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霸道,就算晋王一向的行为都表明了他无心帝位,袁家也容不得皇后的嫡子晋王横在齐王前面。
如此兴元帝为保晋王,才提出让晋王就封地,好地方都不敢给,给的还是朝廷早都使不上劲儿的河西。
而给晋王赐婚周家女,也是兴元帝一片爱子之心了。
周家是韩王的外家,韩王是诸皇子里唯一能让齐王顾忌的,兴元帝这是让韩王护着晋王呢。
想到这层后,冯妙嫦后背不由发寒,七爷不会是齐王那边儿的吧?
且广济寺那场刺杀后,就传出来晋王
又病重了,跟着晋王就封地的事就成了。
这一件件太过巧合了,真的是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
记起西岭说过的七爷没几年就会回洛安城的话,还有七爷那样轻松随意地就许出了五品官。
前脚晋王就封地,后脚七爷就带着人出来,还跑到了晋王车驾的前头。
今日一听到晋王联姻了周家和韩王成了一伙,七爷这明显是站齐王那边儿感同身受呢。
没什么可怀疑了,七爷的靠山是齐王,他此去河西应该是针对晋王的。
没想到七爷竟有这么大的野心,冯妙嫦一时不知道自己入他的伙是不是明智之举了。
每到皇权更迭的时候,都要演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站对了皇子的自然风光无限,从此站到了权势的顶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站错了的却怎一个惨字了得,灰溜溜回老家都是好的,连带着亲族一起命丧黄泉的又有多少。
凭着从徐夫人那里得来的一知半解,冯妙嫦倒是知道裴尚书等一班重臣虽都不满袁家的霸道,也不得不认最后胜出的非齐王莫属。
可能韩王和晋王联手了会棘手些,有袁家在,该也撼动不了什么。
虽然她连齐王手里的喽啰都算不上,就算齐王真的败了,也找不到她头上来,可事有万一,小心些总不会有错。
她就想到了河西得和七爷谈下她受雇的年限了。
她要是一年能挣足了三万两银子,五年就是十五万两,什么恩都能抵消了。
所以她想谈个五年之期,五年后两边就各奔东西。
至于父亲的五品,她觉着太烧手,还是不要为好。
七爷带着人一路快马驰骋,到午时已赶出了之前一天多的路程。
照这么下去,七八日就能进入河西境了。
只是路上风餐露宿是难免的,这会儿下马歇晌,久违地又开始嚼起了大饼配肉干。
七爷掰块饼子扔嘴里,囫囵嚼了几下皱眉咽了,西岭赶紧递上水囊,他连喝了几口,“由奢入简确实不好过,晚上还得赶路。”
“七爷你才将养好些,白日赶路已够疲累了,晚上还是歇着吧?”西岭劝着。
“连着吃这些我才没个好呢,统共也没几日,无妨。”
估摸着七爷早上的火气散差不多了,西岭才敢提起话头。
“七爷,那事儿该怎么着?”
“不怎么着,反正爷没同意,谁也不能按着我认!”七爷嗤道,“竟出些昏招,不知听了谁的耳根子又软了。”
说到这些西岭哪还敢插嘴,只老实蹲那儿啃自己的大饼肉干。
七爷越发来了不屑,“也不瞧瞧外头都糟乱成什么样了,就剩那一亩三分地了还当多好呢,吊大饼一样馋这个晃那个的,都争成了乌眼鸡就能显出来他了是吧,可惜爷只爱吃肉,好稀罕么!”
眼角扫到快缩成鹌鹑的西岭,“怕什么,谁没下场也不会是爷,大不了咱们就留在河西做土大王。”
“西边漫天风沙的,七爷太委屈了。”
“爷不想受制于人!”
不想七爷再烦心这些,西岭转了话头,“七爷是恼了冯掌柜么?”
