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悬道:“你也不必紧张。匡大人不是难相与的人。既然是唤你们去听赏,想必是没有什么差错的。”他顿了顿又道,“若席上有什么奇怪的人,你不必理会。”
宋墨玉瞅了他一眼:“什么奇怪的人?你不是外地人吗?你怎知道匡大人性情?”
陈司悬淡然道:“自然是托人打听的。你想做好买卖少不得与官府打交道,多打听打听总没有坏处。”
宋墨玉颔首:“还得是你,以前是富贵人家的就是不一样,还是你考虑周到。”
她说完便和易常、霍德福一道朝着宴厅走去。
宴厅里头,几乎每个案上的菜都吃了个大差不差。以往的接风宴,哪里是来吃席的,无非都是为了攀交情,露脸。所谓的山珍海味,不过就是那么个味道。
可今天这宴席着实不一般。
尤其是那两道开胃小菜和压轴主菜。
这鸿运呈祥麻辣开胃,满口生香。夹了一筷子就立马想吃下一口,眼神片刻都移不开了。有人本以为自己这般专注太过失态,抬头一看,四周都是埋头苦吃的身影。就连那平时吃惯山珍海味,扬言云鹤镇饭菜实在难吃的金六海,都吃得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来。
还有那雪中绿意,怪道取这个名字。这般暑热的天气,吃一口外皮冰冰凉凉,内里馅料十足的蔬菜卷,真是叫人浑身舒畅。
最妙的就是那两道海货了。
他们有些人是出过远门,吃过这海鱼的,只是没吃过这么个做法。入口香辣入味,很有嚼劲,光是夹一筷子鱿鱼片,就能下一大口饭,根本停不下来。
至于青虾卷、蟹酿橙,他们大多都在福瑞大酒楼吃过,无甚新意,说得上可圈可点。
陈平和陈幕站在薛乔的身后守着,他们竭力不让自己去看那桌席面,以免彼此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出声来。
薛乔每道菜都浅尝了一口。她吃的很慢,细细地品味着。她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道菜是出自宋墨玉之手。她的做菜风格新奇霸道,和另外几样截然不同。
薛乔内心暗叹,若她是陈司悬那小子,只怕也会愿意为了这一口留下来。
每一个行当里都会有出类拔萃的天才之辈,薛乔很清楚,宋墨玉就是这样的人。
宋墨玉他们过来时,宴厅里义捐刚结束不久。
许是因为今日的饭食当真可口,许是为了能在匡大人面前露脸,云鹤镇的员外乡绅们竞相捐助善款,一个比一个出手阔绰。
此外还有一些捐赠物品的。例如明德书肆的东家苏春柳,就捐赠了不少笔墨纸砚。
最后还是如意坊的东家陶阳出手最大方,直接拿出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又承诺会向云起书院赠送一批书案、桌椅。
匡英州当场题了一副“风生水起”的字送给如意坊,陶阳大喜,心里直念叨这钱花得太值了。有了县令大老爷的题字,他的如意坊还怕不客似云来。
整场宴席,司徒清脸上的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书院的几个学子应对有度,颇得青眼。诸位员外乡绅慷慨解囊,这一大笔钱足以让书院修缮院落,买入更多的书籍,资助一些资质佳却实在贫困的学子……
谁也没有想到,那位可能是匡大人“亲眷”的夫人,会突然拿出一叠银票,让她身后的侍卫送上前去。
司徒清看着那一叠银票,忍不住有些失态:“这……这位夫人捐助一千两?”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薛乔,错愕震惊不已。
这其中又以匡英州最为激动。他本来觉得恩公夫人能到云起书院来一趟,已经是书院的莫大造化。
没想到恩公夫人这般手笔。这么大一笔银子,已经足够把云起书院现在的面积再扩建许多倍了,这得培育出多少可造之材来,他们宝陵县何愁没有未来。
薛乔淡然一笑:“家中行商多年,恰好路过贵地,听闻云起书院高名。我本就是为义捐而来,此为一点心意。”
四座哗然。
一千两,你管这叫一点心意?
座中李修文的手揪住自己的衣裳,都快把这料子揪成布条了。一千两,他尚且因为二十两被那小贱人逼迫还钱,这妇人却如此轻飘飘地洒出一千两来。好不公平。
薛乔坐在席上笑了笑:“今日到此,还要感谢匡大人和院主招待。饭食着实可口,不知可有幸,见见这两位厨中大师?”
