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朝电梯走,服务员刷卡,叮地一声?,电梯门开,晏在舒道声?谢,转身?按了关门键,但电梯门刚开始闭合,又卡顿半秒,孟揭紧跟着进来。
她脸色冷,在孟揭进来的同时往外走,可人还没到电梯门边,手?腕突然一个受力,被拽得不受控制地后退,随后用力甩手?,转头怒视他:“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以?至于要牵连到整个话剧团队的进度。”
“你这样?想?”孟揭算冷静的。
“你有更好的理由吗?”
晏在舒这样?应,但人往后退,后背挨到墙面,脸上都写着“你说,姑奶奶听着”的不痛快。
很奇怪,来的路上她的情绪控制得还算好,可下?车落地的瞬间,看?到孟揭的瞬间,情绪就不受控了,就好像脚下?踩的是一汪水银,而?她整个人成了根人形温度计,那股怒火从脚底逆流而?上,刻度线上的愤怒值也跟着蹭蹭往上涨。
孟揭却相反,他看?着她一张火气冲顶的架势,那点儿气就莫名其妙地蒸发了。但这人多聪明,脸上看?不出半点破绽,反而?问她:“你们的排练频率怎么样??”
晏在舒说:“开学后一周三?次。”
“你是要上课,他不用,你知道他在这期间都接了哪些商演吗?”
“跟话剧演出有关系吗?合同里没写明要他二?十四小时待工。”
“所以?就算到了排练后期,他以?处理私人事务为由缺席排练,你也无所谓吗?”
“怎么可能。”
“不是可能,是肯定。”
晏在舒很轻地皱了下?眉,电梯在这时停下?,停在16楼,有两位男士走进来,她往后退了两步,没再开口,但脑子?有在转的,有在反应孟揭这句话的意思。
晏在舒和唐甘对谈述的预判很保守,只?要他符合国剧院用人标准就行,那些不那么光鲜的过往不干她们的事,艺人本来就是资本之间左右手?倒换的一种途径。
可孟揭不知道以?什么门路拿到了谈述未来三?个月的行程安排,预见到了他会在排练后期缺席,而?到那时候,话剧团队里也无法再在短时间内找出第?二?个男主演了,如果?不想这场表演开天窗,就只?能配合他的行程,甚至由他坐地起价,自己闷吃亏。
所以?,孟揭是因为这个,对男主演不满意。
不是使绊子?,也不是闹情绪。
“叮——”
28楼到了,晏在舒先出门,孟揭按着电梯开门键,等她出了才迈步子?,不过三?两个快步就追上了人,握她手?,晏在舒挣开,孟揭又精准地握住,晏在舒再甩,第?三?下?孟揭没耐心了,干脆一把抓住她手?腕,一拽,在晏在舒的步子?被拽停的同时,单手?从她后腰环过去,就这样?卡着晏在舒的腰,直接用后背撞开了包房门,为防止晏在舒动手?,又用话镇着她。
“你对这场话剧很认真,你做任何事都要尽力,所以?这项目跑到后期,你会宁可开天窗也不让他登台,宁可赔违约金也不合他的意。但没必要。没必要为他耗这数百个小时。这种人,你现?在就能踢掉。”
“砰”地一声?,孟揭反手?甩上门,但他没往里进,仍旧背靠房门,手?掌罩着晏在舒后腰的位置,跟她挨在这门后咫尺相视。
再补一刀:“他配不上你为此投入的精力。”
晏在舒迎着他眼神:“这是我的事情。”
孟揭回:“也是我的事情。”
这是在说他是投资方,晏在舒有片刻沉默。
他在晏在舒态度软化的当口,把话题转开了:“五湖有个主厨,做海鲜很地道,上次没吃完的晚餐,你要不要陪我吃完?”
