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就算杀不了你,我就自杀。”
王娴清毫不犹豫用剑锋割破自己的脖子。
叶景虞忙将?剑刃握住,夺过远远地丢开,又将?要?跌倒的人接住,即使掌心流血,仍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坐下?。
看到她脖颈伤口不深,叶景虞松了一口气。
“我会给王家赎罪,你不要?着急——”
他声音顿住,低头看着刺进腹中的匕首,原来她袖中还藏了一把。
王娴清唇瓣翳动:“我知道你没有错,但他是我哥哥,你不能背叛他……”
叶景虞来不及反应,抽出?的刀又捅出?第?二个?伤口。
“事到如?今,也是没办法的事,”叶景虞忍着痛去摸她头发,“我既遂了你的愿,娴清,你该活着,你好?好?活着吧……”
看叶景虞慢慢断了气息,王娴清眼泪滑落发中。
王家没了,她哥哥没了,叶景虞也没了,她无力再?报谢家的仇,不如?就这样?吧。
匕首再?次举起,又落了下?去。
第?二日,因?主将?身死,各部将?军心不稳,指挥配合更未及时,北疆兵马破关而入。
崔妩不愿意相信谢宥真的死了?, 她曾派人悄悄去上清宫打探消息。
听说确实有一具棺椁从?上清宫抬了?下去,要运往季梁谢家去,听说上清宫掌教痛失爱徒, 伤心吐血,见不了?任何人。
于情于理,谢宥都不可能再活着。
崔妩终究没?能留住他。
此刻,她站在谢宥在杭州府衙所住的屋子里,屋外下着雪, 屋里阴惨惨地暗。
一切的痕迹都在证明,这里曾经有人住过。
谢宥好洁, 见不得书案杂乱, 就算口供卷宗堆满了?桌子,也一定会归置得井井有条,从?不让书册摊开放在桌上。
桌案上放着一块半新的帕子,是崔妩从?前用的。
她有好多这样的帕子,有时候只用一次就不知道搁哪儿了?,大概是谢宥看还新, 就随身带在了?身上。
两个人过日子,就像水和面,渐渐就揉在了?一起?,分不清你的我的。
这手帕被随手搁在这儿, 那个人大概以为?自己只是去一趟弥天殿, 探听些消息就会回?来,继续稽查盐案, 可没?想到……
他不会回?来了?。
鼻尖酸意蔓延, 崔妩深吸一口气,继续翻看目之所及的一切。
一旁的木箱里, 是他的衣物、玉佩、金鱼袋、书信……
能看到的东西都堆了?进去,崔妩还去找着他留下的一切的东西,连书案旁的字纸筐也没?放过。
崔妩慢慢将筐里纸展开,寸寸抚平,是阿宥的字迹,却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几笔可疑的口供,几笔有问题的账册……
可她很有耐心,将这些纸叠好,等打开到其中?一张,她的手忽地一顿。
指尖摸上突然出?现的“阿妩”二字,崔妩像被扼住了?喉咙,张着嘴却仍旧呼吸不上来,痛苦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大概是他在案前忙碌时随手写下,不是什么线索,只是心里想到,就写了?下来。
可这无意写下的名字,却让崔妩情绪再一次决堤,那头名叫“悲哀”的巨兽终于追上了?她,将她一口吞吃下去。
崔妩眼前模糊一片,拦不住的眼泪咂在纸上,模糊了?字迹。
这世上再没?有他了?。
可她又能怪得了?谁。
江南没?有哪一个冬天这么冷过,就算裹着厚裘待在屋中?,也像沉进了?寒冷彻骨的海水中?,在无尽的深渊里下坠。
收拾完东西,崔妩坐在书案前,听着外面不断炸响的鞭炮声发呆。
这么多日了?,阿宥一次也没?来过她的梦里。
他不肯原谅她。
嘎吱——
门?被推开。
是阿宥回?来找她了?吗?半昏半昧间,崔妩带着荒唐的期待看过去。
看向书案后瘦削青白的人影,道:“娘子,寨主请您过去。”
声音轻得好像怕呵一口气就要将她碰碎了?。
崔妩木了?一下,才有反应:“知道了?。”
将干裂的脸揉出?活气,崔妩抱起?木盒走出?去,寒风一吹,她已?经恢复了?几分清醒。
人死不能复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伤心过了?就好,最好再忙碌些,没?空去想那个已?经被她舍掉的人。
晋丑撑着伞,看她抱着木箱走出?来
他走上前为?她撑雪:“今夜祝寅他们割了?些牛羊肉,晚上腌了?肉烤着吃,你也来吧。”
“好啊。”
她一笑,扯痛了?干涩面庞。
晋丑本以为?她会拒绝,深情如许,不该闭门?不出?,独自消解愁绪吗?
