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想到冯家会豁出脸面?给聘礼全都留下了!
等?到她和?裴三?郎和?离的时候,虽说世人眼里是她失了妇道, 可毕竟是迫不得以下的所为,裴家要索回聘礼就?不那么好?看了,连带着名声也会有损。
不然徐夫人那样精明不肯吃亏的,又怎会白送冯家那样一大注财。
“小姐,这些拿了就?不好?退回去了吧?”茯苓迟疑问道。
忍冬白她一眼,“有什么退不回去的,退了离开这儿不就?行了!”
忍冬看着怔然坐那里不知想什么的冯妙嫦,“小姐你想好?了?真要嫁……七爷?”
“七爷不好?么?”冯妙嫦反问道。
忍冬直言道,“若不看门第,七爷比姓裴的要好?,可小姐是贵家出身,七爷这里……将来?也没个定数,我替小姐委屈。”
冯妙嫦宽慰她道,“再嫁还能得万多两的聘礼,这要说委屈人该说我矫情了。”
忍冬摇头,“小姐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茯苓也瘪嘴道,“以小姐的品貌,能管家理事,又是赚钱的好?手,想再嫁,找个家境稍差些的举人进士还不是一划拉一大把,有三?老?爷和?几位郎君在,那一家还不得看小姐脸色过日子。”
说完又补了一句,“七爷脾气又那样,小姐还得看他脸色过日子。”
忍冬难得附和?她道,“是呗,七爷可不是会体贴的,还要跟着担惊受怕的,从会泽往外跑的那回,我和?茯苓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什么举人进士一抓一大把,可不敢外头乱说,人不得笑?我一个和?离妇人怎么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冯妙嫦苦笑?道,“且你家小姐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想想又道,“到时若哪里苗头不对,你俩就?先回父亲那里,上回是我思量不周,后面?再不会叫你们没了下场。”
忍冬和?茯苓哪里肯,呜呜哭着发誓道,“说好?了叫我们一辈子陪着你的,小姐你不能言而无信……”
引得冯妙嫦也掉了泪,主仆三?个拥着哭了一回后,倒觉着豁然开朗了。
陡然升了万丈豪气,冯妙嫦一左一右拉住两个,“就?做个匪婆又如何,千难万难,咱们遇山开山就?是!”
忍冬和?茯苓脆声齐应了,“小姐做匪婆,我们就?跟着做匪窝里的丫头!”
心?忽然就?定了下来?,换个方向想,觉着也没那么糟了。
“虽说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毕竟又隔了一层,还是自己?的家小更亲,在人屋檐下看眼色的日子不好?过,还真不如这样在外面?自在。
这边就?七爷脾气酸些,别的哪个不是敬重着小姐,且小姐嫁了七爷,七爷总要收敛几分?吧?”说到这里,忍冬也觉着不错了。
茯苓说了大实话,“在裴家小姐谁的脸色都要看,这边只一个七爷,瞧着他往后也不是常在家里的,银钱还都是小姐赚着把着,不总遇上兵乱,日子多自才呢,小姐这回嫁得比上回要实惠!”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冯妙嫦和?忍冬都被她逗笑?了!
