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听过公子说话的陈幕顿时喜不自胜,连忙和大掌柜一起跑到棚屋门外,那是能离陈司悬最近的距离。
他道:“公子,您可好些了?大掌柜送了参汤还有饭菜来,您用些吧。”
里头隐隐传来咳嗽声,听得人心里发慌:“我收拾一下,你们去同县衙说,我去。”
陈司悬的话并没有说完。可陈幕和大掌柜的心都凉了半截,他们都知道陈司悬这个我去,说的是去哪。
“公子!您不能去!”陈幕竭力阻止,甚至都快语无伦次了,“您凭什么去!早知道就不救那些人了!要去也是他们去,对,我这就把他们赶走。”
“陈幕,这是命令。”陈司悬每说一个字,胸膛就会剧烈起伏,那些疼痛就如万千蚂蚁一般侵蚀着骨头。
或许正是想到这点,陈幕终于放弃了再劝。他沉默着站在门外,赌气般地不肯去通传。大掌柜愣了半晌,终是长叹一声,带了两个人朝外走去。
屋内点着的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的,又因为门窗都被钉死,几乎是漆黑一片。
陈司悬却觉得漆黑一片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时间仿佛就过得慢些。
在这屋里关着的这些天,他把有记忆起到现在的事都回想了一遍,想到他们兄姐弟四个人一齐去自家果园里偷桃子吃,结果大哥跑得太慢被逮住了。想到爹教他读书,娘带他放风筝,爹娘偶尔还会拌嘴,爹吵不过娘还得去哄。想到小舅舅最疼他,同他说那些商道见闻能说一天一夜。
还有在乡野之地和师父待着的那些年,身体孱弱的他自己做些简单的杂活,心里居然格外平静和幸福,后来不知怎么就学会了轻功学会了武艺,甚至连陈平陈幕都不怎么是他的对手。那时候他才觉得人生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他想起来最多的,却是这半年的光景。原本觉得患上失味症是很痛苦的事,可如果遇不到他的阿玉,那尝遍人间百味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趣。
路太难走了,陈平的马并没有那么快,应当还没有赶到宝陵县。所以阿玉此刻应该和师父师娘还有大哥一块,为明天酒楼开张做准备吧。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好吃的新花样,可惜自己应当尝不到了。
他在信上说他几日就会回去,他要食言了。
如果知道年前分别是最后一面,他应该亲一亲她的。
甚至在知道陈平要去找宋墨玉的时候,陈司悬原本想写一封遗书让陈平带去,可是怕连遗书上都沾染自己的病气,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阿玉不能生病,不能变成他这个样。
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拖不到陈平带着宋墨玉回来了。
陈司悬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贴身放着的是宋墨玉之前送他的钱袋还有手帕。身上穿着的,也是宋墨玉之前给他买的衣裳还有鞋。
收拾妥当后,那扇关闭许久的门终于打开了。
外头的人都隔了几丈远,远远地看着他。更远的地方还有些老百姓,对着此处指指点点,他们或许还说了些什么话,但陈司悬并不想费力用内力去听了。
陈司悬身躯没什么力气,他用一件旧衣裳裹住自己,裹藏住那些紫黑色的斑块,还有浮肿长脓包的身体,缓缓朝着外头走去。
“公子——”陈幕眼见着陈司悬走进瘟疫病人的区域,忍不住双膝跪地,痛哭起来。
在那扇隔离所有病人的大门关闭前,陈幕终于做了决定,拿起自己的剑就往里头冲。就算可能会死,他也要陪公子最后一程。
没想到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一下就冲了过去。
那好像……好像是个泥人?甚至有些男女莫辩。因为这一迟疑,陈幕也错过了进去的时机。
“陈司悬——”宋墨玉跑得几乎脱力,声嘶力竭地喊完这声,不知不觉间感觉有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而远处那瘦如青竹的身影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这章6200,算不算加更了!挺胸,请夸我。
小陈:幻觉,一定是幻觉!我果然要死了。
小宋:我比死神快
起初陈司悬很是恍惚。
他知道得了“七日死”的病人, 临死之前都会产生幻觉。据说有的人会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有的人会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他本就已经油尽灯枯,是以他以为这声梦寐以求的喊声是他神志不清产生的幻觉。
可哪里有这么真实的幻觉呢。
他们之间隔得并不远, 他不用回头甚至都能听到宋墨玉粗重的喘息声。他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她此时此刻是什么模样。
当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时, 陈司悬却真的不能回头了。那扇大门早已经关闭,陈司悬终于打定主意, 他对宋墨玉的叫喊置若罔闻一般,反而还加快脚步朝着远处跑去。
命运两个字对于宋墨玉来说实在是神奇。
很久以前宋墨玉只把陈司悬当做一个涨兑换度的“NPC”,一个纯粹的工具人。兑换完药膳就想着好聚好散, 可因缘际会, 他留了下来。
而现在当系统里停滞已久的兑换度又开始涨时, 宋墨玉欣喜若狂,因为这意味着她找到他了。
但她不明白陈司悬为什么不回头,反而还逃也似地往前跑。难道是没有听到她在喊?
