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往固县的路口还有半柱香的路程,剩下的时间,不但要将百十号人一个活口不留地都结果了,还不能让那帮死在往固县去的路口,然后他们还要赶在武义军大队人马过来前多跑出一段路才算脱了险境。
刻不容缓,且哪一环都不能有差池。
叫贾大过来驾车,玄八留下来照应着,剩下玄四,玄五,玄六,玄七四个上马往前面截杀武
义军那百十号人去了。
车上最多能拉两个人,也坐不下忍冬。
玄七玄八那样豪爽的,带着忍冬两个都要闹脸红。
洪四还是有家室的,叫他带着忍冬,冯妙嫦还怕后面再有什么说法出来。
匪窝里投来的那八个还不大知根底,正不知该找哪一个时,
柳八主动道,“忍冬姐姐咱俩一骑吧,你知道我的,和姐妹们是一样的。”
“我知道,我当你是柳姐姐呢。”忍冬欣然上前,抓着柳八伸出的手上了他的马。
冯妙嫦就对柳八道,“到河西后,我请你一两银子的大席面。”
“那我可等着了。”柳八捂嘴谢了。
耽搁不得,这边赶紧上车上马急速往前奔去。
七爷已经烧糊涂了,时断时续地呓语着。
想到客栈里七爷毫不犹豫地拉她上了马,只凭着这个,她就又欠了七爷的。
她这人最欠不得人,这会儿做不到七爷在眼前不好了。
想到这里,冯妙嫦一横心,伸手去解了七爷的外袍,又扒开他的里衣,拿刚给他搭头的湿巾子沾了烧酒,在他身上擦试起来。
中间那段儿无论如何下不去手,她给撇开了,只管在上身和小腿反复擦着。
烧刀子的劲儿是大,几个来回擦下来,她都被熏得晕乎了。
不过烈酒起效也快,等半柱香后赶到往固县去的路口时,七爷身上的热就开始往下消了。
冯妙嫦仍不敢大意,手上未停,还是来回给七爷身上抹着烧刀子。
她忙着这个,经过堵了武义军那百十人杀红眼的玄四玄五四人时,血星子蹦身上都一无所知。
当然就是瞧见了,她也不会如何。
从广济寺那场追杀开始,砍砍杀杀的场面都经了多少回了,再血腥的场面她都能面不改色了。
总算没有失手,还剩不到半柱香的时候,玄四他们大功告成,那百十号人一个没留地都横尸在往古田城去的大路上了。
等这边往固县路上走的时候,玄四四个又殿后清扫着他们经过的痕迹,又过了半个时辰后,玄四玄五玄七三个追上了队伍。
不多会儿,玄六也到了,说他看着武义军的大队人马往古田城那边去了,后面就是有往固县这条路来的,他们也早跑前头去了,算是脱离被包馅儿的危境了。
不知玄八和那几个说了什么,冯妙嫦正昏昏欲睡呢,玄四打头,玄字的五人过来一起朝她行着大礼,“冯掌柜的大恩,我们玄字的不敢或忘,往后但有差遣,我等绝不推脱 。”
虽避开了武义军,也不敢就松懈了,仍是继续摸黑赶路。
马车上也坐不下第二个人,且都上手了,也没什么可避嫌的了,冯妙嫦还是没用别人,隔个一柱香的时候用烧刀子给七爷擦试一遍。
等到快天亮的时候,七爷身上只还有些低热,呼吸也平稳了,虽还是沉睡不起,最凶险的时候却是过去了。
晨光中,就见他嘴上起了一层燎泡,脸上白得都没了血色,眼下也一片青黑。
袍子虽都给他掖好了,还是皱巴得没个看了,
再这么躺在几块儿板子搭成的破车上,瞧着落拓又凄凉。
可是冯妙嫦却觉着他这样还挺接地气的,比之前瞧着顺眼多了。
打半夜玄字的几个给她行了大礼后,冯妙嫦就觉出了不同。
先前是礼让里透着客气,这会儿却是亲切里带着敬重,她再说个什么,几个人都是没二话地就应了办了。
几个人商量什么也都不会瞒她,冯妙嫦知道几个人是接纳她当自己人了。
冯妙嫦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明显七爷所图非小,是想争个拥立之功改换门庭的。
虽说现在齐王的赢面最大,可事有万一,一旦最后成不了事,这帮人最好的下场反而是留在河西讨生活了。
她不想到时被牵连了,和父母亲人隔着如天边儿一样的距离,一辈子也难见。
冯妙嫦准备一到河西就和七爷提五年期契书的事儿,剩下的就只能希望五年之内最好别有变数了。
玄字的几个还是不大有底儿,怕七爷后头再不好了。
之前七爷跟前有西岭,这些事儿玄字的都插不上手,所以也不清楚七爷这样脱力起热的时候该是怎么个进程。
快到固县的时候,玄字的几个就靠过来找冯妙嫦商量。
“冯掌柜,你看咱们要进城找个大夫给七爷瞧瞧么?”