“白眼狼罢了,犯不着恼。”七爷浑不在意道。
还真是恼了?只是西岭实在想不到冯掌柜是哪里失当会引得七爷如此。
见七爷不欲多谈的样子,西岭就算有心想替妙嫦描补几句也只能再找机会了。
十日后,冯妙嫦一行总算到了会泽。
一路上给个甜枣再严加教要求着,柳八销起货来越发得心应手,是个让掌柜的满意的伙计了。
路上加起来挣了五百六十多两银子了,按着七爷说的赚万两以下可给自己半成的利,冯妙嫦一点不客气地给二十八两揣进了自己荷包。
有这些钱,有事应急就够了。
何况后面进账只会越来越多,最难的时候算是挺过去了,就看后面去河西怎么把买卖做大了。
五年后她一定要带着够一辈子花销的银子离开,到时哪里留不得。
七爷走了后,冯妙嫦也有自知之明,她一个受雇于人的小小掌柜的可不好像七爷一样讲究。
和玄七玄八商量后,再打尖住店都拣的中等的客栈,也没包院子,要三间上房,她们主仆三个一间,玄七玄八一间,还有贾大洪四柳八一间,剩下的就是十人的小间通铺。
后面这一段程路也是无比顺畅,连盗匪的影子都没瞧见。
住店时客栈掌柜的一见到就知道他们是哪个,还悄悄说他们算是在西边闯出名号了,再没哪个匪窝敢打他们主意。
叫人想不到的在后头,竟有几个大商家打听过来,想请这边儿给护镖。
虽说都给拒了,冯妙嫦却觉着如果七爷人手富裕了,护镖这门生意还是做得的。
往后给生意做大,只她们主仆三个加上贾大柳八三个,这点人显然是不够的,冯妙嫦就跟玄七玄八要了人。
玄七玄八也痛快,让她在跟着的三十多人里随便挑。
冯妙嫦不想强求,问了哪个更愿意跟着她跑买卖上的事儿,有八个人站出来,她就都留了下来。
如此,到了会泽后,货车车夫哪会干等着,于是让玄八留下护着冯妙嫦几个边做生意边等人,分出来要在会泽销的货,玄七带着下剩的二十号人和那一长队的货先回了河西。
安顿下来后,贾大就去东边来必经的城门口给守门的塞了银钱,让见到庐城冯家来的人就叫去悦来客栈去找。
之后,每天贾大三个再带上四个新手去坊市出摊销货,冯妙嫦主仆三个带着另四个新手就四下转着。
说了不用,玄八每次都出来护卫。
会泽和怀兰是入河西的必经之地,而会泽东北接秦州,西南接庆平,要比怀兰繁华一些。
来回转了几日,冯妙嫦心里就有了想法。
之后她就没出来,反而带着忍冬两个在灶间鼓捣吃食。
除了主仆三个,剩下的人全都肥了一圈。
玄八直呼可不好了,这么吃下去运起轻功怕是要打折扣了,嘴上虽这么说着,到饭点儿他一筷子也不带少吃的。
这一天又到了晚膳时,看到三张桌上都放着暖锅,暖锅都吃过,冬日也算吃得,可这阵子被冯妙嫦养刁了嘴,却是谁都不惦记。
玄八玩笑道,“这是油水太大了,要吃暖锅刮油么?”
等真吃上了,他就再没功夫贫嘴了。
清白的大骨汤涮出来肉和菜,往蘸料里滚一圈送入嘴里,那个味道真的绝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味儿。
一致赞同,这是这阵子的吃食之最,没有能出其右者。
大骨汤和食材都没什么,精髓就在那道冯妙嫦新琢磨出来的蘸料。
等吃饱喝足了,冯妙嫦单留下来玄八,和他说想在会泽开个暖锅铺子,别的都不怕,只蘸料的配方不能交给不可靠的。
而现在她这边得用的太少,贾大和洪四还不能留下来,问他能不能飞鸽传书给七爷,看七爷有什么示下。
好歹和七爷一辆车上坐了一阵子,足够冯妙嫦知道,七爷别处还有不少人手。
而七爷最信任的就是西岭和带玄字的这帮,贾大和洪四这样的根本挨不到他身边,都是听西岭和玄字这帮调遣的。
所以这会儿冯妙嫦也只找玄八。
玄八没有推脱,说回房他就招信鸽传信儿,快了三天,慢了五天就有信了。
结果等了五天,却没见信鸽回来,正猜是七爷那边倒不出空来回信儿还是信鸽出了事时,前头伙计进来回说,有庐州来的人找冯娘子。
估摸着还有半个多月才能到呢,咋这么快就到了?
冯妙嫦赶紧带着忍冬两个迎了出去,看到风尘仆仆一脸疲态走进来的人,眼眶不由就红了。
“升叔,怎么是你来了?”
却是父亲派了身边最得用的三房管家冯升来接她!