这浑球,说话的时候没忘抬拇指,轻轻刮一下?她下?唇。
“谁要陪你,你想很多。”晏在舒偏开脑袋,而?语气已经没那么硬了。
孟揭就缓缓使力,一下?下?顺着她颈后,就跟顺捋毛一样?,问:“那上次没亲够的份,你要不要让我亲回来?”
晏在舒呛,“哪次没……”
话没说完就被吞掉了。
唇挨着唇,身?体比话更诚实,在寥寥数次的亲昵里已经培养出了默契度,孟揭很了解她,知道什么样?的节奏让她喜欢,晏在舒垂在腿边的手?渐渐上抬,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指甲嵌进他皮肤里,孟揭挨着疼,右手?掐在她颈后,在这场亲吻里全还给了她。
孟揭是忍不住咬钩,但他也是咬了钩就不会撒口的人。
包间温度低, 孟揭让服务员先上的热汤,再把自己外?套给?她罩上了。
28楼只有一间包房,整面横阔的落地?窗外?, CBD的银色战甲寒光闪动, 一方方格子屋彻夜通明, 遥阔天际的银河倒囊入世?,悉数变做地?面上的车水马龙,落地?窗里,汤勺碰在?碗边, “叮”的一声脆响。
“味道还好?”
晏在?舒把空碗移开, 说:“凑合。”
等孟揭再盛碗汤,当着晏在?舒面儿悠哉地?喝起来,她翻个?白眼,一肘顶过?去, 孟揭笑着,早有防备似的用掌心接住了她手肘,然后顺着手肘往上,把她整只右手搁在?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没忘把自个?儿这碗汤挪过?去。
桌子是商务宴客式的大圆桌, 俩人愣是挨在?一边坐,搞得晏在?舒很别扭,她喝了两口, 把那阵冷压下去了, 想起件事:“你怎么?知道谈述行程的?我们也看了他经纪人发过?来的行程单,上边没有冲突项目, 只有两个?城市宣传性?质的活动。”
“这是明面上的,经纪人可以?操作的弹性?空间还很大, 比如一些口头协议和付订关系,之所以?谈述的行程目前看起来还是在?跟着话剧组走,那是因为合同上的一例不可与演员工作时间产生冲突的条款,但等整个?话剧项目进度过?半之后,他拿到了过?半预付款,就是他拿捏你们的时候了。”
孟揭讲正经事时不吃东西,晃着一杯气泡水,里边的冰块咔哒咔哒响。
晏在?舒说:“他不亏吗,他也跟着花了时间和精力啊。”
“他亏在?哪,”孟揭开始剥虾壳,“他付出?的只有一半时间和精力,回的钱也大差不差,如果你们不付予尾款,对方就会跟你们打官司,到时候你们的话剧抬不上去,还要卷进经济合同纠纷里。这种经济公司很多,吸纳一波半温不火的艺人,初出?茅庐的新手,再钻这类合同的空子,完事艺人丢了名声,制作团队亏了钱,经纪公司吸金达到某个?饱和点就换张皮卷土重来。”
“……”晏在?舒汤都?喝不下,“这也太不是东西了,铁打的经纪公司,流水的艺人。”
孟揭点个?头:“喝汤。”
晏在?舒又看他:“换个?团队不一定敢跟他们打官司,只能闷吃亏,那经纪人是看我和唐甘俩姑娘,看人下菜碟吧?”