冯妙嫦伸手探了下七爷的额头,只是温热了。
“我前头听西岭说起过,只要热下来了,后面就是慢慢将养了。
七爷这样又不是风寒体虚的,找大夫也做不了什么。
他昏着时都要叮嘱咱们要快着些打固县绕过去,昨晚哪怕晚上一柱香的功夫,咱们就被武义军大队人马截住出不来了,这会儿虽暂时无虞,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再往前赶一赶为好。”
“果真是一帮武夫,我教你们多久?教了冯掌柜才多会儿,怎么就差么多。”
七爷睁开眼就要坐起来,可惜力不从心,胳膊一个支撑不住就要歪过去。
冯妙嫦赶忙给他扶了起来,七爷也不逞强了,顺势靠着她坐了。
玄字的几个差点喜极而泣,围上来好一通嘘寒问暖。
见他确实大好了,也都有心情玩笑了。
玄五个混不吝的就道,“七爷你不总说我们是一帮只会喊打喊杀的朽木么,朽木咋教也就这样了。”
玄四指着他,“赶你的车吧,自个儿当朽木别拉着我们,我们还要学着进益呢。”
玄五呸道,“好大的口气,我就等着瞧你们有多大出息!”
玄六喊了玄七玄八,“俩哥哥的事儿咱可不参和啊!”
玄七玄八假模假式地,“可不是,哪个咱都开罪不起!”
玄四和玄五一起“嘁”了一声。
玄六就搁那儿笑道,“瞧见没,这是这样,转眼俩又一个鼻孔出气儿了!”
却不想七爷跟着横过去一眼,“是念我呢?”
玄六一下醒起,前头冯掌柜好似嘀咕过七爷是和黑云一个鼻孔出气呢。
忙虚拍了自个儿脑门一下,“我还是往前头瞧瞧,七爷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呢!”打马往前溜了。
玄四这帮都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的,昨晚上还都愁眉苦脸的,七爷一醒过来,就觉着天掉下来也不算事儿了。
冯妙嫦扶着七爷喝了些水,他又倒下沉沉睡去,直到绕过了固县,这些人才找了处有水有树的地儿停下来稍事休整。
一晚上又一头午,人困马也乏,放了马四下吃草,这些人拿出昨晚匆忙装的饼子肉干就水硬嚼着。
好好的人都在那儿囫囵着硬咽,七爷平日都吃不下这些,这会儿正虚弱着一点没胃口,就更不肯吃了。
冯妙嫦递饼子给他,他直接闭眼当瞧不见,“我再困会儿。”
冯妙嫦也不勉强,“你见天嫌人娘唧唧的,你这样是啥呢?”
说完也不管他,掰着饼子自己吃了起来。
玄字的几个跟说好了一样,齐刷刷悄没声儿地往远挪了好大一块地儿。
忍冬和茯苓还有些不明所以,玄七玄八就教两个,“他俩闹不好谁能管得上?”
果然那头儿七爷掀起眼皮,就那么盯住分冯妙嫦看了好一会儿。
冯妙嫦顾自吃着饼子,全当眼前没他这个人。
七爷抬手截过她手里的半块饼子,恶狠狠地一口塞嘴里大嚼起来。
西边儿从进了五月就开始干热,放了一夜的饼子又干又硬,七爷那一大块儿饼子进嘴里,可不就噎住了。
一看不对,玄字的,忍冬和茯苓,还有贾大这帮又是齐刷刷低头做鹌鹑状,一时只剩下干咽饼子的声音。
冯妙嫦抿住笑给手边的水囊递给他,七爷绷着脸接过,连喝了几口才将干饼子顺下去。
冯妙嫦这边儿又拿了两块肉干递给他,“吃点肉吧,西边儿风大呢!”