“陈司悬!”宋墨玉又喊了一声。
她这声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哪怕耳背都不至于听不见。
所以宋墨玉确信陈司悬是听到了的,就是不想见她。
“宿主, 你终究是错付了!”药药在空间里头煽风点火, “你这不得上去狠狠给他一下子。”
“你说得对。”宋墨玉难得赞同药药的提议。
“对对对,跑起来, 撵上他!握紧你的木棍子让他知道你的厉害!”药药兴奋地说。自从宋墨玉不听它的非要来蹚浑水后,现在的药药很是叛逆。
宋墨玉还当真跑了起来。
隔离的疫区四处都是简陋的草屋,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草屋里探出许多头来看着宋墨玉。
进这疫区的不是高烧吐血,就是神志不清马上要死的人,像宋墨玉这样还能跑能跳的实属是奇观。而且看她这模样,摆明了是没染上疫病, 真不知道她怎么会跑进来送死。
“你们这就不懂了, 这叫咳咳……”有人一边咳嗽一边说话, 他是县城里的说书先生,讲了一辈子的话本故事,最喜与人攀谈。
“老林,你就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去走黄泉路吧。”另一个人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老林捂住嘴,等剧烈的咳嗽过去后,他抹了抹血说:“让我不说话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我还没说完呢,这在话本里叫咳咳……叫做一朝双鸳鸯,别离隔生死,死者无还期,生者当同归。他们是生死相随。年轻郎君和小娘子都是这样的,你以为和我们这些老头子似的。”
“哈哈……”苦中作乐般,这草屋中横七竖八歪着的几个病人都笑了起来,疼痛蚀骨,笑容惨淡,他们却不由羡慕起陈司悬来。
这种时候能有一个人为自己不顾一切,生死相随,这辈子真是值了。
当然也有人说这时候才觉得没成家也没什么不好,亲眼看着妻女死在自己面前那种痛苦,不是常人能承受的。早知道自己要生这种病,倒不如当初一家人都死在地动里,九泉之下还能一家人团聚作伴。
说到这里,那人本来想哭,可还没等哭出来,喉咙里便一直不停地呕血。几乎要把一身的血都吐干净了。
宋墨玉自然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都被周遭的病人看在眼里。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陈司悬,然后把续命汤狠狠地灌进他嘴里。让他跑,就让他喝饱这最苦最苦的汤药吧,苦死他!然后当着他的面吃甜甜的饴糖。
宋墨玉感觉自己心肝脾脏腑都要跑出来了,陈司悬离她始终还有一段距离。宋墨玉脑子里什么阴暗的想法都蹦出来了,等她抓到陈司悬就拿最粗的麻绳绑着他,打个猪蹄扣,让他怎么都解不开,然后只能由她为所欲为。
直到到了一个拐角处,陈司悬终于停了下来。他所剩不多的内力也在刚才用得差不多了。
而这里是离大门口最远,也是疫区里头人最少的一处地方。
“我家在镜州已经给我定了亲,现在开始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从这往东直走,看到一口井后往右拐,那里有个狗洞,你从那出去。” 陈司悬背对着宋墨玉,头一低再低,只想掩住自己的面容,却还是抬手指了个方向。
这边还没划为疫区时,他偶然搬米发现了那个隐蔽的狗洞。
一旦进了这疫区,那便是到死都没法再出去。
他可以死在这里,宋墨玉不行。
陈司悬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怕看了后就硬不下心肠。
宋墨玉不想听他说什么狗洞,屏气凝神直接扑了过去:“我看你还往哪跑。”就跟逮小猫似的。
她能支撑自己跑到这里全凭着一口气,浑身上下已经没了一点力气,身上又是泥又是汗,看起来比陈司悬还要狼狈几分。
是以虽然扑到陈司悬身上,也使不出几分力气,只不过是虚抱住。
陈司悬显然也没想到宋墨玉会直接扑过来,他怕自己传染给她,下意识就想把人推开。
无奈的是两个人现在都不是正常状态,一个连夜赶路累瘫,一个病入膏肓又强用内力,竟就这么抱着一块朝地上倒去。
倒地的一瞬间,陈司悬伸出手垫住了宋墨玉的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他用于遮挡的布也掉落在一旁。
他丑陋不堪宛如凶鬼的模样,就这样原原本本地暴露在宋墨玉面前。
陈司悬反应极快,挣扎着半坐起来又想跑,宋墨玉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也跟着坐起。
