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到客厅,喻京奈就听到宋明昭的声音,“你们姐妹俩一回来就到房间里说悄悄话去了,不准备吃饭了是吧。”
“哪能啊。”喻京奈快走几步窝进沙发,然后直接歪倒在宋明昭身上,“我都多久没在家里吃饭了,就想着这一口呢。”
“那怎么没见你多回来蹭蹭饭?”喻京熹拆她台,坐到她边上,“妈,你少听奈奈忽悠。”
“我那是搞事业。”喻京奈推她一把,“姐,你少说一句会怎样啊?”
这么多年,只要姐妹俩凑一块儿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宋明昭笑出声,“你俩可消停点吧。”
话音落下,门铃声突然响起,宋明昭推着喻京奈,“别和你姐闹了,快开门去。”
“知道了知道了。”喻京奈故意把抱枕丢到喻京熹身上,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小跑着去开门,“谁呀?”
门拉开,喻京奈的尾音随着开门的咔嗒声一起凝滞住。
夫妻的见面次数本来就这么频繁吗?好像是这样的。
喻京奈在心里自问自答。
脑子里蹦出那张莫名其妙的浮雕信笺,那句话很难想象是从眼前这人口中说出来的。
按着门把的手指紧了紧,喻京奈看着那张英俊冷然的面孔,隐隐生出几分尴尬。
见喻京奈站在门口暂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梁砚商适时解释,“是妈叫我来的。”
这个称呼让喻京奈有些恍惚,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宋明昭。
言外之意,不是他不请自来。
此刻,喻京奈看向他的神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让梁砚商有些看不懂。刚想问些什么,被一道声音打断。
“站在门口说什么话呢,你们两个快进来啊。”
身后传来宋明昭的招呼声,喻京奈回了下头,而后重新迎上梁砚商的视线。随即微微侧身将门打开更大,转身回了客厅。
梁砚商紧随其后。
早上前脚安排了宴逐青找人给喻京奈送礼物,后脚他就接到了宋明昭的电话。亲自来电邀约,梁砚商没有不应的道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喻远正巧端着鱼汤从厨房出来,“来了砚商。”
喻京熹从他们进门起就开始给喻京奈使眼色,落座时更是偷偷打趣她,“我还以为不来了呢,没想到是卡着点儿?你们商量好的啊?”
喻京奈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小心说话。
“今儿都是你爸的手艺,老陈打了打下手,我可是一点没参与。”宋明昭看向喻京奈,玩笑道:“要是不好吃,炮火都往你爸那儿打,可别误伤。”
“怎么能误伤呢,我手艺你还不知道?”喻远的鱼尾纹都染上笑意,“比不上米其林,不过论起家常菜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五十来岁的年纪,喻远仍旧精气神十足。
“爸,你偷偷出去考厨师证了呀,这么香。”喻京熹很给面子,“这顿还真沾上奈奈的光了。”
除了上门提亲那天,这是第二次到喻家老宅来,不过上一次,他竟是连喻京奈的面都没见到。
虽对这里不熟悉,不过他并不局促,仍旧分寸有度。
宋明昭适时提醒喻京奈,“砚商刚到,奈奈。”
闻声会意,喻京奈暂时放弃落坐的念头,不自在地看梁砚商一眼,“跟我来。”
洗手间门口,喻京奈把人带到了就要走,却被身边的人叫停。
“礼物喜欢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让喻京奈差点以为是幻听。
闻声回头,就见梁砚商按了一泵洗手液,边来回擦动,边偏过脸看向她。
他说的自然是那顶钻石冠冕。
于是,从方才他进门起,那股被喻京奈强压下去的不自在再次卷土重来。
眼前的男人面若冠玉,举手投足沉稳矜贵。站在那里宛如青松,如何也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
这才是喻京奈膈应的原因。
怎么就能有人一边亲昵的和什么似的,一边又能装出一副性冷淡的样子。
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礼物的事?
喻京奈盯着他那双眼睛,妄图看出些轻佻底色来,偏偏这人就是定得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还能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
好啊,看着衣冠楚楚,其实年纪越大越风骚!