于是回枕霞轩用过哺食后,冯妙嫦提笔给家里写?了封信。
虽说再嫁随己?,可这样的大事她自己就决定了,心?里难免心?虚忐忑。
和?家里当然不能说她是为着给七爷化解劫难才许的嫁,就?算是为着报救命之恩,于家人也太难以接受了。
斟酌一番后,恰好冯升就是为躲兵乱才匆匆走的,也是事实,冯妙嫦就?添添减减写?了兵乱中?她和?七爷先共乘一骑,后又共坐一车,朝夕相对了七日才到的河西。
按她的想法是再不准备嫁了,可如此?情形下,想留在河西不被人戳戳点点议论,只有嫁七爷一途了。
好?在七爷也是有担当的,先求亲免了她的尴尬不说,还给了她万两的聘礼,于内于外都保全了她的脸面……
洋洋洒洒写?完了,才发现?竟写?了十几页出来?,折起?来?很厚的一沓。
封好?信封,冯妙嫦打发大翠拿去给西岭。
昨儿西岭就?说了,往后要往家里寄信就?交给他,他那边有七爷专门传递消息的通路,往庐州寄信至多不超过十日。
快了一个月还多,所以虽然会叫七爷和?西岭猜到她这是和?家里说婚事呢,冯妙嫦还是忍着臊叫送过去了。
在洛安的时候还好?,不论是往庐州还是往凤翔,信件一个月就?来?回了。
在裴家日子难挨,她每月全赖家里的来?信才能支撑下去。
到了河西后,她叫贾大问了邮驿,往庐州去封信再收到回信,三?个月时候都怕不够。
为这个,她暗自难过了几日,思亲之情更甚。
现?在二十多日就?能和?家里互通有无,比在洛安时还方便,冯妙嫦忽然就?觉着河西也没那么荒僻了。
信里给家里说了她要再嫁的事后,她还问了大兄和?二兄的情形。
明年二兄要参加乡试,后年大兄要参加会试,两人埋头苦读之余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妹妹的婚事,只看徐夫人在和?离时对自己?的赶尽杀绝,冯妙嫦估摸着妹妹和?徐家的亲事徐夫人应该已经找由头给退了。
冯家本就?没落了,三?房在冯家又不显,妹妹这样被退了婚,再谋婚事就?艰难了。
这也是冯妙嫦最过意不去的,本想给妹妹谋个好?亲,将来?姐妹俩同在洛安也有个照应,结果
反害苦了妹妹。
只能寄望于后面?大兄和?二兄都中?了,父亲再更进一步,就?如茯苓刚说的那样,给妹妹找个家境稍差些的举人进士嫁了,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到时有父兄撑腰,她这边再给多贴些嫁妆,怎也要妹妹过上舒心?安稳的日子才成。
思来?想去,冯妙嫦在信里也写?了,说妹妹才十六,好?饭不怕晚,索性等?两年再谋亲事。
她相信家里应该也是这般想的。
关于七爷应下给父亲升五品的事,冯妙嫦还是不准备应。
虽说她和?七爷成了一家,将来?齐王要成不了事,她也要跟着七爷一损俱损。
可她现?在对外是死人一个,她出事是牵连不到家里的。
如此?,家里正该置身事外,富贵险中?求的事儿还是能不沾最好?。
听风院里,西岭很快就?翻好?了黄历,圈了几个宜嫁娶的好?日子给七爷过目。
“七爷,冯掌柜都允了早些办,不如就?六月十八日?”
“今儿已是是十二了,还剩六日不到,走?六礼都不够,爷干不出这样事来?。”七爷往后点到,“就?二十八吧!”
西岭也醒过来?,虽说这会儿七爷就?是明媒正娶了,将来?回去也不会做数。
可走?了六礼的终究不同,后面?论位次的时候,他和?玄字那帮正可借着这个帮冯掌柜往前争一争。
“那我就?按这个日子操办起?来?。”
歇晌都省了,西岭这就?给仆役们都招集起?来?,
府里开始忙活开来?。
他又颠颠跑去枕霞轩和?冯妙嫦说了。
上午看西岭着急的样子,冯妙嫦已做好?了没几日就?办的准备,她还猜着会是十八日呢。
这会儿听着是六月二十八,意外后,心?里却熨帖的。
现?成的机会,西岭当然要给七爷卖好?,和?冯妙嫦说了都是七爷的体贴。
离了枕霞轩,西岭赶紧打发人去请定阳城里最有脸面?的官媒,一个下午给纳彩问名两礼走?了。
很快府里上下都知道七爷和?冯掌柜要办喜事了。
随着媒婆离开,没多会儿府外头也都知道了,等?傍晚的时候 ,定阳城里差不多都听说了,燕七爷要娶他那和?离归家的表妹了。
风尘仆仆赶来?的玄一,玄二,玄十三?人,在定阳东城门口排队进城时就?听人在说这事儿,给三?人听得一脸懵。
再三?问了是燕汲燕七爷没错 ,三?人还是有些不大确准。
七爷的表妹不都在洛安么?没听说他还有和?离的表妹呀!