他忍不住问:“你真的没?事?”
崔妩摇头:“事已?至此,伤心总难免,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太清楚了?,时间只要足够久,万事都会过去的。”
她自己能开解自己,晋丑便不再说。
摇晃的马车里,崔妩还抱着木箱在发呆。
“你还在想谢宥的事?”
“我不止在想他的事,也在想自己的出?路。”
“出?路?”
“不错……”
既然赵琰已?经登基,谢宥也死了?,无人把江南的事说出?去,崔妩心中?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
这个计划能够避免百姓深陷战火,抛弃江南这艘朽烂的大船,那群藏污纳垢的官吏,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要,早晚这些人统统都得沉到西湖里去喂鱼。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得忌惮着上清宫。
阿宥的那位师父,上清宫掌教,他既亲自出?山营救,一定对自己的徒儿格外看重。
现在阿宥死了?,不管是追查他的死因,还是为?他报仇,这位有本事于万军之中取她首级的掌教都是祸患。
他要真生杀心,崔妩留在江南绝跑不了?,但若到季梁去,成了?公主,掌教就不能轻易杀了?一位皇室之人。
上清宫不是一个江湖门派,是世代皇帝替身修道之所,杀了?她,赵琰和荣太后一定会过问。
将一切盘算清楚,崔妩算是有了?跟方?镇山开口的底气。
北风灌满了沉默的缝隙。
不经冻的南方人都在猫冬,饭点一过,街上行人稀少,马车孤单碾碎冰雪。
本以为?今年的雪只会稀罕地下一两日,但一连几日都不见停下,屋顶积成了?雪白,杭州城银装素裹,好似为?谁戴孝,呜呜寒风更不知为?谁哀哭。
她长出?了?一口气,“大过年的也不见外头有人。”
晋丑道:“这么冷的天,没?厚衣服的都缩在一起?,有钱裁厚衣服的人不爱出?门?。”
谁也没?有留意的时候,一袭道袍闪出?了?马车之中?。
拂尘点住刚要动?的晋丑,未出?窍的剑抵住了?崔妩。
见到来人,崔妩并?不意外。
“你是阿宥的师父,玉微真人?”
道人点头:“你眼力倒好。”
崔妩第一次见到这位掌教,他须发皆白,瘦削身形上罩着一件宽大道袍,瞧着却寒气不侵,是有别于素玄兵的逍遥落拓。
玉微真人抖剑出?鞘:“你杀我徒儿,今日我来取你的性命。”
崔妩摇头:“阿宥不是我杀的,我并?未刺中?要害,还点了?他的腧穴,想让他假死留住性命,可你却带走了?他,终究事与?愿违罢了?。”
玉微真人愣住,而后又道:“就算如此,你纠结漆云寨和官吏造反,也是该死!”
“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想杀我,但你不能,我是先帝封的卫阳公主,是宗室之人,皇帝是我弟弟,太后是我阿娘。”
崔妩说着,从?木箱里翻出?圣旨,展开给他看。
晋丑听到她的话,皱起?了?眉。
她是公主?他怎么不知道。
也怪蕈子没?来得及送出?消息就被盯上,不过传没?传到,眼下无甚差别。
掌教将圣旨扫过,只问:“那又如何?”
崔妩无比冷静:“我已?经告诉过别人,若我死了?,上清宫掌教就是凶手,就算我想造反,我弟弟和阿娘也不会放过上清宫,真人,你要用上清宫那么多弟子来赌吗?”
掌教几十年的养气功夫,今遭遇到了?对手,他须发无风自动?,咬牙笑道:“我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你这么狠毒无情的女娃子,也该我徒弟命里有这一遭,跌你手里。”
“掌教过奖了?。”
“那老道再问你一句,你嫁我徒儿,为?何心不向他?”
“我想救他,既救不成,便万事休矣。”
见他要走,崔妩身子往前倾:“我也问一句,阿宥是否还活着?”
