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二百多号人里,只九十多号人是能收的。
不合适的也没赶尽杀绝,七爷让玄五三个一人狠抽了五鞭子,放话再犯手里一次就是死期,给这些放了。
“爷,回头他们要再干这行当呢?”玄五不太想放人。
七爷只道,“这里还不是爷的地盘儿呢!”
玄五懂了,给手掌掰得咔咔响,“我等着跟爷杀回来!”
七爷挥开人,转头往车那边去了。
见冯妙嫦果真没躲看完了全程,对那一地的血腥也只是嫌血气冲人,用手帕掩了鼻子。
他脸色稍霁,“河西讨生活这都是家常便饭,想比别人强就得习惯!”
冯妙嫦知道好歹,“我省的。”
那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怕七爷再后悔放人,大多挨了鞭子后,都是相熟的互相搀着一刻没耽搁地就走了。
只有几个野望大的觉着跟着七爷必能做大,磨蹭到最后,想再找机会入伙儿。
可惜,根本没人搭茬儿,不甘心之下,有个走出老远又回头指着还在马上绑着的柳公子,“那个柳八郎是鹰嘴山的五当家,可不能留着他!”
西岭有些意外,过去给柳公子五个人拽下马,又给他堵嘴的拿了,“哟,失敬了柳当家的。”‘
却不防被柳公子眼泪鼻涕一起流地抱住了大腿,“西大爷,当不得真的,我是被逼入伙的,手里也没人命,不能杀我呀!”
西岭赶紧给他扒拉开,倒是没怀疑,“我就说么,我不可能走这么大的眼!”
不过他向来谨慎,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那路,还是朝那帮收下的问了,“这柳八郎手里确实没人命么?”
有鹰嘴山
的就道,“他就是个怂包,借他个胆儿也不敢杀人呢!”
西岭回头请示道,“七爷,放吗?”
七爷嫌他这点屁事都问,正要挥手,却被冯妙嫦扯了下衣袖。
“七爷,我想留下柳公子。”
“你要留下那个粉郎?”七爷直视过来,神情难辨,“真瞧上了?”
冯妙嫦这才听出他想到哪儿去了,羞愤道,“我留他是有用处,七爷你……你……”
唰地一下,七爷捡起折扇打开扇了,“再结巴就甭说了!”
冯妙嫦偏不想说了,“七爷等着瞧不就知道了!”
熟悉的语句,七爷一下想到之前自己就是这么回她的,这是又还回来了。
是自己打样在先,七爷没再问,只挥手叫西岭先给人留下来。
至于那四个跟着他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的,手里不少人命呢,这可不是上百号人不好下手,玄五把四人拖到那帮死人堆里给砍了。
柳八吓得直接尿了裤子,都不用人再问,有的没的一股脑全说了。
实情和柳八说的差不多,两个月前,他从河西跟着一帮想往中原找机遇的人出来,都是一帮穷的,沿途的盗匪们对这样的都懒得抢。
直到经过鹰嘴山时,本来已经快出了鹰嘴山地盘了,不想见着柳八的好颜色后,鹰嘴山巡山的几个又追上来单给他掳上了山。
原来鹰嘴山的大当家好男风,所以他手下的匪众们只要遇见眉清目秀的少年郎都要给他掳到山上。
柳八虽然怂,可于这等事上却是不肯将就的。
鹰嘴山的大当家长得黑壮粗蛮哪能入他的眼,不过柳八于这上头很来得,摆出娇态欲拒还迎地说想缓着些来,鹰嘴山的大当家哪见识过这样的,直接给迷晕乎了,就没个不答应的。
为了抱得美人归,可说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这不让柳八当了五当家,连自己藏家底儿的地方都和柳八说了。
不过鹰嘴帮的大当家也不肯等个没完,正好这回几个匪窝联手打劫七爷的车队,因为鹰嘴山匪窝是整个丰德府境儿最大的,所以打劫来的货鹰嘴山不止拿最大份儿,还能第一个挑。
于是鹰嘴山大当家的让柳八带人跟着车队,让柳八可着心意挑,到时挑出来的货卖出的银钱都给柳八当嫁妆。
那大当家也怕柳八趁机跑了,四个跟出来的就是盯着柳八的。
所以,知道没有性命之忧后,柳八对这边都要感激涕零了。
这边看着玄七玄八点了新收上来的三十号人往各山头抄老窝去后,就过来说了柳八的经历。
七爷照旧悠哉地喝着茶,表情都欠奉。
只冯妙嫦有些经受不住,男子之间也能成亲?这太颠覆她多年的认知了。
不过从出来,桩桩件件的哪个不是以往不可想象的,就比如现在她和七爷一个马车坐着,这要搁以前杀死都不敢呢!
