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说唐家有没有借这场面掺和奥新下年度扶持项目的心,肯定有的。
所以?奥新把拍卖会?所得这部分款项往人文方面带,技术核心是半点儿不让第三方关系掺进来。
晏在舒忙里偷闲瞟了雍珩一眼,觉得这些人精心里的弯弯绕真是多,紧接着联想到裴庭的那句冷冰冰的质问,“她?和雍珩的事儿你知不知道”,睫毛低垂,心里又搁上?事儿了。
这类宴会?都很简单,菜式简单,规格普通,花花套路是半点儿不敢有,连时间都很短,九点不到就结束了,孟揭九点整上?的车,手臂搭着方向盘,转着手机,停在晏在舒车边上?,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往大门口落。
不见人。
“考试我接送你,考完五天?假期我带你去雪场开?板,今天?开?始,玩乐我陪你,正事我陪你,你只管可着自己心意来。”
这话是孟揭说的没错,但?他也?没想到,当天?晚上?晏在舒就能让他在车里干等半小时,然后跟一看着就不怎么正经的大龄寸头男人有说有笑地从门里出?来。
晏在舒是在离场时遇到?辛鸣的。
下午在拍卖会现场没?见着他, 一问才知道,边上那唯一一位电话委托举的就是他的号。
“你拍的是……”晏在舒想起来了,拍一下掌, “花瓶。”
想记不?起来也难, 今日竞拍价最高的一件藏品, 就是雍正?时期的一只龙纹花瓶,拍出了将近一个亿的高价,当时场中高手无声厮杀,看得晏在舒这种打小?没?接触过多少现金流的心惊胆战, 她笑:“中途跟你一块儿举牌的是裴庭, 你知道吗?”
辛鸣说?:“知道。”
这就有意思了。
晏在舒抬下眼?,联想到?裴庭提过辛家游子思归那事儿之后,明白过来,这还是要借着拍卖会向海市地头蛇们示个好, 打个招呼,她调侃:“入场票有点?儿贵了。”
“管他呢,”辛鸣笑一下,“谁也没?亏。”
山上浮起淡淡的冷雾,一辆辆商务车车灯晕开在雾气里, 打个转就消失在了弯道口,大厅里的屏幕投放着实时路况画面,俩人走到?近门处, 一位助理样的男人夹着文件袋匆匆而过, 仓促间带了一下晏在舒左手臂,她踉跄一下, 被辛鸣扶住肩膀,对方也吓一跳, 忙回头,“抱歉抱歉。”
晏在舒摆摆手,“没?事儿,起雾了,小?心脚滑。”
那人再度道歉后,转出玻璃门。
车灯浮动在灰色雾海里,门外有辆车停了十?分钟,刚刚那助理正?弯着腰,从车窗里把文件递给里边人,姿态特别低,而文件递进去后,里边人似乎讲了什么,他听着,连解释都要顾虑是不?是会耽误对方的时间,只能陪着笑脸,至多点?两下头。
晏在舒认得车里的人,那是孟介朴的秘书。
孟介朴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雷霆手腕,听说?他不?但对自己苛刻,待下也很严格,除了一位跟他十?多年的大秘,其他助理很少能跟得上他节奏的。
门外的车还没?驶离,晏在舒脚步缓下来,忽然指着大堂边上那方池子,问辛鸣:“你知道那是什么鱼吗?”
辛鸣挑了下眼?,手揣衣兜里,悠哉地踱过去,说?:“这种鱼我倒是没?见过。”
那假山上泄着水流,迸开的水珠拍 ? 在一方方龟背上。
哪儿来的鱼,只有一池子王八。
晏在舒耳朵烫,镇定地说?:“嗯,是我看错了。”
辛鸣耸一下肩,仿佛无所谓,“嗯,王八与鱼,其实也没?有多大差别。”
晏在舒看他两秒,俩人一起“扑哧”地笑出来,辛鸣眼?角延出一道鱼尾纹,看起来吊儿郎当,又怪性感的,跟这场子格格不?入,他余光里瞥见车辆驶远,那助理没?上车,擦了一把额头,抬头望望天色,夹紧了胳膊肘下的公务包,弯腰小?跑着进了寒秋冷雾里。
“能走了?”