掌教阴冷一笑:“不然,我怎会提‘报仇’二字。”
崔妩重新靠回?车壁:“掌教保重。”
“不要以为?躲过一时就一世无恙了?,老道还会盯着你。”
点在晋丑身上的拂尘移去,掌教如出?现那般,又拂袖离开了?。
“你知道他在等什么吗?”崔妩眼眸晦暗。
“他在等漆云寨揭竿造反,靖朝不再认你的公主之名,他就会动?手杀了?你。”
“不错。”
马车行停,方?镇山已?经等在堂中?。
崔妩让妙青将木箱抱回?自己屋里,走进堂中?。
见她终于从?衙门?回?来,方?镇山道:“又去怀念旧人了??”
崔妩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下,肺腑很快升起?一片暖意。
“念不念的,都已?经不在,收拾干净东西就不会去了?,你找我是打算说揭竿的事?”
“不错,算算日子我的人该把消息告诉叶家那相好了?,就算她不忍心我们的人也会帮她动?手,就这一两日,北方?就要彻底乱了?,方?定妩,你的雄心壮志可恢复了??”
方?镇山站起?来,真有气吞山河之势。
崔妩态度却有些懒散:“我的志向从?没?变过,但是……我想登上帝位没?有那么容易,阿爹,你确实搅乱了?西北局势,我们现在固然可以称王,但那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为?什么?”
这几日,崔妩也不是光顾着伤心,她先前不了?解漆云寨和弥天教乃至江南百官,这几日她把漆云寨里外了?解过,握着的那些官吏罪证理过,阿宥留下的文书也全看了?,才慢慢将局势看清楚。
她和方?镇山都幼稚了?些。
她道:“搅乱北面只是取巧之策,追根究底是我们到底只是一个土匪窝,实力终究不够,江南道的兵不打我们,但也在望风而动?,江南这些官除了?出?银子再也帮不了?什么,都是嗷嗷要好处的,待季梁那边回?过味来,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反而让待罪的兵马去迎击北疆,只要一击退北疆兵马,接下来收拾的就是我们了?……”
就算没?有,北面真的会乱,但我们或许错估了?北疆的意图,冬天打仗于他们不利,选在此时入侵只怕不为?灭国?,而是为?了?中?原的物资。
北面的人也不全是孬种废物,稍拖延一阵,甚至赵琰窝囊一点,愿意和北疆和谈,给他们岁贡,再让他们搜刮一顿,危局自解,到时江南成国?中?之国?,是打在靖朝脸上的一个巴掌,非杀一儆百不可。”
眼下的所谓欣欣向荣绝迷不了?她的眼,可危机却已?埋下。
她眼下要想的不是当?皇帝,而是活下来,以后不愁没?有夺位的时机。
方?镇山听了?她的话,沉默了?好久,才道:“那你就让这上百的官吏晾在这儿,他们难道不会报复,上书说我们谋反的事?”
“土匪想谋反不是错,可官吏敢上书说自己参与?了?造反吗,甚至别人想去揭发,他们还得帮忙盯着,我们手里有证据,这帮官吏要么能联合起?来真推了?靖朝,要么只能吃哑巴亏,保佑我们心情好,不将他们的罪证交出?去。”
崔妩对那些官吏十分厌恶,早晚要把他们丢到西湖里喂鱼去。
“还有一事,上清宫的掌教,也就是阿宥的师父,方?才回?来路上对我动?手,要杀了?我。”
“你来时遇刺了??”方?镇山立刻走过来。
崔妩挡住查看的手:“是,他潜进马车要杀我,此人被称作?天下第一,想杀一个人易如反掌,阿爹,若他真的动?手,我身边一刻不停守着护卫,能不能活?”
此人方?镇山也算听说过,也知道他带走了?谢宥的尸体。
照女儿所说,非得方?镇山亲自守着
不可,不然那掌教若想杀人,别人拦不住。
他摇了?摇头,自己逼女儿杀了?谢宥时,竟漏想了?这一程,
“你是怎么从?他手下逃脱的?”
“此事,暂且按下,我想说的是……”她看着方?镇山的眼睛,“阿爹,我们何必在江南圈地称王,不如直接去西北截击北疆兵,再上书求招安,转道京城,届时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夺得帝位,如此不必久战生乱,更不用祸及如此多的无辜百姓。”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想做起?兵戈之人,现在也不是一个稳妥的时机。”
方?镇山怒斥:“你这是妇人之仁!”