再看七爷和西岭,显见这样事在他们是见惯不怪的。
冯妙嫦忽然就觉着走出来真好,能见后宅女子所不能见,经她们所不能经,还能行万里路见不同地域的风貌人情。
就在这一刻,刚出来时的委屈不甘被动全散了!
对柳八的安排她也有了新的更大胆的想法,从这上头来说,还真是好事不是么?
西岭正好问道,“冯掌柜,柳八那里你要作何安排?”
虽说对柳八捏圆捏扁他都只能受着,冯妙嫦还是觉着用人家干活,咋也少弄得好看些,“我想用他做事,是不是要跟他先写个契书?”
西岭就道,“那你写了契书我拿给他按手印子。”
“……”冯妙嫦迟疑道,“不得找他问下么?”
西岭却觉着用不着,“没咱们他这就当上男压寨夫人了,这是多大的恩情,只是用他干点儿活,还带着契书,他有啥不乐意的。
遇上狠的,让卖身为奴他不也得受着么?”
那边七爷听烦了,“不签就撵了,看他敢走么?”
冯妙嫦悄悄瞅了西岭,小声道“那我回去叫忍冬写契书。”
西岭忙点头,“我跟你过去拿。”
冯妙嫦轻手轻脚下了马车,和西岭往远处她的马车去了。
“呵!”七爷搁后面冷哼着,是明晃晃的瞧不上。
写好契书后,玄五过来找西岭安排收上来的那些人,这些内务玄字的几个一点不通,都是扔给西岭的。
西岭跟着走了,没一会儿就见柳八郎自个儿找到了车前,说是西岭交代他过来的。
听说冯妙嫦这里用他卖货,头一个月奉钱一两,后面干好了最少翻一番时,柳八生怕她反悔一样连契书都没看,拿过就要按手印。
冯妙嫦给拦住了,“柳公子你先看下契书吧?”
她是觉着,虽说有点强买强卖吧,该让人知道的也得提前讲清楚了。
“冯掌柜还是喊我柳八吧?我哪是什么公子呢!”柳八难为情道,“我只些许认得几个字,难的我认不全。”
“柳八你先看着”冯妙嫦随即改了称呼,又道,“契书写得没有很复杂,不懂的我也能讲给你。”
见冯妙嫦这样好说话,柳八心定了些,这才小心接过契书仔细看了,脸色渐渐迟疑起来。
“这穿衣裳卖货,还要梳妆打扮,男人的衣裳也要梳妆打扮么?”
“男子的衣裳自然不用,穿女子衣裳时得好好装扮起来。”论到买卖上的事儿,冯妙嫦可没什么软心肠,“你当每月一两银子的奉钱那么好拿么?”
她之前本来是想用柳郎君穿上男子衣裳卖货,小娘子们为着瞧美郎君也会缠着家里兄弟们来光顾。
但刚才知道柳八的经历后,她觉着让柳八扮女装卖女人衣服更好。
当然她也没想一直扣着柳八不撒手,只想着到河西的这一段路,柳八能好好给她使唤,到了河西她不但会放人,还会在七爷遣人回中原办事时,想法给柳八捎上。
不过到了河西柳八要留下来,她也不会给人推出去就是了,所以放人的事她现在可不会讲。
柳八这才明白过来,契书只是面上功夫,他其实没得选。
而且一两银子的奉钱确实很厚了,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的月银也是一两呢。若是再翻一番,那……
“有年限么?还是得一直干着?”
