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离开观音殿几步,林夫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身形十分高挑,一直攥着念珠垂着头,待走到崔荷面前,才抬头看人,眼睛亮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来不敢直视。
“郡主,我方才问了大师,大师说今日结缘,可先见一见。”林夫人眼底藏着激动,为自己拍到崔荷马屁而感到无比欣喜,若能帮到郡主,那她也算结交上了一位贵人,对她或是夫君,都是一件好事。
崔荷思考片刻,便答应了,她也想知道,这个大师有什么本事。
小沙弥带他们来到观音殿后面的院落, 此处清幽宁静,莺啼鸟啭。
苍天古柏紧密栽种,枝叶参差错落, 遮住了映日苍穹,凉风习习,不失为夏日避暑胜地。
远处有僧侣在扫地, 簌簌清扫声,带了点疲懒的悠闲。
崔荷正在张望,沙弥已经从厢房里出来,厢房门未关严实, 听到屋内有木鱼声传来,发出极有规律的声响,沙弥冲她们三人合掌行礼道:“澄空大师请刘施主入内。”
崔荷与樊素面面相觑, 不知请的是哪位刘施主。
林夫人走上前来, 拉过崔荷的手冲她眨了眨眼, 说道:“刘夫人, 叫你呢。”
原来是林夫人为她取了个刘夫人的假名号,崔荷不再多言, 走上前去, 樊素要跟着,沙弥却拦下了她们几人:“师父诊治时不喜人多, 劳烦两位夫人在外面稍后片刻。”
崔荷扶着门却犹豫起来, 就算和尚四大皆空, 也是个男人,单独去见一个外男, 总归是不太妥当。
崔荷退了回来,摇头道:“若非得如此, 只怕我与澄空大师无缘了。劳烦小师父为我进屋与大师告罪。”
木鱼声停歇,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无妨,几位施主都进来吧。”
小沙弥低头松手,示意她们几人进屋。
林夫人先行带路,崔荷与樊素紧跟其后。
进屋后,崔荷不由打量起屋内的摆设,与寺庙的其他厢房基本无异,一张矮榻,一张方桌,屋内装饰朴素简单,唯有矮榻后的墙上挂着一幅佛家万字纹。
矮榻上有一位穿着袈裟的年轻僧人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因为头上无烦恼丝,更放大了五官的阴柔俊美,只是一张薄唇太过锋利,有种凉薄之感,但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便削弱了那点冷漠。
澄空大师手中挂着一串佛珠,面前放着一个木鱼,方才的声音便是从这儿发出,他抬头看向进来的几位夫人,其余人皆是一扫而过,唯独在崔荷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目光不着痕迹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后收回目光。
“刘施主请坐。”他抬手示意崔荷落座到他旁边的榻上。
崔荷来到榻上坐好,听从他的意思将手搁到了桌上的脉枕上。
澄空大师伸手为她号脉,他的指尖有些冰冷,触碰到崔荷带着暖意的手腕,澄空几不可察的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轻轻滑动了少许,因为速度太快,崔荷还未反应过来时,澄空已经认真为她号脉。
屋内香炉里焚着檀香,檀香气味悠远绵长,有宁神静心之功效,但崔荷近来对气味颇有些敏感,不由以帕掩鼻。
澄空忽然皱起了眉来,崔荷看见他皱眉,当即以为是自己身体有些什么问题,忙问道:“澄空大师,我的脉象有问题吗?”
澄空大师收回手,面色恢复自然,转动起手中的佛珠,沉吟片刻后,询问了她一些身体状况,再问了些生活习性,崔荷一一作答。
问了许久之后,澄空终于不问了,崔荷却在他的静默当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澄空缓慢又残忍的道出了崔荷无孕的真相:“刘施主肾阳亏虚,是难得一见的阴寒体质,恐极难有孕。”
崔荷如晴空霹雳,愣坐在原地不知动弹。
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她的小日子几乎不准时,时常疼得下不了地,即便有红袖为她用药温补也没能缓解过来,每逢冬天,哪怕有汤婆子也会冷得蜷缩起来,红袖一直说她体寒,她也没当回事,却不成想,影响竟然这般大。
“澄空大师,可有解决的法子?”樊素走上前来,握住崔荷的手,初秋本就带着凉意,寺庙又在山里,在厢房待了一会,崔荷的手便冷得不行。
澄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了一番,平静道:“世间万物皆有其天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崔荷久久未能回过神来,澄空大师这番说词,可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有孕了?
