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如此宠辱不惊,周老爷子只好也跟着装淡然,实则憋得难受,恨不能仰天大笑,老周家祖坟冒青烟都冒到着火了吧,这是。
林士杰脸色阴沉,在家里连摔了三个茶碗,一众妻妾在旁边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历届科举,防止作弊和考官泄题都是头等大事,因此主考官非但由朝廷亲派,且其出身必要避开本省,既南州府的主考官,绝不允许他的出身籍贯是南州,同考官则由本地进士出身的府推官,县令等人担任。
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人的地方就有可操作空间,历来科举中请托之风都难以真正避免,主考官那里不行,不是还有同考官嘛。
只要钱到位,一切皆有可能。
同考官也不是蠢货,一旦泄题,首先被查得就是同考,项上人头不保,因此钱要拿,脑袋也要,泄题是不可能的。
但略加提点还是可以有的,比如主考大人的偏好,再比如大致的范围,林士杰是礼部尚书大人的小舅子,这提点就可以再把范围缩小一些。
林士杰本以为自己这次稳拿第一,因为其中那道半句考题是开了南州府科举的先河,历来都没有这样搞过,他就不信他周凤青不会手忙脚乱!
事实上人家还真没有乱,据他从同考官那里得到的内部消息,几个考官就他和周凤青的名次问题还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因为,虽然周凤青的文章锦绣,却没有严格按照八股文的要求来答题,偷梁换柱,在里面借着圣人之口,暗地里掺杂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谁知却恰恰入了主考官大人的眼,坚持录周凤青为乡试第一,并将名次与试卷一并上报到礼部备案。
礼部尚书冯明恩能做上如此高位,岂是个简单的,林士杰在他眼里算个屁,就连林氏也不过是看在乖顺听话,又生了儿子的份儿上,给几分所谓的宠爱和体面。
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他自己的官位和前程才是第一位的。
且不说林士杰的文章不如周凤青,就算真比周凤青强,除非强到毫无争议,为了避嫌他也要录周凤青为头名。
地方上不清楚朝廷的动向,他若嗅不到一点儿端倪,那也白混了,皇帝陛下对满朝大臣都不信任,现在手上正缺人用呢,他喜欢的是真正的人才,而非只懂八股,脑筋僵化的书呆子。
这个周凤青还真是个人才,连他这官场老油条都要拍案叫绝了,又和自己是同乡,若能握在手里,当真是一大助力。
当下给自己家里修书一封,要家里交好周凤青,同时又修书一封给林家,警告林家不准因为自己被压了一头,而心生怨恨交恶周凤青。
只是他哪里知道自己那个继妻早已经把周凤青得罪死了,娶妻当娶贤,尤其是身处高位者。
放榜次日会举行“鹿鸣宴”,周薛二人早早回家准备,赴宴前沐浴梳头,准备好得体的衣裳,这些都很重要,大干朝读书人好风流,如此重要的场合,又是人生最得意之时,哪个不是精神抖擞,最主要在鹿鸣宴上若能给主考大人留下好印象,对以后有好处。
第44章
鹿鸣宴是大干朝地方政府主持举行的一种带有劝勉学子,宣扬文教,带有恩赏性质的宴会。
这次的鹿鸣宴由南州巡抚王重礼亲自主持,参加人员主要有本届的新科举人、本次的主考、同考、提调等其他各级官员、以及南州府德高望重的文化名流等。
酉时,巡抚府衙门前张灯结彩,府门大开,热闹喜庆。
今日,周二郎穿上了府衙上门报喜时派发的举人公服,一种主体为缥色的圆领绸缎道袍,宽大的丝织袖口上绣了精美的云纹,腰间系有精致的宫绦扣绳。
乡试时各考生的身高体重,府衙都有详细资料,但制衣办承接制衣任务时不可能给每个人量衣定做,取几个平均数而已。
只周二郎的身高不太好平均,属于单独定制款。
他本就体态风流,如今穿上这一身合体的举人服,踏着月下清辉款款而来,有风吹动他发髻上垂落下来的银色缎面逍遥飘带,当真是翩翩少年郎,遗世而独立、
薛良恨不能离这男祸害远远儿的,显得他很不英俊。
巡抚王重礼率众官员入场,一番感谢皇恩、勉励学子的官方套话后,周二郎作为解元,率先吟唱《诗经·小雅》中的鹿鸣篇,“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在这种场合下,做到完全放松是不可能的,但他周身自带一股略显冷淡的镇定气场,加上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间并未让人听出声音中的紧绷。
头两句紧张,适应之后便愈发自如,到后面竟如梵音般和雅清彻,让人忍不住想多听几遍。
他吟唱完之后,下面众举人跟着和唱,一番繁文缛节后,王重礼宣布正式开宴!