她死死地抱着陈司悬,连表情都不知道管理,一整个面目狰狞,看着比陈司悬还恐怖几分:“抱都抱了,你再跑还有屁用。”
“阿玉……”陈司悬终于放弃了挣扎,语气也软了下来。
见他确实没有再跑的迹象,宋墨玉松了手仰头就地一躺,她要累死了,先缓口气再说。
此时的药药:“……”宿主真是个大骗子!说好的狠狠给他一下子呢!
陈司悬这才发现宋墨玉身上如此狼狈,甚至连衣裳都破烂不堪,还有好几处都有凝干的血迹。
他默默看着这些,忽然意识到他刚才在做什么。
“阿玉。”陈司悬哽咽着喊她。
这回主动权在宋墨玉手上了,宋墨玉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有样学样:“我家在云鹤镇已经给我定了亲,现在开始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悉数都是刚才陈司悬想赶她走时说的话。虽然宋墨玉知道那都是违心的话,可也不耽误她现在报复回来。她可是个小心眼的人。
“我错了。”陈司悬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认错态度非常积极,认错方式非常诚恳。
宋墨玉本来还想再晾他一会,却感受到他逐渐弱下去的呼吸。算账的事当然是以后再说,若人都没了她还找谁算账去。
宋墨玉直接从空间里变出一碗汤药来,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张嘴,喝药。”
陈司悬只是快死了,又不是瞎了,他眼中闪过惊愕,实在不知道宋墨玉是怎么把这汤药变出来的。最精彩的戏法师都没法在这么近的距离表演隔空取物吧。
“你先喝了我再同你说。”宋墨玉一只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托着碗送到他嘴边。
虽然她的语气不太好,喂药的动作却很轻柔,生怕喂急了呛到他。
陈司悬现在乖得像只刚足月的小狗,任由宋墨玉喂他,泛着湿气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没过一会一碗续命汤就到了陈司悬的肚子里。汤药下肚,陈司悬顿时感觉五感都回归了,那些锥心的痛似乎在慢慢减弱,浑身都舒服不少。他又咳嗽了几声,但这回连咳嗽声都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你怎么不叫苦?”宋墨玉把碗放到一边蹙眉看着他。
陈司悬心领神会,立即龇牙咧嘴:“好苦啊,这药怎么这么苦。如果这时候有糖吃就好了。”
宋墨玉满意地笑了笑,又变出一块饴糖来,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半塞给陈司悬吃下。
嘴里的甜味一点点变浓,两人互相看着笑了出来。
分明还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可现在却觉得连刮在身上的风都是暖和的。
“别看了,难看。”陈司悬在知道宋墨玉有能治瘟疫的药后,悬着的心放下去半颗,剩下悬着的半颗心就更加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我还见过比这更难看的。”宋墨玉回忆了一下赵莫非,那时候赵莫非已经是回光返照的模样,身上的脓块好多都破了,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陈司悬立即被宋墨玉这些天的经历吸引住,连忙追着她问。
宋墨玉挑了些重要的事说。
“你放心吧,陈平和我大哥他们在一块。我也留了治瘟疫的药给他们。”宋墨玉道。
至于她独自一人翻山越岭还遭遇地动的事,她只是极其粗略地提了提。
即使只是粗略一提,也够陈司悬心惊肉跳了。陈司悬警惕地看着她:“你别糊弄我,说详细点。”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宋墨玉不想说,“反正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这吗?你饿不饿,我这还有很多好吃的。不过你的病才好了一点点,还不能吃太油腻的。我这有鱼汤面,还有小馄饨,你想吃哪一样?要不都尝一点吧。”
“你……”陈司悬眼看着宋墨玉再次变戏法,只是随手一挥,地上就真的出现了热气腾腾的鱼汤面、小馄饨、小笼包。
“这俩你吃,我吃油皮酱肉小笼包蘸辣椒。”宋墨玉道。
陈司悬接过面碗,惊奇地翻来覆去地看,又低头去看宋墨玉的袖口。
药药早就监测过,四周除了他俩之外都没人。
宋墨玉咽下最后一个小笼包,徐徐开口:“这可就有得说了,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
啪嗒——陈司悬筷子都掉地上了。
宋墨玉瞪着他:“这你都不信?”