于是这才有了易常前去喊宋墨玉和霍德福听赏的事。
两人走在宴厅正中,宋墨玉学着霍德福的模样,朝着在座的人行了个礼。
她见席上有人看着她,这才发现竟是如霜的父亲苏春柳。
苏春柳也没想到做出这般可口饭菜的会是女儿的手帕交,一时有些愣神。转而又递过去一个温和的眼神,示意她不必害怕。
宋墨玉心里确实有些打鼓,眼下见席面上有熟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礼貌地应答着匡英州的问话。
匡英州虽然不知道恩公夫人为何对这位宋掌柜这么感兴趣,但立即就把话题引到了薛乔身上。
薛乔走上前去,走到宋墨玉面前,近距离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打量宋墨玉的同时,宋墨玉也在打量着她。
衣着用料不凡,皮肤保养得很好,浑身带着上位者雍容华贵的气质,一看就是个有钱人。这位夫人……好生面善。这面容她好似在哪见过,好像和谁长得挺像的,但是记不起来了。
这位夫人的眼神也很温和,就是带着些没来由的审视。
她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薛乔爽朗地笑了笑,看了陈平一眼。陈平立即朝霍德福送上一个锦囊。
霍德福欣喜接过,入手只觉得沉甸甸,险些有些拿不住。他不着痕迹地一摸,像是银锭。他心里欢喜异常,乐不可支,面上却还要镇静地谢过。
陈平淡淡道:“这里头是金元宝。”
这话一出,四周的人又坐不住了。给云起书院捐助一千两也就罢了,这随便打赏一下,一出手就是一个金元宝?!
要不他们也改行当厨子得了!
宋墨玉一听霍德福得了金元宝,羡慕万分,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赏。
没曾想,这位和善的夫人却没支使她的侍卫上前,而是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玉镯子。
“宋姑娘,老身很是喜欢你做的吃食,更觉与你有缘。想你不是那等喜欢金银之物,这有一个玉镯,望你不嫌弃。”
宋墨玉眼睛都要瞪大了,什么不爱金银,您是听谁说的,误会,天大的误会。
薛乔仿佛没发觉宋墨玉的神色有异,她笑眯眯地把镯子从宋墨玉的手腕上推了进去。
宋墨玉定睛一看,那是一条满绿色的圆条手镯,色鲜艳而正绿,种水还极好。
饶是宋墨玉这样对首饰没什么研究的人,都能看得出,这条手镯怕是比那金元宝贵重几倍不止。
而周遭人的反应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那些员外乡绅里不乏有经营金银玉石的,他们盯着这镯子的眼神,好比狗盯着五花肉。
她晕晕乎乎地捂住手,立马又镇定过来谢了一圈。
薛乔拍了拍她的手:“若是有缘,以后还可以去我家做客。”她笑着朝宋墨玉眨眨眼睛。
宋墨玉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宴席散后,众人都急于想跟这位无敌有钱的夫人攀谈结交,熟料这位夫人在那两位侍卫的护送下,没多时便下了山不见了踪影。他们又被匡大人怒斥不可打扰,这才悻悻作罢。
李修文自然也是其中一员。当他回过神来想跟宋墨玉说个明白时,却已然也找不到宋墨玉的踪影。
宋墨玉早在散了以后和霍德福一道朝着厨房走去。
他俩受赏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霍德福抵不过酒楼的人求,便把那金元宝拿出来给他们瞧。
宋墨玉摸着自己的镯子摸了半晌,心里半是欢喜半是愁。喜的是这镯子贵重,愁的是若是金银她大可去银庄换成银钱,这玉镯她戴上了便有些舍不得了。这阳绿色可是很称她的肤色呢!甚至连尺寸,她和那位夫人都是差不多的。只能看不能卖,可不就愁了。
难道她天生和玉没有缘分?先是舍不得当陈司悬的玉观音,现在又舍不得当这个玉镯子。
陈司悬早就把宋墨玉的那把菜刀收好,等着她一块回去。
见她捂着手的模样,顿时紧张起来:“你受伤了?”
宋墨玉连忙摇头,把手朝他眼前一伸:“果然被你说中了。确实碰着个奇怪的人,可是是好事!你看,多绿一镯子。”
陈司悬怔怔地看着她那截白嫩手腕上戴着的镯子,差点忍不住上手按住去看:“这镯子就这么送给你了?”