众宾客严格按照礼制依次落坐,官员按照职位大小、新科举人则按照名次先后。
乡试前三名比较特殊,单独一桌,紧挨着巡抚大人以及各位考官等重要人物。
林士杰和周二郎坐一桌,当真是冤家路窄,林士杰出身富贵,自小见多识广,各种场面儿上的事应付自如,忙得屁股不着坐,借着谢恩的名头给巡抚大人以及各位考官敬酒。
南州府的本地官员都知道他和冯明恩那点儿关系,俱都热情回应,只王重端起礼酒杯略沾了沾唇就算给面儿了。
王重礼是正三品,品级上略不如冯明恩,可人家切切实实手握地方大权,就算冯明恩亲至,也就是礼遇几分,何况你一个外戚关系的小舅子。
最主要他不喜爱出风头之人,头名解元还没过来敬酒呢,你蹦跶个什么劲儿。
林士杰的酒敬到夺了他头名的主考官大人这里,笑得极其勉强,动作不自觉就带出敷衍。
本次南州府的主考官乃是状元郎出身的翰林学士姜茂林,正五品的官员,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处主要人员之一,比不得王重礼这种身具实权的地方大员,却是最了解知晓皇帝想法的一群人。
姜茂林觉察到林士杰对待自己与其他众考官的不同,嘴角儿浮出一丝讥讽的冷笑,想必这个乡试第二是个特殊的,能知晓自己判卷时压了他的卷儿,必是同考里有人,说不得考前就受到了特殊照顾。
周二郎酒量不行,这种场合敬酒就得轮一圈儿,无论品阶高低,哪个都不能落下,见林士杰忙着敬酒,索性趁机多吃几口菜垫吧垫吧肚子,免得一会儿出丑。
同桌乡试第三的郭举人从未经历过这种隆重的场合,更没有面对过如此品阶的官员,上面坐的可是巡抚大人和京城来的翰林学士。
他既想表现,又害怕表现不好,给人留了坏印象,坐哪里踌躇得不行,就连眼前的美食佳肴似乎也失了味道。
见周二郎坐那里吃得不紧不慢,似乎毫不紧张的样子,忍不住问,“周兄,林兄已经去敬酒了,咱们是否也需上前表示一下?”
周二郎略抬头,扫了一眼敬完酒又四处乱串,此时正唾沫横飞与人侃侃而谈的林士杰一眼,“嗯,走吧,一块儿过去。”
周二郎在前面,郭举人跟在后面,按照职位高低,先从巡抚大人敬起,紧接着是主考官大人,随后是其他一干人等。
巡抚王重礼不喜欢林士杰,对周二郎这样外貌过于出众的人更不待见,他当初参加殿试那会儿,依照表现,最起码得是前三甲,盖因不如他那人长相占优,生生把他从第三挤到了第四。
敷衍地鼓励了几句,便借故带人提前离开。
他露面儿就是为了表示一下对鹿鸣宴的重视,对南州府众学子的重视,一直留在这儿,下面那些举人反而放不开。
王巡抚走后,周二郎才专程走到主考官姜茂林面前感谢对方的知遇之恩。
刚才敬酒时他从就姜茂林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发现对方似乎对他很是赏识,自己敬酒的时候他喝了全杯,而轮到郭举人时,他只是意思性的轻抿了一口。
姜茂林客气几句,忽然道:“周举人可知本官为何坚持录取你为头名?”
