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兰注意?力都在忍冬几个上?头,她们一上?手,盂兰就觉出了不同。
哪怕是?孜羌的规矩,忍冬和茯苓不必说,就是?四个翠,仔细问明白后就能上?手了。
很快西岭统总着,忍冬几个各把着一摊分派起?来,山胡部这?边的人只管听?吩咐行事就成了。
盂兰见跟前最得力的索云几个都跟着人的步调走?,婢女都是?这?样的本事,冯妙嫦这?个大族长夫人的本事就可想而知了。
她和手底下得力的这?些山胡部女人都多大年纪了?其中年纪最小的都三十好几了。
只论年纪,都是?长冯妙嫦主仆一辈儿或两辈儿的人。
她们这?些都是?历练了十几年才能担起?族中大小的事务。
可冯妙嫦才十八就能掌着大宗的生意?,管着七爷银钱上?的一切事。
只看七爷手底下人对冯妙嫦敬重的样子,就知道七爷外?面的事她也说得上?话。
没脱出河西前,富贵的汉人之家?也来往过,盂兰就没见过这?样式儿的女子。
你说小小年纪怎么?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忍冬几个带着索云这?些给大小的事儿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盂兰跟前清净了不少。
这?是?前所未有的,逢着族里的大小事,盂兰每回都要跟着紧盯着,走?哪儿都被?老些人追着问事儿,忙起?来喝口奶茶的时候都没有。
她这?会儿算知道不是?见天忙得脚打转就能了,给手里人教的什么?都能担起?来,自己?只管坐那儿就能让大小事不脱框的才叫本事。
盂兰心悦诚服,待冯妙嫦越发殷勤周到?,一点不敢因为年纪上?长一辈儿就在冯妙嫦面前拿大。
思量后,她亲自去给那匹刚长成的小红马牵
到?冯妙嫦毡帐前。
进去请了冯妙嫦出来,“夫人看这?小红马能入眼不?”
小红马身姿健美挺拔,毛色红亮,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眼神?灵动地顾盼着,只一眼冯妙嫦就喜欢上?了。
“瞧着很不凡呢!”
盂兰爽朗笑道,“夫人好眼力,这?两年长成的马里这?小红马是?最出脱的,脾气又温驯,正合适夫人骑,夫人留下吧?”
冯妙嫦摆手,“我不会骑马,还是?别耽误它了。”
就是?昨日见冯妙嫦骑不得马,还得七爷带着,这?边才会以为她是?当不得事的弱女子。
这?会儿盂兰哪还有这?样想法,只管拉着小红马挨过来让冯妙嫦细看,“夫人不想骑马么??”
刚还有些认生的小红马忽然给头挨到?冯妙嫦肩头蹭了下,熟稔地打着鼻息。
冯妙嫦很有些惊喜。
因着要哄黑云,冯妙嫦腰间?的荷包里常装着黑云爱吃的蜜糖。
忙翻出来递到?小红马的嘴边儿,小红马丁点没迟疑地吃了,爱娇地依过来。
盂兰看呆了好一会儿,稀罕道,“这?小红马看着温驯,却是?个傲气的,并不和人亲近,它是?真喜欢夫人呢!”
冯妙嫦这?会儿也舍不下了,问道,“学骑马很难么??”
“我这?么?愚笨的一天也学会了,夫人这?样聪慧的还不是?一学就会?小红马喜欢你,只要你信它,让它驮着你转两圈,我保你就会了。不如我这?就教你?”
冯妙嫦已见到?了,孜羌人不论男女都擅骑,小孩子六七岁就开始骑马。
做了山胡部的大族长夫人,总得名副其实?。
冯妙嫦又喂了小红马一块蜜糖,和盂兰拱手先谢道,“请夫人教我。”
“夫人可不好拿我当外?人。”盂兰避开来,指着小红马笑道,“之前给它起?名也不应,原来是?等着夫人呢,夫人给它赐个名吧?”