宋墨玉点头:“对。那位夫人说我的菜好吃,还与我有缘,你说她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请我回去做她的厨子?可惜我这人不打算做私厨。”
陈司悬默了半晌,笑了笑:“说不准人家是看上你想让你当儿媳妇呢?”
宋墨玉还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来:“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毕竟我这么会做饭还会挣钱的儿媳妇,大俞朝也找不出第二个。”
“就是。你看人家这么贵重的镯子都送了,你心动吗?”陈司悬又问。
宋墨玉懒得和他开玩笑了,也是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心动。可惜玉的不好去卖钱……”
“你说什么?”陈司悬心跳差点停顿。
这可是他外祖母传给他娘的陪嫁!世上只有两只。一只在姐姐出嫁时给了姐姐,一只现在到了宋墨玉手上。
宋墨玉要是当掉了,他怕他被他娘打死。
“可不能当!”陈司悬大喊。
宋墨玉疑惑:“为什么?”
陈司悬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说不定以后玉价会水涨船高,保值。”
“有道理!”宋墨玉疯狂点头,更加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镯子,打算等回家以后趁没人看见都放到空间里收藏起来。世上再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两人一个半是欢喜半是愁,一个差点心肌梗塞,在月下并肩朝着家里走去。
他们的影子拉长,一路相伴。
◎两人说着说着便吵起来,吵着吵着便打了起来◎
夜已渐深, 一家人都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见着人进了家门,他们才放心去睡。
宋墨玉到家后果然按照承诺, 送了陈司悬一个钱袋子。靛蓝色带花纹, 能装不少铜板。
完事后她倒头就睡,不省人事。
陈司悬得了这钱袋子, 在身上比划了好半天,最后发现自己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拿着这钱袋子简直毫无用武之地。他一时间有些惆怅。
陈平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打断自家公子的惆怅, 忍了又忍, 终于敲了敲窗沿。
陈司悬收起钱袋走了出来, 跟着陈平一块跳出墙往镇外的方向走去。
历经接风宴的人,这一晚很少有睡得着的。
云起书院的院主偶得十年才能筹到的善款数目,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最后愣是半夜起身提笔抄书静心。
另有很多人都在打听薛乔的住址,猜测薛乔的来历, 琢磨着如何才能不惹对方厌烦地上门拜访。
睡不着的人当然还有匡英州, 恩公夫人说她明日便要启程回镜州,他连夜便叫人去准备了宝陵特产, 打算明日一早去为恩公夫人践行。
却少有人知道,薛乔的车驾今夜便要上路了。
那只是一匹马拉的普通小轿,看着还没有云鹤镇几个员外家的车驾气派,很不起眼。陈幕站在马车旁边候着。
陈司悬料想今夜薛乔就会走,特意过来送行。
儿子没来时,薛乔觉得自己有一箩筐的话想交待, 如今到了眼前, 她给陈司悬理了理衣裳, 默了半晌道:“那间宅子已经托了人打理,你若是高兴,得空便去转转。”
“娘。”陈司悬叫了一声,话语中也有一分不舍。他道:“过年我一定回家。”
薛乔笑笑:“好啊。要是可以,把宋姑娘也请回去。”
陈司悬跟着笑。
“我和匡英州打过招呼,说你是我的一位小友。宋姑娘做吃食买卖若是遇上什么难事,你不方便出面的,只管去宝陵县衙。他纵然不会偏袒谁,也会给一个公道。”薛乔道。
她说完便上了马车,忽然又掀开车帘多嘱咐了一句:“以后写信,也多提提你爹。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比我还记挂你些。”
陈司悬愣了愣,点了点头,行起族中大礼朝着薛乔拜别。
昏暗的星光中,车驾逐渐远离。
陈司悬转身忽然被身后的陈平吓了一跳:“你怎么没走?”莫不是他眼花了,他刚才怎么看到陈平陈幕都一块驾着车走了。
陈平憨憨一笑,自爆身份:“公子,夫人由我弟弟还有怜蕖护送,出了宝陵还会有人来接应,很是安全。夫人不是说宅子已经托人打理吗?那人就是我。”
陈司悬:“……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啊,我娘来一趟你升成我的陈大管事了。”
陈平见他不大乐意的模样,立即道:“公子,我留下来还是有诸多好处的,您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比如?”陈司悬现在对陈平的信任度还没有恢复。
“比如您如果想用银子的话,夫人临走给了我五千两银票,都放在我这。您不是怕放在您那被宋姑娘她们发现吗?”陈平道。
陈司悬点了个头:“那行。你家公子现在就想找你要钱。”
“公子要多少?”陈平一愣。
“用能把这个钱袋子装满的铜板。”陈司悬从后腰的腰带上把那个钱袋扯了下来。
陈平苦了脸:“公子,现在吗?”