就?不认那门婚事,七爷什么闺秀娶不到,何至于娶个和?离的!
三?人进了府,一照面?见到迎出来?的玄五,别的先都没问,揪着他就?问这事儿。
玄四早和?府里这些玄字的通了气儿,玄五迎出来?就?是怕玄一三?个见七爷时多嘴说些不该的,赶在三?个见七爷前说这事儿呢。
听玄五说完,玄字的一向共进退,玄一三?个虽还没见到冯妙嫦,已认下她了。
见了七爷后,又拜托了西岭,玄一,玄二,玄五,玄十跟着西岭来?枕霞轩给冯妙嫦见了礼。
至此?,西岭和?玄字跟冯妙嫦改了态度,说话行动间当她半主待的意思。
三?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用过朝食, 留下西岭和玄十守着家,七爷带着玄一,玄二和玄五准备出发。
如此?, 玄字的十位, 只有玄三?还在外头给七爷办事,得?过阵子才能来?河西。
听?外头走了?一圈回来?的贾大说?,定阳城里?好些人都等着瞧她和七爷的下文呢,就吴记那帮人都和贾大打?听?这事儿。
问到外面人都议论些什么,贾大却支支吾吾说?的含混不?清的。
冯妙嫦心里?就差不?多有数了?,不?外是?她一个和离妇人配不?上七爷这些话。
也是?,才和外头特意表明了?她是?七爷和离后?投靠来?的表妹,表亲外两人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转头她和七爷就要办婚事了?,你说?当初费那个心思干嘛呢?就为了?给定阳城人提供谈资么?
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闲言碎语冯妙嫦哪会放在心上,该干什么不?耽误。
冯妙嫦发现了?, 她越是?大大方方的任人看,别人反说?不?出来?什么了?。
所以,七爷出门时她也没?避着, 跟着西岭他们一起送出了?府门外。
只是?从昨儿开始, 在西岭和玄字这帮的带动下, 她在的场合,这些人都要退到她后?面。
这会儿也是?,又都给她让到为首的位置, 让她和七爷站到了?一起。
说?是?要大方给人看, 可这样活脱脱一副送夫出门的场面, 冯妙嫦还是?有些臊了?。
七爷今儿不?知咋了?,平时多不?耐烦这些的, 众目睽睽之下,非得?来?句“到日子我就回来?”才上马走了?。
玄一,玄二,玄五三?个也是?,齐刷刷跟冯妙嫦拱手后?才上马追上了?七爷。
冯妙嫦极力压着,脸上还是?起了?红云。
还好远望着看不?出来?,她扮出的气势没?倒,外人看着她还是?那个大气疏阔的冯掌柜。
回了?青玉院,冯妙嫦先给贾大交代?了?暖锅铺子要如何修缮布置,贾大领会明白了?就先忙这一摊子事儿了?。
镖行得?瞧七爷能在西边儿打?出什么样的局面才能开起来?,这阵子也不?好闲着,就正?好快着些给暖锅铺子张罗开张。
外头的事有贾大带着人忙活就行,内里?就叫忍冬茯苓带着王富在府里?挑暖锅铺子里?的厨工和伙计。
八个人历练了?这么久,其中最精干的赵兴派去了?洛安城,暖锅铺子的掌柜的就挑了?王富。
剩下六个,冯妙嫦后?面都有一摊子事要分派。
人手还是?很不?够用。
现成的有西岭这个会调理人的高手不?能白放着,冯妙就嫦拜托了?西岭帮着多选些人手教出来?。
西岭二话没?说?就应了?,转头就去找牙行买人。
关键处的差使,西岭都是?用签死契的,活契的再有本?事,他都不?予考虑。
之前冯妙嫦还觉着不?必非这样,可随着买卖做大,很多门道都不?能漏出去,还真是?只有签死契的人用着安心。
分派完,茶还没?喝上一口,柳八又找了?过来?。
柳八从见了?裴老娘子后?,每日都要抽空往裴老娘子那边走动。
他脸皮厚,裴老娘子撵他,他就撒娇放赖地抱着门框子,裴老娘子嫌难看,也就由着他去了?。
待他却不?复从前。
那会儿是?当亲孙子待,虚寒问暖关怀备至。这会儿就是?好姐妹家的孙子,客气来?往着就行。
为这个,柳八没?少跟忍冬茯苓面前嘤嘤哭着道后?悔。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没?珍惜,现在这样也是?他该受的。
再是?好姐妹,忍冬和茯苓也偏袒不?来?,只教他诚心所至金石为开,没?有取巧的道儿。
见他过来?,冯妙嫦问道,“你大早上不?是?去裴老娘子那里?了?,怎么就回了??裴老娘子不?是?不?撵你了?么?”