孟揭把她脑袋转回去,再次说:“嗯,喝汤。”
经纪公司这种操作常用来对付小规模制作团队,因为对小规模团队来说,创业未半中道崩殂不说,还要卷进官司里,不如就咽了这口气,息事宁人算了,晏在?舒和唐甘算是块铁板,还没发作的铁板。
晏在?舒喝完那小半碗,就饱了,慢吞吞地?拆着一只蟹,把孟揭瞟一下,再瞟一下。
次数多了,孟揭就撂她一眼,对她要问什么?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一天天的不是只泡实验室吗”,诸如此?类,但孟揭一件都?没打算答。
他揭开这圈子的一撇黑幕,是回应她进屋后就事论事的提问,这跟他来这一趟的目的相?符,更?多的,他只会等晏在?舒自己挖凿。
这姑娘,别人喂到嘴里的永远不会珍惜,太轻易得到的就不会放心上。
同理,他心里边搁的那件事,此?刻也不是提的好时机。
菜上齐了,那祖宗甩了颗雷下来之后,真就进了贤者模式一样,开始专心致志地?挑鱼肉,晏在?舒来前吃过?晚饭的,这会喝了两小碗热汤,就开始盘算谈述事件的后续处理了。
晏在?舒遇事向来雷厉风行,甚至不会捂过?这顿饭。
先把今晚听到的消息捋一捋,发给?唐甘,暂时没发给?陈潋老师,因为从群里的消息量来看,她还在?和灯光设备负责人沟通主舞台的事,也是个?不知情的。
随后单独拉出?谈述的合同,发消息给?阿嬷公司里的法务阿姨,法务阿姨那正好有六小时时差,看过?之后,俩人简单通了个?电话,法务就直接给?晏在?舒发了一份可用的合同补充条款,她顺手转发给?唐甘。
唐甘这会儿才有信号,嗖嗖地?弹过?来四五条消息,先问了消息可靠度。
晏在?舒手指按键盘,头也没转地?问:“有没有可供证明的辅助材料?”说完补充,“关于谈述的行程和这一系列操作。”
孟揭对吃喝还是讲究的,正拆蟹拆得沉浸,被一打断,扫过?去的一眼就带着“你陪我吃饭,还是我陪你吃饭”的不痛快,两秒后,晏在?舒如有所感地?抬头,望过?来,“……啊?”
孟揭直接擦了手,捞过?晏在?舒手机,输一串网址后,像在进行某项授权和核实,接着点进某个?类目。
“自己看。”就是别再吵我吃饭的意思。
晏在?舒看着那份图文兼备的文件,越翻料越多,里边不但有谈述几年前和商会大佬的往来细节,还有谈述退到川西之后,打着支教和城市宣传的旗号参与的那些利益分割,一份份一条条都?是以?可呈堂证供的标准罗列的,这人也挺有意思,看得出?想一步登天,可两次搭顺风车,两次都?失败,就这样,还能迅速地?找到下一个?翻身点。
她翻完,给唐甘发了一份。
唐甘回:【你怎么?这玩意都?有?】
对啊,晏在?舒跟着扭头问:“你怎么?这玩意都?有?”
孟揭直接往她嘴里填一块蟹腿肉。
偏偏这蟹肉特鲜甜,肉质饱满,堵得她没话说。
后来的半小时,基本上是晏在?舒跟唐甘来回弹消息,孟揭有事没事就往她嘴里填一块鱼腹,一块蟹腿,一片螺肉,一块熏三文鱼,都?是不占肚子又好味的精华部位。
一个?专注投喂,一个?专注清理门户。
最后晏在?舒有向他看一眼,小天才还记得她不吃生的。
唐甘把新的合同补充条款发给?了谈述经纪人,对合同内容做了补充,主要是所有演员的后期行程,种种条框列得跟天罗地?网一样,合情又合理,但谈述经纪人第一个?跳起来说不同意,打着保票说肯定能保证行程不冲突,但合同就没必要补了。
这期间,谈述打过?一个?电话给?晏在?舒,被晏在?舒四两拨千斤地?挡过?去了,她只说,“合同吗,我签了,原因不清楚,但我们学?校课程很透明,没有跟话剧冲突的部分,你应该也是吧。”