现在大晚上的家家闭户,他上哪兑铜板去?
陈司悬冷哼一声,把递钱袋的手收回来,并舌不得别人碰一下:“罢了。既然你留下来,我正好有件事想去查。”
陈平忙道:“公子尽管吩咐!”
陈司悬道:“你去查查安和茶肆之前闹鬼的传闻。”
“是。”
安和茶肆之前桌椅都挺齐全的。宋墨玉为了省钱把它们都留下了,只是替换了几张椅子腿坏掉的,又找人重新刷了一遍漆,再转换了一下摆放位置。
桌椅的位置摆放是一门大学问,一眼定乾坤,能直接反映一家店的品质。
宋墨玉直接根据空间里原版宋家好食的酒楼格局进行改良。
一楼大堂主要放置二至四人可用的桌椅。二楼则放置可供五至使人使用的桌椅。分区明确。
最让宋墨玉上心的就是厨房的装修。
原本的茶肆只卖茶水和一些简单的糕点、小菜,厨房的面积很小。
宋墨玉直接把原本的厨房范围和内院扩展到一块。在厨房里起了六个大灶台,做了一个烤炉。新增了两个出菜口。一个是堂食出菜口,一个是外卖出菜口。
外卖业务宋墨玉还在观望和计划中,但不妨碍她先准备。
银子就像流水一样花。上面这些包括人工费就花掉了二十两银子。这还是请的工人都是宋飞鸿熟人的份上。这时代不像后世,装修队都可着熟人的钱坑。宋飞鸿的这些熟人都把这家小饭馆当成自家似的,吭哧吭哧拼命地干活,生怕哪里做的不精细。
宋墨玉也是个会来事的,早中两顿饭管着,她还煮了酸梅汤,中午太热的时候还让师傅们多歇会气。
师傅们本就卖力,有了这么一遭,愣是把一个月的活计缩减成了半个月,还漂漂亮亮地干完了。
宋墨玉没想到的是,他们回到家里和邻居们扯闲天时,还要吹嘘一番宋墨玉待人多么厚道,心实在善,做的吃食又是多么多么好吃。无形又给宋墨玉做了一波广告。
何娘子本在家里烧饭,忽然听到门响。她欢欢喜喜迎了出去,却发现她那位做泥瓦匠的丈夫阴沉着个脸。
她心里一紧:“你今儿怎么了?做工做累了?”
丈夫冷冷地看着她:“都怪你!你从前就有爱说闲话的毛病,我劝你多次了你就是不听。”
何娘子没来由被骂了一遭,顿时来了气:“李志,你什么意思?老娘在家里伺候老的又伺候小的,什么时候出去说闲话了,你说清楚!”
丈夫又道:“你敢说宋墨玉不是你得罪的?她最近在装修她那店面,你知道一个泥瓦匠和木工她开什么待遇?!一天一钱银子啊!还包两顿饭,中午还能休息。你说说,我上哪去找这么轻松又离家近的活?!我和老牛他们一块上门应征的,他们几个都要了,人家就是不要我!我舔着脸托老牛去帮我问了,你猜人家怎么说的?这镇上哪个泥瓦匠她都可以雇,就是不会雇你何芸的丈夫!”
何娘子被丈夫劈头盖脸的话砸中,愣在院子里。等她反应过来,眼睛便红了:“你还有脸说我编排别人说别人闲话?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先前和我妹那个贱人勾勾搭搭还叫她瞧见了!咱俩成亲到现在,你往家里拿过几回钱。我当你是真的在外需要花钱用,还心疼你,结果你是给我妹那个贱人用了!她好了,她是穿金戴银,过得比我这个姐姐体面,你看看我跟了你以后过的什么猪狗日子……”
两人说着说着便吵起来,吵着吵着便打了起来。
好不热闹。
至于无意间引起这番争吵的,那位有仇必报的当事人宋墨玉,对此毫不知情,也不感兴趣。她忙得很。
饭馆的客流量宋墨玉估算过,初期每日客流量应该在一百人以上,总之不会低于她摆摊时期的客流量。所以碗筷、器具需要采买的数量也是巨大的。
宋墨玉不愿意买现成的,不是嫌弃这个颜色土,就是嫌弃那个花色老,或是觉得家家户户都用这种太没新意。她选来选去,直接找了家瓷器店定制了一批独特的印花青瓷。这些青瓷上都具有萤光一般幽雅的蓝色光泽,入手温润,盛菜摆盘极度耐看。
好看的代价就是真的贵啊!