冯妙嫦看着一身枣红的小马,摸着它的马头,“就叫你红枣吧。”
小红马也不知听?没听?懂,听?盂兰喊它,“红枣,谢过夫人给你赐名。”又伸头往冯妙嫦身上蹭了几下。
权当它应下了,盂兰让冯妙嫦牵了红枣,准备往宽敞地方去。
走?出没多远,就见黑云往这?边踢踏而来,西岭在后面小跑跟着。
一人一马很快到?了跟前,黑云过来挤开了红枣,朝冯妙嫦呼呼打着鼻息,好似很不高兴。
一直温顺的红枣却没像山胡部别的马那样一见黑云就躲瘟神?一样,拱着头又往回钻,跟黑云别起?了劲儿。
黑云横行霸道惯了,该是?没见过敢跟它放肆的,一时懵了,叫红枣又挤到?了冯妙嫦跟前。
反应过来后,黑云不干了,昂头嘶叫着就要对红枣来狠的。
冯妙嫦也算了解它,眼疾手快地先按住黑云,“黑云给你认识下,那是?红枣,以后它就跟着我了。”
又空出手拍着红枣,“红枣,这?是?黑云,往后咱都是?一家?的,不好窝里斗呢!”
黑云撞了下冯妙嫦的胳膊,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些地方。
红枣见黑云让开了,灵巧地靠过来,不知是?不是?巧合,它犹豫了一下让出了右边,转到?了冯妙嫦左边。
黑云喷着鼻息,占住了冯妙嫦的右边儿,没再为难红枣。
西岭才找到?机会上?前说话,“恭喜夫人得了良马,我头回见到?能和黑云别苗头的马,红枣差不了呐!”
来了山胡部后,西岭和玄字就开始“夫人”不离口,等只有自己?人时,冯妙嫦让他们私下还喊冯掌柜。
几个却说她和七爷成婚后本就该喊夫人的,不过是?提前两日,让她习惯了就好。
然后七爷也搁那儿说就该如此,这?下好了,就是?回府也别指望人喊她冯掌柜了。
可一时半会儿哪习惯得了呢!
尤其和西岭一向好交情,他这?一喊“夫人”,冯妙嫦就觉着胳膊上?往外?冒鸡皮。
她这?会儿是?一点不待见,“有事儿说事儿呗,哪那么?些话。”
西岭知道她被?追着夫人烦着了,可她是?七爷的夫人,主从身份既定?,就再不可僭越。
所以明知她不爱听?,想着听?多了就顺过来了,“夫人你是?要学骑马么??七爷说等回头他来教你。”
回头?那不就是?婚礼以后么??
明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脑里只稍转到?那儿她就赶紧给掐断了。
得亏山胡也有成婚前一日男女不能见面的规矩,不然叫她和七爷一起?等明儿的婚礼,
她得别扭死。
本来还想今日先和盂兰学了要领,府里也有跑马的地儿,等回去再和红枣慢慢磨合呢,这?下可不能了。
冯妙嫦发了狠心,就到?黑更半夜了,她今儿也要学会骑马。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七爷多少大事儿要顾,我学骑马这?样的小事就别烦着他了,我和盂兰夫人先学着,等后面七爷看哪儿不足再教我一样。”
见她一脸坚持,西领早瞧明白了,自家?夫人执拗起?来,就是?七爷也只能让份儿。
“那夫人别累着了,就让黑云跟着吧,七爷也能安心。”
从昨儿见到?,盂兰就知道西岭是?七爷跟前最得用的。
见他都由着冯妙嫦不给好脸,盂兰对冯妙嫦在七爷这?边的重要程度就更有数了。
后面她拿出全副的本事手把手教冯妙嫦骑马,她教自己?的儿女骑马都没费过这?样的心力。
一个卖力教,一个发狠学,到?晌午时就有些模样了。
冯妙嫦不想回去吃趟饭又生疏了,就要麦饼配肉干对付一顿。
没见取麦饼的过来,却是?西岭带着四翠拎着个大食盒又过来了。
“七爷让我给夫人送饭过来!”