特温柔,特有耐心,一把腻到齁的糖,噎得谈述不知道怎么?回,转头呢,又让经纪人联络唐甘去了。
唐甘的意思也很清楚,反正刚过?试戏阶段,不同意就各回各家,一反常态的强硬架势让对方经纪人反倒摸不准,只撂下一句,要跟公司的法律部门沟通一下,唐甘说欢迎,随后推了一个?自家公司的法务去对接,对方就知道这是块铁板,彻底歇气儿了。
喜欢给?年轻团队下套是吧,喜欢看人下菜碟是吧,喜欢欺负俩还在?上学?的姑娘是吧。
那就来吧。
等手机传出?电量不足的提醒时,晏在?舒下意识看包,想找充电宝,但一打眼就先对上孟揭。
那种幽幽的……明明刚刚才吃过?饭,仍旧有隐晦进食欲望的……专注的眼神?。
这眼神?让她下意识抚一下嘴角,那里有孟揭吮红的痕迹,而孟揭眼里的专注度就更?浓了,像是被这反应捕获,想要逗弄,又不知为什么?格外?克制,这种克制暗含不出?口的期待,让他看起来异常的……
性?感。
晏在?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个?词,明明他今天穿着带冷色肩章的制服,但她就是能感觉到那薄薄布料下不安分的欲/望,比刚刚在?门前接吻时更?明显。
这一刻,这一眼,碰出?的气氛危险,谁都?能借着气氛顺理成章地?再进一步,但他们都?没有。
晏在?舒若无其事收手:“吃好了?”
“嗯。”
她斜点一下门口:“那走?”
两人起身,她穿着他外?套,他拎着她包,离座时帮她抽椅子,看来是跟Charlie一块儿时被教得很好。
在?投着柔光的走廊里向电梯处走,晏在?舒说:“我以?为,你是万事不愁醉心学?术的那类,孟叔叔没管你学?业外?的事情吗?”
这话晏在?舒早就想问了,在?她的理解里,做理论研究的人对专注度的要求都?特别高,一般不会有余力做其他事情,好比晏凭修,就是心无旁骛做研究的那类。
但就从这个?暑假发生的事儿来看,孟揭不在?这类范畴内,他做研究,也在?做其他事情,偏偏两种状态维持得滴水不漏,甚至那身学?术味儿会盖过?某些正在?暗箱操作的晦涩,挺了不起,也挺奇怪。
孟家的家底,不至于吧。
很意外?地?,孟揭没有避而不谈,只是很简短地?应了句:“管了。”
就是这样如常到看不出?瑕疵的坦白态度,让晏在?舒心里那点怪更?浓,偏偏又不好再问了,否则听起来多像逼问多像怀疑啊,伤人,还多事。
她屈着手指,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轻轻摩挲,等走到电梯前,三四秒过?去后,提醒他:“你没按电梯。”
孟揭没动静。
所以?,晏在?舒就明白了,她也没动:“你有话要问吗?”
两个?人之间还横着一件事,是有关“周末”,有关“固定频率”,有关“生理关系和伴侣关系”的不同理解,这事让他们陷入了数日的冷战。
同样意外?地?,孟揭说:“没有。”
然后按了电梯键。
今天这顿饭是因为“话剧事件”促成的,孟揭在?她这里赚到了好感度,但他并不心急,有些事是要慢慢教,有些狗脾气是要慢慢扭。
于是,孟揭说吃饭就真是吃饭,安安生生地?吃,吃完送她回家,一滴酒都?没沾。
晏在?舒说她车怎么?办,孟揭就笑,跟着收了她车钥匙,揣兜里,又把她后颈一拍,“明天给?你开回去,走了。”
可能今晚孟揭实在?有点乖,进退尺度卡得也好,到家时,晏在?舒没急着解安全带,问他:“明天去不去东城?”
孟揭正低头回手机里的消息,“有事?”
