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如烟叹了口气:“因为柔选侍毕竟是自?缢而亡,明面上虽然不?说,但宫里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联想?到碧云宫的哭声,小宫女们就更害怕了。”
“她们都说,是柔选侍心有不?甘,委屈自?己年轻早亡。”
沈初宜微微蹙起眉头。
“这?事?德妃和贤妃可知道?”
如烟摇了摇头:“不?知,那几个小宫女很害怕,根本不?敢宣扬,就连东六宫的几位娘娘也是不?知道的。”
沈初宜顿了顿,道:“我知道了。”
“一会?儿你让若雨去一趟尚宫局,同徐姑姑说一声此事?,让姑姑夜里安排几个胆子大的黄门,过去角房听一听声音。”
“若是有人哭,就开宫门,进入碧云宫查看。”
如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舒云。
见舒云对她颔首,才?道:“是。”
沈初宜笑道:“无妨,徐姑姑会?知道如何办的。”
如烟又问?:“娘娘,可要?禀报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
“暂时不?用,”沈初宜道,“先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烟领命退了下去。
舒云见沈初宜若有所?思,道:“娘娘是想?引蛇出洞?”
沈初宜笑了一下:“是。”
她的笑不?达眼底,声音也很冷淡:“路淼的死,许多人都以为真是她做贼心虚,不?敢面对责罚而自?缢,但我们都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她的死有蹊跷,现在还拿她做文章的人,你说会?是谁?”
舒云思忖道:“真正的凶手,不?知道真相?的第三人,以及……想?要?动手的人。”
沈初宜颔首道:“是的。”
“这?几个月宫里还算太平。”
“看来,有人又要?坐不?住了。”
沈初宜抬眸看向舒云,道:“你吩咐下去,让宫里所?有人都谨慎一些,尤其是雪团那边。”
“所?有进出的食物、衣物及器具都要?仔细检查,你告诉端木嬷嬷一声,她知道要?如何办。”
舒云心中一凛:“此事?是冲着?咱们来的?”
沈初宜摇了摇头。
“不?确定,但是……”沈初宜道,“但是我们却能肯定,当时路淼的死同我牵连很大,对吗?”
舒云一下便明白?了。
“奴婢知道了。”
沈初宜叹了口气:“人都已?经?故去,何苦还要?拉着?她作孽?”
沈初宜说到这?里,垂眸凝思,片刻后道:“还有件事?你得去办。”
次日,舒云早上去了一趟尚宫局,很快就回来了。
徐姑姑也跟着?一起来了。
沈初宜见徐姑姑这?个模样,便知道事?情有些蹊跷,她忙让徐姑姑坐下说话。
“娘娘,”徐姑姑道,“昨夜奴婢派了几名小黄门过去角房值夜,今日他们回来,都吓得不?轻。”
沈初宜道:“姑姑细细说来。”
徐姑姑喘了口气,说:“那几个小黄门都是尚宫局里很得力的孩子,稳重?又心细,禀报说,昨夜刚去的时候还好,东六宫因宫妃娘娘们少,所?以伺候的宫人也少,等到宵禁的时候就很安静。”
值夜的角房刚好在碧云宫后侧,所?以碧云宫里的动静外面能听得很清楚。
“一开始是很平静的,没有任何声响,等刚一过子时,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小黄门说,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细,并?不?厚重?,很像是年轻女子的哭声。”
这?话一出口,如烟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怪吓人的。
沈初宜倒是面色如常:“然后呢?”
徐姑姑就道:“之后小黄门就用一早交给他们的宫门钥匙,打开了碧云宫的门。”
“碧云宫已?经?封禁超过半年,这?半年里每隔一季才?会?打扫一次,年节时刚刚打扫过,过了两月之后又有些脏乱了。”
“积雪融化的水渍和杂草都在其中,因为没有点灯,看上去漆黑一片,非常萧条。”
沈初宜应了一声。
徐姑姑就说:“小黄门们拿着?宫灯,挨个宫殿查看,整个转了一圈,却一个人都没瞧见。”
“但声音的确就回荡在碧云宫,经?久不?散。”
沈初宜都不?由蹙起眉头。
“确定没有人吗?”