“若不招安,我只是江南一草莽,上清宫掌教杀我就不会有忌惮,阿爹,你能时刻让人护住我吗?”
“你不造反那掌教就能放过你?你放心,要是他敢杀来,我先捣了?上清宫!”
“实力不够,又树敌太多,再这样下去我们是自取灭亡!”
“就算如此,咱们造反,又杀了?朝廷命官的事,朝廷会不追究?这没?有回?头路!
弥天大集的事不会是秘密,谢宥不可能不清不楚地死在神殿里,他的手下,或是上清宫掌教,随便抓一两个官吏就能得知真相,消息传到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是漆云寨搅乱,那是招安?咱们只等着被瓮中?捉鳖、关门?打狗吧!”
方?镇山那日举动?就是在跟这天下摊牌,开弓怎有回?头箭。
崔妩不甘示弱:“京城要是知道这是我们想造反,更会与?北疆议和,控制住北面局势就立刻攻打江南!我们该放弃意图,摆出?戴罪立功的样子,让靖朝消弭掉两个祸患,再进表夸耀今上英明使你蒙受感?召,就算的幼帝想瓮中?捉鳖,也绝不是现在!”
“你怎知北疆愿意议和,而不是趁乱吞并?中?原?”
“因为?现在是冬天,北疆兵马不及,他们要的只是钱粮,我们要赶在议和前把人打出?去!”
两个人几乎是吵了?起?来,声音能掀落屋檐上的积雪。
晋丑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门?口的护卫又走远了?些。
堂中?吵累的二人呼哧带喘地看着对方?。
方?镇山指着孽女,恨铁不成钢:“就算知道难成事,难道我们就此放弃,什么都不做了?吗?而且上清宫掌教、谢宥的手下都能查到真相,朝廷怎么信任我们?”
他筹谋这么久,可不是要听一句不行。
“是你说的嘛,土匪造反算是什么事?我们本可以趁乱起?事,却火中?送炭,还不足以证明招安的诚意?而且,这情况若是先皇帝在时或许还有得担忧,但现在登基的是皇六子,我是他姐姐,我为?了?公主之位臣服于他,合情合理。”
光是先帝死了?,让赵琰即位这一件事,就已?值得方?镇山策划的一局大棋。
“你什么时候又成了?皇帝的姐姐,卫阳公主又是什么意思?”
方?镇山眯着眼睛,他可不记得自己又生了?一个。
“哦,你还不知道,阿爹,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我生母还活着。”
“你说什么?”他下意识摆出?防卫的姿势,神情错愕。
第102章 图谋
“她是二十?年多前在信阳时, 被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带走的,后来先?皇登基,将她封为荣贵妃, 生?了皇六子。”
崔妩将荣贵妃的前世今生?与?方?镇山和盘托出。
“她如今是皇帝的荣皇后,哦,不?对?,皇帝死了,眼下她已经成?了荣太后, 若是北疆兵真的南下季梁,也许会把她杀了, 阿爹, 你还记得她吗?”
雷劈一般的消息,把方?镇山劈在那里,整个人都呆滞住。
良久,他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茶水,又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蕈子忙着?逃命, 消息遗漏了一些,不?然你早该知道,皇帝下旨封我为卫阳公主,就是荣贵妃为我这个私生?女请的旨。”
“你不?是私生?女!”方?镇山拍了一记桌子。
他和婉娘是拜堂的夫妻, 方?定妩就是他们光明正?大的女儿。
方?镇山震怒的原因当然远不?止此, 他还道自己这些年怎么也找不?到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原来是跑到皇宫里去了!
也好, 也好,敢拐走他的婆娘, 让他戴绿帽子,自己跟那个狗皇帝真是宿世的冤孽!
他非斩下他的头颅不?可!
方?镇山提起苗刀往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那个狗皇帝已经死了!
苗刀深入进地板之中,方?镇山又坐了下来。
真是便宜他了!
“你说她在宫里,当真不?骗我?”他整个人像蓄势待发的头狼。
“当然不?骗你,我屋中木箱还放着?封我为卫阳公主的圣旨,玉微真人就是看到这道圣旨才退却的,你尽可去拿来验一验真假。”
堂中又是一阵走动,看过圣旨之后,方?镇山在那呼哧呼哧地喘气声。
忍了一阵,他问:“她可问过我?”