这话说得艺术,那意思是说你这头名解元并非如你所想般一帆风顺,乃是本官为你竭力争取而来。
周二郎上道,本应深施一礼,私下可,这种场合却是不合时宜,显得他过于谄媚,于是行了个叉手礼,道:“学生不知,但大人知遇之恩,学生铭记于心,定当勤奋笃学,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他在“不辜负”三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这回答也是精妙,在外人听来字字诚恳,无一丝谄媚之意,该表达的意思却全都在里面了。
姜茂林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二郎一眼,道:“本官身为皇帝陛下钦点的考官,自然以为陛下选拔可造之才为己任,周举人能得头名,盖因那篇策论做得很有水平,想必陛下若是看了亦是认可的。”
周二郎忙郑重了神色,“学生多谢大人。”
姜茂林一句话里接连强调皇帝陛下,而他本身又是直属于皇帝管辖,说白了是皇帝的人,周二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姜茂林这是提点他,皇帝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文章,心里有数了吧?会试或是殿试的时候该如何应对,你自己掂量。
鹿鸣宴结束后,周二郎和薛良一块儿往外走,碰见林士杰,林士杰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拦住去路,恻恻道:“周凤青,希望你明年会试也会如这次般好运。”
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周二郎能得解元,全凭运气好,不然这头名就是他林士杰的。
周二郎发现这无耻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都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解元也得了,无论是林士杰的手还是那位礼部尚书的手都不可能伸到会试里去,再说了,就算能伸到又如何,礼部尚书之位想要坐上去的人多着呢,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
他亦不客气,回道:“借你吉言,周凤青定当如你所愿!”
说完,不给林士杰回嘴的机会,直接一转身,扬长而去!
人不轻狂枉少年,再怎么沉稳,亦不过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又刚刚考中头名解元,想到林士杰之前的刁难,如何能不怼回去。
再次回到周家庄,周二郎一路忍到了家,因为见到他的村民都冲他点头儿弯腰,“举人老爷回来啦。”
刚一进屋儿,周二郎就反手插上屋门儿,一头扎进床铺里。
被子捂住自己的头,肩膀不住抽搐抖动,过了一会儿,又翻过身来,依旧没露脸,将枕头盖在了脸上,防止有声音控制不住从嘴巴里泄出,憋得太厉害连腿都跟着抖动。
“爹,你这是怎么了?”
周锦钰的小奶声冷不丁从床边响起。
周二郎不动了。
怎么没注意屋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努力平复了好一回儿,把笑声憋回去,周二郎掀开脸上的枕头,一脸痛苦地看着儿子,“爹腿抽筋了,疼得厉害,咬住枕头好受些。”
“我给爹揉一揉,血液循环揉开了就好了?”
“什么是血液循环?”
“薛神医说的,就是爹身体里的血不流通了,让他通畅就不抽筋了。”
“我们钰哥儿真厉害,比爹懂得还多,那你帮爹瞧瞧。”
“爹先说那里疼?”
“就小腿,对对对,就是这儿,嘶,轻点儿,疼死爹了。”
“钰哥儿的力气小,给爹做个示范,爹学着钰哥儿的样子揉开就不疼了。”
“好,爹都听你的。”
“是像这样吗?”
“对,爹做得很好,一学就会。”
“真的,竟然不疼了。”
周二郎一把抱起儿子,在脑门儿上重重亲了一口,道“钰哥儿,爹中了解元,你高不高兴?”
“高兴。”
“那娘高不高兴?”周二郎又问。
“娘也高兴。”
“那奶奶、大伯和姑姑呢?”周二郎继续。
“她们当然也高兴。”
“他们都说什么,钰哥儿跟爹说说?”周二郎循循善诱。
周锦钰憋住笑,可以理解,他当初考上个211兴奋程度不比爹差,于是开始添油加醋进行描述。
周二郎一开始是笑,听着听着眼圈儿就红了,他终于熬出来了,终于拿到了实现抱负的入场券。
不到那个层面,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只能放在心里,只有到达那个层面,才能把理想变成现实。
掌管一县之大小事务,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京里的皇帝虽尊贵,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就跟天上那遥不可及的神仙一样,离得太远反倒没什么感觉。
一时间整个临河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动作起来,接连好几天,来周家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贺喜的礼物更是五花八门。
甚至于还有人送田送屋、送铺子、送丫鬟、送仆人。
周凤英以前起早贪黑勤勤恳恳攒钱,只为能在镇上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铺子,如今竟有人巴巴儿把地段极好的大铺子双手奉上,就连镇上常买周家鸡蛋的那家大户也送来了布匹吃食等贺喜物品。
周家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整个都是懵的。
周锦钰突然就有点儿理解范进中举以后的心情。
在现代,考上一个公务员还能高兴疯呢,凭啥瞧不起人家可以做县令老爷的范进?