七爷本待要给她手打回去,听出来她是在暗指自己弱不禁风呢,只能又忿忿地接过肉干慢慢嚼起来。
玄字的几个看在眼里,再想想昨晚上几回都是她管住的七爷,都在庆幸这回多亏了冯妙嫦在。
垫了肚子,又歇了一柱香的时候,这帮人又马不停蹄地往前急赶。
肚里有垫底的了,等再上路的时候七爷瞧着又好了许多,只是不大开怀的样子。
冯妙嫦心里也有数,武义军应该是齐王的对家,这一回兵乱,该是打乱了七爷之前的计划。
就算她不懂兵事也想得到,会泽和怀兰两府若都落到了武义军手里,七爷他们就等于被堵在河西出不来了。
到时往中原的商队再走不出来,那七爷后面的戏就不好唱了。
商队不通,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那她还要跟他们在河西耗着吗?
可她也做不来出尔反尔的事,且裴家那里还要指着七爷这边儿呢。
冯妙嫦想的不免就多了。
大概是老天想让她清清心,一会儿的功夫天上阴云密布,很快就淅淅沥沥落起了雨。
雨虽不大,可坐在没个遮蔽的车上,西边儿的风又冷硬,吹到身上不由瑟缩。
昨晚上怕拖慢了马速,笨重的行囊都扔在了客栈里。
冯妙嫦主仆三个收拾了两件换洗的也都在马车里,一行人只背着银钱细软出来。
只七爷多出一件大氅,这会儿正铺在车板儿上坐着呢。
自己都禁不大住,七爷这样发了一夜烧的就更受不得了。
瞧着对面儿刻意挺直腰板端坐的七爷,冯妙嫦还能不知道他,要真好着,反是随心瘫得舒服才是他呢。
推搡了他一下,“挪开些。”给大氅拿起来兜盖到他身上。
“这点雨哪用,我不盖这脏的。”七爷嘴上虽不嫌着,身上却没躲。
冯妙嫦暗暗翻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再起烧,信不信比烧刀子再烈的酒都没用了,你想试试么?”
七爷微滞在了那里,一下记起昨晚烧得昏昏沉沉中,一道曼妙纤细的身影就偎在他身畔,用她那双柔嫩细腻若无骨的手在给他来回擦试,让身处烈火焚烧中痛苦不堪的他仿如得遇甘霖,重获了生机。
醒来后,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烧糊涂时发的梦,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对,那是有人在用烈酒给他去热呢!
而那个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你……”他头一回是如此词穷。
冯妙嫦后悔不迭,暗骂自己就是个没脑子的。
见七爷醒来后对自己给他擦身退热的事一无所知的样子,她很松了口气。
还想找机会和玄字几个讨情,让他们别和七爷提起这事儿呢。
结果她自己先给秃噜出来了。
冯妙嫦不由放开了手,描补道,“看在玄五他们忙活一晚上的份上,七爷好歹爱惜下自个儿。”
她不着痕迹地又退开了些,伸手接着雨滴,“下雨了,武义军该不会往这边来了吧,倒是好事儿。”
却不妨被拽着衣袖薅回去,大氅兜头罩下来,“谁都别嫌谁了,一起避雨。”
毕竟昨晚那样不避嫌的事她都做了,这会要再躲出去反而要引人多想,本来无事也要有事了。
冯妙嫦只能和他一起披着大氅挡雨,昨晚上被他靠着依着不知多少回了,她也就开头别扭了一会儿,后面想着七爷是东家,她这个掌柜的遇上他病了搭把手是本分,就顺了过来。
可这会儿却哪哪儿都不自在起来,尤其两人都兜在大氅里,呼吸间彼此可闻,挨在一起的那一侧一层一层地开始泛热,一会儿就烧灼来来,竟比七爷昨儿高热时还炙得人坐立难安,手脚都无处安放。
二?十五章
一路风餐露宿, 天不亮就?启程,入夜了才?停下来,七日后一行人终于?进入到河西境内。
到了河西治所定阳城后, 才?知道一直落在他们?后头的晋王这回竟赶在了前头, 前儿就?进城入住王府了。