柳八娇媚笑着,“裴阿婆打?发我回来?请掌柜的去她那里?一叙。”
那日见过,判定裴老娘子是?高门大户出身后?,冯妙嫦就对裴老娘子好奇得?很。
这会儿稍有些闲暇,遂跟着柳八欣然?前往。
裴老娘子住得?不?远,和这边隔了?两条街,马车还没?跑起来?就到了?。
裴老娘子的宅子不?大,三?
进的精巧小院儿,只她和几房仆人住着很宽绰。
有柳八在也不?用通报,进门就往正?厅去了?。
没?等坐下,裴老娘子听?着动静就过来?了?。
仆妇上了?茶点后?轻手轻脚着退了?下去,进退间分寸拿捏的恰好,冯家的仆从比之都颇有不?如。
“我和裴掌柜要说?些私房话,柳八也下去吧!”
柳八多的一句没?有,脆声应了?也退了?出去。
见到了?,自要帮柳八说?一嘴,冯妙嫦笑道,“还是守着裴老娘子能长进,这才几日,柳八都会瞧眉眼高低了!”
“冯掌柜就别搁我这儿自谦了?,咱俩实是?一样人,你说?呢?”裴老娘子眼带深意的看过来?。
冯妙嫦心里?微凛,面上却不?露,“裴老娘子说?笑了?,不?知找我来?是??”
“老婆子是?直肠子,来?不?得?弯弯绕绕的,有话就直说?啦!
昨儿下午我收到洛安那边儿的信,信上说?了?洛安前阵子出了?件叫人议论不?已的事儿,还是?位高权重的裴尚书府上的事儿,或是?因着我姓裴,对姓裴的府上的事儿就格外爱打?听?,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呢!”
冯妙嫦眼带冷意,“那我和裴老娘子还真不一样,我从不?打?听?和我无关之事,更不?会过问。祸从口出可不?是?白说?的。”
裴老娘子不?避不?让,“不愧是燕七爷未过门的夫人,果然?是?不?怕事儿的。”
“我瞧着裴老娘子也没?什么事,我还忙着,得?闲了?再聊吧!”冯妙嫦就要起身。
“冯掌柜的别恼,我找你是?说?自己的事儿,可不?是?想同你过不?去的,你不?妨仔细看下我。”裴老娘子忙道。
听?她话里?透着蹊跷,冯妙嫦直视过去,“裴老娘子何意?”
“冯掌柜嫁到裴家时该见过裴尚书那一辈儿的兄弟姐妹了?吧?可觉着有和我面容相仿的?”