冯升满是怜惜心疼地打量她,“六小姐,苦了你了,老奴来接你家去。”
知道冯升偌大年纪,却根本没坐马车,是一路快马过来的时,冯妙嫦心里又酸又暖。
因为要在古田城住一个月,又要进出销货囤货的,就找了个中等客栈包了个院子。
十五个人住着很
松快,加冯升一行七人也住得下。
冯妙嫦就没让冯升再订房,而是都领到了这边包下的院子。
前脚被和离,后脚又被老夫人逼到绝境流落到外面,收到信后,遇事一向四平八稳的三老爷都慌神了,一家子都不敢想六小姐会成什么样了。
越往西来,一路的荒僻不说,还有四下里层出不穷的盗匪,冯升揪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可这会儿见冯妙嫦眉目舒展哪哪都好,未见一丝悲苦憔悴的样子,冯升心头落地的同时也有些犯寻思。
等进了院子,见到玄八贾大这帮人,冯升脸上变了又变。
冯妙嫦已提前和玄八贾大他们知会了,这会儿玄八贾大这些见了冯升只管顺着冯妙嫦说话,都不会多嘴。
寒暄后又都给厅房让出来给,方便冯妙嫦这边说话。
忍冬带着六个随扈去安排房间,忍冬端了茶点上来。
冯升顾不得口中焦渴,“六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形?那些人是?”
没想到是冯升过来,冯升跟着父亲在任上打点着大小事,人精干着呢,很多事都瞒不过他的眼。
贾大洪四还罢了,玄八却是有些打眼的。
只凭着她出来这么短的时日,没门没路的哪雇得来玄八这样人。
原来想好的说词就得添添减减变一变了。
“那样的情形下能跑出来都是侥幸,若不是我手上的缠丝镯卖了一两半的银子,怕是跑不多远就被陶嬷嬷母子追回去了。
我也不敢呆在离凤翔近便的地方,正好搭了个要往河西去的商队的车,那会儿就想跑远些,才在信里和父亲说在会泽等着。
只是外面处处都需用钱,付了搭车的钱卖镯子的银钱就所剩无几了,哪够我们等到家里来接。
也是穷极生智吧,我就贩了些零碎货一路卖着,没成想倒让我趟出条道来。
这么卖一回翻番着本钱还给做大了,那个商队的东家瞧我会做生意,又加了本钱让我做大。正好我也怕离了商队我们三个女子留在会泽不安稳,就受了那东家的雇,院子里这些帮手和伙计就是东家留给我的。”
冯妙嫦含糊提到了东家,真真假假说了一通。
又故意引着冯升以为她的嫁妆和压箱银子都没带出来,这钱就没到祖母手里,也是被陶嬷嬷母子贪了。
希望借此转移下冯升的视线。
当然也能顺便恶心一下祖母。
若是祖母能因此猜忌陶嬷嬷,撵了陶嬷嬷一家,也算能小出口气。
冯升果真脸上带现了怒意,也不觉着她行事不得体了。
只觉着能全须全尾地好好让他找到人,已是万般侥幸了。
“六小姐你遭了大罪了,收到你的信,三老爷和五郎君急得不得了,五郎君要自己来接,三老爷也是这个意思,还是老奴想着这个当口五郎君出来就招眼了,可别叫凤翔那边起了疑,
如此才是老奴过来的。
出来前三老爷,五郎君和五娘子再三和老奴交代,让老奴和六小姐说这回委屈了,等家去都给六小姐找补回来。
老奴出来的时候,三老爷也打发了人去凤翔给三夫人送信。
要是知道六小姐外面遭的这些难,三老爷他们怕是要好一阵子下不去了。”
本来就对父母和兄弟姐妹们想念非常,这会儿见了冯升,想到自己一时半会儿都不得回去,冯妙嫦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可该说的也不能拖了,做出为难的样子,“升叔,我怕是不能和你回去了。
祖母这会儿必是紧盯着家里呢,我左思右想这当口不能回去,所以我……我和那东家定了五年的契,要去河西给他管着那边的买卖铺子,干满了五年才能……回去。”
冯升他真的被惊到了,“这可使不得,六小姐可是贵家女,哪能和商贾为伍,先前不过是六小姐落难时不得以而为之,那东家倒是敢想,等我去找他分说分说,他自然就知道不该了。”
冯妙嫦只好半真半假的接着说,“怕是不成,我已拿了人家五千两银子的本儿了,已都进了货拉到河西了,如今就等我去了给生意摊子支开呢。
契书上也写得分明,我若要毁契,得连本带利赔人一万两银子呢!”