不过定阳城上下哪个也没见到晋王,说是进了王府晋王就?病得卧床不起了,连王府内的属官都没能见。
好在整个大熙朝就?没谁不知道晋王是个大病秧子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得有三百日是躺着养病的。
剩下的六十多日看着好些也是有限,很少能走出广济寺回宫里,就?兴元帝想他了也都是去寺里看他,就?连晋王的冠礼都是在广济寺里行的 。
这样一个病弱之人你能指望他什么呢,如此晋王就?蕃河西,也就?因?着西边少见贵人,来的路上掀起些些水花, 且大多还?是冯妙嫦打着晋王的招牌销货吆喝出来的。
这会儿晋王人到了河西,脸都没露,定阳城的人连个热闹都没瞧到, 且定阳城也没因?多了个晋王就?有什么变化。
做了两日新?鲜谈资后, 也就?给晋王撂脑后了, 从前如何现今还?是照旧的日子,
只是进城的路上所见,冯妙嫦很有些同情?晋王。
定阳城说是州府的治所, 却连中原的一个下等县城都不如。
这里原是荒漠里的一片绿洲, 有游牧部族到这里逐水而居, 慢慢就?形成了城郭。
早些年大熙对河西之地尽在掌握时,定阳城居中统管, 是东西商路的必经之地,各部族的人来往频繁,那会儿的定阳城可说是西部最繁茂热闹的城。
如今却是繁华落尽,满城乱象。
先是归附的孜羌人和契金人迁到了定阳城以西脱出了大熙的管控。
接着北边的撒尔人和南边的乌戎人也惦记上了这一块儿肥地,由此四方势力混杂在河西以西各自角力,河西之地由此一分为二?,定阳城也成了边城。
因?着河西以西争斗不断,这里又成了亡命之徒的安乐窝,又有不少沙匪在这一带劫掠找财路。
定阳城的东西商路算是被阻断了,又有不少各部族的流民?涌入定阳城讨生活,定阳城就?这么衰败贫乱起来。
被封到这样一个几无所出的封地,和流放也差不多了。
兴元帝的几位皇子里竟是身为嫡子的晋王境遇最差,冯妙嫦这样不相干的人都要为他唏嘘。
不过定阳城虽破败,因?着流民?众多,倒是不缺人气。
路上随处可见的小食铺子,手艺摊子,牛马集市,胡汉各式人等穿梭来往,很是热闹喧嚣。
不过也只这样了,中原大城里那样扎堆的大酒楼,金银铺子,绸缎庄,酒铺,医馆这些却寥寥无几。
说白了,定阳城就?是一个极大的小买卖人经营的乡
镇大集,除了偶尔来撞运气的商队,做大买卖的商贾巨富早离了这里了。
见识了定阳城,冯妙嫦才?知道为什么几车蕃货也要拿到会泽去销,实在是定阳城就?没有能吃得下的商家。
不过东来的锦布,茶叶茶饼,瓷器这些却是有多少都销得下。
一是定阳城里这些人自己也需要,再一个各部族的流民?会背了出城往西贩卖给原来的族人,有本事些的还?会找胡商销了。
听着西岭一路比划着说,还?没到住所,冯妙嫦已对定阳城有了些大致了解。
才?看到迎出城来的西岭,冯妙嫦觉着亲切得不行。
那一日淋雨后,她和七爷两人相处就?变得有些不尴不尬起来。
本来没多会儿她就?开解好了自己,能以掌柜的对着东家的态度面对七爷了,可雨停后,七爷一刻都没等就?打发玄四玄六往附近寻村落,叫一定要买几铺盖被褥,再想法子买辆带厢的车。
若七爷不特特提了“不好委屈了冯掌柜主仆”,冯妙嫦还?不会多想。
七爷什么时候会行事这么琐碎了?他都是等人围着伺候的,且找被褥的事儿根本不必他张口,玄字的几个自会想法子给他张罗备好。
他那会儿先提了不说,还?捎上了忍冬和茯苓,这哪还?是他了?
这么久了,七爷连忍冬和茯苓哪个是哪个都没分清过呢。
七爷如此,是想叫她别做非分之想么?
明白他大概是这么个想法后,冯妙嫦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郁堵。
她虽说是和离归家的,可好歹也算有些名?望的书香门?第的贵家女,再嫁也绝不至于?找个江湖草莽。
结果现在竟是她先被嫌弃了!