四翠打开的食盒里,一道炽羊肉,一道烩菌菇,一道野葱煎蛋,再就是?几张麦饼。
都是?孜羌人日常吃的食材,做法也不见多新奇,可闻着扑鼻的香味儿,盂兰就知这?些吃食跟昨日的麦粉香粥一样好吃。
“七爷真是?着紧夫人呢,什么?时候都先挂心夫人。”
“可不就是?,七爷惦记着夫人吃不好,自己?还没用呢就先打发我过来的。”西岭接道。
冯妙嫦正好顺着话撵人,“那你赶紧回去盯着七爷用饭,别是?他又不想吃,想给你指使开呢。”
西岭笑得不行,“还是?夫人最知道七爷,我这?就回去。”
留下四翠服侍着,西岭颠颠又跑回去了。
一顿好饭,盂兰教得越加卖力,等红枣又亲近冯妙嫦,到?傍晚的时候,冯妙嫦已能驾着红枣小跑起?来。
冯妙嫦已算学会了骑马,后面就是?熟能生巧了。
回去后,被?忍冬几个抓着香汤沐浴后,也是?累坏了,倒榻上?一夜好眠,睁眼时就到?了第二日,是?她第二回 出嫁的日子了。
冯妙嫦翻身要坐起?来,可胳膊刚支起?来,她就抽着气软倒回去,这?一动只觉着浑身上?下就脚指缝儿都是?疼的。
听?着她这?边动静不对,忍冬几个忙围过来,看她疼得呲牙咧嘴的,都吓到?了,“小姐你怎么?了?”
冯妙嫦苦中作乐道,“见过因为骑马浑身疼得爬不起?来的新娘子么??满天下独我一份了吧?”
别的事可以通融, 婚礼等不了。
这又是关着山胡部归附的大事,整个山胡部的族人等着认大族长和夫人呢,七爷和冯妙嫦必须要容光焕发?地?出场。
忍冬和茯苓虽心疼, 也只能狠心给冯妙嫦扶起来?梳洗。
梳头?的全福妇人一概没有, 都是忍冬和茯苓来?。
很快梳好头?描绘好了妆容,只等西岭那边送嫁衣头?冠过来?了。
虽说婚礼提前?又改了地?儿,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到这会儿还没见嫁衣,好性儿的忍冬都要不满,“待会儿来?的嫁衣要配不上小?姐,往后?再不用理西岭了。”
茯苓又加了一句,“你做的饭也不叫他吃。”
说定婚事到婚期只有二十几日?,没法讲究起来?。
别的都能依着冯妙嫦,只她的嫁衣,忍冬和茯苓说啥也不能接受过于简陋。
一件说得过去的嫁衣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备起来??
和裴三郎的时候, 冯妙嫦可是订亲后?就开始绣嫁衣了。
就那样,周围还有人说她高嫁裴家?,什么都由着裴家?做主?, 一年的时候准备嫁衣过于仓促了。一辈子?一回的嫁衣, 怎么尽善尽美也不为过, 这样婚后?的日?子?才能和美顺遂。
这样嫁衣都不能可着心意来?做,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圆满。
结果她和裴三郎就没过到头?,也算一语成谶吧!