冯升再次瞪圆了眼,不说一万两,就是五千两三房也拿不出啊!
待要不信,看到这一院子的货和人,可不是小商贾的手笔。
尤其那个玄八,可不是有钱就能请来的。
大的商贾背后哪个没靠山,随手就能拿出五千两的,背后会是啥人呢?
他就起了疑,做这么大买卖的人哪寻不来好掌柜的,偏找到了冯妙嫦这里。
不会是别有所图的吧?
“六小姐,你的事那东家不知道吧?”
冯妙嫦暗暗叫苦,果然冯升这里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好的。
“升叔我知道轻重,只和东家说我是商贾之妇,新丧了郎君又不容于婆家,只能边做些小买卖攒银钱边寻落脚处。”
见她提起裴三郎来语气平淡,还直接给人说死了,冯升本就恨坏了裴家,这会儿听着还挺解气。
“死了郎君这个说法好,往后就这么说。”
不过这会儿不是多说这个的时候,冯升问道,“那东家现在哪里?老奴还是去见见罢,撂了六小姐在这,老奴回去也没法和三老爷交代。”
“升叔你去见人,人家走南闯北啥没念过,咱家什么路数扫眼人就瞧出来了。
再者契书上白纸黑字都写明了,升叔你去,咱该赔的银子人也不会给抹去。
五年说长也不长的,正好我也想多赚些银子,
父亲那里我会写信说清楚,他一向疼我,会应我的,升叔你也由着我吧!”
冯升一时决定不下,这事儿确不好让人知晓冯家,那许多银子更赔不起,可就留下冯妙嫦在这么荒僻的地方抛头露面做生意,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哪有贵家女如此的?
忽听得院子里有人进来,跟着有人扬高了音道,“人呐?都哪去了?七爷来了!”
冯妙嫦只觉天要亡她,她这儿刚说松了冯升呢,七爷咋就来了。
话刚落,两道人影已到了厅前,打头的正是七爷。
躲是躲不过去了,冯妙嫦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东家来了?我……我娘家派管家来接我,我说了已和东家写了五年的契书,不好回去……”
对上七爷淡漠的眼神,冯妙嫦说不下去了。
也知道自己犯蠢了,怎么就想着叫七爷帮着圆话了?
就他那个天王老子面前都不带收敛的脾气,冯升不过是管家,他能理会才怪了呢。
果然,七爷顾自迈进大厅,大马金刀往榻上右首坐了。
“既已见了人,冯掌柜这两日也往河西去吧。”七爷总算肯给句话了。
冯妙嫦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七爷既给了台阶,她当然要麻溜地接着,“我听东家吩咐。”
这时跟着回来的玄七道,“外面有几车货,冯掌柜安排人收下货,这两日就得销出去。”
刚进来的茯苓忙又往外走,“我去叫贾大他们理货。”
贾大他们就在院子里等着吩咐呢,听茯苓说了,马上领命去了。
一直悄没声看着的冯升心里七上八下的,眼前这位七爷实在和商贾之流挂不上号不说,一身的气势让人根本不敢造次。
冯升更加肯定了,这位七爷身后站着的绝不一般,且是自家三老爷都够不着的。
这样说来,该不是针对自家来的。
再瞧冯妙嫦和七爷说话就是寻常掌柜的和东家说话的样子,不远不近客客气气的,冯升心里定了些。
又见忍冬和茯苓两个对这一摊子事儿做熟了的样子,七爷身边的人也对冯妙嫦主仆三个客气礼让的,冯升已是信了冯妙嫦刚说的那些。
这位七爷确是取中了六小姐经营的本事!
将才他还说要找人说下这事儿,可这会儿七爷真来了,冯升却没了章程。
七爷低头饮茶的功夫,玄七用眼神示意着冯妙嫦,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冯妙嫦眨了下眼,暖锅?
忽然间福至心灵,有些知道该如何做了。
“正等着七爷定夺呢,晚上我叫忍冬准备暖锅可好?”
“冯掌柜瞧着吧?明儿一早我就走。”七爷无可无不可道。
“我去准备暖锅。”得了冯妙嫦眼神,忍冬已麻溜地往灶房去了。
七爷脸色又和缓了些,“不出三五日这一带会起兵事。”
冯妙嫦惊在那里,虽做好了往后日子不太平的准备,想的也不过是盗匪沙匪猖獗,可兵事?