从喻京奈盯着他的目光中,梁砚商渐渐察觉出些不友好的意思。
虽然他早有所感,但还是有些疑问,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
梁砚商用一次性毛巾擦干净手,“这么看我做什么?”
声音平缓冷磁,像中古留声机中淌出来的一般,这嗓子说情话估计别有腔调。
猛一瞬的,喻京奈再次回想起卡片上的话。
她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回答得很不走心,“看你好看咯。”
尾音轻飘飘的,带着股娇俏的揶揄感。
眼前的女孩子面不改色说着好听话,换做别人估计要高兴的乐上半天。
梁砚商也想笑,不过并非愉悦,“听起来不像夸人的。”
喻京奈弯唇,莞尔道:“那你听错了,我这人一向真诚。”
这么张脸对着人笑,要不是梁砚商领教过她漂亮皮囊下的尖锐,就真要当真了。
不过此时此刻,虽不知缘由,梁砚商也确实不介意同她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他把一次性毛巾丢进垃圾桶,往前走了两步,在喻京奈没有防备的视线中,忽而伸手拨掉她发顶上不知从哪儿沾来的棉絮,“行,相信你。”
还没搬到南山郡这件事,喻京奈并没有告诉宋明昭和喻远,所以离开的时候,他们自然理所应当地以为喻京奈是会同梁砚商一起的。
刚回京市,喻京奈很多东西还没置办齐全。当然,也包括车。
原本她是打算从喻家车库随便开一辆回去的,不过既然梁砚商在,她也不想刚结婚就让二老操心她的婚姻状况,便顺势上了梁砚商的副驾。
上车后喻京奈报了个地址,接下来全程,一路无话。
倒不是喻京奈故意和梁砚商打冷战,只是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太少,想找点话题做做脸面功夫都找不出来。
更别提刚才那一遭,谁知道梁砚商的稳重自持是不是装出来的,万一他又抽风想和她来一出甜心蜜意的戏码怎么办。看着那张脸,喻京奈还需要做点心理准备。
透过车窗,从倒车境内可以看到车后排那个因为水晶而闪着碎光的保险箱。
那张莫名其妙的卡片就被她扔在里面。
某种程度上,喻京奈确实是佩服梁砚商的,精神分裂还真是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想到这里,喻京奈整个人往车窗边又挪动了段距离。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梁砚商的眼睛,尽管专注于路况,梁砚商还是注意到副驾驶的人好像恨不得背对着自己。
梁砚商自认不是什么对情绪变化很敏感的人,但仍旧能感受到喻京奈几次三番,对自己越来越强烈的不满。
利益驱动的联姻是没错,不过梁砚商也没有应付敷衍的打算。
去民政局那天,喻京奈明显时间仓促,他们交流得很少,从头到尾甚至都没说上几句话。从喻京奈反复响起的手机可以看出,她大概率忙于工作分身乏术。
被大老远从樟夏抓回来领证,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来说,可能是个颇有压力的事。
他事先是知道喻京奈的,领域中出类拔萃的青年陶艺家,名气盛,行程想来不比他轻松。
偶尔,梁砚商会从她和对方的交谈中捉到布展之类的字眼。
搜索到展览信息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便知晓喻京奈参与筹备的展览明日开展,也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纠结和犹豫。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的梁家应该是会有家宴的。
行程若是有冲撞,梁砚商并不想让喻京奈为难。所以尽管他提前一周已经推掉了所有离京工作,还是以出差之由把饭局无法促成的原因揽到自己身上。
到时候父母若是问起来,他还能站在前面挡挡念叨。
那么,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了她不悦?
这个问题一直到车已经停在喻京奈的公寓楼下,也没能想出答案。
“谢谢你送我回来。”喻京奈往后排看了眼,“保险箱…你就直接带回南山郡吧。”
话落,喻京奈的手已经搭到了车把上。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梁砚商看向喻京奈,稍顿后补了句话,“那边装修和各种用品已经齐全,总不能委屈你在这里将就这么久。”
喻京奈:“......”