“先一年,后面你实在不乐意,我必不勉强。”冯妙嫦还是留了一手,没说到河西就放他。
柳八已松了口气,一咬牙一跺脚,“那我按了。”
忍冬赶忙递过印泥,柳八给契书铺在车夫的座位上,按下了手印。
“那这两天你先将养着,等到了城里有你忙活的,到时大方着些。”冯妙嫦给他说了安排。
按了契书,想想从前也不是没扮过,柳八也就拧过劲了。
又有那么些奉钱拿着,虽说比当年差远了,可对落魄已久的他来说,已是足够大的诱惑了。
“我听冯掌柜的吩咐。”
冯妙嫦又让茯苓领着柳八去见了贾大和洪四,告诉两人柳八往后就是他们这一边儿的人了,让两人好好带着人。
卖了一路的货,贾大和洪四对冯妙嫦服气得不行,平时她吩咐什么是什么,不敢打一丝折扣。
冯妙嫦让他们带着柳八,两人就吃住都带柳八一起,很是照顾。
多少日子没得人这么尊重关照了,柳八开始觉着这日子不错了。
三天后,车队终于见到了人烟,丰德府下合川县城。
那天玄七玄八去抄匪窝,可说是满载而归。
只还没来得及销的货就拉回来十车,赶路时车队又长出一大截来。
瞧着七爷这两天格外好说话,冯妙嫦就知道这一票他真金白银也没少入账。
不过到日子她该交的银子还得交,冯妙嫦也不往这上头打听。
见她这样知分寸,不该知道的从不找来问,免了自己多少为难,西岭待她就更亲厚了,在七爷心气儿不顺的时候,常常帮着说话描补。
进合川县时才申正,那边西岭刚定好上房院子,冯妙嫦就吩咐茯苓去帮着柳八准备起来,晚膳前她准备先摆摊子卖一场。
好几日没银子进账了,她这心里空落落的。
柳八这里也用不了多少日子,能多用一回也别浪费了。
这会儿也去不了集市了,贾大和洪四和掌柜的说了后,就赶忙在客栈前铺摆起来。
没多会儿茯苓带着妆扮好的柳八出来站到了摊子后头。
就见柳八郎梳着双环髻,粉白的脸上,额间花钿下,眉弯如柳,眼若秋水,鼻俏唇红,上着水色襦衫,下系黛兰紫花两色间色裙,海棠红的披帛虚虚搭着,袅袅婷婷地立在那里如娇花照水,如花美人再看不出是个少年郎。
推着七爷出来的西岭都给看直眼了,男扮女的优人他见过不少,柳八郎绝对是他所见的最有风情的了。
七爷也没想到他的冯大掌柜留着柳八是用在这上头,错愕后也不得不叹,“这都能想到!”
再看摊子前已经被吆喝声招来的女娘们围
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之前打着晋王的招牌卖货的人流已经够夸张了,和这会儿一比,那些又不算什么了!
柳八的绝色扮相就摆在眼前,边上洪四再大声吆喝着,“有洛安贵女最时新样式的衣裙卖呢,保准连晋王的宫女都能比下去,统共没几件,手快先得咯!”,本来就没进多少现成的衣裙,几下就没了,都不够头一层的人抢的。
西岭都忍不住跺脚,“可惜了这些人,货上的少了。”
话刚落,就见贾大带着车夫往摊子上搬了好多各色布料,那边洪四的吆喝词就改了,“咱们现给搭最衬你的料子咯,自己缝省一份工钱还能更合身……”
配合着洪四的叫卖,柳八就站起来左右摆着,方便女娘们看他身上衣裳有多合身儿。
本来要走的女娘们这下哪还迈得动脚,茯苓给柳八打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前,茯苓就拣着相衬的布料在柳八身上比划介绍着,那真是怎么比划都好看。
哪个都割舍不了之下,女娘们就可着荷包里的钱来了,荷包丰裕的,都有一气儿买三五身儿的。
西岭觉着自己真的开眼了,“这些女娘们怎么就不想想,人好看披身麻布都好看,在柳八身上比划能一样么?昏头了!都昏头了!”
玄五溜边儿瞅着七爷负手往里走了,过来小声和西岭嘟囔道,“这都晋王一路了,也没见爷不高兴,也是头一份儿了。”
西岭横他一眼,“挣的钱还不都是七爷的,这不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倒也是。”玄五摸着脑门儿,“不过七爷待冯掌柜着实优容了些。”
西岭想想,“也算七爷一手教出来的,优容些也是应该的。”说完也不不等玄五再说,赶紧追着七爷进去了。
晚膳前,从匪窝抄家得来的,冯妙嫦觉着到了河西不大能卖上价的布料就都出了。
不过半个时辰,进账一百零三两二钱,柳八功不可没。
柳八比她想的还要好用,冯妙嫦越发想给柳八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她就想着,奉钱上不亏待外,还得笼络关心些才行。
叫茯苓问了柳八爱吃的几样菜后,她这边就安排忍冬做了。
等晚膳摆出来,看到那几样菜后,柳八泪涟涟地看过来,“冯掌柜你待我这样好,我……我后面会好好干活的,你尽管使唤我就行。”
冯妙嫦就觉着没白费心思,“你的用心我都瞧着呢,你做的好,我这儿必不会亏待你。”
“冯掌柜你就瞧我往后吧!”柳八挺直了腰板回道。
“冯掌柜可否开饭?”隔不远,七爷凉凉地问过来。
冯妙嫦就知道这是嫌自己耽搁他吃饭了,先示意柳八赶紧回他那一桌儿用饭,这边转头陪小心道,“是我啰嗦了,扫了七爷用饭的兴致,下回你叫西岭说我。”
“呵!西岭现在不是和你一伙的么?他能说你?”