“我这就安排。”冯妙嫦尽量显得不那么惊慌,“那……往东边的商路还能通吗?”
“我们走自是通的。”七爷轻描淡写道,“这个你不必忧心。”
想到他身后站的可是齐王,西边就是再乱,也不至于敢拦着齐王的人出入。
冯妙嫦心里安定了些。
边上玄七又提醒道,“冯掌柜也叫你家管家早些回吧?拖过这几日就得等我们商队一起了。”
冯妙嫦一想还真是,忧心忡忡地对冯升道,“升叔,那你明儿也回吧,等我这边儿发商队可有日子了,家里那边久等你不回该急了。”
冯升早些年是见识过兵事的,那真是人如蝼蚁,只一回他就吓破了胆,不想再来一回了。
且七爷连这样机密的事都能提前知晓,这样的人后面会连什么人事儿?冯升都不敢多想。
别说他没能耐让人解了六小姐的契书,就是自家三老爷来也一样使不上劲儿。
势不如人,只能等回去让三老爷从长计议了。
冯升大着胆子过来给七爷见礼,““小人冯升见过七爷,还望七爷往后多看顾一下我家小姐。”
冯妙嫦已是拦之不及,她很不想见自家的老人家被七爷落了面子。
“无需担心。”七爷竟应了。
冯妙嫦是一点都摸不准了,战事马上就来了,他这心情看着又见好了?
晚膳上了暖锅,七爷很捧场,连一向不碰的青菜都涮着吃了,倒像又有一阵子没好生用饭了。
等吃差不多了,忽然道,“暖锅铺子可以先在河西开起来。”
冯妙嫦还是那句,“我听七爷的。””
七爷淡了脸色,端茶向后靠坐了。
冯妙嫦忙站了起来,“那我告退了。”
七爷未再吱声,由着她去了。
另一桌上,玄七玄八和这回跟着来的玄四玄六玄九俱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木桩子一样坐那里。
偏了冯妙嫦那么些好饭,都念着情,这会儿七爷给冯妙嫦没脸,帮不了冯妙嫦说话,只能当什么也没瞧见。
不想叫冯升再冲撞了七爷,也是贾大这帮再七爷面前都放不开,这回摆膳就分了两处。
冯妙嫦离了厅房去了隔壁另一处,冯升虽面带愁色,可也没耽搁吃,他那一桌上的盘碟都已空了。
等贾大几个出吃好了离开,瞅着都是自己人,冯升对着冯妙嫦老泪纵横,“六小姐,是老奴无用,说好了带你家去的……”
冯妙嫦忙宽慰道,“升叔不必自责,我自己也想趁此多赚些傍身的银钱,等弟妹婚嫁的时候,我也能帮着补贴一二。”
冯升听了更难过了,知道她是不想回去给家里添负累才如此行事的。
说起来还是三房太穷了。
本来他还有些怨怪冯妙嫦不守妇道,弄出这样让三老爷头疼的事来,一个不妥很有可能就牵连三房。
这会儿却很能体谅,六小姐这样和离回来的,若身上没些银钱傍身,后面就要一直伸手朝上过日子了。
但凡换做哪个自尊自重的都受不得。
于是恨恨道,“得让三老爷跟凤翔那边讨个说法,贪了六小姐那许多的嫁妆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都不肯再喊老夫人了。
冯妙嫦就道,“等一家子都到了洛安,升叔劝着父亲想法子和凤翔分家吧。”
冯升郑重点头,“我省得,六小姐也要想法子尽早家去,那位七爷……”
“我都知晓,升叔放心吧,至多五年,我就家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赶大早起了,用罢朝食
,冯升又和冯妙嫦殷殷细说了好一会儿 ,才狠下心招呼几个跟来的人准备返程。
这时玄七带着玄九过来,“玄九会送你们出会泽,真遇到兵事他也能保你们通行无阻。”
冯妙嫦和冯升都没想到七爷会有如此安排。
知道这都是因为七爷礼遇冯妙嫦才来的,知道冯妙嫦不会被慢待,冯升放心不少。
谢过后,冯升一行人上马跟着玄九去了。
直到望不见影了,冯妙嫦才怅然回转。
对七爷这样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行事,她现在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迎头见七爷带着玄四玄六两个往外走,冯妙嫦正要见礼,被他摆手叫停。
