可?不管这?个?,直接举起了匕首:“咱们索性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周卯挡住他的手:“小心定姐儿醒过来知道了,跟你急眼。”
那日她多在乎谢三?郎,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
祝寅点点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定姐儿,她以后不给他大官做怎么办。
“二哥,你说怎么办?”二人看向晋丑。
晋丑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崔妩被他压在下面,衣衫散乱,他甚至不用去想象,此刻就已能看到,夫妻二人平日在闺房之中是何等的鹣鲽情深。
将?腰间揉乱的穗子撒手,他说道:“现在还?不是杀的时候,来日他会自寻死路,把人带走就行。”
说完直接将?谢宥掀开,将?崔妩扯出来。
然而谢宥在昏迷之前就将?她死死攥住,托起崔妩就得带着他,即便?此刻不省人事,谢宥也不肯松开半分,
“要不把他五根手指剁了吧?”
周卯皱眉:“你别?这?么血腥!”
这?好歹从?前算他半个?主子,为官为人都很不错,这?么俊俏,少了五根手指多难看啊。
祝寅不耐烦:“你就是跟定姐儿去京城养坏了,养成这?副猫性儿,怎么成大事!”
“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貌比潘安。”
晋丑懒理?他们的啰唆,皱眉将?崔妩腕上的长指一根根掰开,将?人打横抱起,说道:“走吧。”

晋丑担心谢宥不中招,也担心中招了?拖延的时间不够,下的迷药剂量不小,
牵连崔妩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见她醒过来,晋丑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又不是没经验,怎么自己也去?吃?”
崔妩猜测他们?是到些不该看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防备我,我不吃他怎么会吃。”
说得也是。
晋丑看向马车外, 昏黑得没有半点风景,只有能把脸吹僵的夜风, 崔妩没好气:“快把帘子放下来!”
冷死了?!
“倒是娇气不少!”
晋丑说着恨恨放下了?车帘。
“到了?。”外头驾车的周卯说道?。
崔妩下了?马车, 仰头看去?,漆云寨的山门好似巍峨了?不少,知道?她要回来,幼时好友都汇聚在寨子口。
妙青也逃回来了?,踮着脚朝回来的队伍招手。
眼?下只有枫红和蕈子还在季梁。
一堆人?打过照面,崔妩撑着还昏沉的脑袋, 说道?:“蕈子已经暴露,我担心他行事不便,祝寅,你赶紧快马入京城, 若是蕈子真被抓住, 让他立刻接掌京城各处人?手。”
多一个人?多一分保障,眼?下最好一切都不要出错。
“是。”
祝寅领了?命令, 寨子都没进, 牵过马又下山了?。
“一离开谢宥,你果然?清醒不少。”晋丑还在那阴阳怪气。
“比不得你, 一辈子婆婆妈妈。”
“比你利落就行,要真为个男人?耽误了?事,你一辈子别想抬起头来。”
崔妩朝后摆摆手,不想与他再说,回了?旧时住过的屋子去?。
屋中陈设一切如故,看得出常有人?清扫。
刚沐浴过,妙青就来传话:“娘子,寨主让您到主寨北面的山洞相见。”
“山洞见?”
是她离开太久了?吗,漆云寨何时有个山洞?
一出门,晋丑就站在屋外。
见她出来,他将手中帷帽戴在她头上?,垂下的面纱遮住了?崔妩的脸,“寨主想让见一些人?,只是眼?下还不宜露面。”
隔脸面纱看他,晋丑的笑面变得朦胧。
崔妩想起谢宥问?的那一句,晋丑是否钟情于她。
谢宥洞若观火的本事,崔妩从?不怀疑,不过乍听闻,她只觉得荒诞。
可转念一想,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反正对?着她,晋丑一定这辈子都说不出表白心意那种?恶心的话来,她太了?解他了?。
那就没什么好心烦的,管他真的假的,晋丑自己放在心里慢慢调理?去?吧。
崔妩面纱一甩,找方镇山去?了?。
晋丑跟在身后为她指路,到了?山洞口,他却站住了?。
“你不进去?吗?”