“唐甘在?那攒了个?局,跑山。”
“不去。”
“明天周末。”
这话出?,孟揭就转头了,手掌里的屏幕灯光无声按灭,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里有记忆与当下重叠而产生的情绪反应。
此?刻临近子夜,车鸣低频,窗外?是满墙翻飞的三角梅,那勃勃的生机隔着窗也能扑进车里,扑进孟揭的眼底,车内一下子静下来,晏在?舒被他这眼神?看得指尖烘出?一层汗,湿湿的,凉凉的。
她见过?他这种眼神?,在?潮浪里颠簸的时候。
车里过?于安静,静到那点呼吸都?慢慢地?磨出?了更?微妙的潮气,晏在?舒这句话讲得太白了,白得不加掩饰,但这其实不是孟揭想要的,比起做/爱,他更?想跟晏在?舒理一理她对这段关系的看法,气氛是微妙在?这里,他们再次站在?了错频的交界点。
直到车前打来一道车灯。
一辆车压着弯道从他们车旁掠过?过?,光线再度暗下来时,晏在?舒已经解掉安全带了,她下车,手臂绕着包链:“今晚饭不错,你也不错,谈述的事我和唐甘都?真心诚意谢你,但你也不亏,是吧,投资人。”
不等孟揭回答,她又提另一件事:“这次话剧我挺喜欢的,也挺沉浸的,但这种施受关系我不喜欢,别再有下一回了,留着你那金库折腾别的制作团队吧。”
正要转身,听见孟揭说:“你高中汇演那次,我也在?。”
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倒是让晏在?舒定住了,她站在?车门边看他,夏夜晚风带得她发尾侧扫。
孟揭却没急着往下展开,下了车,绕过?车头,到晏在?舒身前时替她把包链拎出?来抖顺,同时说:“所以?不是施受关系,我投资,团队演出?,我得到收益,你完成工作并维持社交关系,就这么?简单。”
晏在?舒捋耳发,笑了笑,慢慢把外?套脱下来,挂他手臂上:“知道了,我进去了,路上小心。”
孟揭没跟,但晏在?舒刚刚输完院门密码,包里手机震一下,她划开屏幕,看到孟揭发的一条消息,但比消息框先入眼的是正好过?零点的时间跳转。
8月26日,周六,00:01。
-孟揭:【环岛路有家早餐店,面点做得不错。】
这话是对晏在?舒“明天周末”那道明示的回应,表示他大爷的他不想等上一个?夜晚加一个?白天,他想现在?就接走她。
嗡一下,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孟揭:【吃完早餐,我送你去东城。】
晏在?舒再次笑起来,举起手机,对着话筒发语音。第二?道风尾扫过?来,把那三角梅翻得窸窣响,晏在?舒说话的笑音揉在?叶子声里,直直地?打进孟揭的耳朵。
“你今晚嘴太甜,而我正好换口味,改天约。”
管煜一早就接上了晏在舒和方歧,迎着将响的?天光上山。
早些时候还有薄雾,随着坡势渐高?, 景也随之开阔, 雾散了, 狭道旁挣出了从两抹浓绿湿碧的?树荫,紧随其后的?就是拐不完的?弯道,是在方歧欲吐不吐的?时候,两畔的?浓绿里突然擦出了一点点蓝, 车子再转过一道U型弯之后, 猝不及防一整块碧湛湛的?海湾镶进眼里。
管煜说:“真漂亮,走一回有一回的?景儿。”
方歧哇一下:“这里钓的?鱼一定特别肥吧。”
搞得?晏在舒一句话噎喉咙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方歧又突然开始研究车窗了, 但他不会开,就小声地?问管煜能不能把车窗打开,管煜没什么法子,开了窗后,立马看到后视镜里钻出来一颗鸟窝似的?脑袋。
“怎么回事?他不社恐吗?”