林夫人见崔荷脸色骤变,担心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忙走上前来对澄空大师道:“澄空大师,您法力高深,就连四十岁的张夫人在你的诊疗下也能老蚌生珠,刘夫人这么年轻,怎么会没办法呢。”
澄空淡然说道:“贫僧只是一个引路人,修行艰苦,只怕刘施主吃不了这样的苦头。”
“什么修行?”崔荷果然好奇追问起来。
林夫人代澄空答道:“自然是冥想禅坐,经络通了,疾病也都消除,常与澄空大师悟道,我也察觉身体强健了不少。”
林夫人不断与她灌输修行的好处,崔荷半信半疑始终未答应,樊素以回法堂听经为由,与崔荷先行一步。
出了厢房,崔荷忍不住回头,看着掩上的屋门,木鱼声再次响了起来。
崔荷不复来时心情,愁眉紧锁不与樊素说话,樊素不由轻叹一声,喟叹道:“郡主不必放在心上,宫中有那么多的御医,杜医官就是妇科圣手,不妨请她来为你诊治。”
崔荷愁绪未消,但不想把情绪带给樊素,只好浅笑着应下:“是该找杜姐姐看看。”
两人走下阶梯,继续往法堂而去,樊素心中有疑虑,开口说道:“今日那位澄空大师,我不曾听过他的名讳,既然他医术这般高明,理应出名了才是。”
“禅光寺佛门弟子众多,你都能一一认全不成?”
“我认不全,佛门弟子总该能认出来吧。”樊素看着两个挑水的僧侣迎面走来,心生一计,故意走上前来拦下两位僧侣。
他们停下脚步,放下担子,合掌施礼,樊素也回以礼节,主动问道:“敢问两位师父,禅光寺中,可有一位名叫澄空的大师。”
两位僧侣对视了一眼,颔首道:“回施主的话,寺庙中,确实有一位澄空师兄。”
得了肯定的答复,他们也不再怀疑。
巳时过后,寺庙后院往来的人逐渐稀少,特别是临近午时,已有许多人往斋堂赶去,要食用寺庙的斋饭。
他们两个人误了听经的时辰,干脆派了丫鬟去告知大夫人,她们在斋堂等她听完经再过来一起用斋。
不用紧赶慢赶往法堂走去,二人的速度便慢了不少。
往回路过观音殿前,崔荷倍感伤神,不愿多看,樊素却拉住崔荷,指着殿内的一个女子的侧影说道:“那不是关淑宁吗她过几日便要进宫了,这个时候还上山拜佛做什么?”
崔荷往里看去,确实看到了一身素色襦裙的关淑宁,她装扮得低调,若不是她侧身对着正门,光看背影实难分辨。
“也许是来求子吧。”崔荷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崔瀛今年刚过十三岁,身子骨那么孱弱,就算通晓人事,也不容易怀上吧,她的如意算盘只怕会落空。
但崔荷不得不警惕起来,若关淑宁真的怀了皇家血脉,岂不是给了关家人东山再起的希望?母亲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走吧,先去斋堂。”
二人离开观音殿,去了斋堂。
刚踏入斋堂,米饭飘香,五脏庙便叫嚣起来,斋堂里备有素斋,粥面自取,米饭不限。
寺庙当中,众生皆平等,因此崔荷她们也无特权要求来些精妙的素食,只能与寻常百姓一样。
在斋堂中坐了一会,法堂讲经就结束了,夫人小姐们鱼贯而入,各自寻了地方坐下用膳。
与大夫人一道前来的,还有一位夫人和一大一小两位公子。
崔荷认得这位夫人,正是吏部尚书许方的继室周氏,她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是她的亲生儿子许如岁。
而站在周氏身侧的瘦高男子不可谓不眼熟,正是许如年,他今日似是精心打扮过了一番,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圆领,戴了顶白色的软翅纱帽,身形清瘦,姿态儒雅,像个端正的儒生。