市中心最顶级公寓楼帝王层,竟被梁砚商一句“将就”就给打发了。开发商若是听到这话,估计能气到鼻孔和眼睛一起出气。
“就这几天吧。”喻京奈随口答。
关门声终究割裂内外两个空间,透过车窗,梁砚商长久地注视着喻京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公寓的玻璃门后。
片刻,梁砚商收回视线。他的手掌握在方向盘上,手指习惯性地在皮革上摩挲着。
以往车内总是有一股木质调的淡淡冷香,今日却被另一种味道取代。清爽的柑橘气,不黏腻,朦胧似氤氲着雾气的清甜。
是喻京奈身上的味道。
梁砚商的胸口莫名起伏了下。
嗡嗡的手机振动打破静谧,梁砚商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了接听键。下一秒,男人不着调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怎么样?礼物送出去了?把人哄高兴了没?”
问话得到的回答是许久的沉默。
高兴了吗,自然是没有,梁砚商很确定。不过要说喜不喜欢,这一点他也说不好。
至少喻京奈并没有借这件冠冕对他表达出什么情绪,她的攻击精准,只对他本人。
她很聪明,也懂分寸,表面给人体面,实则能拐弯抹角骂你。那张皮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不过也别想在她那儿讨到便宜。
宴逐青从梁砚商的沉默中明白了什么,唏嘘一声,“有市无价的东西也入不了喻二小姐法眼?”
不带任何含糊地说,这顶王冠确实难得。
其实梁砚商早在和喻京奈领证那天,就已经在着手筹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顶王冠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欧洲某位女爵亲手打造,这位女爵来自欧洲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从小对奢侈品颇有兴趣。而这顶王冠,便是她亲手参与设计,耗时六年才得以完成。
然而这顶王冠却始终没有找到主人,包括女爵自己也未曾戴过。
女爵逝世前,王冠被英国某私人博物馆收购。大概八九年前,梁砚商曾见过一次,当时只觉精美绝伦。不想在多年后见到喻京奈的第一面,竟让他想起了当初在英国的那一眼。
既然起了把这顶王冠当礼物送给喻京奈的念头,梁砚商便也着手去做了。
只是拿到这顶王冠的过程确实费劲了些,梁砚商联系博物馆那边,才知晓王冠早在17年便被一位海外私人买家收购私藏,因某种原因迟迟没有带离英国,后又被一个金融家买下,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法国某个拍卖会上。
宴逐青家里是国内的拍卖行巨头,梁砚商就是托了他去寻找王冠的下落,紧赶慢赶在喻京奈生日前把王冠带回国内。
历时百年,王冠始终只做为藏品不断流转。
而今尘埃落定,王冠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宴逐青说有市无价,确实如此。
梁砚商没什么情绪地应他,“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肤浅。”
“……”宴逐青难以置信,“不是,喻京奈真的什么都没和你表示?”
“表示什么?”梁砚商皱眉,“宴逐青,你对王冠动手脚了?”
“诶诶诶!我哪儿敢啊。”宴逐青连忙否认,不过话中的轻佻意思不变,“我只是在里面加了点小惊喜。”
这话一听就知道没好事儿,梁砚商有点头疼,闭眼捏了捏眉心,“你干什么了。”
宴逐青爽快道:“等着,发你。”
十秒后,梁砚商收到了那张塞在保险箱里的卡片照片,也自然看到了上面那句话。
一时间,思绪好像理清了大半。
也难怪喻京奈没给他好脸色了,遇见个这般举止轻浮表里不一的丈夫,是个人也得有点脾气。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兴冲冲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这闷葫芦一个,对着人小姑娘指定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多亏兄弟我帮忙了吧。”
一向毫无情绪波动的梁砚商此刻终于有了些起伏。
男人语气生冷,能听得出不悦。
“拜你所赐,更招人嫌了。”
这些天,喻京奈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不同地方来回奔波,统共没睡几个小时。