不过,爹可真不是一般人。
比一般人会装多了。
以为他那天看不出来?
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笑呢。
只不过作为好儿子,他得配合爹的表演。
老实说,突然间被各种奉承恭维包围起来,将心比心,谁又能拒绝别人的夸赞呢。
纵然周二郎比一般人都要冷静清醒许多,到底才二十岁出头儿,让他如哪些历经繁华不动如山的官场老油条一样淡定,也是不太可能。
不过内心再如何波澜起伏,周二郎面儿上是真能绷得住,云淡风轻的那个劲儿是真能迷惑人,众人对他不由更加高看,言谈举止间敬畏更重。
一些生活日用以及土特产类的东西周二郎令家里人收下了,但也一一做了回礼,像是田产、房屋、铺子这些超出人情往来范围的东西坚决不能收,丫鬟仆人就更不能收了。
这给人家回多少礼,回什么礼,可难住了周家人,多亏族长周长元在一旁指点照应着,总算没出什么差错。
如此时日,一连五六天才算慢慢消停下来。
周二郎让大姐把人家送来的各种点心吃食给街坊四邻都分了,自己又挑选了一些礼物,亲自送到周长元那里,周长元和他商量什么时候开祠堂把中举的事儿写入族谱,周二郎说等会试完了再说。
二郎一朝鲤鱼跃龙门,周家彻底改换了门庭。
村里人一开始只知道中了举人就是老爷了,拿朝廷的俸禄吃官家的粮食,对周二郎更多是羡慕,这几日看到来来往往到周家拜访的那些贵人,才真正明白举人老爷的真实含义。
尽管周二郎在庄里走动,见了人还如往日一般,温和有礼,但庄里人却不敢同往日般和他嘻嘻哈哈,言语间不自觉带了敬畏讨好。
周家庄悔得肠子都青了的人莫过于高氏和周老六。
错过了周大郎,翠香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家,这就罢了,她没想到周二郎说中举就中举了,举人老爷竟然还能做县令那么大的官。
周老六则是后悔没有把闺女绑着嫁给周大郎,再不济听闺女的,当初给周二郎做个妾也行啊,如今别说做妾,做使唤丫鬟人家都不要。
当初没舍得掏钱给周二郎随礼的人家,见到周家每日人来人往的架势,似乎是明白点儿什么,紧忙着跑来把人情给补上。
周老爷子也不亏着人家,俱都回礼丰厚,尤其是一些穷得叮当响的人家。
像是二狗家,家里五个小闺女儿,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刚满月,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可怜的,大人受苦,那几个娃子也跟着遭罪。
就这,不知道打那儿弄了一小包儿芝麻给送来了。
周老爷子忙给收拾了一些人家送来的吃食,寻思着把钰哥儿不穿的衣裳鞋子给收拾收拾,甭管是男娃子女娃子,有的穿总比没得穿强。
没想到儿子不乐意,说什么钰哥儿小时候的衣裳都得留着,等以后想不起他儿子小时候的样子,看到那些衣裳就想起来了,让他直接拿给二狗些布料,回家给几个小闺女都做身衣裳。
周家收到的布料都是些绫罗绸缎,这哪是乡下人能穿的,周老爷子翻腾半天,把之前自家买的一样匹粗棉布给翻腾出来了,交给二狗。
可把二狗给高兴坏了,一口一个叔叫着,末了又腆着脸问,“叔,俺凤英妹子不穿的旧衣裳能拾给俺那婆娘不?”
周凤英在旁边儿接话:“几件旧衣裳,你不嫌弃就成,不过俺得说你一句,一年一个,你把你媳妇儿当啥了,你看看瘦得还有个人样儿吗,这女人一个娃子一次鬼门关,你媳妇儿若真折在了哪一关,五个娃儿你一个人可养去吧,或者你也学那周有福,给闺女找个后娘,再把亲闺女逼死。”
周二狗哭丧着脸,“妹子,俺这也没辙啊,五个丫头片子,家里没个带把儿的顶门立户可咋成呀?”
“行了,别跟俺说这个,能保证小六是个儿子又养得起,你就尽管生,牲口都不敢这么生的,这女人命要苦起来,比那牲口都不如!”