“不知道, ”晏在舒说,“间歇性的?吧。”
管煜忍俊不禁:“你们身边的?人都挺有意思的?。”
管煜是先到富西路接的?方歧,俩人没见过面, 他就凭着唐甘说的?“高?精尖但社恐, 图灵小组成员,本司特聘网络安全员”几?个高?大上的?标签到约定好的?地?方接人。
到了地?儿, 风特别大,他先看见一高?中生背着包局促地?站路边, 又看到一嘻哈打扮的?年轻人,再看见一西装笔挺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犹豫了几?秒钟,管煜驱车驶过小孩和嘻哈男,在那西装男跟前停下,降车窗,挺客气?地?问了句,“您好,是方先生吧。”
那人操着一口南腔北调大杂烩,叽哩咕噜说了串话,管煜当场就懵了,俩人在路边比手画脚,在越来越混乱的?局面里,管煜终于记起存了方歧电话,刚刚一通电话拨过去,铃声就响了,一首铿锵有力的?“爱我中华”,在午后的?街道旁如雷贯耳,他僵硬地?循声回头,那高?中生挥舞着手机迎风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同志!同志!是我啊!”
管煜这样讲的?时候,晏在舒笑?得?眼睛弯:“他是这样的?,神奇小子。”
“觉不觉得?他挺像一个人。”
晏在舒的?笑?断了一下,然后变得?更柔软:“如菁。”
“对,就这股……怎么说呢,老老实实的?乖劲儿,看着可好欺负,偏偏是个百折不挠的?刺儿头,那个词叫什么,生命力,”管煜一脚踩下油门,“就是生命力!哎呀,在他们边上一站,就好像生活特有希望,就好像能延年益寿了一样,大补啊。”
说完,他又叹气?:“一会儿就别让方歧往裴庭跟前凑了,他这两天吃炸药了一样,我怕小伙子在他跟前吃亏。”
晏在舒侧头,看方歧吃风鼓得?奇形怪状的?嘴:“他敢?”
“不好说,反正最近躁得?很,”管煜想了个法子,“这样,今天方歧跟我吧,保准不让他吃亏。”
“不用,他最近焦头烂额,没心情?把火撒在别人身上。”
“怎么?”
“能治他的?人回来了。”
“我……”管煜方向盘打滑,车胎碾过粗糙的?山路,发出刺耳的?吱声,幸而?反应快,卡着方向盘又转了回来。
晏在舒一下子皱了眉,一掌抓上副驾驶椅背,而?左边的?方歧脑袋都快甩出去了,惊魂未定地?缩回来,看看晏在舒看看管煜,后背紧紧贴着车座,一动不敢动。
管煜转过这道惊险的?弯,稳稳驶上直路后,连声道歉:“早晨那场雷雨太大了,山路有些路段长苔,一会儿我得?跟唐甘讲讲,把路况再清一清,”他略微偏头,问后座的?俩人,“撞着没有?”
“一点点。”方歧已经关了车窗,把脑袋缩回去了。
晏在舒说没事,然而?手指骨还是有点儿僵硬。
管煜降速,绕过几?个险弯,又想起件事,从右边抽出个小小的?包装袋,“王志让我捎给你的?,前几?天就给了,我老忘,拿着。”
这东西一出,晏在舒的?困样儿就消失了,她三两下拆了包装,看着那手机壳上嗷嗷哭的?小傻帽裴庭,乐,乐完往手机上一套,得?意洋洋地?摆弄了许久。
管煜从后视镜看到,噗地?笑?出声:“你们兄妹俩真是……”
“幼稚。”
唐甘把这手机壳看了眼,就丢一旁,“我当有什么核武器呢,斗了那么些年,还在这边玩十年前的?把戏。”
晏在舒点儿都不介意:“你不懂,对付裴庭这种东西,越土越有效果。”
清晨,半山腰的?海景特别漂亮,天还没响透,远近都揉着一层云白色的?海气?,就好像在眼前罩了层毛玻璃,看哪儿都有种模糊的?美?感,唐甘神清气?爽地?挨在栏杆边,说起昨晚上清理门户的?结果。
“对方经纪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河边走了那么些年,一朝湿了鞋滑了脚,跟我磨了一晚上解约的?事儿。”
“你把料都抖出去了?”