崔荷心中嘀咕,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跟过来的,真把自己在翰林院说的那些玩笑话当真了不成。
与周氏打过招呼,几人围坐一桌落了座。
周氏对席间两个姑娘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崔荷十分热络,见了面就夸,从容貌风华夸赞到了品行气度,仿佛她是天上仙女,一尘不染。
面对周氏的奉承,崔荷左耳进右耳出,这样走心的恭维,她都听过不少,她们口中夸耀的对象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而不是她崔荷。
崔荷脸上挂着得体笑容,偶尔颔首应答,视线不由落到坐在对面的许如年身上,他姿态端正,手中握着茶盏,目光悠悠,偶尔接大夫人的话,对那位周氏,却鲜少回应。
坐在周氏旁的许如岁正在摆玩桌上的蘸碟,眼看着就要泼向许如年那身月白长袍,却被许如年及时按住。
许如年幽幽的说道:“二弟再胡闹,小心伤了自己。”
许如岁握住自己被捏疼的手腕,瞪了许如年一眼,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憎恶,躲到周氏身旁寻求庇护。
周氏用团扇打了许如岁一下,抬头对许如年歉意说道:“如岁年纪小,大哥儿多担待。”
团扇看似打在许如岁身上,实则将许如岁护了起来。
许如年不说话,低头喝起了茶,目光有意无意落到樊素身上,樊素却恍然未觉。
用过午膳,众人便去佛堂后面的厢房歇息,午后再启程回城里。
大夫人去找住持说话,崔荷便独自待在厢房中。
厢房背靠着深山,午后凉风透过支摘窗穿堂而入,光线从午时的透亮,转变为阴沉黯淡,直到云朵被风吹走,才重新显露出来。
谢翎说午后来接她,如今已经过了午时,为何还不过来?
崔荷撑着窗沿看向院落,神情有些寂寥。
此时此刻,她为今日澄空说过的话而烦忧,若是真怀不上孩子,该如何向谢家两位夫人交代?
若是让谢翎纳妾,她是万万不愿意。
如果谢翎有兄弟姐妹,子嗣的重担还能找人分摊一下,可偏偏谢家只剩他一个男人,也难怪老太君和大夫人着急。
谢翎他会介意吗?崔荷实在拿不准谢翎的心思。
如今他们关系前所未有的和谐,她舍不得将他们之间的平衡打破,再晚一些,过个几年再想个办法与谢翎说罢。
第75章
厢房里空空如也, 只有矮榻和桌椅,榻上没有软垫,崔荷躺了一会便浑身都不舒服, 打算出门去找樊素说说话。
去了她的厢房,才发现她出门去了。
崔荷在院落附近找不着人,并不着急, 佛门清净之地,应该是安全的,也许樊素只是出门闲逛了。
林间小道万籁俱寂,沿途随处可见扫成一团的枯枝落叶, 崔荷撩起裙摆踩了上去,枯枝落叶发出清脆响声,搅醒了藏在枯叶堆中的虫蚁。
秋风起带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崔荷鼻头一痒, 打了个喷嚏, 身后的绿影将一件披风盖到崔荷身上, 说道:“郡主小心着凉。”
崔荷拢紧衣服,冲绿影笑了笑, “还好你带了衣服, 没想到这山里这么冷,早知山里这般凉快, 入夏的时候就该来避避暑。”
绿影劝谏道:“红袖说过, 郡主的身体不适宜长久待在这种阴凉之地。”
绿影这番话, 无疑又往她心窝子戳了一下,崔荷的神情黯淡了下来, 她默不作声垂头走了一会,忽然回头, 面露惆怅之意,问:“我问你,冥想禅坐对身体好吗?”
绿影点头:“当然是有些好处的。”
崔荷是相信绿影的,因此心中有了打算,既然那位澄空大师这么厉害,倒不如再去问一问,还收不收俗家弟子,她改日和林夫人等人过来,一起跟澄空大师修习好了,说不定修习个几年,她的体寒之症能不治而愈呢?