“我信。”陈司悬捡了两回才把筷子捡起来,擦了又擦。
“要消毒才能用,你用这个。”宋墨玉把他手里的筷子丢掉,又重新给了他一双。
“好。”陈司悬眯眼笑了笑,虽然他不知道何为消毒,但是依然照做。
宋墨玉继续编:“其实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乡。那里没有皇帝没有世家,每个老百姓都是自由的。有一种东西叫做九年义务制教育,会让每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能读上书。
那里的医馆叫做人民医院,有全国各地医术最顶尖的大夫,很多现在的绝症在我们那里都是小毛病,老百姓去看病买药还可以用一种叫做医保的东西,这样哪怕医药费很高自己也只需要出一部分。
我们出行坐的车,和现在的马车也不同,有汽车有火车有高铁,最厉害的是一种叫做飞机的东西。就像天上的鸟一样能载着我们飞到任何地方去游玩。
我们洗澡根本不用灶火烧热水,用的是太阳的光或者电。夏天热的时候想吃冰随时有,还有不用人摇动就有的冷风。冬天冷,还有地暖、电热毯、暖风机。
还有,我们那还有电视,能把大家爱看的戏剧放在里头,让成千上万的人一起看。最厉害的是手机和电脑,比四大书院还有皇宫的藏书阁都厉害,广纳天下知识,上面都可以查阅。更神奇的是,两个人就算相隔千里万里,都能用它们见到面说上话……”
宋墨玉描绘的不过是她那个世界的冰山一角,可和这里比起来,那里确实像一个神仙居住的地方。
大俞朝最至高无上的人莫过于皇帝,财富和名望最甚的莫过于世家,可他们何尝见过,甚至是听过宋墨玉描绘的这些东西。
“你真是仙女?”陈司悬信了。
宋墨玉心里都要乐开花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当然了,我家乡的神明见我聪慧又勤奋,传授我最精妙的医术还有厨艺,让我来到这里福泽世人,为了便宜我行事,还送了我一个百宝袋。这个百宝袋可以随时随地存放东西。所以现在陇州遭逢劫数,我肯定不能作势不管。”
生死一刻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想瞒着陈司悬,她知道在这个世界,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陈司悬都是那个她想一起走到最后的人。
但有些事情还是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宋墨玉选择说一半藏一半。
陈司悬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迟疑许久才开口问:“那你还会走吗?”
“啊?”宋墨玉愣了愣。如果是以前有人这么问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了。那里才是她长大的地方,熟悉的地方,最舒服的地方。可现在她却不知道怎么说。
这里固然没有原来的世界好,但这里有爹娘、大哥,有陈司悬,有如霜、惠惠,有她亲手做大的饭馆酒楼,还有她新买的房子,还有她尚未实施的杂交水稻计划。
这是一个她还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有些问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那便已经是给出答案了。陈司悬似乎知道这个道理,他没有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只是笑了笑扯开话题:“那仙女,我们要不要先去找个草屋住下?