这里便又花掉了十两银子。
宋墨玉连连安慰自己,这个时代这么精美的瓷器要是留到后代都是古董了。古董花十两贵吗?不贵的呀。
一楼原本说书用的台子,宋墨玉也没有拆。她找如意坊定制了一面竖立着的竹排,上面可以一次悬挂几十个写着菜名的竹牌。
这竹排前则高低错落地放了几张台子,上面放着一口大箱子,里面放着无数折叠起来的纸条。人的手刚好伸进去拿一张纸条出来。
这是宋墨玉想的开业活动之一。
凡是前十天在饭馆内消费满二十文的那桌客人,都可以在这个木箱子抽一次奖。里面有的字条写着菜名,抽到的人就可凭借纸条在账房处兑换一份该菜品。里面有的字条写着一文钱或两文钱,抽到的人就可以在下次来饭馆吃饭时抵扣同等金额。
其中还有一个至尊大奖,就是可以享有宋家好食永久的七折折扣。
说来说去都是她那个世界最基本的营销套路。
在那个世界都被人用烂了。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足够新鲜。
此外食材、调料这些的供给也都需要稳定的客源。猪肉她不用发愁,难的是别的。
宋墨玉照例早上摆摊卖木桶饭、卖卤味,店铺的装修由家里人轮番给她盯着,她则在镇上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跑,一家一家地选自己满意的食材。
米面行的主食,鸡鸭巷赵娘子家的鸡鸭,李麻子家的鸡蛋,刘春家的鱼,福大娘家的豆腐、豆皮,还有需求量最大的各种青菜和香料……
这些人在宋墨玉摆摊的时候就和她打过交道,见识她的为人,一听她要开饭馆做生意了,也没有坐地起价,甚至还因为她是个长期客人,给了最便宜的价格。
宋墨玉嘴上没说,心里却非常感激。
临近宋家好食摊开业的前三天,她才终于搞定这些食材,谈到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最让她有意外之喜的是,她在集市上又见到了之前那个卖她田螺的男人。男人这回带上了他的三个孩子,父子四人站在一块守着面前的几个箩筐。
有些是宋墨玉上回买过的大田螺,有些是小田螺。
宋墨玉立即想到她还可以卖嗦螺,还有什么爆炒田螺肉……绝对能做成招牌菜。
她立马走上前去,俯身看着箩筐里的田螺。
一看就是今天早上才摸出来的,还很新鲜。
没想到男人也还记得宋墨玉。他卖了一个上午,不过才卖掉了两斤。没想到宋墨玉一来就说,剩下的十五斤她都要了。
男人有些犹豫:“小娘子,你家里头人很多吗?十五斤太多了,你们吃不完的。”
虽然急着想挣钱 ,但他也不愿意别人买多了吃亏。
宋墨玉哑然失笑,解释道:“不全是给我家里人吃的。我的饭馆快开业了。”
一听说是给饭馆采购的,男人顿时松了口气,赧然道:“先前也有开饭馆的掌柜来问过,都嫌一斤八文太贵了,问我全都一斤五文行不行,我没卖。最少这些大的要一斤七文,小的一斤五文。上回我跟您说过,小田螺我们都不好意思拿来卖钱,这回也是没办法了,孩儿他奶奶摔了一跤,需要钱看病……”
宋墨玉心想这人也太实诚了,她本来想杀价的心都不忍了。
男人身旁的几个孩子都精瘦精瘦的,皮肤晒得黢黑,一看就是起早贪□□家里干活的。这些田螺想必也是他们起早贪黑摸到的……
宋墨玉道:“没事,大的七文,小的五文。我都买了,还要劳烦您帮我送到宋屠夫家里去。”
男人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连点头,招呼着几个孩子一块去送田螺。
没想到更高兴的事还在后面等着他,只听宋墨玉道:“往后你们家要是还有这样的田螺,就送到秀水街的宋家好食饭馆去,这两天就会挂牌子。我要是不在那,你们提我的名字就行。还是这个说好的价格。大的七文一斤,小的五文一斤。不论多少斤,只要都是活的,只管送来。”
男人嘴笨,不会说话,一个劲地只会说谢谢,说宋墨玉是个大好人。
宋墨玉被一个可以做她爹的男人这么感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男人的几个孩子中,年纪较大的那个拉了拉他爹的袖子,然后把他一直背着的一个背篓递到了宋墨玉面前,神情严肃道:“掌柜姐姐,你买了这些田螺就是救了我们奶奶。这几只螃蟹是我和弟弟妹妹们抓的,送给你。”