“嗯……”
“有些老王八也挺可恨的是不?是。”
这话晏在舒可不?能应,说?不?准那是份要紧文件,而助理出现工作?纰漏把它落在了饭局上呢,再说?了,有些人就是功绩大过天,你不?能指望他既有铁血手腕,又有柔肠万千,还能把手底下人驯得服服帖帖。
于?是她从包里掏出顶针织帽,戴上:“什么物?种都有存在的合理性,我记错了,这山上乍暖乍寒,有些鱼可活不?下来,还得是些生命力顽强的物?种才行。”
推开门,寒气袭肘,晏在舒站在暖黄色的玻璃门前,对空呵出一团热气,听见身后玻璃门闭合的声音,辛鸣问她:“开车了?”
她点?头。
“能见度不?高,路上小?心。”
“你也是。”
正?要转身,又听辛鸣说?了句:“其实就算今天没?有碰上,我也要约你谈谈片子的问题,所以要问问你明晚有没?有时间。”
片子,哦,晏在舒拉高点?儿针织帽,露出一双眼?睛:“明天我们系里综合考。”
辛鸣伸指搓了下鼻梁,说?:“ 不?急的,等你考完试再谈。”
晏在舒点?点?头:“行,回头见。”
走出两步,撞开一团湿雾,晏在舒步子忽然停了,他上两句话里那些隐晦的信息也开始在脑子里打转了,她转身回头:“你说?片子的问题,指的是什么?”
辛鸣戴手套,看着她:“片子大概率上不?了。”
直到?走到?自己车边,晏在舒脑子里还在琢磨这件事,但这次眼?睛利了,打眼?就看到?隔壁熟悉的车标,她抛着车钥匙,在那车窗边敲两下,装模作?样往身后左右瞄两眼?,又戳戳副驾驶的位置,比出口型:【开门。】
绝了,真整得跟偷情一样。
上车时,晏在舒一句好冷,孟揭就从手边拎出杯红茶,一声不?吭递她手里,随后系上安全带,问她:“去哪儿?”
“碧湾。”晏在舒低下脑袋,下巴垫在红茶杯上,用?僵掉的手指头要给裴庭发消息。
孟揭嗯声,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往槽里一丢,开上暖气,控上方向盘,干脆利落转出了车位。
丢那一下的力道挺锐的,晏在舒抬了抬眼?,第一下没?察觉出什么,手指移到?屏幕上空,迟迟没?落,忽然把屏幕一盖,指头一下下轻点?膝盖,若有所思看着他。
“拍卖会走了多少?”
“二?十?四亿。”
“溢出多少?”
“40%。”
老唐真阔,小?唐真舍得。
晏在舒说?:“你很了解。”
孟揭反问:“你也想了解?”
她对这些没?兴趣,只想找个由头,逗逗这个看起来在闹情绪的人,晏在舒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雾,叹气似的说?:“好冷啊孟揭。”
“茶呢?”孟揭抽空看一眼?她手边热茶杯。
“不?太热。”
孟揭没?什么表情,抬手调高了车内温度。
“手凉得冻一下就咔嚓咔嚓响,”晏在舒把手轻轻挪过去,“你听。”
听什么?谁的手冻完就咔嚓响,钢铁侠吗。
就说?晏在舒真心想撩一个人,谁都招架不?住。孟揭能怎么办?他一秒不?落地握住了她的手,整个儿团成拳头,暖在掌心里。
晏在舒让他暖了两秒就抽回来了,让他握方向盘去,开玩笑,这雾气弥漫的环山道,又不?是不?要命,她轻轻靠着车窗看向他的方向:“现在高兴点?儿了吗?”