“好。”宋墨玉见他没再问,暗自松了口气。可是她也不忍看他失落,伸手拉住陈司悬:“我还有件事要做呢。”
“什么?”陈司悬问。
然后他便看到那张还脏乎乎的脸凑到他的眼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宋墨玉亲完就跑,转眼间已经跑远。
她只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喜欢他。
没过一会两人就找到了一间没人的草屋,只是这屋里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张门板加两条被褥搭成的床,另外还有床上放着的两个邦邦硬的窝窝头和门边一木桶的水。而且这草屋四面都漏风,冷得厉害。
不知道有多少病人都住在这样的环境里,除了那些进疫区的时候自己带了被子干粮的人外,其他的没有先病死倒是先冻死饿死了。
“我给你拿条被子出来。”宋墨玉说着就想从空间里取东西。
陈司悬连忙拦住她,即使宋墨玉没交待他,他隐约也觉得宋墨玉的“仙女”身份不能暴露:“我看到旁边有些木板,我去取来烧个火堆就暖和了。”
“好。”宋墨玉也只得答应。她空间里的被子都是新的,这时候要是在这种鬼地方能找到新被褥,谁信谁就是傻子。被人看到她就说不清了。
两人就在这间草屋里头住了下来。
宋墨玉把空间里所有的药材连带着续命汤的药方都拿了出来,又兑换了许多份续命汤摆在地上。这些东西几乎把整个屋子都堆满了。
“陈司悬,这里大概有多少个病人啊?两百份够吗?”宋墨玉看着摆放整齐的汤药,“等我坐一会,我就去把这些汤药发给他们。”
宋墨玉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她实在太累了,加上火堆烤得身上很暖和,她连话都没说完就直接靠着陈司悬就睡着了。
这辈子就没睡得这么快过。
当然她连睡觉都不忘记拉住陈司悬,嘴里偶尔念叨两句“别跑。”
“不跑。”陈司悬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又用帕子浸了浸火堆上烧开的热水,轻柔地擦着她脸上还有手上的脏污。
等做完这一切后,陈司悬把宋墨玉轻轻地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他拿着两碗汤药朝着外头走去。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重逢二三事
小陈:我老婆是仙女呜呜,从此改行去修仙
◎这里丢几个红薯,那里丢几个萝卜◎
硬梆梆的床板, 并不暖和的被褥,宋墨玉这一觉睡得不算舒服,但已经是赶路这几日来最舒服的一天了。是以她足足睡了五个时辰, 醒来时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年。
宋墨玉揉了揉头, 左看右看都没看到陈司悬。她记得这草屋本是没有门的,单现在被人拖了块破烂的门板过来挡住了风, 还有原本漏风的地方也挂上了一些陈旧破烂的布条。火堆上的柴火也添得足足的。
原本摆在地上的汤药都不见了,药材也少了一部分,剩余的则仔细地靠墙码在一块。
宋墨玉的意识进入随身空间, 直接去了三楼的药膳商城。
药药见宋墨玉来, 顿时兴奋地说:“宿主, 你的口碑值又涨了一截。”
宋墨玉“嗯”了声,接了药药的话茬:“今天大年初五,饭馆、酒楼、酱料坊应当都复工了。口碑值涨了也正常。”
那些吃食都由她首做,无形中烙印着属于她的标签,所以只要有新的食客喜欢吃爱吃, 她的口碑值就会一直不停地涨。
“不止那些。许多都是昨晚涨的。”
“昨晚?”宋墨玉当然知道自己昨晚在睡觉, 什么都没做。
“是啊是啊,药膳当然也算了。”药药解释, “之前你在七溪镇只救了十二个人,但是昨晚一下救了两百个,所以涨了一截。”
宋墨玉没想到药膳也算口碑值,口碑值要是一直涨,说不定有一天药膳的疗程能缩短到一天就治愈一种疾病。宋墨玉有一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
口碑值涨了,昨天还叛逆的药药今天又变成了狗腿的小可爱:“宿主, 你来壁山县的决定实在是太太太对了。”
“一般一般, 世界第三。”
宋墨玉绕过火堆朝外走去, 推开门板时才发觉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旭日高升,万里无云,因为未起风,阳光照在身上也暖了几分。
昨天光顾着追陈司悬,她都没好好看过疫区的内部环境。现在放眼看去发现这块地方原本应当是繁华的城区,除开商铺民房外还有菜地,昔日应当也是人流如织繁华如梦,但现在却好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场难以下脚。
宋墨玉朝前走去。
堆积的泥块和石块中能看到不少横梁、门板、牌匾、衣物、碎瓷片……混合着淤泥一起,尽是灰败之色。可以说能塌的都塌干净了,唯一一点好的就是哪怕再地动,也已降低了许多被砸倒掩埋的风险。便是在这些废墟的间隙,建起一间又一间的草屋。
宋墨玉记得昨夜陈司悬同她说起,草屋原本建了约有百来间,但人手和材料都有些不够,是以好些都不太稳当。
风吹雨淋垮了以后也没人再有力气重建起来。
于是大家默认了,用这些稻草堆放那些在疫区里患病死去的人。
大家无论之前是何身份,有多少身家,有多少才华本事,到了这里不过都是一样的病人,身上长着同样恶臭的毒瘤。看到旁人先自己一步后,他们只要还有一点力气都不会介意搭把手。把人抬到厚厚的稻草上,好让他们死后不至于那么快烂在泥里。
宋墨玉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陈司悬的身影。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一块朝着宋墨玉的方向走来。
还没等陈司悬和宋墨玉开口说话,陈司悬身旁衣衫褴褛的年轻郎君就激动地冲了过来,一个拉住宋墨玉的左手,一个拉住她的右手。
左边那个大声喊“神医!”