晋丑笑着摇摇头,“寨主在里面等你。”
“灯笼……”
“不需要灯笼。”
可里头黑漆漆的,崔妩半信半疑走了?进去?。
此刻夜色昏暗,一走进去?就像坠入了?深海之中,黑得连洞口在哪个方向都找不到了?,崔妩看不到山洞有多大顶多高,但很?高的地方能看到一点光。
那不是月光,而是高台之上?的暖光,大到能容纳一座巍峨的高台,可见这山洞有多宽阔。
高台上?的光亮在指引她往上?走。
崔妩自黑暗中寻阶而上?,走到最顶上?,她看不到自己到底爬了?多高,四周都是黑的,只有这一束光,照见高台上?的东西。
发光的是两盏立着的琉璃灯,琉璃灯中间摆了?一方椅子。
说是椅子,其实大得堪比一张的罗汉床,足有两个人?高,整个椅子是用金丝楠木打的,通身漆金雕龙,雕龙髹金屏风仿若山峦围护在背后,两边陈列着青铜礼器,尊贵而庄严。
江山、宗庙,庞大的意象汇聚在这些象征物上?。
这是一把……龙椅?
崔妩抬手抚摸一侧的纯金的龙首,她没见过龙椅,可一看就能清楚,这种?让人?不由得俯首称臣的辉煌气派,才配得上?权掌天下的帝王。
方镇山竟然?在山洞中放了?一把龙椅。
此时,两支燃烧的箭矢划破黑暗,擦过石壁上?沾了?白磷的火把,火把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崔妩猛然?回头,洞中一片明亮,她才发现自己站在这么高的地方。
台阶之下并非空无一人?。
那是林立的、穿着官袍的官吏,还有身着甲胄的寨兵,将开阔的山洞站满,这山洞有两个入口,崔妩从?后面登上?高台,才没有碰到他们?,所有人?都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高台上?的崔妩,所有的人都齐齐跪了下去,山呼着万岁,汹涌的声浪扑面,崔妩一时无言。
方镇山已将这些官吏调教得很?好。
这帮人把她当成皇帝在拜。
崔妩莞尔,原来方镇山给她聚集了?这样一帮人?,真是……很?大的惊喜。
看着江南几乎所有的官员都跪在她的脚下了?,高呼着“万岁”,那一瞬间降临在心头的不是慌乱,而是一种?豁然?开朗。
崔妩慢慢转动着头颅,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一寸寸扫过那些躬身伏地的脊背。
她是突然?闯入这男人?群里的女人?,常理?来说,此刻该作惊惶失措之状的,低头退避出去?,才是懂规矩的娘子做派,可崔妩却没有半分惊慌,反而从?容扫过每一张脸,不紧不慢。
这群官吏也不是寻常男子,他们?是自己官宅里的家主,在屋中受女人?的忠心侍奉,被女人?奉为神祇,不敢冒犯半分,可在此处,他们?都接受着一个女人?的审视。
当?真奇怪,当?站得足够高的时候,这份从?容就会出现身上?,不用刻意装相,三岁小儿也能冷眼?看这些宦海沉浮的老?狐狸跪在自己面前。
他们?这一跪下,将高台上?的她无限推高,原来男女和老?幼之外,上?下之分才是更绝对?的界限。
俯视脚下山呼的人?群,崔妩好似真成了?这天下共主。
不,还是不一样。
真正的皇帝所站的殿宇,该是金光万丈,严整肃穆之地,直望出去?不是漆黑夜幕,而是朗朗长?空气象开阔,皇城的城墙平直如线,分隔开天地。
不过,她已经能隐约想象到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方镇山今日做的这件事并不多余。
受这一跪,崔妩骤然?发现,曾经汲汲营营的财富黯然?失色,现在她对?那座宫禁,对?它背后代表的无上?权力充满了?渴望。
极度的权力欲在心口膨胀,让人?感叹,此生若不能到那至高处看一看,只怕毕生都要遗憾。
这种?冲动盖过了?一切,比得到一个男子的喜爱、几间铺子、赐下的珠宝来得更让人?躁动,她不用去?等、去?求、去?邀爱邀宠。
她为什么不能做赐予之人??
不是跪地谢恩的凤阳郡君,而是低眉漫不经心地说出封赏,对?当?日的她就是天大恩德的皇帝。
她要在她之上?再无一人?,要成为这国家头顶悬着的日月,手掌翻覆之间让大靖朝的风云任她搅动,要政达四海,要这天下万民遵从?她的规矩出生死去?,恢宏政治,以衍万世。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屠夫乞丐都有野心,敢求索皇权,难道?女人?要被摒弃在王道?之外?