“走,跟我去找澄空大师。”崔荷踌躇满志,一扫心中阴霾,脚步轻快往观音殿走去。
路过藏经阁门外,发现了遍寻不见的樊素。
藏经阁外有一棵百年菩提树,用白玉砖砌围住,专供香客落脚歇息,此刻樊素正站在树下与许如年攀谈。
樊素只比许如年稍矮半个头,她面容冷清,垂首静立,安静听完许如年说话后,只是摇头。
不知说了什么话,许如年伸手去拉她,樊素轻轻推脱开他的手,跟他福了福身,面不改色的扭头离去。
许如年正欲去追,却被人用石头砸到了衣摆,污泥翻滚,在白色衣角上印上了污渍。
许如年抬头看向来人,就见许如岁满脸得意的冲他吐舌挑衅,他掉头去追赶许如岁,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藏经阁外。
没有热闹可看,崔荷只能离去,沿途却一直在想许如年与樊素的事。
她并不眼拙,看得出许如年对樊素有好感,只是樊素与她表达过对许如年的不喜,听她口述,她南下为外祖母贺寿的途中,曾与许如年卷入过一场命案当中,幸得许如年断案如神,不仅平安脱身,还救下一对可怜的父女。
愚父为报恩,想将女儿许配给恩公,那位小姑娘为达成所愿,竟主动献身。
至于成没成,樊素并没有确切的回答,因为樊阁老派了人来接她,她连夜便走了。
后来又听闻许如年身边有诸多红颜知己,樊素更是敬谢不敏,见了许如年便要绕道走,可许如年就跟个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浪子多情,身边不缺女人。
崔荷记得自己曾亲手把芸娘推给了许如年,只是不知许如年作何安置,以他怜香惜玉的性子,大概会纳为妾室,或是养在府外做一个外室。
崔荷想到,如果樊素嫁给许如年,要应对诸多姨娘外室,她又该有多烦恼。
许如年绝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得赶在许如年有所动作之前,为樊素多介绍几个相看,省得樊素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她心事重重的来到观音殿里,却发现观音殿内空无一人,想找那位小沙弥,却始终找不到。
不知林夫人是否已经回去了,没有人引荐,她若直接找上门去,是否有失礼数?
虽这么想着,崔荷却凭着记忆来到了厢房外。
院中无人,只有风吹树动,竹影森森。
禅房内,却是无边春色,哪怕屋内点着檀香也驱不散满室靡靡气味。
一位玉面娇娃玉体横陈,媚眼如丝倚进塌边男子怀里,男子面色从容,低头咬着她的耳垂与她耳鬓厮磨。
在他们身后,是威严无边的佛家万字纹,只可惜,在他们眼里形同虚设。
过了一会,男子推开她,淡然说道:“你该回去了。”
他背对着她起身穿衣,将榻上的汗衫,亵裤一一穿戴妥帖,又将落了满地灰尘的袈裟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系在肩上,恢复成了一个严守戒律清规,清心寡欲的和尚。
他正是前不久与崔荷见过面的澄空。
女子坐在榻上,捞过小衣慢悠悠的穿上,看着他把香炉里的檀香熄灭,不由抿嘴冷笑。
“今日你又陪了几个女人?”那根檀香木已经烧到了一半,看样子,他今日接待的女客不少,她冷哼一声道:“搞那些女人,有意思吗?”
“不该管的别管,你今日应该老实待在家中,万一被人瞧见,你就不怕坏了主子的大事?”
女子娇哼一声,系好衣带,套上罩衫,不情不愿地说道:“他们不过都想利用我罢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愿意嫁给他,一个病秧子,哪怕身份再尊贵,迟早不也是要死。”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他,你又如何能脱离苦海?难不成,你还想被人当做工具,去笼络那些肚满肥肠的侯爵?”
女子起身,走到澄空面前,伸手搂住了他。
三日后便要进宫,她心中惴惴不安,想要找他消解一番,看着他将一个妇人送走,她便被醋意蒙蔽了脑袋,不管不顾的要将他身上的痕迹压下去,但幸好,他今日没碰过。
“萧逸,你可喜欢我?”
萧逸抬起关淑宁的脸,薄情的唇扬起一抹多情的弧度,他笑着说道:“不喜欢会为你筹划这么多?你就安心按照计划行事,笼络一个病秧子,最好的办法便是以柔情感怀他。”
“若他喜欢上我,你就不会吃醋吗?”关淑宁冲他挑眉一笑,看似随意,心里却十分紧张。
“吃,见不得你对他好,因此我得时时看着。”萧逸说起情话,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关淑宁盯着他光秃秃的脑袋,伸手去摸了一下,摸到了冒出来的胡茬,“拿剃刀来,我给你剃干净。”
萧逸却推开她的手,说:“不用了,我厌倦极了光秃秃的样子。”
关淑宁嗤嗤笑出声来,“怎么,要还俗了吗?”
还俗了好,她巴不得萧逸赶紧离开佛堂,不再跟那些女人拉扯上关系,她知道萧逸喜欢已婚妇人,如今她也要嫁做人妇了,一定就能得他喜欢了吧!