回来的路上又安静得很,喻京奈的眼皮子早就打了好几场架。刚进门,喻京奈倒头就歪在客厅沙发上。原本只是发懒想暂时休息一下,谁知放松下来后困意来得快,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喻京奈是被腹部一阵绞痛痛醒的,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落地窗外透进来的皎白光线让她勉强能看得见屋内摆设。
腹部的痛感越发清晰,让喻京奈的困意也消散了不少。
她摸着黑从沙发缝里找到手机,屏幕光线刺进眼睛里,让喻京奈眼睛发酸。她忍着痛努力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竟一觉睡到了凌晨。
熟悉的绞痛感让她警铃大作,喻京奈强撑着爬起来去了洗手间,果然例假到访。
最近这段时间忙晕了头,让她连生理期都忘了。
喻京奈忍着腹痛洗漱了一番,好不容易从洗手间出来去沙发上拿手机,手指刚碰到靠垫,整个人又顺势躺了下去。
沙发柔软宽大,喻京奈蜷缩着窝进角落里,一番动作,已让她额头渗出薄汗。
硬挺了会儿,痛感只增不减,甚至
刺激她的胃部,引来一阵阵痉挛。
这里什么药都没有,喻京奈想找个外卖买药,却发现离公寓最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药房近期歇业,而另一家距离过远,别说大半夜找骑手不容易,就说这长达一个小时的配送时间,喻京奈或许还要顾虑下自己来不及施救的可能。
无法,喻京奈只能打开手机通讯录摇人。
第一个拨过去的对象是温淙也,意料之内的无人接听。凌晨一两点的时间,夜猫子都要开始进入梦乡了。以她对温淙也的了解,她要是睡熟了,有人在她边上跳秧歌都不一定能叫得醒。
喻京奈的手指在喻京熹的头像边停了停,终究还是放弃大晚上骚扰她的念头。
平常集团的事有多累人喻京奈不是不知道,中午陪她过完生日,下午喻京熹就紧赶慢赶回了公司。难得的睡眠时间,喻京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打过去实在不地道。
她又把自己往角落中蜷缩了一些,继续往下滑消息栏。
就在这时,喻京奈脑子里突然晃过个人名。
有点离谱,但也最合理。
身为她的新婚丈夫,大半夜给她送个药不过分吧?
不是一口一个宝宝叫得亲昵吗,不是热情地邀请她同居吗,梁砚商表现的机会来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真正拨过去的时候,喻京奈有些没底。
寂静夜色中,嘟声绵长又分外清晰,贴着喻京奈耳廓缓缓淌入。可惜,连着几声都没反应。或许是不会接了,喻京奈隐隐有挂断的想法。
然而这念头刚冒出来,听筒内的嘟声突然停下,紧跟着,是低沉的男声。
“喂。”
应是刚从睡梦中被唤醒,梁砚商嗓音微微喑哑。
忽一听到人声,喻京奈迟钝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通电话的目的。
“梁砚商。”喻京奈低声叫他的名字,询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几乎是在喻京奈问话落下的后一秒,对面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有空。”男人的嗓音疲倦,呼吸声顺着听筒一起传过来,夜色黏稠沉闷,把每一个字都添了几分重量。
似乎是没有思考的作答,快到喻京奈都愣了下,条件反射问:“你都不问我大半夜找你做什么吗。”
对面沉默了两秒,再次开口,“既然找上我,想必是在我能解决的范围内。”
“若是能帮你解决,那我当然要答应。”
挂断电话后,喻京奈再次蜷缩成一团,痛感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似乎没过多长时间,半梦半醒中,喻京奈听到密码锁的响动声。来人的动静很轻,似是刻意放缓了步子。门外走廊光线落进来,又很快消失。
因着腹部的痛感,喻京奈的呼吸不由地重了些,听觉好像也模糊起来,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下一刻,那股熟悉的雪松气萦到鼻尖,有人俯身蹲在了她的身边。
喻京奈从臂弯中偏过头,对上了双深邃的眼睛。
没开灯,周围都是黑蒙蒙的,注视了几秒,男人的五官轮廓慢慢变得清晰。
喻京奈慢半拍地想起来,她告诉了梁砚商门锁密码。
“怎么睡在这儿。”梁砚商的声音很低,垂眼注视着喻京奈,额头若是再放低一些几乎能碰到她的,“先进房间?”