山洞之中,“万岁”声似还在久久回响。
崔妩已经等不及了?,她想换个地方,受更多人?的朝拜,听全?天下贺她千秋万岁。
良久,她道?:“众位请平身。”
声音在空旷处回荡,沉静而笃定。
人?人?低头起身,并未因为传下来的是女子的声线而交头接耳。
猜到这只是方镇山让她高兴的把戏,崔妩眼?下与他们?也无甚好说,只道?:“有各位襄助,将来大业功成,功劳簿上?头一页就是各位。”
“你们?在旧朝的账,就是新朝的功,漆云寨不会忘了?诸位的忠心。”
“我们?漆云寨打天下,来日,请众位一起坐天下。”
“王侯将相,皆在此列!”
“陛下万岁!”百官再次山呼。
她的声音在石壁中回响,即使是女子的声音,这些话也足够振奋着底下的官吏。
他们?汇聚到这里,不单是对?漆云寨、对?弥天教的追随信重,也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罪业,若旧朝不恕,在新朝不但一笔勾销,还成了?从?龙之功,地方官更一跃成京官,怎么都值得赌一把。
即使拥护的这个皇帝是一个女人?。
只要方镇山在,这新朝总能建起来,女人?怎么了?,女
人?才好,争议越大越有机会,一切到了?新朝,再论不迟。
双方都心照不宣。
众人?再次跪下,高呼着“万岁”,声音直入云霄,打破这黑夜的宁静。
待那些官吏和兵将如流水般退去?,洞中只剩了?崔妩一人?。
她坐在龙椅上?,撑着脸不见半分踌躇满志之态,方才的豪情万丈已褪去?,她在等着始作俑者露面。
“女儿,如何?”
方镇山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这女儿养得不错,处变不惊,强出别的男子百倍,嘴里说出的话更有章法,往后是不须他多担心的。
女子果然?不能养在闺房里,该出去?见见世面。
崔妩问?道?:“这些官吏都是怎么来的,其中有几个是真正忠心的?”
她早在登州就看尽了?所谓官吏的诡谲心思?,能让他们?在此对?一个女人?高呼“万岁”,方镇山一定费了?不少力气。
“这群人?里有很?多是弥天教的信众,有些是贪婪太过,谢宥来后就会在靖朝官场混不下去?的盐官,有些是罪证在手的,有些靠着漆云寨吃饭……就像蜘蛛结网,总能将这些人?拉到手里来。”
方镇山慢慢教她认清那些官吏的底细。
“从?当?年杭州匪患起,抢了?那些官吏之后,你爹我发现当?官的也不过如此,就在筹谋这件事,一面拉拢他们?,暗地里做生意、打手的往来,一面让素玄兵游说他们?信奉弥天教,再用这些官吏去?掌握其他人?的弱点,然?后控制他们?,慢慢地,整个江南官场差不多就在我手里了?。”
“我只是对?他们?说,我的女儿有帝王之才,这些年我只是听从?她安排行事,如此,方能让你服众。”
崔妩明白了?,今日这一跪,来的都算一个投名状。
在方镇山的有意推动散播下,谢宥在登州杀尽盐官之后,让本就风声鹤唳的盐官们?彻底倒戈,江南官场更加紧密团结在一起,只需轻轻一推,让他们?以为自己无路可走,自然?争先恐后就坐上?了?造反的大船,何况船上?早有别的官员为他们?作示范。
“他们?其中难道?不会有人?有异心,跟朝廷上?书咱们?这个江南小朝廷的事吗?”
“土匪造反是罪吗?”
崔妩无言。
“朝廷不是早将你爹当?心腹大患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只不过季梁城那边根本不知道?漆云寨的本事,皇帝就算在乎,派来剿匪的也只的是江南道?的军队,剿匪是年年都有的事,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能互相照应,为什么要惹事?”
立功的事人?人?都想,但若有出错的风险,那不如不做。
“今夜你就是让这些人?来表忠心,顺道?让我提前感受一下当?皇帝的痛快?”
“不错,”方镇山整了?整女儿的面纱,“但你的真面目还不能让人?看见,不到事成,我不会让你担上?风险。”
“老?东西……你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
“我怕变数太多。”
“什么意思??”
“你是个女娃,我怕到时江山落定,就不是我一个人?说全?乎话的时候,更怕我打仗中出了?事,他们?不认你一个女子能继承我的一切,我这才提前让你回来,你是将来的皇帝,这是一开始就板上?钉钉的事。”
“你倒是考虑得挺周全?。”崔妩扭过头去?。
方镇山蛮得意:“那么办法,当?爹了?,我少当?了?十几年你老?子,只能拿个皇位来补偿,现在你知道?了?,外头的男人?有什么好,甜言蜜语哄骗你一时罢了?,哪比得过你阿爹对?你?你爹只会给你实实在在的东西!”