这时车子正?好驶到?山道中段,雾气更?浓,一蓬又一蓬湿密的雨开始飘下来。
孟揭手头开始有动作?,因此不?冷不?热回一句:“一般。”
雨刮器运作?起来,晏在舒跟着看见沿途弯道的指示牌闪动红色,显示出临时停靠、禁止通行的标志,一条来自山顶总控的消息正?在滚动:雨天雾浓,请下山车辆于?观景台临时停靠。
孟揭拐进临时停车位,随后开了双闪,拨了个电话到?山顶的总控台,要同?步这条山道的实时路况,但没?拨通,一直是等待转接的电子女声。
车停了,晏在舒干脆下了车,孟揭紧随其后下来,没?忘揣着她那杯热茶,茶原本半温着,被他的掌心捂得很暖,晏在舒靠在观景望远镜边,针织帽下的长发安安静静垂着,她握着茶杯暖着手,问。
“刚刚等我很久?”
“半小?时。”
“那是很久了,”怪不?得有脾气,晏在舒朝他勾勾手指头,“过来。”
孟揭手机屏幕亮着,上边的大雾预警也在持续亮着,东城环山道实时路况正?在连进,听筒里发出电流不?稳的波动声,孟揭撂她一眼?,人没?过去,手倒是动了,从她手腕滑到?她肘部?,往过一带。
晏在舒一下子跟他挨近,她用?鼻尖轻轻挨住他的。
“那我再哄哄吧?”
“再哄哄吧。”
两句话一前一后,中间时差不?到?一秒。
一个是轻微上扬的音调,柔柔的,呢喃似的,一个是略带沙哑的声线。
湿湿热热的气息在咫尺之间漾出来,含着一点?儿红茶的味道。
孟揭面不?改色,看起来道行好像修炼得更?高了,看着一个难得主动放低身段的晏在舒,她这模样跟之前都不?同?,不?是模模糊糊的引诱,也不?是欲说?还休地让他自己悟,就是明目张胆我在勾你的这劲儿。
特别撩。
他的掌心是烫的,那温度烧到?耳下,有些许红,他自己感觉到?了,但不?作?声,给了晏在舒一种隐晦的暗示,甚至是催促,于?是晏在舒抱了抱他。
环腰抱。
在这细雨蒙蒙,湿雾漫天的寒秋夜,晏在舒抱着他,从未有过的那种,特别乖特别亲近的抱法,脸贴他胸口,轻轻蹭,闻着他身上那股清爽的味道,那味道在这寒夜里被体温一烘,就更?好闻。
孟揭下巴挨着她头顶,针织帽质地柔软,蹭得他下巴也轻微烫,他把手搭她后背,轻轻罩着。
说?来也很怪,抱得再紧再亲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都没?有这一下来得……让人感觉情绪复杂,让人脑子里多出很多不?合时宜的话,比临近高/潮时的情话更?危险,比事后贴耳的情话更?缠绵,简简单单几个字,在孟揭喉咙口滚来滚去,想说?,又觉得这地儿不?好,景也不?好,配不?上那句话,也配不?上这么乖的她。
滚到?手掌里“嗡嗡”一阵响。
“您好,这里是东城交通气象总控台,这里是编号776为您服务。”
打往山顶总控台的电话终于?拨通,偏偏在这一刻拨通,晏在舒抬起头,孟揭贴她后背的手也松开,若无其事接通,“你好,嗯,是下行的……”
半分钟后,总控台调度完毕,俩人再度上车。
晏在舒哄完人,这会儿想起给裴庭通消息了,一个键一个键地打着字:【片子不?能播的事,你知不?知道?】
裴庭很快回:【什么玩意儿?】
她锁屏,看向窗外。
“叹什么气?”