他啥也没说没干的就被扫到了?西岭为自己委屈,还哪个也不能找。
也只能呵呵着,“再不用菜都要凉了,这些好菜可得趁热吃。”
七爷再没搭理,开始举箸用膳,众人这才也开动起来。
这边反杀了联手盗匪们的事儿,随着那天放走的百十号人四散开来,很快西边这些匪窝就都知道了。
近三百多号人就被五个人拿下了,所有山头的大小当家的一个活口都没留,竟是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这样的结果给整个西边的大小匪窝都震慑住了。
虽说后面还有几个二三百来号人的大山头,可掂量自家除了人多些,并不比鹰嘴山强多少去,鹰嘴山四个当家可都有一身好功夫,没哪个山头有这么些功夫好的。
所以,即便知道因为抄了那几家匪窝的家底儿,这边车队的货更多更值钱了,也都歇了心思,没谁想冒头了。
于是一窝一窝的盗匪就这么眼睁睁瞧着鹰嘴山大当家的心头好扮了女妆给人一路卖着各样的货打山头前经过,车队那个女掌柜也不知花样咋那样多,一出出的使出来,卖啥光啥,随卖随补货,银钱不知赚了多少去。
谁看了谁眼红,可谁也只能干看着,真是从未有过的憋屈难受。
而冯妙嫦这里就是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
自打用了柳八后,每回十两本钱的生意就不够卖了,这会儿已经翻了三倍,涨到三十两的本了。
看着有钱赚不完,冯妙嫦咋想咋心疼。
她就想叫七爷先走,自己带着柳八几个卖着货慢慢赶路,赚饱赚肥了才回去。
可这几天七爷一直阴着脸,一天都没有一句话。
问他话也只当没听见一样 ,就没见过天天有钱进还不高兴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又不顺了。
冯妙嫦也不想去贴人家冷脸,让他先走的话就搁置了下来。
还是忍冬忽然问起,“老爷派的人该出来了吧?”
冯妙嫦这一算,可不是吗?得出来十多天了。
等她到了会泽,再等一个月,父亲的人就能到了。
定下跟着七爷去河西后,她又给父亲去了信。
只是和头封信已隔了六七日,父亲肯定早就派人过来接了。
就算接到后一封信,父亲又怎会放心她留在外头,必是要接她回的,父亲派的人如果在会泽寻不到她,跟着就会去河西。
要是那样,可不好让父亲的人见到七爷。
冯妙嫦不想父亲母亲知道自己留在河西是给七爷这样的江湖人做事,他们也绝无可能接受这件事。
到时很可能大兄就要来强抓了她回去。
可裴三郎或是他的意中人害她的事,再没有确准前她还不想和家里人说。
所以只有落到祖母头上,说不想引得祖母怀疑,她先在会泽做生意赚些银钱,等父亲调任洛安的时候再去团聚,先拖一时是一时。
反正她现在确实已经支起摊子在赚钱,也不怕父亲派来的人看出不对。
且她去父亲那边也要躲躲藏藏的,父亲一向疼她,必不忍她那么憋屈着过日子,到时她再好生求一求,让父亲知道她在外面过得自在,留在河西的事儿就成了。
而这些得以成行的前提,就是绝不能叫父亲知道七爷这个人。
所以得想法子让七爷先走。
第二天出发上了七爷的马车,还是不见七爷脸上转晴,冯妙嫦只好顶着他的冷脸说了。
“七爷,这一阵子瞧着也没什么盗匪,听西岭说,河西那边儿还有老多的事儿等着你呢,后面到了会泽,我还得等家里来的人过来说清楚了,这样时候就长了,不好耽误七爷的行程,要不你和西岭他们就先行一步吧?”