周凤英嘟嘟囔囔地去收拾自己的旧衣服,皇帝是男人,当官儿的也都是男人,这天底下哪里有为女人说话的人呢。
这女子若想要过得好,必要比那男子强上百倍才行。
子凭父贵,周锦钰如今也算是妥妥的预备役官二代了,如年前林士那般肆无忌惮的事儿大概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了。
这该死的安全感,真的很让人很舒服。
就是有一件事儿,有点儿不大理解,如今铁蛋他们竟然都不来找他玩儿了,难道是因为妒忌?
不至于吧,以前又不是没妒忌过。
还真至于,周家的单传,周二郎的独苗苗,说了句冬天也想吃青菜一家子都陪着作妖的宝贝疙瘩,这要和他玩儿的时候磕着碰着,可赔不起。
不过周锦钰现下顾不上想这些,他暖房里的蔬菜长起来了,不似春天的苗苗那样强壮,可它也破土而出了不是,尤其是更耐寒一些的韭菜长势喜人。
可能是因为光照比较少的原因,这韭菜的颜色更偏嫩黄,又比真正避光培养出来的黄韭又多了一抹清新的绿意,十分赏心悦目。
这大概是二郎中举以来,周家人最为高兴的事儿了。
尽管系统里有关于韭菜生长特性的说明,周锦钰还是低估了这玩意儿的吸肥能力,随便拨出来一根儿来,根系发达到吓人,怪不得能把挨着它种的辣椒都给吸蔫了。
不过也正因为根系发达,才能一茬又一茬的割吧。
“是个好玩意儿,等长起来正好赶上过年,这要过年能吃上顿韭菜猪肉的饺子,可真稀罕了。”
周老爷子乐呵呵道。
“爹,你瞅着吧,这次指定又能卖出好价儿,钰哥儿就是咱家小财神爷吧。”周凤英亲昵地搂过小侄子。
“爹,一会儿咱们把族长叫过来,谁家想跟着种韭菜,咱家负责出种子肥料以及种植指导。”
周二郎话音一转,“但有一个条件,这韭菜成熟以后须得听从周家的统一安排。由咱们家负责定价并安排出售,另外卖出去以后他们须得给咱们家一成利润的分红。”
周锦钰在一旁听着不由倒吸一口气。
爹,咱俩到底谁才是穿越的那一个?
这简直就是现代加锁联盟的雏形嘛。
周凤英皱眉,“二郎,这不对劲儿啊,咱家又出种子又出肥料,还把咱钰哥儿想出来的好法子告诉他们,凭啥才要一成分红呀,最起码得给咱家一半儿的分红!”
周老爷子不高兴,轻拍了闺女一巴掌,“钱,钱,钱,你这闺女成日里快钻钱眼儿里去了,现在咱家有钱了,那就得积德行善。”
“再说,二郎都是举人老爷了,咱家得到的好处还少么,人太贪心了,那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早晚把给咱的都收回去!”
周大郎点点头,觉得爹说得很对。
周二郎心里有数,他这样做出于几方面的考虑。
一、统一管理可以防止村里人短视,到时候你卖十文,我卖二十文,价格混乱,最终失去定价权。
二、若真如大姐那般收五成利润,到时候村里人见识到韭菜的高价,眼珠子不得红了,非但不会念着周家的好,反而可能恨周家人心黑吃相难看。
三、至于收一成利润分红,那是因为斗米恩,升米仇,人都犯贱,对他太好了,他便会视做了理所当然,认为你欠他的,要这一成的利润既不会让他们感觉太肉痛,又会感念周家人的好,周家人还能把钱赚了,两全齐美。
族长周长元看了周家暖房里的韭菜,惊讶得嘴巴合不拢,冬天里种蔬菜,这简直闻所未闻,关键它还长出来了,长得还不赖。
可以想象等到过年的时候,这么新鲜水灵的韭菜可以卖上什么样的好价钱,这整个周家庄都要发财了呀。
沾周家人的光,这事儿真弄好了,他周长元的名字也能光明正大写入周氏宗族的功德谱,激动啊。
不敢麻烦周二郎,二郎过些日子就得启程去京城赶考了,这才是头等大事,他拽过周老爷子,俩老头儿跑一边儿合计商量去了。
周老爷子比族长还激动,带领全庄子的人赚钱,如此积德行善的事儿,咋着不得为二郎进京赶考积累点儿福气?