宋墨玉刚才就注意到他的动作了,本来以为他们会努力把螃蟹也卖给她,没想到居然是送。
她也没拒绝,点了个头算是答应了。
几个孩子们顿时高兴起来,连男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离饭馆开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宋墨玉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没做。
越是重要的事就越是难办,那就是选伙计。
账房她实在找不着人选,没想到纪嫣居然揽下了这份差事。还表示她的身体已经好全了,累了几年的身体现在有的是劲,正想找点事做。而且为了让女儿答应,纪嫣还把这些年她给宋飞鸿的猪肉铺做的账本翻出来。
上面字迹娟秀,每一笔收支进账交税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以说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宋墨玉见纪嫣坚持,也就答应了。
还有陈司悬也是跑不了的,他既是入股人,又是杂役的天选之子。当然他现在吃饱喝足后显得壮实不少,在宋墨玉心里,他还勉强算半个保镖。
但这还远远不够。
且不说迎宾的,点单的,端菜的,她在厨房里一个人是绝对忙不过来的,肯定还需要帮忙打下手的帮厨。
上哪找人啊!
此时忧愁的宋墨玉恨不得上云起书院,把已经开开心心复学去的宋之衡抓回来。
作者有话说:
今晚吃了烧烤!!!还有梦龙。希望我的读者们也吃饱饱~感谢在2023-09-20 01:02:23~2023-09-20 23:4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饭 10瓶;姒水琉姩、叶芷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桌上摆着虎皮鸡爪、油炸小酥肉、丝瓜汤、松仁玉米◎
宋之衡自从去书院复学以后, 每日的心情都奇好无比。
每回进家门他几乎都是蹦蹦跳跳进来,还憋着一箩筐的话要跟家里人说。
他先是到宋飞鸿那显摆着背了首诗词,获得围观左邻右舍一众乐呵呵的夸赞。
转而又到纪嫣那里有模有样地写了几个字。纪嫣看着儿子这一手横不是横竖不是竖的字, 笑着夸了几句有进步。
等儿子屁颠屁颠走后, 她默默对自己说,莫慌, 慢慢来,家里还有两箱宣纸够他用的。
宋墨玉正在厨房里调面糊,听到这欢快的脚步声, 头也不回地喊道:“你跑这么快, 小心把那几只鸡踩死!”
宋之衡陡然听到他姐的声音, 他心里想的是我哪里快了,身体却立即做出反应,瞬间放慢了步子。
他慢下脚步和围着他的几只小鸡追来追去,转而才满头大汗地进了厨房。
“姐,我好渴。”他边说边去水缸里舀了一大碗水, 咕咚咕咚喝下, 也不顾水顺着嘴角沾湿衣裳。
宋墨玉瞅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尤其高兴。难不成在书院被夫子表扬了?应该不是。宋之衡到底还是个孩子, 心里藏不住事的。如果他被表扬了,估计早一路喊着回来了,逢人就要说一句。
宋之衡见宋墨玉不说话,立马绕到宋墨玉身边:“你怎么不理我?你猜我今天在书院干什么了?”
宋墨玉吐出两个字:“读书。”
宋之衡满肚子的话憋着:“你再猜。”
“我不猜。”
“你猜吧你猜吧。”
宋墨玉被他烦得没办法,一刀剁在砧板上:“我猜你会被我打一顿。”
宋之衡现在知道他姐疼他,每回打他也不是真打, 眼睛亮晶晶的:“算了算了, 不猜就不猜。姐, 你实在太有名了。前几日我刚去,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后来听说我姐姐是你,他们一下学就来找我玩,说你做的木桶饭、酱香饼还有卤菜多么多么好吃。但是他们好多起晚了都买不到,问我能不能找你走后门,帮他们带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