想说清楚她从始至终只当他是东家,从没有额外的丁点想法。
可七爷又没明说什么,她那样一说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左右思量后,她觉着还?是让七爷自个儿慢慢品吧,她就?是想回报他多次的不弃,再就?是做好一个掌柜的本分而已。
如此,买回带厢的车和被褥后,再在车里一起时,她都是左一觉又一觉的睡,尽量减少两人相对。
才?随意没两天,两人说话行动间?又恢复到了客气疏离。
所以这会儿见了西岭,有他赶车陪着说话,冯妙嫦整个都轻快了不少。
她想好了,以后可不能找七爷了,有事都找西岭帮着传话就?好。
定阳城占地不小,单论规模是个大城。
因?着大户都走差不多了,城里空置的大宅子不少,都是很便宜就?出了。
前阵子七爷他们?一到定阳就?在最好的地段儿置了大宅子。
据说当初是河西这边最大的胡商起的宅子,因?着胡商妻妾子女众多,他又财大气粗的,直接起了个东,西,中三路的大宅子。
宅子里一重又一重的院子,还?有那许多的排房,不但他们?这些人能宽敞住下,就?是匪窝里收下的那九十号人也都住下了。
进到了宅子里,冯妙嫦才?发现,宅子虽大,西岭却没用多少仆佣。
只厨房用了几个人,再就?是一些干杂役的,就?没了。
七爷跟前也没安排婢女,还?是西岭自个儿随身伺候着,再就?几个干粗活的男仆。
满宅子竟是就?她派头大些,西岭说是给她的院里安排了四个瞧着还?齐整的小丫头。
可惜西岭的优待她不能领了
路上这几天冯妙嫦就?想了,到了定阳城要自己赁房子住。
刚西岭一上车就?说个不停,她就?忘了说。
这会儿可不能拖了,正好也说给七爷听,“西岭,这里赁房子要到哪里找人?”
西岭一愣,“冯掌柜你要外头另寻地方住?”
“是呢,后面我?家里会常打发人来瞧我?,住这里别再扰了七爷清静,上回我?家升叔来不就?是么?”
西岭见七爷没发话,想了下道,“既如此,也得等阵子。
毕竟咱们?初来乍到的,定阳城里又是鱼龙混杂乱着呢,冯掌柜三个女子单住在外头,别再叫人盯上了。
还?是等七爷在这儿站稳了脚跟,打出名?号了,到时随冯掌柜想上哪里住都使得。”
冯妙嫦想到拉到会泽销的那几车蕃货,“七爷前阵子不抢……做了好几票……买卖么?还?没闯出名?号么?”
西岭听她给抢劫粉饰成买卖,憋不住地笑。
笑过后还?是摇头道,“这里明里暗里各方势力太多,想都镇住了可不是这么短几日就?能成的,还?是安心等几日吧。”
虽想远着些七爷,冯妙嫦也不想拿自己主仆三个冒险。
想了想,她转向临窗品茶养神的七爷道,“七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七爷头都未抬,淡声道,“说吧!”
冯妙嫦又在心里过了遍,才?道,“我?这样没个名?目住这里容易引人闲话,我?一个和离娘子倒没什么,就?怕带累了七爷。
我?想着就?厚脸皮占七爷个便宜,不如对外就?说我?是七爷的本家妹子,如今这是和离归家投了七爷的。”
等了半天,七爷连“嗯”都没给一个。
冯妙嫦就?知人家是不想和她有丁点牵扯,就?是为了堵人闲话也不肯叫她攀个假亲戚。
敛容道,“是我?想得不妥当了,七爷就?当我?未说吧。”
她又向西岭道,“那我?先住下,等回头咱们?再聊。”
带着忍冬和茯苓就?要往西岭安排给她的院子去。
偏七爷这会儿又吱声了,“冯掌柜过来说话吧。”
他向西岭扫去一眼,西岭这边就?招呼忍冬和茯苓两个,“咱们?去外面等着,让七爷和冯掌柜好生说话。”
不由分说就?给忍冬两个带出了厅房。
冯妙嫦只能过去在七爷对面坐了,“才?是我?不知所谓了,还?请七爷原宥我?这一回。”
七爷目光沉沉地看过来,“冯掌柜心里我?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难道不是么?冯妙嫦心里腹诽着,嘴上却是,“怎么会,七爷再疏朗大度不过了。”
七爷直管直视着她,挑明道,“我?唐突了冯掌柜,原不该回避,只是我?有不得以,冯掌柜可否……”
“七爷说什么呢?我?等江湖儿女原就?该不拘小节,七爷三番两次助我?,我?不过是少回报了一二?,是礼尚往来,七爷别放在心上吧。”怕了他下面要说的,冯妙嫦慌忙打断道。
七爷盯了她一会儿,“倒是我?想多了。”
又道,“如此对外冯掌柜就?说是我?表妹吧,我?本家妹妹们?都不是好相与的,不好让冯掌柜和那等人相提并论。”
冯妙嫦这会儿摸不准他是什么想法,不过她也不想细究,只想赶紧说明白离开。
“不过一个说法,七爷看着合适就?行,和离归家的表妹也一样,差不多!差不多!”