脑里?给裴三?郎那些叔叔姑母过了?一遍,在只见过一面的裴四姑那里?对上了?号。
冯妙嫦忽闪着睫羽压下震惊,“我不?懂裴老娘子在说?什么。”
“我是?如假包换的裴家人,还是?裴尚书一母同胞的姐姐呢,姊妹里?我行二,裴尚书庶出的四妹和我很像吧?”裴老娘子自嘲笑道。
她没?再为难冯妙嫦,自顾往下说?道,“放心,我不?是?借着你的事想威胁什么,只是?猜出你的事后?,觉着和你也算同病相连,我这事压在心里?快三?十年了?,再不?找人说?就真埋棺材板里?了?,如今遇到你可不?就憋不?住了?。”
见她意态萧索,眼神苍茫,冯妙嫦也不?免动容。
“你那是?为着什么?”
“每年的庙会灯会不?都有被劫拐的年轻女?子么,我万幸成了?其中一个。
更万幸的是?,在路上我就想法逃了?出来?,又得?搭上了?好心人的车回到了?洛安,前后?不?过五日,我也毫发无损再清白不?过。
可满心欢喜的回到家里?,亲娘倒想怜惜我,却是?我一心护着的弟弟怕我带累了?他的大好前程,根本?容不?得?我回去呢!”
“后?来?呢?”
“后?来?不?眼前摆着呢么?不?然?高门大户的裴家嫡出小姐怎么会在河西这样的不?毛之地讨生活。”
“只是?撵你出来?么?那会儿的裴家倒比如今心慈手软些呢!”
确定裴老娘子没?有恶意后?,冯妙嫦没?忍住感概了?一句。
当然?就是?裴老娘子想要挟,她也不?怕,既定下了?要做个匪婆子,就不?怕扛事儿。
“你过于淳厚了?,在外面还是?心硬点好。”裴老娘子心情忽然?就好了?,语气也轻快起来?,“你可猜错咯,要不?我怎么一猜就是?你。
只是?那会儿裴尚书年轻少了?些历练,手段直接少了?些迂回,所以咱俩虽都是?死路一条,奔死的路上却是?岔了?道儿的。”
冯妙嫦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哪里?岔了?道儿?”
裴老娘子也笑了?,“你这里?我那好弟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借的是?徐氏和你娘家的刀。
我这里?我那好弟弟却没?假手他人,自己带着心腹趁着月黑风高绑了?我扔到了?洛河里?,是?我命不?该绝,绑我的绳松了?,我被河水冲到了?对岸才逃得?一命。”
果然?,裴府里?看着是?徐夫人掌家,徐夫人坚持的,裴尚书都要退让。
实际上裴府的一切都牢牢握在裴尚书手中,他容着徐夫人当家做主,不?过是?徐夫人行事都符合他的心意罢了?。
裴尚书待至亲之人都这么心狠手辣的,更不?会容着她一个外来?的儿媳了?,和裴老娘子一比,冯妙嫦忽然?觉着自己那个不?算啥了?。
要是?裴尚书授意徐夫人动手料理她,在裴府里?孤立无援的,她根本?就逃脱无门,这会儿她坟头的草都长起来?了?。
“这么些年你怎么过来?的?”冯妙嫦忍不?住问道。
“无依无靠的,一个还算有些姿色的弱女?子在外面能有什么好路子。
不?想堕入风尘,又没?别的出路,凭着学了?几年的琴艺,我进了?教坊司,靠着歌艺琴艺闯出了?些名号。
如今河西的这些家底儿,都是?用那些年攒的银钱置办下来?的。”
“柳八的亲阿婆也是?教坊司出身吧?”冯妙嫦问道。
“冯掌柜蕙质兰心,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么些年,裴老娘子就没?想着给自己出口气么?”
“你道我为何留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河西?”
冯妙嫦了?然?,“裴尚书树大根深,确实不?好撼动。”
裴老娘子接着她话道,“我无力撼动,冯掌柜却有此?能力,不?如你我联手讨个说?法?”
冯妙嫦却不?接茬儿,“裴老娘子说?笑了?。”
裴老娘子从荷包里?摸出枚木牌放到案上,“若我能助冯掌柜开起名动天下的歌舞楼,叫冯掌柜日进斗金呢!”