“给你今明两日销货,后日我回转时,你们跟着一道去河西。”
说完也不等回话,他一个呼哨唤来马,带着人匆匆纵骑而去。
冯妙嫦不敢耽搁,回院后就喊来贾大几个,这回所有人都不得闲,贾大,洪四,柳八三个,七个新手,再加上忍冬和茯苓,一共十二个人分了两拨儿,都被她分派出去销货了。
她自己也没闲着,带着一个新手在院里调度货物。
昨日七爷带来的几车货竟是西边各蕃胡国的货,虽只是些织毯和香料,都不是上好的成色,可因为这些年蕃货愈发稀少,也算稀罕了。
有了前面抄匪窝的经验,这些货是怎么个来路,冯妙嫦大概就有了底儿。
若时间不是这么匆忙,冯妙嫦自要奇货可居,这些货不卖个高价她才不会脱手。
可眼下马上要起刀兵,冯妙嫦只好忍着心疼,差不多的价儿就让贾大他们在坊市售卖起来。
柳八现今可不止能用来卖衣裳了,那是什么货都能上手了。
他于这上头是真灵透,叫冯妙嫦说就是老天爷专赏他这碗饭吃,可说是卖什么都像样。
当然这都不是他自觉来的,而是冯妙嫦连唬带哄给调理出来的。
柳八爱打扮嘴还馋,自家有的好衣料许他一个月两身地做衣裳,还有别的地儿吃不着的美味饭食供着,只抓住这两条,柳八就走不了。
这不,吃上了馋了几日的暖锅,柳八销起货来才叫卖力,他这一拨儿就比另一拨儿销得翻出一番的量来。
因着晋王车驾这一两日就到了,邻近县镇的人也都来凑热闹,如此起早贪晚连卖了两日的货,到第二日傍黑货就销清了。
都回到客栈院子里坐着,跟忍冬说着好话,想晚上吃些好的。
本来还算安静的,突然客栈外头男女呼喝声,马蹄奔走声,物事倒塌声接连传来,吵闹纷杂,显然有事发生。
不待这些出去探听,店里的伙计先惶急的奔了进来,喘声道:“各位客官,说是有一帮刺客混进了都督府,行刺后逃了出来。
现在外头净街了,所有人都禁止出入,要挨家抓捕刺客,各位千万不可出门。
现在城门也关了,进出都不行,还请客官们小心为上,有事吩咐小的就行。”
众人心里一凛,知道这就要开始了。
刺客一说,不过是为给起兵事找个说辞罢了。
冯妙嫦有些白了脸,“七爷还未回,城门又出不得了,我们该如何?”
玄八站出来,“得想法子找到七爷,我去迎一迎。”
冯妙嫦想到晋王的车驾,七爷为的什么走的,答案呼之欲出。
那即将要来的兵事呢?也有七爷的手笔么?
二十一章
玄七一向沉稳,拦住玄八道,“外头正乱着,天眼瞧着就黑透了,别再和七爷走岔了。七爷这会儿该是往这儿来呢,先等等再说。”
玄八听进去了,重又坐了下来。
又熬了一个时辰,其间忍冬下了锅汤面大伙草草用了,还未见七爷回来,这下连玄七也坐不住了。
贾大又往前头打听了一趟,很快就奔了进来,“事儿大发了,说是李琨被刺生死不明,李琨的几个儿子争了起来,下头的部属也在闹哗变,都在抢地盘不说,还有勾联了武义军过来的,东边儿武义军已经攻进来了。外头已经乱成一团了,得赶紧离开,再不走就陷进来了。”
玄八跳了起来,“不能再等了,我去找七爷。”
玄七伸手拽住他,“这会儿咱俩不宜分兵,大家伙儿一起走!”
隐隐有厮杀声入耳,估计过不多会儿兵乱就会蔓延过来。
这里只有玄七和玄八两个功夫好手,若玄八走了,乱兵中,只凭玄七一个人是护不住这许多
好在各人都收拾好了行李,这会儿把金银细软随身背上,笨重的行囊都不能要了,准备套车牵马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就听前头乒乓乱响,喧哗声刺耳,似有不少人闯进了客栈,不停有客人的惊呼声传来。
正惊疑间,呼啦有十几个手持刀剑的兵甲闯进了他们的院子,旁若无人地四下开门挨个房间扫探。
见房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事,瞧见厅房里这些人,都调头如狼似虎地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