“还不还俗对我来说,并没有差别。”
关淑宁伸手攀住萧逸的脖子,娇笑着看向他,细长的眼睛因为带着绵绵情意,显得尤其魅惑,因她年岁还小,身上糅杂着少女的娇和妇人的媚,比起青涩的果子,她是饱满的蜜桃。
她攀附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往他的耳垂吹气道:“萧逸,不管你穿着的是袈裟还是道袍,我都想要将你剥干净了,赤条条的与我共赴巫山云雨。”
萧逸面无表情的盯了她许久,忽然将人抱起快走几步压到窗台上,将她两腿缠绕在自己腰上,正欲顺应她的要求,窗户底下不知哪儿跑来一只野猫,有人被吓着,哑着嗓子叫了一声,随即马上掉头就跑。
关淑宁吓得浑身一僵,哆哆嗦嗦的说道:“是谁?”
萧逸放下关淑宁,悄悄拉开窗户上的一道缝隙,亲眼见着两个女人一起逃离禅院,他眯起了眼睛,是她。
关淑宁凑过来,正巧看见崔荷拐出院门的身影,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崔荷她……她听到了多少?
关淑宁抓着萧逸的手臂,面露遽容:“不能让她说出去,她如果告诉了大长公主,我还怎么进宫?如果爹知道了我们的事,我会死的。”
她和萧逸往来本就瞒着关荣膺,若被他知晓他们暗中有往来,还破坏了他的计划,只怕她这颗棋子会被马上抛弃,娘娘当不成,便要被嫁给那些有怪癖的老侯爵,到时她只怕生不如死。
“她是谁?”萧逸疑惑不已,不是刘夫人吗?
关淑宁并不知道萧逸和崔荷已经见过面了,于是便简单的介绍道:“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安阳郡主崔荷。”
“现在怎么办?”关淑宁已经六神无主,小脸煞白。
萧逸沉默,没想到撞上了不该撞的人,可如今想这些也于事无补了。
他拍了拍关淑宁的手臂,示意她安静,他关上窗户,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她偷听到了,便不能留。”
“可是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她如果死了,岂不更麻烦?”
“若死于意外呢。”
崔荷慌不择路跑出了禅院,她抓着绿影的手都在发颤。
绿影搀扶着她往厢房走去,时不时回头警惕的看向身后,生怕他们追出来。
回到厢房,崔荷坐到榻上,久久未能回神,没想到那个澄空大师竟然在佛门清净之地干出这等腌臜事。
如此一来,她更要怀疑观音殿背后的真相,那些怀孕的官家夫人,勋贵娘子,有多少被蒙骗在鼓里?
若她们知道了,对她们来说,又是怎样的灭顶之灾,晴天霹雳?
可是若什么都不说,他岂不是还要继续引诱不知情的妇人落入陷阱?
崔荷愁眉紧锁,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沉思之际,屋门被人敲响,崔荷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忙抬手轻抚不安跳动的心,绿影去开门,见了来人,低头行礼:“樊小姐。”
樊素着急忙慌的走了进屋,看到崔荷后,快步走上前去。
崔荷见她脸色苍白,从榻上站了起来,伸手握住樊素的手,怎料她的手如冰一般冰冷,看样子是出了大事。
樊素嚅嗫道:“郡主,我……我可能要先行一步回城了。”
“发生什么事了?”
“家中管家派了人送信,说我祖父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我得回去看他。”樊素说着便哭了,她无助的抓住崔荷的手,陷入了茫然无措当中。
她与祖父相依为命,祖父如果因为摔下马车一命呜呼,她在世上便又少了一个亲人。
崔荷也无比惊讶,樊阁老如今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早就应该辞官致仕,但樊阁老却一直没有,可谓是老当益壮了。
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也令她感到措手不及,耄耋老人摔了一跤,指不定就过去了。
看着樊素如今神不守舍的样子,她也不放心樊素独自回府,便主动说道:“素素,我与你一起回去。”
“郡主,谢谢你。”樊素此刻顾不得那么多,抓到了浮木自然想要牢牢抓紧。
大夫人如今还在佛堂里和大师讲经论道,她派丫鬟去通报了一声,随后便带着樊素一起坐上了樊家的马车。
出了寺庙,恰好碰上骑马回府的许如年,他看到了面色惨白的樊素,追问了崔荷一句,方知樊阁老出事了,他握着马鞭,看着她们两个人坐进马车,忽然打马上前,沉声说道:“我护送你们回府吧。”
崔荷掀开车帘,看了他一眼,冲他颔首感激道:“有劳许公子了。”
山路本就不好走, 走得急了,车轮碾过地上碎石,卷起一地尘土。
飞扬的尘土引来了沿岸百姓的怨声载道。
车厢内的人同样不好受, 即便身下垫了软垫,也抵消不了马车带来的颠簸。
崔荷手指抓住窗沿,骨节泛着惨白, 脸色也有些难看,樊素愧疚不已,对马车外的车夫喊道:“李叔,还是慢一些吧。”
马车的速度渐渐平缓下来, 崔荷脸色好了一些,她挪到樊素身边坐下,握住樊素的手说道:“我没事, 还是快些回城吧。樊阁老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摔下马车呢?”