那些话冯妙嫦是不在?意的, 可在?忍冬和茯苓这里却过不去这个结。
只有二十几日?也不能糊弄, 两人拉来?四个翠商量好了, 准备黑白不辍地?给她制件像样的嫁衣。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本来?外头?人手就不够, 忍冬和茯苓都是顶大用的,为着做嫁衣把外头?事耽误了,反正冯妙嫦是觉着不划算。
可也得能劝住啊,向来?唯命是从的两个犯了犟,那真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
冯妙嫦怎么都劝不好的时候,西岭来?说,七爷走时交代了,这么匆忙的婚事够对不住她了,所以别的事上不叫她跟着累,让这边管什么都不必操心,到时保证样样都是齐备的。
忍冬和茯苓打心底怵七爷,他发?了这样的话,两人再不甘不愿也只好做罢。
就这会儿情急,也只敢埋怨西岭。
冯妙嫦好笑?,“你们什么时候见西岭办岔过事儿?安心等着吧。”
话刚落,就听外头?脚步声响起,很快西岭在?毡帐欢声道,“嫁衣来?了,哪个出来?接一下。”
四个翠赶紧掀帘出去,又一人捧了一捧进来?。
就连茯苓都知道,这当口送什么过来?都挑不得了,所以等外头?西岭他们走了,忍冬和茯苓才给那几捧一一打开来?看?。
饶是在?裴家?见了大富贵,忍冬和茯苓还是忍不住连连惊叹。
竟是大红石榴纹缂丝料的嫁衣!
一寸缂丝一寸金,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缂丝是供品,非王候公卿不能穿,在?裴家?,也只有裴尚书和徐夫人才有两身外服,平素金贵爱惜得很,不到贵地?坐客是见不到两人穿的。
冯妙嫦都有些惊到了,随即想到该是以前?齐王以示恩宠赏的,才安下心来?。
齐王如此看?重七爷,这是她没想到的。
缂丝嫁衣的手工精湛无?比,主?仆三人都做得一手好女红,也做不到如此。
缂丝嫁衣外,还有中衣里衣绣鞋,都是外面难见的料子?和做工。
这样齐备的嫁衣,忍冬和茯苓再多的不满都散了。
第四捧是一个匣子?,打开来?看?,却是一顶精美之极的富贵牡丹的赤金花冠,都是识货的,主?仆三个打眼就认出来?这是宫造的手艺。
冯妙嫦又是一个想不到。
原还想着七爷这样的草莽在?齐王那里排不到前?几号去,这会儿见了缂丝嫁衣和牡丹花冠后?,冯妙嫦不这么想了。
想到将来?,冯妙嫦恍惚了下,又赶紧打住叫自己?别往下想。
只为今日?七爷在?嫁衣和头?冠上的诚意,她都要帮着七爷心想事成了。
至于以后?,且走且看?吧,只要七爷敬她一尺,她是必要还回一丈的。
嫁衣头?冠外再没别的了,是冯妙嫦叫西岭不用拿别的。
她想着都在?山胡部举行婚礼了,索性做得更漂亮些。
前?日?应了在?山胡部举行婚礼后?,她就和七爷商量了,他们要体现出两边一体的态度来?。
因为是认大族长,婚俗可以以孜羌的为主?,不过他们是大熙子民这个含糊不得,婚服和头?冠必得依着大熙礼,身上的配饰就照着孜羌婚俗来配戴。
七爷当即夸她的想法好,派了西岭和铁单夫妻说了。
山胡部那边果然高兴得不得了,觉着这边是打心里尊重他们,没多会儿铁单和盂兰就带人捧了山胡部历代族长婚礼上要配戴的一应物事过来?。
瞅着西岭送来?了嫁衣,盂兰带着索云几个也过来?了毡帐。
看?到冯妙嫦的嫁衣和头?冠,听说眼前?的嫁衣就是传说中的缂丝料做的,几个人都忍不住艳羡赞叹。
就连盂兰都没忍住上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两下,说长大见识了。