“谁叹气。”
“你,尾巴耷拉下来了。”
晏在舒横他一眼?:“这么明显的?你别是时时刻刻在看我。”
“你就说?遇上什么事了。”
晏在舒想了想,把片子那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
整座山宛如?伏踞在东城的巨兽,周身张着灰蒙蒙的毛边,一辆车被吞进去,在肠道里蜿蜒几个转,倏忽又被吐出来,孟揭关远光灯时,车子驶上高架,晏在舒正?好讲到?辛鸣。
“就刚和你在门口讲话那男的?”
“嗯,”晏在舒点?头,完了觉得不?对劲儿,“你什么语气?”
“我能什么语气。”
“你吃醋。”
不?是个问句,是个扎扎实实的陈述句,晏在舒语调上扬,根本不?给孟揭反驳的机会,“原来是吃醋啊……我说?呢,做理论?的最要紧就是耐心,怎么可能等上半小?时就有脾气了。”
抱都抱了,毛都捋顺了,孟揭这会儿怎么可能承认,他飞快转话题,“片子有什么问题?”
晏在舒饶他一手:“不?知道,刚刚没?细说?,我们约了综合考后到?裴庭公司详谈。”
“裴庭知道这事儿吗?”
“应该不?知道,我们下午才碰面,他又不?是能藏得住事的,”
“片子拍的是听障儿童?”
“对,我……你怎么知道?”
“你男朋友看过你流传在网络上的视频。”
哦,记起来了,在管煜场子唱的那回,视频流出,传播过一小?段时间,现在网络上还能找到?一些片段,晏在舒调侃:“这会儿又成男朋友了。”
当然,那一抱,可不?就又以男友身份自居了,哪怕没?名分,做总要做实的,孟揭顺杆儿爬的机灵劲儿没?谁了,他没?提这,还是问片子的事:“正?常关于?听障儿童的纪录片,不?会有审查方面的问题,你还拍了什么内容?”
这就多了,晏在舒想了想:“等考完试,我给你看看母带吧。”
那也行,孟揭一路送她到?家,下车时,晏在舒摘下帽子,戴他头上,又把手轻轻地沿着帽子边缘探进去,呵气似的说?:“明天还我。”
这暗示给的也没?谁了。
孟揭一夜没?睡。
待在老洋房一楼,坐在晏在舒给布置的游戏房里,烟抽了两根,游戏打了两把,被血虐,把他的胜率从92%硬生生打到?8打头,而他满脑子都只有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盘算着怎么说?出口。
在家里总是不?行的,太寻常,日后想起来没?有记忆点?;在外边吃完饭讲,那也俗;事后讲,多半要被晏在舒踹下床。
思来想去,否掉的计划揉成纸团,塞满一整个垃圾桶,差不?多熬到?五点?半,孟揭喝了杯咖啡,洗了个澡,简单闷了两颗水煮蛋,一盒三明治,泡一杯热红茶,随后抄起车钥匙就出了门,六点?整到?晏在舒楼下,给她打电话时,她说?家里阿姨得了流感。
孟揭这就懂了,这就堂而皇之进门了。
进门时晏在舒还没?换好衣服,穿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暖气开得足,她光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刘海长了,估摸忘了修,盖住了眉毛,又黑又亮的,这会儿自己拿着把剪刀,站浴室镜子前来回比划着。
孟揭就转着车钥匙,坐在她房间书桌前,看她来来回回忙活。
晏在舒在找下手的角度,比划了两下,一剪子一剪子地从侧边修过去,下手干脆利落,没?半点?心慈手软,孟揭就一直看着她,仿佛能听到?剪刀绞断发丝时那细微的声音,而那碎碎的头发飘到?洗手池里,细细地在鼻梁上粘了点?儿,她伸指头,偏过脑袋,对着镜子把碎发蹭掉。