冯妙嫦看过去,那木牌上刻的精美的芙蓉花图案,看着素雅无奇,却是?上等的沉香木所制,一经拿出,淡淡的香气就丝丝缕缕散逸开来?。
同情归同情, 冯妙嫦仍不?为所动,“烧手的银子我不?赚。”
裴老娘子小心的摩挲着那块芙蓉花牌,眼神怅然。
“我当年在江南颇闯出了些名号, 不?说街知巷闻, 提起琴娘子来也都知一二,富豪之家每有宴席,常捧着重金请我上门献艺。
为此教坊里有遇上解不?开的难处都爱求到我这?里,能帮的我都帮了。
都瞧不?上乐籍伶人?,等我入了教坊与之为伍后,才知他们是何等可亲可爱,最?是知恩图报一诺千金的。
后来我寻裴尚书的晦气不?成反被他的人?追杀的时候,若没有我帮过的那些人?替我遮掩想法?子,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这?方木牌是同教坊的一位病弱的姐姐给我的,我不?过是于?她?病中帮了些银子,她?却始终记着, 到临终时把我叫去,把这?方木牌交给我后才肯闭眼。”
说到这?里,裴老娘子面上的表情似哭又似笑, 很是复杂难辨。
“你知道么, 这?方木牌她?珍藏了那么久, 多难的时候都没动用,却心心念念留给了我,原来她?早察觉我有难了之事, 想教我在需要人?搭把手的时候就?拿出来用。
只?是她?为等我只?吊着一口气了, 也没来得及说具体, 我算着这?木牌都经了好几辈了,当年那些人?早都化了灰了, 物是人?非,当年的约定怕早都湮没无寻了,所以我也一直没想起来动用。
是我到了河西后,机缘巧合下才知道这?木牌可不?是摆设,那十?一方木牌只?要有后人?,是必要听芙蓉花令招唤的。
有了影,我再顺着打?听就?有了眉目,这?才知道当年这?十?二方牌的主人?俱都是大江南北的教坊头牌,说是名动天下也不?为过。
冯掌柜可能不?知,但做到教坊里的牌面人
?,就?是乐籍里的固籍了,若有后人?必得留下一支承籍才行。
如此那十?一花令自要有后人?,必有在教坊里承籍的。
那些后人?就?算天姿普通,可家学渊源下,在教坊里也不?会是无能之辈,就?如给我芙蓉令牌的那位姐姐,她?琴艺歌艺皆不?错,却是身弱耽误了她?。
冯掌柜你想,若能给这?样一帮人?聚起来,该是何等声势呢!”
一方小小的木牌背后却有这?样曲折的故事,叫人?听着不?由跟着遥想当年。
知道柳八出自教坊后,冯妙嫦对乐籍人?再不?会看低,听裴老娘子说了这?些后,更生了好感。
“合伙的买卖不?好做,裴老娘子还是自个儿招了这?些人?开歌舞楼更好些。
有钱能使鬼推磨,等赚足了巨富的银子,用银钱开道,纵算撼动不?了裴尚书,给他下些绊子还是能行的。
做一点是一点,水滴石穿的,没准哪一天裴老娘子就?如意了呢!”
虽不?想和裴老娘子联手,冯妙嫦却乐见?裴老娘子找裴家的麻烦。
知一时半会说服不?了她?,裴老娘子也没纠缠。
摇铃喊人?进?来让换了热茶热点心来,“这?阵子柳八没少给我带冯掌柜那里的好点心,一直想着回请却不?得机会,今儿冯掌柜来了,虽粗陋得很,也尝尝我家里的点心吧。”
裴老娘子这?样说了,冯妙嫦也不?好立时告辞。
裴老娘子最?会做人?,想叫她?自在些,打?发人?去后面喊了柳八过来作陪。
结果没等人?叫,柳八顺着热茶热点心的味儿自个儿过来了。
进?屋他就?先往案上的点心盘子伸手,瞧到案上的芙蓉花牌后,点心也顾不?上拿了,手指着木牌,花容失色道,“芙蓉花令?”