忍冬和茯苓也一样轻手轻脚地?服侍着冯妙嫦换上嫁衣,戴上了牡丹花冠。
之后?换了盂兰带着人上来?给孜羌的颈饰,手串,腰饰这
些一一给冯妙嫦配戴好。
很快就打扮出来?一个娇美里透着飒爽英气的新娘子?。
不光山胡部盂兰这些觉着好看?,就忍冬几个也觉着自家?小?姐这样打扮起来?很不错,尤其是腰上挂的那把短匕,看?着就是当家?做主?的好兆头?。
想到自家?小?姐在?裴家?时的忍气吞声,两人这会儿忽然觉着这门婚事也没那么糟了。
孜羌人逐水草而?居,一年里随着季候迁移放牧。
山胡部也是如此,几户十几户为伴散在?山胡部占据的河套这一带各自放牧,逢着节日?或是族里大事才会聚到议事大帐这边。
议事大帐是山胡部的中心所在?,族长铁单夫妻和族里担事的都在?这边设帐居住,族里的一千兵也在?这里,可说山胡部的精要都在?这里。
前?儿说定后?,铁单就派了二百族兵去各处通知下去,昨儿早上开始,就陆续有族人往这边来?了。
正是盛夏时节,来?了也不用搭帐子?,铺上毡毯就是一个家?。
正是长年这样幕天席地?随性而?居,孜羌人都是爽直肆意的性子?,高兴了欢歌载舞,气到了挥拳相向,很是直白分明。
知道跟着大族长就有好日?子?过,再不必担心被别族凌压,还没见到人,大多的族人就接受了归附大族长和夫人。
山胡人民心淳朴,几乎是倾家?而?来?庆贺大族长和夫人的婚礼。
到昨儿晚上,盂兰过来?说,已有多半的族人赶来?了,除了留下看?家?的,剩下的天亮前?都能赶到。
见了许久未见的族人,又是这样可喜可贺的事,最少?要痛饮三杯。
于是隔不多远就是一席,到晚上点起了篝火,更是说笑?歌舞,比孜羌人最隆重的三神?节还要热闹开怀。
若不是议事大帐后?面有族兵的营地?,无?事不得靠近,热情的族人怕是要围着大族长和夫人的毡帐把酒放歌了。
不过草原空旷,这样拉开些距离,歌声也能传到这边的毡帐里。
虽听不懂歌意,冯妙嫦却觉着歌声很是悠扬动听,昨晚伴着阵阵的歌声入眠,难得的松快惬意。
这会儿更是,羌鼓击打出喜庆欢快的节点,歌声也更加热烈奔放,伴着阵阵呼喝叫好声,只在?帐子?里听着,就知道外面是何等的热闹。
盂兰笑?道,“外面赛马的,射箭的,摔跤的都拉起架势了,只等大族长和夫人发?话开比呢!”
昨儿和盂兰学骑马的时候,冯妙嫦已经和她大致了解了孜羌人的风俗习性。
知道只要逢着节日?,孜羌人都要比骑马,射箭,摔跤这三样,得胜者是族里的勇者,一年里节礼都是上份儿的。
每回都是族长夫妻下令开赛,哪怕是族老都不能替代。
这会儿大族长和夫人在?,铁单夫妻自然要让出位置。
事关往后?七爷和她在?族里的威望,冯妙嫦知道这一回亮相至关重要。
时辰到了,毡帐外欢呼声此起彼伏,马声踏踏,于毡帐外止步,七爷过来?迎新娘了。
几下深呼吸,冯妙嫦目光坚定地?看?过去。
门帘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沐着日?光立在?那里。
大红的婚服衬得人面若上好的白玉,如墨俊眉下,凤目若含秋水,鼻管挺直,唇色不点而?朱,光彩咄咄让人目眩神?驰。
自以为习惯了七爷的盛世美颜,这会儿见了身着婚袍的他,冯妙嫦还是被晃了心神?。
直到人走到面前?,冯妙嫦才定住了。
先?是走了样的大熙婚仪。
归附大熙多年,族里的老者都还记得些大熙的婚礼仪程。
就请了族里年高望重的老者做赞者。
这会儿在?老者的引导下两人拜了天地?,又朝着大熙方向拜了,算是遥拜了高堂。
接着又按着孜羌的婚仪饮了茶,在?赞者的唱告下向三神?像行礼。
接亲礼就成了!