秋意渐浓,已近初冬。
早早吃过晚饭,一家三口回了屋,脱掉鞋子,三人钻进暖暖和和的热被窝,今年的薄被全都换成了棉花里子,松松软软又暖融融,今晚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盖。
除了周锦钰,夫妻俩从未用过如此舒服的被褥,周二郎忍不住用被子包裹住儿子,只露出他一张小脸儿来,然后哈哈笑着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钰哥儿,舒不舒服?哈哈哈,像个蚕蛹一样,我儿真可爱。”
周锦钰像是蛇蜕皮一样,脑袋往被子里一缩,一拱一拱从被子那头儿出溜出来,报复性得用被子一下捂住了周二郎的头。
周二郎的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一把将儿子搂过来,又用被子盖住儿子,不过却没盖孩子的头。
爷俩儿扯着一条被子在床上闹起来,老旧的架子床吱吱扭扭,随时要散架。
朱云娘在旁边儿劝,“二郎,莫要再闹了,待会儿娃子睡不着了。”
爷儿俩这才住手,周二郎显得很是激动,抱着儿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查看,又贴近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儿,最后一把搂紧在怀里,“云娘,云娘,你看到了没有,咱儿没有很喘,他没有喘,你快过来听听,闹了这幺半天,咱儿呼气只是有一点点粗,你快过来看,咱们钰哥儿这是要好了吧!”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激动到不行。
小娃子说困就困,上一秒还闹腾得欢,下一秒脑袋一歪就可能睡着,周二郎陪着儿子说小话,不过三句,周锦钰眼皮就开始打架,第七句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朱云娘看着丈夫被儿子弄乱的发髻,以及敞开到腰际的交领里衣,脸烫得像要着火,咬了咬牙,轻声道:“要先抱到小床上吗?”
“干嘛抱小床上——”
周二郎话说一半儿突然闭了口。
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儿意思还是……
周二郎狐疑地看向朱云娘,这话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从娘子口里说出的话。
以前的朱云娘确实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但前几天别人带来那丫鬟年纪小不说,还水灵得像春天的花骨朵般,她怎能没有危机感。
爹跟她说过好多次,孩子才是女人抓住丈夫的最大依仗,一个娃子太少了。
事实上二郎也的确很喜欢孩子喜欢钰哥儿,她想若是再给钰哥儿再生个弟弟妹妹,二郎不纳妾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周二郎凑近朱云娘,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轻声道:“娘子想要了?”
朱云娘不吭声。
周二郎很有耐心,朱云娘不说,他按兵不动。
朱云娘败下阵来,胡乱嗯了一声。
周二郎轻笑一声,搂过她,亲了亲头发,“这有什么,娘子对二郎应当坦诚才是,比如这样……”
周二郎的长指挑开了朱云娘腰间的系带。
朱云娘提醒夫君先把孩子安排好。
周二郎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看了眼身边熟睡的儿子,勾了下嘴角,轻手轻脚把娃给抱去隔间的小床,连人带热热乎乎的小褥子一块儿给抱过去的,被角儿仔细掖严实了,这在转身回了大床。
灯光昏黄,一室幽暗。
床帏被落下,束缚亦解开。
云娘被周二郎从身后拥入怀中,男人下巴压在她的肩颈处,鼻息间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敏感的皮肤上,有些痒痒的。
蓦地,略带微凉的指尖贴上她腰间温热的肌肤……。
朱云娘咬住嘴唇,反射性地退缩,被周二郎闲着的另一只手按住,温声却不容拒绝道:“听话,别乱动。”
男人眉目如画,眼角眉梢春色薄染,光滑裸露的后背上不知何时起,已是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顺着脊背中间的凹陷隐隐向下流动,几缕濡湿的黑发贴在了湿润的绯色唇瓣上,像是被他咬在了唇中。
朱云娘听到了夫君略显低哑急促的呼吸,心疼,忙道:“夫君先停下来歇一歇吧。”
周二郎想死,以为这是说歇就能歇的么?难不成她还想歇一歇再继续?
原以为让娘子得了趣儿就可以了,不成想他给的和娘子想要的不是同一种,狼狈中周二郎终于琢磨出味儿来了,咬牙切齿——
为了要娃子她可真敢费夫君!
周二郎从未有过两次的情况,但显然朱云娘不肯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