樊素摇头道:“管家派来的人说得不清楚, 回去了才知道。”
“你放心, 吉人自有天相, 樊阁老会没事的。”崔荷轻声安抚了她几句,樊素心中感激, 强撑着回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崔荷低声劝慰她, 樊素也只是垂眸静静的听着。
走到半山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 马匹嘶鸣声夹杂着百姓落荒而逃的声音, 坐在车内的崔荷与樊素面面相觑。
一直跟在马车旁的许如年如临大敌, 握紧手中缰绳,后背僵直, 警惕的望向四周,对车厢内的两个人叮嘱说道:“郡主, 樊素,你们躲在马车里,千万不要出来。”
崔荷掀开车帘,急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不需要许如年作答,崔荷看到眼前的场景,便知是何缘故。
一群凶神恶煞的提刀壮汉不知从何冒出来,对沿途百姓掳掠钱财,百姓如作鸟兽散,逃匿于山林间,但这群壮汉似乎并不想追这些百姓,很快就将目光放到了官道上的几辆马车上。
壮汉全都蒙着脸,戴着巾,看不清楚模样,只能通过对方的眼睛和身形判断出这群人绝非善类。
路上同行的几位官家夫人没有带侍卫,只有家中的小厮随侍左右,零零散散的只有七八个人,而崔荷因为走得匆忙,也只带了邱时和侯府的四个侍卫。
邱时已经拔剑,吩咐四个侍卫守住马车四周。
“钱和女人,都留下,男的全杀了。”领头的山匪扛着一把砍刀,砍刀泛着慑人的银光,他身后站着七八个和他差不多高的手下,如铜墙铁壁一般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山匪已经杀上前来,兵刃相接的声音让人牙根发酸,四周都是哀嚎与尖叫声。
透过晃动的竹帘,崔荷看到了侯府的侍卫已经与山匪缠斗起来。
她和樊素缩在马车里不敢动弹,绿影守着马车门谨防山匪进来。
短短一炷香时间,仿佛度日如年。
车帘被人掀起,邱时带血的脸突然闯入眼帘,绿影险些投掷出手中银针。
邱时似乎受了伤,他喘着气,着急的说道:“夫人,快下马车,我们的人快要撑不住了。”
崔荷心中一紧,赶紧拉着樊素出了马车,许如年骑着马从一侧跑过来,他月牙白的衣衫被划破,隐隐渗出了些血色,儒雅素净的脸上被刀锋划破,冒出了血珠,看起来十分渗人。
许如年朝樊素伸出手来,“我的马能载一人,樊素你跟着我,邱副将,把马车的套绳砍断,还能再坐两人。”
樊素知道自己会是崔荷的负累,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手递给许如年,许如年将她提上马背,紧握缰绳,将樊素护在身前,抬眼看向邱时,吩咐道:“保护好郡主。”
说罢,许如年带着樊素从一条小路突围而出,当即便被山匪发现,带头的山匪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两个山匪追了上去。
山风猎猎,樊素睁不开眼,肩上忽然一沉,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里,樊素身子一僵,却没有将他推开。
身后许如年笑得云淡风轻:“樊素,看来我们还是得死在一块。”
樊素想起在牢里的事,她眼睛一热,轻声道:“不会死的,我们骑着马可以逃出去。”
许如年抓住樊素的手,把缰绳塞进了樊素的手里,樊素触碰到他冰凉的手,回头看了他一眼,许如年不知何时脸色已经比他一身衣服还要白。
“你……你受伤了吗?”樊素紧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