每动一下身上跟上车裂大刑一样,冯妙嫦是咬着牙挺下来?的。
也是只顾着忍着痛了,让她忘了别的,直到赞者喊礼成,手被七爷拢到手中拉住,她才又紧张起来?,如拉紧的弓弦绷在?那里。
还是七爷附耳过来?,“我瞧你行动不大便利,哪儿不舒坦么?我拉着你先?应付过这会儿,回头?不见好,咱们就早些回去给你看?大夫。”
正是收拢山胡部人心的时候,七爷却肯应她先?回去,搭伙的夫妻做到这样,她以何为报?
冯妙嫦微笑?摇头?,“昨日?骑马累着了,等会儿活动开就好了,不当紧的。”
两人拉手并立,男俊女美,都是无?双的风华,言笑?晏晏中更显容色夺目,一众都看?呆了。
孜羌人以高壮健硕为美,这会儿也要承认他们的大族长和夫人属实是天人之姿,合该高人一等!
两人携手?出来。
帐外?, 绣着“七”字的大旗下,玄字的几?个带着一千人马整齐地列在两侧,形成一个长长的甬道。
玄字的几?个齐刷刷单膝跪地, “贺七爷!贺夫人!”
众兵士跟着拜了一地。
两人顺着甬道往外?走, 走到甬道的中间时,冯妙嫦才发现往前?是山胡的一千骑兵,也在山胡部带兵的沙靳等人的带领下单膝跪地迎着两人,“贺大族长!贺夫人!”
两千人马倾尽全力,喊出了震撼山岳的气势!
隔着老?远也不减威赫,议事?大帐前?面的大广场上等着的众族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呼应,“贺大族长!贺夫人!”
甬道的尽头,黑云和红枣等在那里。
婚礼具体的议程昨儿西岭已过来讲过了,当时冯妙嫦自觉可以得?宜应对过去,并没什么负担。
可这?会?儿挪个手?都如?钝刀割肉,真的度日?如?年一样!
七爷仍目视方往前?缓步走着, 却曲指挠了一下,冯妙嫦不着痕迹地往中间挪了些,就听七爷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 “不用担心, 待会?儿我带你共骑。”
冯妙嫦现在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 得?亏是这?样的场合不能走快,还能掩饰住她这?样如?老?妪颤颤的样子,若是步子稍大些, 她就要?丢丑了。
可待会?儿是山胡部众认大族长的仪式, 孜羌人男女各当一半的家, 族长和夫人更?是要?做出表率来。
只要?隆重的场合,族长和夫人都是并肩而?立, 并驾齐驱。
山胡人养马为生?,学会?了走路就要?上马,可说是一生?都要?与马为伴。
大族长夫人不会?骑马,说出去得?让人笑死。
七爷这?个大族长也会?脸上无光。
虽然喘口气都痛,冯妙嫦这?会?儿却很庆幸昨儿学会?了骑马。
也领会?了昨儿盂兰来教她骑马的好意。
她刻意挺直了腰背,“我不想塌了咱们的架子,七爷瞧着就是!”
不想七爷当众做什么,冯妙嫦抢先一步拉过红枣身上的缰绳,告诫自己绝不能有差池。
她咬紧牙关狠提了口气,抬脚上了马镫,忍着骨头要?断了似的剧痛,虽不那么利落,却也没露丑,稳稳地翻上了马背。
七爷见她坐稳了,随后跃上了黑云的背。
掉了崖七爷都能给她捞回来,马上这?点高度还不是随手?的事?儿。
冯妙嫦勇气大增,抖了下缰绳,红枣早等着呢,立即撒欢奔向了前?头。
黑云哪能让它独美,跟着也冲了出去。
铁单这?些知道冯妙嫦昨儿刚学了骑马的都暗暗称许,觉着夫人很有山胡女子气概了。
倒是西岭玄字这?帮消化了好一会?儿,大熙自来男尊女卑,在家里女人都不敢抢到男人前?头啊,像这?样在外?头越过男人去,给纸休书都是有的。
想归想,这?些人都赶紧上马跟上。
广场前?方正中处,已安置好大案,三牲也都备好。
幽长深厚的号角声荡
漾开来,广场上说笑的族众一刹安静下来。
黑云和红枣还没减速,七爷张臂过来环搂住冯妙嫦凭空飞起,一个旋身,众人眼一花的功夫,他已带着人稳稳的落到了大案前?。
这?一手?可太漂亮了,轰然叫好声中,都觉着大族长好本事?,这?是娶了婆娘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是咱山胡汉子的真性情!