“我问她记不?记得你,她说记得。”
“还有呢?”
“没什么了,”实?则是崔妩记不?清,她朝方?镇山怒目,“你这些年可一点也没提过她。”
“我那是……”方?镇山摆摆手,不?再提了,“所以我婆娘当上了太后,你才上赶着?就要?去投奔?”
“实?在打仗在我听来风险大也不?靠谱,如今的皇帝不?但与?我交好,我也素知他秉性?,他才登基,又恰逢兵乱烦心,我这时凑上去解他燃眉之急,要?拿捏他可比我的老父亲累死累活到处打仗简单多了。”
投对?了胎真是省力?许多。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崔妩在方?镇山耳边说了好一阵。
听完,方?镇山沉吟半晌,道:“如此,确实?也有机会,但这是在赌她和皇帝对?你的信任。”
“你原先?的计划不?也是在赌?”
“我原先?的计划至少能让你占住江南。”
“与?其偏安江南,不?如咱们直接窃国,不?必从南打到北,遍生?战火也实?不?必要?,支援西北还能赢得美?名,更得他们信任,阿爹,这英雄之名,与?你甚为匹配,而且荣太后聪明,交给你对?付,我只需对?付赵琰就好。”
“你口中的计划确实?省力?,那些格老子的北疆兵马蹄也踏不?到中原来……”方?镇山拍打着?膝盖,有了动摇,“但老子这兵马一受降,到时候他们对?我下手怎么办?”
“他们会忌惮一个曾经想造反的土匪也不?奇怪,不?过有功劳在,短时间内你不?会有事,我也会在赵琰那求情,等他们想动你时,我差不?多该有能力?保你了。
再说了,太后新寡,我给你找机会多去问问安……”
崔妩大胆给他出谋划策。
方?镇山哼了一声:“她是老子明媒正?娶的,肯定得给我一个交代!”
“女儿也是这样想的,而且你看啊,你一个没儿子的老土匪,我一个女儿家,咱们投靠朝廷,谁会觉得咱们能造反?”
她说得也不?错,在外人看来,方?镇山要?是头像,就是一个半百之人
在给自己和女儿找个安稳的归宿,被满朝野盯着?,哪里还能折腾起来呢。
“不?过你回去,不?担心谢家会报复吗?”
崔妩扭过头:“杀谢宥的是你的女儿,不?是谢家当上卫阳公主的息妇,我也只是死里逃生?的可怜人罢了。”
她杀人时蒙住了脸,那些官吏没一个知道她的身份样貌,上清宫掌教会知道,不?过是顺着?寨主之女这个线索跟踪几日,发现她的真面?目,他想动手时自己也没否认而已。
到时和一个修道的老头对簿公堂,她可不?会输。
就算将来所有人都知道是她杀的,没有证据,又能把她怎么样。
“你自己要是不怕,我还能说什么?”
“那咱们说定了?”崔妩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是个不?小的决定,关系着?整个漆云寨的生?死存亡,还有他几十?年的心血。
方?镇山是粗中有细的性?子,前后思索了一程,又拿圣旨看过,甚至那些西北传来的所有线报,分析起北疆兵的动向?。
“说定了。”
方?镇山倒是干脆,“我会立刻往西北去,之后让的妙青假扮成?你留在江南。”
“妙青我要?带走,你让周敏充作?你女儿,别留在江南,带在身边好生?护着?她,咱们得即刻出发,届时京城会合。”
“行!”
默了一阵,方?镇山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把桌子拍裂了一角,“她居然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奶奶的!”
崔妩不?说话,她觉得荣贵妃的选择无可厚非。
一个白身妇人对?上一个王爷,没什么是她能决定的,情不?情愿都得接受,现在贵为太后,什么都挣到了,更证明当初离开信阳没有错。
可方?镇山气不?过:“你要?争气!你是我的种!肯定比那狗皇帝的种好!”
“他儿子能坐得皇位你更坐得!咱们就看看,最后谁赢!!”
崔妩点头,举起了手掌:“好,为了你,我怎么也要?和赵琰斗一斗。”
“这才是我方?镇山的女儿!”