喻京奈疼得不想说话,只点头表示应答。
得到她的回应后,梁砚商弯腰靠近了些,“伸手。”
在他贴近的瞬间,喻京奈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奈何腹痛让她每个动作都是酷刑,只能直直盯着梁砚商,表情有些幽怨。
此刻,面前的女孩子好像有点防备,尽管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她脸色很差,嘴唇没有血色,哪里是白天同他呛声的那个样子。
“不是很疼吗。”梁砚商看着喻京奈,几秒后,无声叹了口气,“我抱你进去。”
四目相视,喻京奈的眼睫动了两下。这个角度,梁砚商才发现她腮边有块被压出来的红印,许是疼痛和疲倦作祟,让她眸间也覆上了层朦胧的雾气,竟让梁砚商觉得她有几分乖巧。
而后,喻京奈慢吞吞地伸出手,虚虚勾住梁砚商的脖子。下一刻,便被他轻松抱起。
“你的房间在哪儿?”
喻京奈没看他,伸手指了个方向。
两个人的上半身牢牢贴在一起,喻京奈能感受到梁砚商胸膛的起伏。背后搂抱着她的手臂并不过分粗壮,反而肌肉紧实,力道控制得刚好。所以就算他抱得很高,喻京奈也并没有因此失掉安全感。
她身上没有力气,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他怀里。不过就算使不上力配合这个公主抱,梁砚商的步子也依旧稳当。
整间公寓都没开灯,梁砚商却能抱着喻京奈轻松穿过黑暗中的障碍。到床边时,梁砚商单手托抱着喻京奈,另一只手先撩开被子,继而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让她坐着靠在床头。
梁砚商开了床头灯,暖橘色的光线像烛火,让屋内明亮起来。
光芒柔软,眼睛适应得很快。喻京奈看清梁砚商的面貌,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偏了下。明明人是她叫过来的,可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喻京奈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是个正常人大半夜被喊过来估计都要发点牢骚,更何况梁砚商统共才和她见了寥寥几面。
也就因着这层关系,喻京奈才胡作非为了些。
不过令喻京奈稍感意外的是,梁砚商对于这半夜三更被叫来送药这事儿反应竟然如此平淡,足够贴心,丝毫不耐的痕迹都没有。
梁砚商坐在床边,把被子往喻京奈腰间掖了掖。
“等我下。”
话落,梁砚商转身去了客厅。没多久便折返回来。
“先把止痛药吃了。”梁砚商把玻璃杯递给喻京奈,温声道:“水我试过了,温度刚好,不会烫。”
稍顿,梁砚商又补充了句,“不是同一杯。”
许是月经痛让喻京奈的反应也变得有些迟钝,耳边的话声已经消失了好几秒,她才明白过来梁砚商的意思。
梁砚商怕她介意和他用同一个杯子,喝同一杯水。
空气安静几秒,梁砚商始终注视着喻京奈。他瞳色漆黑,此刻在柔软的光线下,原本的凌厉感也消退不少。
原本就被腹痛折磨得浑身忽冷忽热,现在听了梁砚商这话,喻京奈只觉得耳朵烧得厉害。
她立刻接过杯子,三两下喝了药,又把杯子推进梁砚商怀里,掀了被子就想钻进去,像迫不及待要让梁砚商走似的。
然而梁砚商却在喻京奈转身要躺倒的时候拉住她,“你就打算这样睡觉?”