右边那个跟着哭:“我可算见到您了!”
我认识你们吗?宋墨玉一脸茫然加莫名其妙,都忘了把手收回来,只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陈司悬。毕竟这两人是他带过来的。
怎么个事?陈司悬瞳孔都放大了,死死盯着这两人的手,放开两字都快从他眼睛里瞪出来了。
他开口:“男女有别不可失礼。”
这两人立马不好意思地放开,齐声开口道:“实在对不住神医您。”
这又是神医又是您的,听得宋墨玉脑瓜子疼。
两人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陈司悬。
陈司悬站到了宋墨玉和这两人中间,把他们隔开后才道:“这位是江愿江郎中,这位是李庆余李郎中。他们二人昨夜同我一道将你的汤药发放下去,又一直在研究你给的药方。他们本来一直想来找你的,但怕扰你休息,想着这个时辰你或许该醒了托我带他们来找你。”
李庆余连忙从怀里掏出宋墨玉那张药方:“这药方您是如何想出来的?真是神了,这有好几味剂量一旦错一点,即刻就从救命良方变成实打实的毒药了。”
我只会做饭,我如何想得出来的,当然是兑换的。宋墨玉心想。
但面上还是要装一装:“两位郎中过奖了。这说起来都是我师父教导的功劳。我师父乃是方外之人,但不愿看世人悲苦于病痛中,是以传授我一些医术后便云游四海不知去向。我也是个粗笨的人,只会死记硬背师父的药方。没想到这回机缘巧合,这张方子正可以解陇州燃眉之急。”
两人听宋墨玉说话听得极为认真,甚至连她脸上的神情都不愿错过,只盼能狠狠映照在脑子里才好。听后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宋墨玉及其恩师的崇敬,又隐隐有几分不能得见真神医的遗憾。
陈司悬也在一旁听着,要不是昨夜两人开诚布公说话,他只怕也要信了这番说辞。只不过阿玉昨夜说她是受神明指点来福泽世人,这番话某种程度上也算不得扯谎。
宋墨玉问道:“那些病人昨夜服用汤药后现下如何了?”
江愿言无不尽:“我等从未见过如此立竿见影的汤药。实不相瞒,当日疫区初封我与李郎中自诩年轻,请愿来这,只盼能早日找出良方根治疫病。起初确实看似有些成效,但没想到那些药只是昙花一现,反而还加剧了大伙的病情。后来连我和李郎中也染上这疫病,一同躺在草屋里高烧不退。
但昨夜陈郎君先找到我俩,喂完汤药后高烧不过半个时辰便退。说句怕您不高兴的话,我们也怕您的药也是昙花一现,以刚猛药性来饮鸩止渴。但我们已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是以等喂完其他病人汤药后,我们还观察了几个时辰,发觉大家不管症状轻还是重,服药完后都开始有所缓解。原本高烧的退烧了,原本呕血的止住的,原本身体肿胀疼不可耐的疼得也轻了。就连那些满眼幻觉意识不清的人神志都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