二人的手在半空中击在了一起。
崔妩还是关心他的安危,说道:“此刻北方?严寒,漆云寨久居江南,对?上北疆兵马不?占优势,应以突袭为主,不?要?恋战,尽力?拖住就好。
届时就算叶景虞死了,西北一时失去主将,但剩下的不?全是窝囊废,等他们反应过来,危局自解,万事,请你谨慎。”
“放心吧,我比你谨慎。”
方?镇山已经离府去整顿人马,即刻出发西北。
崔妩倒不?必那么急着?赶路。
她和一圈好友围坐在炉火边烤肉吃,沉闷了好多日的宅子终于也有了一点过年的热闹,牛羊肉在炭火上滋滋冒着?油,酒杯被摒弃,酒壶撞出一泓又一泓清亮的酒液。
崔妩撑着?脸听他们插科打诨,静静喝着?酒,这种热闹刚好够她躲难过远一点儿。
“真好啊,咱们现在这样,想吃肉就有肉吃,还有这么厚的衣裳,下鹅毛大雪也不?会觉得冷了,”妙青抱着?热酒感叹,“只是可惜枫红、蕈子、祝寅的都不?在。”
“定姐儿,定姐儿!”
周卯喝多了围着?火堆跳舞,跳完了冲这边大喊,“来日你要?给我封个大官!我要?做大将军!”
崔妩笑得温柔:“等你当大将军的事,得推迟一阵儿了。”
有人羞周卯:“是不?是你不?够机灵,定姐儿不?放心你当大将军啊!”
她先?解释道:“不?是,是江南这个地方?封不?出什么大将军来,我们要?去季梁,受朝廷招安。”
此言一出,所有说笑声顿时停下,都朝她看过来。
崔妩也不?觉得自己输了多惊人的事,伸手挑了一串烤得焦香的牛肉吃。
喝醉的周卯有些心直口快:“定姐儿,你不?会是因为谢郎君才放弃的吧……”
崔妩嚼肉的嘴一顿,说道:“他活着?的时候求我都没用,何况是死了,我不?会放弃皇位跟一个死人邀宠。”
妙青小心道:“真的吗?”
“我伤心只是我确实?喜欢他,却从不?会为他放弃任何东西,幼帝心性?稚嫩,我去当皇帝的姐姐,一样有机会坐上帝位,你们还省许多力?气和伤亡,何乐而不?为。”
而且,她根本还不?会做一个皇帝。
文治武功,崔妩无一擅长,她只有些投机取巧,有些叵测心计,若回季梁去当个公主,能哄住赵琰,她就能慢慢接触朝政,熟知衙门吏治,学会驾驭百官之道,届时登基才不?会受制于人。
崔妩自己戳破那颗膨胀的野心,总算务实?了一点,所幸一切瞧着?还有得挽回。
晋丑看到方?镇山黄昏时匆匆出了门,问道:“此事寨主同意了?”
“是,他已经往西北去了,让你待会儿吃完了,快马跟上。”
周卯一拍膝头,说道:“行!只要?定姐儿一句话,我就信你。”
“对?!我们信你!”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他们没人怀疑崔妩的能力?。
晋丑更无反对?的话,只道:“只要?你不?再感情用事,就万事大吉了。”
妙青很爱接晋丑的话:“若无感情,我们这群人怎么会聚在这儿呢?”
“感情……”崔妩下巴垫着?手,脸被炭火烤出两坨红来,呵呵笑道:“太奢侈了,赵琰都不?见得消受得起。”
“好了,既然今日是在江南最后的相聚,别想那么多,咱们就喝吧!”周卯举起酒壶。
“喝!”
“喝!”
热酒下肚,吃饱喝足,这天气直让人想回被窝里睡上天昏地暗的一觉。
“北面?城外!”
周卯突然指着?远处天边出现的火光。
众人站起来看了过去。
那是弥天神殿的位置,火光映红了天空,城外能有这么大的屋子,只有弥天神殿了。
崔妩并不?意外:“怕是素玄兵也没了。”
方?镇山办事还真是利落,这棵他们亲手种下的毒草说拔除就拔除了。
晋丑感叹:“寨主确实?舍得。”
这时,几声清脆的巴掌声越墙而来,伴着?凶狠的一声:“你在做什么!你这小偷!”
“我不?是!”
还有小孩的声音。
今夜的热闹竟然不?止一桩。
酒酣耳热的几颗脑袋冒出院墙,看清了外面?的情况,原来是一个穿着?棉衣的男子在打一个小孩,两个人在拉扯着?一张狐狸皮。
“你们在干什么?”妙青率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