闻言,喻京奈扭回来看他,视线随着他的往自己身上看。
回家便躺倒在沙发上,喻京奈到现在都还没把白天穿的衣服脱下来。
她今天穿着条包臀连衣裙,长度到大腿。裙子紧,上半部分鱼骨紧紧贴着腰身,勾勒出窈窕曲线。
刚刚抱着她时梁砚商便发现了,她的身体柔软温暖,腰肢盈盈一握,却又瘦而不柴,丰盈和纤细都恰到好处。
只是穿着这样一条裙子睡觉,应该不会很舒服。
不过喻京奈何尝不想脱下来,奈何裙子贴身,拉链又在背后,现在她腹痛难忍,不蜷缩着身体抱着肚子已经很不错了,哪有力气再费劲把衣服脱了。
“不用。”喻京奈草草丢下两个字,又要翻身往里面钻,被梁砚商一把抓住。
连续两次,喻京奈已经有点不耐烦,刚要发脾气,就听见男人说:“我帮你。”
这句话的意思有点模糊,喻京奈嘴巴微张,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啊。
梁砚商声音平缓,说出的话却让喻京奈生起波澜。
“不开灯,帮你把衣服脱了。”
说这话时,梁砚商太过一本正经,几乎要让喻京奈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待确定了对方的意思,喻京奈突然觉得他的视线滚烫,条件反射就要抽出手。
然而梁砚商还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喻京奈。”
梁砚商提醒她,“我们已经结婚了。”
已经结婚了,他们是除家人朋友外最亲密的关系。喻京奈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到了这份儿上,仍是会有点不习惯。
喻京奈闭了闭眼,算了,反正是他伺候她,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喻京奈偏过头不看梁砚商,“拉链在后面。”
余光里,喻京奈能看到梁砚商的手伸向了床头灯,下一刻,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黑蒙蒙一片,只剩呼吸胶着。
喻京奈的感官变得分外敏感。她感受到男人的靠近,属于男人的凛冽气息顷刻间包围住她,占据她的鼻腔。
梁砚商将她的长发拨到肩膀,手指摸向她颈后。
拉链向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喻京奈甚至能听到他手指和裙子布料擦动的声音。
难道关了灯就真的看不到吗,喻京奈不以为然,想着如此掩耳盗铃,也不知是梁砚商贴心怕她羞赧,还是道貌岸然伪装绅士。
两个人靠得很近,梁砚商的手伸向她身后,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拥抱她。
喻京奈不自在,抱怨道:“你能不能脱快点。”
这话说出来,喻京奈才觉着有点不对劲,垂下眼帘,不开口了。
“嗯。”梁砚商淡淡应了声,沉默了瞬间,又道:“躺下。”
想了想,喻京奈照做。
裙子就卡在腰臀处,梁砚商把手伸进被子,拉住她的裙摆轻轻往下脱。
喻京奈紧紧拉住被子,整个人蜷在里面,让自己一动不动。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她能看到梁砚商俯身低头,也能看到被子下微微的起伏。
虽然知道只是脱裙子,这画面的色气依旧不减半分。
呼吸不由得收紧,喻京奈移开视线。尽管已经尽量小心,梁砚商的手掌还是有不小心碰到她的臀线和双腿,所过之地有些麻酥酥的痒。
不多时,梁砚商把脱下来的裙子叠好放到边上,他看一眼喻京奈,突然想到什么。
然而还没开口,就见窝成一团的女孩子三两下从里面扔出来个东西。
薄薄的一片,却是女士内衣的形状。
再抬眼,喻京奈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嘴巴似乎藏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放边上就好。”
看着他的背影,梁砚商唇边微微扬起个弧度。他拿起那丢在床上的一片,把它和裙子收在一起。
房间陷入沉默,被窝舒适,喻京奈却睡不着。
因为她感觉到梁砚商坐过来了,就坐在她边上。
忽而,梁砚商说了句话,“王冠是我送的,纸条不是我写的。”
喻京奈睁开眼睛。
“有人想让我们关系亲密些,出了点馊主意,我不知情。”
“如果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
喻京奈思绪流转,搞了半天,原来那封信笺不出自他,难怪他从头到尾一张冰块脸,还以为他演技有多好,合着闹了个乌龙。
隐隐的,喻京奈对自己半夜折腾他有点心虚。
“嗯。”喻京奈低低应了声。
半晌,床上有了些动静。喻京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梁砚商。黑暗中,两人也能准确地看进对方眼中。
“梁砚商。”
“嗯。”
喻京奈犹豫了下,仍是道:“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忘了和你说了,谢谢。”
一码归一码,喻京奈向来算得清楚。领证那天放她鸽子纵然让她不爽,可生日礼物这事儿,梁砚商置办得也确实让她满意。
况且这大半夜又麻烦了她一趟,喻京奈不介意释放点柔色。
闻声,梁砚商似乎愣了下,转而轻笑一声,“嗯,你最真诚。”
知道梁砚商是在打趣她白天说的话,更明白了梁砚商那时就看出了她的脾气,只不过是装作不知情。
被揭穿的喻京奈不高兴,嗔道:“你烦不烦。”
可能是放松下来,无意识的,喻京奈松了原本紧紧抓着被子的手。柔软的被子从肩头滑落,瓷白细腻的肩膀映入梁砚商眼帘。
梁砚商盯着喻京奈,眼底莫名流动起些温度。
或许可能早在刚才他抱她时,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