论夫妻情趣的时候,可不会?有人煞风景地盯着谁强谁弱。
后面两队人马也到了,下马分?左右列好。
七爷讨厌一切繁文儒节,今日?更?是雷厉风行,谁都没用,抽出配剑亲自宰杀了三牲。
七爷打了样,冯妙嫦也不含糊,她亲自接了三大碗三牲的血无比郑重的摆到了案台上。
两人的气势在这?里摆着,根本用不上铁单夫妻和族老?们多说什么,族众的眼里只有两人。
两人站在最前?带着众人拜了天地三神。
就看着七爷豪迈地提起酒坛来到摆满酒碗的大案前?站定,却是一改之前?的粗放,神情是那样的谨肃端正地一碗碗将酒满上。
冯妙嫦就端着灌满三牲血的酒壶跟后面一碗一碗一丝不苟地滴入。
“上酒!”七爷喊了一声,玄字和铁单这?些山胡部担事?的随即率着兵士们拎着一坛坛酒散到广场上给族众手?里的酒碗满上。
待所有酒都满上,两队人马归位,七爷上前?端起一碗酒,冯妙嫦也跟着端起一碗。
玄字西岭带着一千兵士整齐划一的拎起了脚边的酒坛!
这?才是威武之师!
震撼的同时,山胡部众们也一起举起了酒碗。
七爷目光巡视一圈后,慨声道,“天地三神为证,今我愿以血与山胡为盟,从此我与诸位共富贵,同患难,不分?彼此,诸位不负我,我必会和诸位共进退!如违此誓,天地三神诛我!”
冯妙嫦上前?和他并肩而?立,“日?久见人心,我们夫妻必不会?叫族里失望!”等于和七爷一起担下了盟誓。
七爷眼神难明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后,又夺过冯妙嫦手?里的酒碗喝完,两手?各拎着个酒碗亮出碗底,郎笑道,“夫妻一体,我喝就是夫人喝了啊!”手?一扬扔了酒碗。
玄字和西岭带着一千兵士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跟着一起摔飞了酒碗。
酒碗乒砰的脆响中,山胡部众心情激荡难耐,铁单等带头轰然应诺,“我等愿与大族长和夫人为誓,有山胡部就有大族长和夫人!”
山胡部众跟着涌上前?来,伸指在案上的三牲血碗里沾了抹到嘴上,无一人漏下。
盟誓既成,生?死无改!
一声声的“贺大族长和夫人大婚之喜”不断响起,响彻了整个河套。
大喜的日?子,当然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尽情的热闹了。
铁单盂兰这?些也是真实诚,大族长夫人既说了往后少不了族里的银子花,他们就真信呐!
今儿就跟不过了一样,一架一架的烤全羊摆出去都望不到头,存的酒也都搬了出来。
肉饱酒足后,熏然中请了大族长和夫人观战,拉开架势赛马,比箭,摔跤,族人们多少日?子没这?么痛快过了!
直到日?上梢头,广场上燃起篝火,族人们又唱跳起祝福的歌舞,目送着大族长和夫人回了毡帐。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冯妙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进的毡帐,心口一阵阵缩着,她很怕自己抽厥过去。
西岭和忍冬几?个备水去了,帐里只有两人,冯妙嫦根本不敢往旁边看。
眼看着七爷过去榻上坐了,冯妙嫦脑袋里像塞草絮,乱成一团,立在那里她脚都不知该迈哪只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却听西岭在外?面轻唤,“七爷,夫人,水备好了,就抬进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