裴老娘子也惊了,“你怎么知道这?个?”
柳八惊疑不?定地来回瞅着裴老娘子和冯妙嫦,“我当然知道啊,芙蓉令一出,上天入地莫敢不?从!这?是谁的啊?”
裴老娘子和冯妙嫦同时一震。
裴老娘子也是才知道芙蓉花令代表的是这?么霸气的招令。
冯妙嫦问道,“柳八你是花令后人??”
柳八眼里带了不?合他娇媚少年气的复杂难明,低声道,“多少辈了,从没见?谁拿出来过,我还当再不?会有招令呢!”
说完,他抬手向颈项里拽出一样物事,松手后,一方挂在玄色丝绳上的木牌露了出来。
那方木牌和几案上的木牌像一块木料所制,只?是几案上的木牌雕的是芙蓉花图案,而他挂的这?块儿是海棠花图案。
一向稳得住的裴老娘子失态了,惊声问,“你家里是海棠花后人?和你阿婆相交那些年,我竟一点未往这上头想,够愚笨了。”
柳八已恢复了,笑嘻嘻道,“我阿婆不也没看出来你么,你俩扯平了。”
裴老娘子也不?瞒他,“我是半道儿得了人?交托的,不?是家里传承下来的,知道的不?很详细,你给我说说你阿婆是怎么交给你的?”
不?管是不?是半道的,只?要拿着芙蓉花令就?是传人?,另十?一花牌的传人就要听令行事。
柳八自然要知无不?言,于?是一五一十详细说了。
冯妙嫦问道,“别的花令传人?会像你一样听从招令么?”
“我承我阿婆衣钵前,我阿婆拿了海棠花牌叫我发了毒誓的,别家必也是这?样。”
柳八赧然道,“裴阿婆你要早些拿出来,就?是叫我做牛做马我也不?敢跑啊!”
这?下就?连冯妙嫦都要咬牙,之前说他奸滑一点没冤枉他。
裴老娘子毕竟历了那么些年岁,大度得多。
“是我失察误了事,怪不?到你。”
柳八咯咯笑着,一点没体会到他家冯掌柜的糟心。
柳八是冯妙嫦要一直握着用的,这?会儿他成了劳什子海棠花令传人?,从此裴老娘子这?个芙蓉花令令主的吩咐是要凌驾在她?这?个柳八的掌柜的之上的,那柳八她?还能用么?
她?花了那么些心思才给留下的人?,就?这?么被截胡了,冯妙嫦越想越堵心。
囫囵吃了两?块点心,“那我就?不?打?扰裴老娘子和柳八叙从前了。”站起来就?要走?。
“冯掌柜且慢!”裴老娘子却拦住她?,拿过那方芙蓉花牌塞到冯妙嫦手上,“如今我为令牌择定了新主人?,还望冯掌柜不?要推辞。”
冯妙嫦忙往回推,“裴老娘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老婆子是真心实意的,今日请冯掌柜过来我就?是存的这?个心,并不?是临时起意。”裴老娘子正色道,“实不?相瞒,只?要下一辈的传人?满了十?五,花令就?要交下去,现今拿着花令这?辈儿的都是柳八这?般年龄的,老婆子可没脸拿着花令和孙辈儿的一起做事,那真就?是为老不?尊了。”
边上柳八插嘴道,“我阿婆当年交给我花令的时候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呢!我家就?剩我和阿婆两?个了,我阿婆怕自己?哪一天突然就?走?了,在我十?二岁那年交给我花令的时候还嘱咐我十?五岁之前花令只?是归我保管呢!”
裴老娘子又道,“我知道冯掌柜的想长久着用柳八,这?样芙蓉花令就?更不?能叫别人?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