孟揭是这时候站到?浴室门边的,随着刘海的修短,露出了晏在舒完整的眉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悠悠转动,透过镜面折射,落到?他脸上,挪到?他喉结,跟着向下,一句话也没?说?,却像具有煽动力的挑唆,要一寸寸割开孟揭的毛衣纹理。
他无声地笑了下,然后搓了把脸,走到?镜子前,从后边卡正?了晏在舒的脸,迫使她看镜子,而后抽张纸,一点?点?替她把鼻梁眼?下沾的碎发擦干净了。
手特别烫。
接连三天的考试都是孟揭接送,时间不?长不?短,寒流持续肆虐,湿漉漉的雨伞、毛衣外套和热水杯成为最常见的三件套,他正?好处在课题结束后的长假期中,为了接她还换了一辆不?那么惹眼?的车,两人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就接来送往的个把小?时,偶尔一起吃顿饭,然后孟揭回实验室,继续该忙忙。
这种状态挺好的。
孟揭也知道她讲的断关系是什么意思,是她现在的重心要投到?学业事业,是不?想费心神打理这种复杂的双方家庭关系,也不?想再来一回被动加快关系进度,避免哪天眼?睛一睁,好端端一个人,就“被订婚”了。
对,这事儿孟揭能理解,他竟然从“不?爽”进化?到?“能理解”了,那个环腰抱的后劲确实厉害,把他这性子治得服服帖帖。
但他的状态又很奇怪,说?是安分吧,偶尔看着又好像揣着事儿,那种隐含得意,又装着不?动声色的状态太违和了。
他知道晏在舒看得出来。
他也知道晏在舒故意不?接茬儿。
这姑娘太聪明,也太懂怎么拿捏他,光是这种视而不?见,任由他的心思如?野草蔓延的架势,就足够让他再沉进一分,再焦灼一分。
而孟揭这几天都在猫着心思耍什么歪招儿,晏在舒也很快就知道了。
综合考后当晚,孟揭送晏在舒到?碧湾,是想直接拐她到?环岛路住下的,但她说?考完系里还有一场活动,活动结束后才开始放假。
也就算了。
这晚过得心不?在焉。
仍旧待在游戏房里,手边搁着一杯气泡水,还有晏在舒的那顶针织帽,屏幕上,好不?容易拉高的游戏胜率再度跌破90%,他百无聊赖地去拿盖在针织帽下的手机。
屏幕一亮起,先看到?一则推送,大致是由于?这两天寒流来势汹汹,海市大规模爆发流感,卫健部?门建议市民做好消杀,注意防寒保暖,配图是一张爆满的急诊实况照片。
紧接着看到?第二?条消息,是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发的,说?A大几个系都在半夜发了停课通知,禁止校内扎堆办活动,而物?理系这种考完试的直接给放了假,休假期提前到?今天,各群里都炸开了,刷屏999+。
二?话没?说?,孟揭迅速切到?订票界面,改了两张到?北城的机票,然后起身上楼,洗澡,拉着一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了门。
这时天还没?亮。
路上给晏在舒打了个电话,响过七八声后,被按掉。
又打,这回她接得快,一接通就怼:“你不?睡觉的是不?是……”
她这口气,鼻音重,声音又软又沙又黏糊,还带着股针对性很强的不?耐烦,孟揭偏就喜欢得要死,他看一眼?时间:“我还有十?分钟到?,你下楼,行李我都带上了。”
“什么玩意……”晏在舒翻了个身,终于?肯睁一下眼?,“现在才几点??”
“五点?二?十?分,”孟揭说?,“你看系群公告。”
“五点?二?十?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晏在舒一边念,一边坐起来,捋一把头发,眯着眼?开始翻手机,“是不?是淋雨淋坏脑子了你……系群……系群在……嗯?哈?”