“是怕你家里人知道你沦落到和我这等草莽为伍,无颜面对吧?这有什么说不得的,玄七玄八带三十个收上来的留下来,明早我带着西岭玄五和剩下的人走。”七爷淡声道破了她的心思。
冯妙嫦没想到什么都瞒不过他,一时羞窘难当。
想想不能让这事落下疙瘩,她尽力描补道,“咱们本就男女有别,又是非亲非故的,纵算哪个家里也容许不了和离的娘子抛头露面给个男人掌着生意当掌柜的,我家里又是那样的家规……我不想节外生枝。
其实就没这事儿,我也想叫七爷先走的,一个是想多赚些银钱。
再一个我在会泽耽搁一个月,总不好叫七爷把事儿都扔了跟着等吧。
不想家人多想是真,可不好多耽搁七爷也是真,七爷该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如此叫冯掌柜为难,确是我这个东家不周全了,那就这么着吧!”
该说的都说了,冯妙嫦想着这样也好,就此拉开距离,这才是东家和掌柜的应有的样子。
拱手为礼,“多谢七爷体谅,那我就回后头去了,明儿还要赶路,七爷先养下神。”
听着七爷“嗯”了一声,冯妙嫦给自己的账本货本子都抱了,小心地退下了马车。
想到娇娇弱弱的柳八,他其实是不太擅骑马的。
这阵子跟着一路骑马,柳八是一天比一天蔫吧,对于给她赚钱的能手,冯妙嫦不吝于给他各种宽待,这会儿就寻思着买辆马车给他坐着。
午间歇息的时候,她就喊来贾大,让他等傍晚落脚时去马市置办马车,却被西岭叫停拉到了一边儿。
西岭问她,“柳八这个人,你是想长久用着还是就这一阵子?”
冯妙嫦就知道自己那点想法根本瞒不住人精子如西岭,更不要说七爷了。
“我这么着意笼络就是想长久的用他。”和明白人冯妙嫦也瞒不着。
西岭就摇头,“柳八眼前老实听话,是吓到了不得不低头。
他这样的最是挑吃拣穿看人下菜碟的,若是一上来就对他太好,后面免不了持宠生娇,到那时就不好管束了。
想长用柳八,你得恩威并施。
不要觉着不占理,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就是他敢走也走不出去,吃咱们喝咱们的,给干活不是天经地义么?”
于用人识人上头,西岭甩出她多少条街去,冯妙嫦哪有不听的。
“受教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是我想岔了,多亏你提点。”
西岭又道,“七爷明儿骑马走,不用再买辆车了,只他那车得你坐。”
冯妙嫦比着口形,“七爷的意思?”
“西岭!”那边七爷叫人。
西岭挤咕着眼,碎步去了。
冯妙嫦还有啥不明白的,不想碍七爷的眼,也赶紧溜远了坐下。
没耐性,小心眼儿,心思深沉,又阴晴不定,这就是冯妙嫦眼里的七爷,她以为自己对七爷也算有一定了解了。
没想到,第二日晨间,用罢早膳,上了茶正消食的时候,檐下有咕咕的叫声穿来。
西岭去了窗边儿,很快一只花灰的鸽子飞到他的手上,西岭熟练地解下鸽子腿上的油布卷,拆了取出一卷纸,拿来给七爷看了。
本来神情淡淡的七爷勃然变色,啪一下给那卷纸拍到案上,犹未解气,又伸手掀了案,案上的注子茶瓯噼啪碎了一地。
这还没完,他抬脚连扫,周围的椅案就全遭了殃,顷刻之间就都四分五裂了。
这样暴烈的七爷前所未见,冯妙嫦被吓白了脸的忍冬和茯苓扶到门边儿,准备瞧着不对随时夺门而走。
冯妙嫦缓着砰砰的心跳,见过几回七爷气不顺时踹翻脚边儿的椅子,那样都让人禁不住想退避三舍了,可和眼前这样一比,那个真啥也不算了。
再看平时言笑无忌的玄字三个也都噤若寒蝉地立在那儿,显然七爷真发脾气的时候他们是不敢放肆的。
只有西岭抹了把额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瓷走过去,“七爷,袍子打湿了,咱去换身儿吧?”