“确实……”
崔妩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照她作风,此刻该对?方镇山极尽马屁之能事,可憋了?好久,也只能说两个字。
她转过脸来时,火把照得眼?下红红的,“你也别说打仗出不出事的话,实在不成就退下来,留一条命安享富贵。”
方镇山揉揉女儿的脑袋,“你老?爹还能再打十年呢!”
她娘不在了?,自个儿流浪了?这么久,当?爹的不对?她好谁对?她好啊。

崔妩想到登州那三千万两, 问?道:“北面劫赃银的动作如何了?”
“就这一两日,只要王靖北配合,咱们就事半功倍了。”
崔妩不明白:“分个一千万两, 如何个事半功倍法?”
漆云寨的兵马仍旧不可能比得过靖朝。
方镇山呵呵笑了两声?:“这可不是一千万两,而是一个引线,将?北面炸穿的一根引线。”
崔妩等他说下去。
“等三千万两赃银被劫之后,京中很快会有动作了。”
“什?么动作?”
方镇山在她耳边低语,崔妩缓缓睁大了眼睛。
赃银一旦被劫, 三路边军定要担这次损失,到时候他们不受皇帝信任, 军心不稳不说, 若是事发让皇帝得知?,作为内应的一军和王靖北会被直接摘掉帽子。
王靖北以?为他和漆云寨混在一起劫了银子,漆云寨要反水的话,说的话更不会得朝廷取信,只能算污蔑,殊不知?漆云寨不说, 有的是让皇帝取信的重臣去说,去呈证据。
到时两军受查,两军大将?被去,更要命的是, 盘踞北面的北疆兵会立刻收到消息, 知?道西北大将?已去,守卫薄弱, 到时一定会挥师南下, 到时季梁城保不保得住都说不定。
方镇山就是要亲手缔造一个乱世,让朝廷的兵马先和入侵的北疆兵打?起来, 无暇顾及江南的事。
他就能在乱世之中割据江南,再慢慢向?北蚕食。
方镇山确实不是莽夫,不然也不会生出方定妩这么诡计多端的女儿。
他甚至比谢宥本?人更早知?道他要去查盐,那时起,这一切早早就被他谋划好了。
“好大,真是好大的一张网。”崔妩感叹道。
登州查贪不只是敲山震动江南虎,也是凭空拿出这三千万两来,让靖朝北面的军心分崩离析。
谢宥每一步都是在帮方镇山,但他又不得不为,还有谢溥与王家的仇怨,让一切都不偏不倚,朝着方镇山预想的方向?发展。
正因为谢家的清正刚直,不同流合污,反而推了这个王朝最后一把?。
想清楚前?因后果?,方镇山的谋算当真是让崔妩大开眼界。
“女儿,你也该明白了,我并非冲动行事,此刻已是天时地?利人和。”
不错,此刻正是天时地?利,再不会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崔妩道:“可你这么一搅和,靖朝可就彻底乱了。”
乱世意?味着生灵涂炭,赤地?千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江南固然可以?暂且偏安一隅,但若引外敌入侵,就是史书千古罪渊。
他们谢家是忠臣,却?也免不了成为乱国的一环,阿宥心怀天下苍生,为了万民福祉是不惜自身的,届时看到如此局面,他绝不会原谅她。
二人关系再无转圜可能,不过……这个计划也实在可行。
她可能拥有的将?是万里江山,那时,还需要谢宥的原谅吗?
方镇山呵呵笑道:“不乱,咱们怎么浑水摸鱼呢。”
“可到那时,万民的血肉就都投进火炉里了……”崔妩道出一个惨烈的事实。
“那又如何,要不是靖朝这些官吏从上到下都各怀鬼胎,哪里会有我们下手的机会?”
方镇山冷哼一声?,“帝王之路,本?就要踏着无数尸骨向?上攀登,方定妩,只要赢了,将?来史书都由你去写。”
崔妩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了。”
她坐在龙椅上,瞳孔之中映着石壁上的火把?,若悬起了两团熊熊炽阳。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等着,等着一切水到渠成。”
“不错,猎手最要紧的,就是耐心。”
走出山洞,崔妩还见到了弥天教如今的教主,素玄兵。
这是位仙风道骨的男子,一把?飘逸的胡须还是漆黑,据他所说自己已有百岁高寿。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