孟揭听着这瞬间激灵起来的音调,笑:“起吧,飞机上可以补觉。”
这祖宗,把她未来一周的行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第62章 日落
在?十一月的第一天, 海市被寒流席卷的最后一个清晨,天没亮,雨不歇, 整座城市笼罩在?灰扑扑的淡霭里, 晏在?舒魂都?没醒透, 就被孟揭带上了车,带上了飞往北城的飞机。
登机时,晏在?舒走?路都?打飘,说要杯冰美式, 孟揭给了她一杯热豆浆, 说喝了再睡会儿。
“你怎么一副要搞事的样?”晏在?舒狐疑地把?他看着。
孟揭不应这句,嘴角微微勾着,左手罩着她后腰,轻轻拍一下:“小心台阶。”
左右空姐都?往这儿看。
而?这也?是晏在?舒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起飞后不久,她就卷着毯子睡死过去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流感,晏在?舒身体温度一直偏高,因为俩人?的座位相连,中间就隔着一道扶手, 孟揭察觉到了,把?外套给她盖上,手一直握着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对这段行?程有额外期待的关?系, 眼神?也?总是在?她脸上挪不开。
一来一回?,引起了空姐的注意。
空姐过来问他需要什么早餐。
孟揭说不用。
空姐又轻声询问旁边的女士是否需要早餐。
他还说不用。
但空姐并没有离开, 温柔又礼貌地把?音量稍稍提高:“这位女士需要把?座椅放平吗,舱内还有毛毯可以加盖。”
就差没把?“晏在?舒女士, 请问你需不需要帮助”明摆着说出来了。
晏在?舒果然有醒一下,说:“不用,谢谢。”
跟着把?脑袋朝孟揭那儿偏了偏。
孟揭觉得人?空姐还挺专业,警惕性挺高,怕一个睡死过去的女生被男生占了便宜不自知?,谢过了她,又绕着晏在?舒发尾,摸了摸她额头。
晏在?舒觉得烦,拍掉他手:“别摸。”
孟揭就不摸,但又开始作,平板也?不看了,就这么撑着脑袋看她睡觉,晏在?舒能感觉不到吗,那种被狩猎者盯上的感觉几乎要头皮发麻,她睁眼,果然对上孟揭的眼神?,这会儿语气不善:“干嘛?”
“你睡你的。”
潜台词我喜欢看你安安静静睡觉,我就是能看一路。
烦死,晏在?舒忍不住笑一下,把?座椅调好,翻过身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海市只是阴雨连天,到北城,双眼盈余的色调就翻了个新,晏在?舒出机场时,巨幅的白?色迎面打来,朔风夹着雪粒,直往脸上扑,冷是冷,只是不像海市的冷那么欺负人?,恨不得割开皮肤把?寒湿的雨往骨头缝里填。
北城的冬天是很飒的。
晏在?舒伸出双手,呵了一团白?乎乎的热气,人?不困了,精气神?也?来了,扭头问孟揭:“我雪板呢?”
雪板在?他们登机前已经打包好,托运了,落地后有雪场酒店对接,连行?李箱带滑雪装备,都?先用车送到了酒店,而?他们刚出航站楼,孟揭的车就停在?就近车位,是一辆装载量明显很够的越野车,防滑链都?装好了,一路顺顺当?当?到酒店。
酒店定?的是套房,离雪场五分钟,高层,景好,从落地窗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淡金色的日光从云层里泄下来,悉数浇在?雪山峰顶,孟揭从身后靠近她,下巴轻轻挨着她头顶,她往后半步,把?后背贴进他胸口。
什么话都?没说。
又像什么话都?说了。
天气晴冷,睡完午觉,孟揭就开着车带她下了山,说是刚来不急着往雪场跑,把?她带到了一座小镇里,吃了顿正宗的北城菜,他说这种地道菜,就得坐在?小馆子里,闹闹哄哄地吃。
有一说一,挑食怪的口味永远值得相信。
一连串下来,晏在?舒复盘了一下,打从今天睁开眼到现在?,她就没操过半点儿心,而?且孟揭的态度,还不是那种把?她当?四?肢无能的弱崽那种照顾,是该问她意见就问她意见,该自己拿主意就自己拿主意,当?中的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都?不知?道孟揭什么时候把?她吃得这么透了。
晏在?舒这么把?话讲给孟揭时,他们已经从小馆子里出来了,这会儿天色擦黑,风大雪疾,整条长街都?悬浮着细小的雪粒,俩人?沿着马路边慢慢往停车场走?,他把?她一只手揣口袋里捂着,听这话就问:“喜欢?”