“哪儿能啊,他玩背刺那套,咱也玩,对恶人就得?恶法子磨。”
“那?”
“之前咱是小白花形象,觉着圈内前辈嘛,艺术家们嘛,别跟人玩脏的?那套,背调做得?很简单,昨晚呢就使?了点关系,揪了点儿这经纪人的?料,估摸着这会儿正焦头烂额着呢。”
一个雷厉风行,一个心狠手辣。
晏在舒笑?笑?,探出半身,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们一路上来的蛇形山道,这时候想起陈潋老师,昨晚唐甘把报讯的?事儿揽过去了,她问了一嘴:“陈潋老师那边怎么说?”
说到陈潋,唐甘就来劲儿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陈潋那暴脾气?,当场就撕回去了,你昨晚没看到?”
“啊?”
“直接在校友圈里撕回去了啊,谈述是陈潋以师弟的?名义介绍过来的?,她哪能忍这口气?。昨晚闹得?沸沸扬扬可热闹了,连带好几?方都下场,扯出谈述毕业后性贿赂某高?管,借关系进民乡话剧团,又一脚给人踹了,再攀高?枝,两年不到就小有名气?,估摸着呢,在校的?时候是挺干净的?,后来也就烂了。”
这样,晏在舒听得?挺唏嘘。
“这人啊,大抵呢没什么大奸大恶,就是小奸小恶,挺烦人的?,”唐甘如是说,而?后眼刀子一斜,“这么大个热闹,我在山上都凑上了,你昨晚干嘛去了?”
昨晚干嘛去了?
晏在舒把下巴垫在玻璃围栏上:“套消息去了。”
唐甘了然,把手臂搭她肩膀上,“滋味好?”
“没尝着。”
“啧。”
“你说……”晏在舒转过头,在微凉的?山风里看唐甘,“性跟爱分得?开吗?”
“……什么玩意儿?”唐甘这么问,她心理是有那方面猜测的?,但她潜意识里还有犹豫,理智上认为孟揭啊,物?理界多个奖项的?最年轻得?主记录保持者,家世在海市在国?内也是拔尖了,长得?那张帅脸,性格上又傲得?要死?,怎么可能接受女朋友提出要把性跟爱分开这种事。
情?感上,她又该死?的?觉得?晏在舒真干得?出这事儿!
果然,晏在舒揉着指骨节,说:“我问他,能不能每周周末过来,有个固定频率……他有点生气?。”
唐甘心都凉了:“你疯啦!这不就是炮友吗?”
晏在舒噎了一下,第二句话还没出来,唐甘又来一句:“你这样糟践孟揭,他没撕了你?”
“……你别急啊。”晏在舒直起身,背靠栏杆。
“我怎么不急啊姐姐,”唐甘也直身,弹一下她脑门儿,“你们是男女朋友好吧,关系推进了,你不把名分做实不说,还要给祖宗降格,怎么呢,从男女朋友降到炮友了啊,别说孟揭,再好脾气?的?也得?火,没事儿你惹他干嘛。”
晏在舒挨了这一下,难得?没有还手,闷声说:“我没要跟他做炮友。再说,这怎么就糟践了,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不爽吗。”
“你是真彪啊。”
唐甘光是想想孟揭这几?天的?反应,就一丛丛地?起鸡皮疙瘩,觉得?这俩真是相生相克,但为着姐们的?好,还是劝一句。
“首先,咱们说的?是孟揭,不是那街溜子裴庭,他一个连领奖台的?国?旗摆太歪都会当场撂脸走人的?,十年……不,二十年内那就是活的?能喘气?儿的?诺奖得?主,我压了注的?。你话是没这样讲,但你传递的?就是这种意思,这比明刀子捅出来更伤人,懂吗妹妹,孟揭不管从前怎么招惹你,给你使?多少?绊子,人做男朋友的?时候就挺合格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