七爷那股火好像也去了些,面沉入水地跟着西岭回房换衣去了。
玄七赶紧喊了伙计过来收拾,玄五弯身给地上那卷纸拾了起来。
能被七爷就手扔了不管的,就不是机密要事,他们这些看了也不妨。
而且能让七爷这么发作的,实在禁不住好奇。
玄七玄八凑过来问,“写的什么?”
玄五展开纸卷,也不由变了脸色,“陛下给晋王赐婚了,是周家女。”
玄七玄八也一愣,“怪不得七爷这么大的火气……”
正好七爷换了身袍子出来,玄五三人赶紧收了声。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三人更不敢触七爷霉头。
目送着七爷纵马离去,直到望不见影了,茯苓才敢出口长气,“娘哎,吓得我心腔子都要跳出来了。”
玄八是个跳脱的,七爷走了,他也活泛了。
“这才哪到哪儿,你要见识了我们七爷真正的雷霆之怒,这会儿可立不起来呢,早瘫了。”
冯妙嫦都不由侧目,那样的七爷她打心眼里不想面对。
这会儿她是有些后怕的,提醒自己往后在七爷面前可不能言语无忌了。
这边也要出发赶路,想了想,让茯苓给贾大,洪四,柳八三个都喊来,说自己的马车给他们仨用着,骑马累了三个人可以在马车上歇了。
就算学了男人的行事,她也不乐意叫人用她用过的铺盖。
好在从丰德开始常有宿在外头的时候,西岭叫她给每个人都置办了毡毯。
忍冬和茯苓麻利地给她的铺盖卷了放到七爷留下的马车里,把车留给了贾大三个。
比不了西岭和玄字几个有功夫的,骑一天马也生龙活虎的,都不耐烦坐车。
贾大和洪四虽骑惯了马,能有个车 中途歇下,他们当然乐意。
冯妙嫦这样为他们着想,他们自然心怀感激。
柳八在一边儿喜极而泣,娇娇道,“冯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想着我。””
西岭说的真一点没差,这就会撒娇了。
冯妙嫦端起了脸,“坐车上你也别闲着,多揣磨些销货的说词手段,不能只打下手,不懂的多和贾大和洪四问着。”
贾大和洪四先恭敬应了,“冯掌柜放心,能教的我们一定不留着。”
冯妙嫦点头,“那我就等着了。”
柳八最会看眉高眼低了,立即去了娇态,乖顺道,“冯掌柜,我会好生学的。”
上路后,茯苓拉着忍冬聊起,“那个柳八比女人还娇媚会撒娇,哪学来的啊?裴府里那几个妾照他都差些。”
忍冬只能想到,“许是天生的呢?”
冯妙嫦虽在理着货本子,这会儿也走了神,其实她也挺想知道柳八这是天生如此呢,还是刻意学的如此。
从柳八这里,她又想到刚才玄五三个看了纸卷后说的话。
陛下给晋王赐婚了,七爷怎会那样暴怒?
晋王和七爷,一个天潢贵胄,一个江湖草莽,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这是为了哪般?
猛然想到广济寺门前的那场追杀,冯妙嫦心里掀起了大浪。
嫁到裴家虽只三个月,有徐夫人日日给她讲,朝里朝外的事她多少知道些。
宫里的宴她也去过两次,别的王爷都远远地瞧见过,唯独没见过晋王。
其实不止她,大熙就没几人见过晋王。
做为兴元帝唯一皇后的嫡子,本该是无可争议的太子。
却因他打生出来就带病,几度到垂死的地步,帝后就求到了广济寺里的玄空大师那里。
玄空大师出自姬姓,还是兴元帝实打实的至亲长辈,是穆宗皇帝最小的皇子,兴元帝的小皇叔。
有这样一层关系在,玄空大师倒底没能拒绝,只是玄空大师也说了,这病得带一辈子,调理好了也只是活着罢了,别的就不要想了。
言外之意就是皇位晋王就不要想了。
皇后只要晋王活着就好,当场就和兴元帝求了,让他同意了晋王跟着玄空大师在寺里当个记名弟子,等于把晋王舍给了玄空大师。
儿子能活下来,又给他了能护住他的人,心力交瘁的皇后放心后很快就香消玉损了。
却不知皇后还是放心的太早了,晋王嫡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他活着就不能让人放心。
随着几个年长的皇子入朝,他们身后的母家开始各自角力。
齐王最年长,他外家袁家掌着大熙三成的兵马,兴元帝都要避其锋芒,袁家理所当然的认为兴元帝该立长子齐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