“喜……”话头刚出口,晏在?舒就反应过来了,“别套话。”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就来这么一句,揣他口袋里的手指头还在?沿着他掌心纹路走?。
孟揭就笑,把?她手揣更紧:“那后不后悔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晏在?舒嘟囔:“没你我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儿的。”
“挺好,但我不成,”孟揭说,“没你,我先死一半。”
“可闭嘴吧,孟揭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密,这么浪的。”
“那你见识得少了。”
“还有更浪的?”
“你现在?想听?”
“欸你这人?,处处给我挖坑跳是吧。”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身后跟着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孟揭觉得这景儿挺好,黑天白?地,黄灯灰影,全世界的色调都?失去秩序,正在?彼此入侵,他俩泡在?满空的雪粒里,像两?颗挨在?一起的尘埃。
但还不够。
要讲那句话,还不够。
后两?天都?泡在?雪场。
天亮就起,天黑方归,晏在?舒踏着雪板往下滑的时候,金溶溶的太阳就嵌在?身后峰顶,她左侧是一身银黑色雪服的孟揭,右侧是望不到边的云海,孟揭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gopro,一边转刃,一边拍她,近百的时速里,风掠耳过,头顶的缆车迅速划过,俩人?的雪镜里映的都?是对方的身影。
晏在?舒兴起,抬抬下巴,孟揭就秒懂,一个加速借着陡坡冲到她跟前去,动?作丝滑,一个旋身溅起雪沫子,而?他没有半点儿留恋,回?身又举着gopro看着她。
晏在?舒就踩着板,俯下身,玩了段刻滑。
速度逐渐加快,风很大,衣摆吃风鼓起来,她头发扑簌簌地往后扫,单板刃边在?雪地上跐地割过,晏在?舒身体压得特别低,几乎要贴地而?行?了,手臂伸开,在?一片飞溅的雪雾里,她单手摸雪,迅速起身换刃,一记非常强的带转之后,雪板转了个S型弯,她再度俯身抚雪。
“wuuuuu~”
边上全是吹哨和喊声,“太帅了这!”
晏在?舒就更来劲儿了。
冲了两?百来米之后,来到段陡坡,她忽然起身平刃,跟着突然转向,滑冲到一块儿凸起的坡道上,借着高速下冲的惯性和凸起的地形,腾空翻起,整个人?踩在?雪板上,触手摸板,给他表演了一个360度的转体。
孟揭接得也?很快,踩着下一块凸起地形,凌空起跳,玩儿了个内转720,落地时已经到下一段的坡道了。
这人?的胜负欲真是千奇百怪。
这场滑到日落。
云海上一片涌动?着的橘金色,不少人?停在?出发点平台上拍照,晏在?舒也?在?休息,平台人?多,她就坐雪地上,抻着腿,雪板没卸,但摘了雪镜,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
孟揭没在?边上,gopro中途掉了,他刚下坡捡,完了坐缆车往上,这会儿刚下缆车,就被一穿蓝色滑雪服的姑娘拦住了,姑娘挺腼腆的,说三句话红两?次脸,大致意思就是看他刚下坡的时候挺熟练的,问能不能带她滑。
孟揭情?绪不太好的,gopro摔坏了,他满脑子都?想着恢复数据的事儿,但对上女生还是客气:“我没带人?经验,你往上面问问,有很多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