“奔波了一路,七爷好好将养着吧,我?回去收拾了,明儿开始我?得先给那些货销了。”冯妙嫦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七爷的松风院, 冯妙嫦主仆三个去了分给她们的枕霞轩。
河西?这边西?接胡蕃国,胡汉杂居,院子屋宇也是胡风汉风兼容, 和中?原腹地很不相同。
院子方正?开阔, 树木颇多,两侧是几株老银杏和枣树,堂前和廊下则种着石榴和柿树。
正?是中?原合院里?最常见的布置。
正?值六月,天?候又干又燥的,这会儿?迎脸对着一院子的葳蕤碧翠,似曾相识的院景,心境都明丽起来。
四月中?出了洛安城一路西?来,到这会儿?已?一个半月还有余,中?间又经了那?么些事,之前还不觉着,这会儿?进了这样一处院子, 一路忐忑不定的心忽然?就有了归依一样。
西?岭安排的四个小丫头忙忙地奔了出来,拥着冯妙嫦三个进了前厅。
四个小丫头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十一岁, 都是签了死?契的。
瞧着她们干活都还麻利, 进退也都有规矩, 有那?么点大家
婢女的影子,冯妙嫦还当四个前头都有过主家的。
哪知却不是,四个小丫头说西?岭挑人的时候, 有过主家的一概都不要?。
那?西?岭还真会调理?人, 只这么短的时日就能给四个小丫头教的似模似样的, 冯家积年?的老嬷嬷都没这份儿?本事。
这却是不大通的,西?岭早说过, 他是打小就跟着七爷的。
冯妙嫦一直觉着西?岭过于精干了,西?岭不仅贴身伺候着七爷,七爷一切的内务,外头打探消息这块儿?也都是他管着,可就这么些繁杂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事儿?,西?岭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分毫不乱。
之前冯妙嫦还当是他跟着七爷经多了磨练出来的。
可西?岭这样连调理?婢女都有一手,这却不是经多了就能揣摩出来的,都得打小精心教出来的。
这份儿?本事在大户世家里?可不是哪个奴仆都能学的,必得是世代的忠仆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才?有资格,学出来后那?都是主人身边当用的管事和管事嬷嬷呢。
由西?岭这里?又想到七爷,七爷这里?又何尝能说得通呢,之前关于七爷出身的怀疑又冒了出来。
七爷又是一门心思?要?跟着齐王争个拥立之功的,想到穆宗时获罪后从此没落的那?些世家大户,冯妙嫦有了大概的猜测。
和那?些比,冯家还真是没根基的小户了,也就难怪七爷会瞧不上她,不乐意她冒充本家妹子了。
冯妙嫦暗骂自?己是个直肠子,早该品出来的,却是这会儿?才?想通。
琢磨着这些,屋子里?异域新奇的摆设布置都忘了欣赏。
还是听四个小丫头说西?岭给她们起名叫大翠,二翠,三翠,四翠后,冯妙嫦忍不住被逗笑,才?给那?些放下不想了。
这大翠二翠的,还真是和玄字那?些是一脉相承,这也太会省事了。
里?外间都看了,虽条件有限,西?岭已?是尽力给她往好了布置了。
且还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不是为了远着七爷,冯妙嫦很乐意在这样的院子和屋子里?常住下来。
可惜了!
这边刚梳洗收拾停当,西?岭就找过来,说厨房里?用的那?几个厨艺很寻常,给下头那?些做大锅饭还成,他们这帮自?己人的饭食,想还叫忍冬兼管着厨房给打理?。
忍冬兼管着,做什么怎么做不还得她在后头
“七爷明儿?大早就要?出门儿?,没个三五日回不来,就回来呆上一两天?又要?走,往后都是如此来回奔波的,饭食上要?就要?精细些,我这里?又没找到好厨子,忍冬先帮着顶几天?吧?”
听说七爷往后大多时候都不在府里?,西?岭也在想法子招好厨子,冯妙嫦才?点头应了。
“我们终是要?搬出去的,一旦接了这差事,后头哪好就撂下。”冯妙嫦虽不怕和西?岭说实?话,想想还是抹不开,“若你?实?在找不上人,忍冬可以帮着带一个出来,别的不说,七爷寻常爱吃的那?几道菜必是能教会的。”
这就是要?给她的私房菜谱拿出来几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