徐姑姑就说:“确定。”
她顿了顿,道:“娘娘也知道,宫门落锁之后,只能用钥匙打开,这?钥匙尚宫局、司礼监、慎刑司各一把,日常都有人值守,绝对不?可能被人随意取走。”
“今日奴婢去取尚宫局库存碧云宫钥匙时,还同年姐姐打过招呼。”
沈初宜自?然知道。
各宫存在尚宫局的钥匙,一直存在西寺库,由年姑姑管辖。
沈初宜刚到西寺库当差的时候,就管过一个月的钥匙。
这?个差事?其实并?不?轻松。
各宫经?常会?有取用物品,寻不?到钥匙的时候不?少,况且宫里上锁的宫室很多,只要?开门就要?取用。
一般宫女都是寻尚宫局,黄门都是寻司礼监,相?互之间不?会?拆借。
沈初宜点点头,倏然一怔。
她淡淡道:“我以前,管过各宫钥匙。”
————
这?事?前后不?知同沈初宜是否有关。
但可以肯定,绝不?可能完全无关。
徐姑姑听罢面色也微微一变,但她仔细思索一番,倒
是松了口气。
“其实还好。”
徐姑姑宽慰沈初宜:“娘娘当时掌管各宫钥匙时,只是三等宫女,况且并?非由娘娘一人掌管,还会?有一名宫女跟年姐姐一起管辖。”
“各宫的钥匙娘娘也见过,用量足,个头大,以娘娘当时的年俸,根本配不?起这?钥匙,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沈初宜方才?也是太未雨绸缪了一些,如此看来,的确如同徐姑姑所?说。
不?过是凑巧罢了。
最重?要?的不?是钥匙,而是哭声哪里来,又为何非要?在碧云宫弄出这?样的动静。
哪里哭不?好,非要?在路淼曾经?住过的碧云宫哭,顿时就显得这?件事?分外诡异了。
沈初宜抬起眼眸,道:“那几个小黄门都辛苦了,本宫有赏。”
徐姑姑颔首道:“是。”
“娘娘,之后要?如何行事??”
沈初宜道:“先盯着?吧,一会?儿本宫去敬安宫,同太后娘娘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徐姑姑就松了口气,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姑姑,你让宫人们小心一些,把宫女都换成胆子大,身手好的黄门,轮着?去值夜,若是真见到什么,直接捉拿。”
徐姑姑福了福:“是,奴婢明白?了。”
等徐姑姑走了,沈初宜就换了一身洒金流光裙,招了步辇去敬安宫。
今日刚好恭睿太后在。
沈初宜跟她一起陪了好一会?儿三公主,又跟小姑娘玩了一会?儿,等孩子睡了,才?扶着?恭睿太后一起回了前殿。
“娘娘,臣妾有事?要?禀报。”
恭睿太后就颔首道:“说吧。”
于是沈初宜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讲明。
她不?避讳自?己直接吩咐徐姑姑做事?,她如今已?经?是上三位的贵嫔,自?然可以号令尚宫局当差,根本不?需要?禀报请令。
恭睿太后就道:“你以为要?如何做?”
沈初宜道:“臣妾已?经?让徐姑姑严加看守,安排小黄门值夜轮值,摸清楚那哭声的规律。”
恭睿太后闭了闭眼睛就道:“初宜,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沈初宜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浅浅笑了。
“没有的,”沈初宜说,“臣妾从来不?信有鬼。”
其实沈初宜也不?信神。
若世间真有神佛,那红豆、路淼和汪亦晴就不?会?死了。
坏事?做尽的杨庶人却偏偏还活着?。
多么可笑。
可这?宫里的太妃们,人人都信神佛,所?以沈初宜也跟着?“信”上一信。
不?过是慰藉老人家罢了。
恭睿太后就看向她,脸上多了些笑意。
“初宜,你比寻常的孩子都聪明,也更沉稳,你心里有数,这?件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能光凭几个宫人的脸色就去调查,一日之间就查到这?么多线索,不?仅说明她胆大心细,更说明她会?用人,也能让人为她所?用。
“这?宫里头,光有份位是不?够的。”
恭睿太后一点都不?介意自?曝短处。
“你看,哀家同懿姐姐都是太后,若是我们两人有不?同号令,你觉得宫人和朝臣会?听从谁的安排?”
沈初宜眨了一下眼睛,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她头一次听恭睿太后这?样直白?说出两位太后之间的差距。
可这?样听来,立即茅塞顿开。
难怪这?些年里恭睿太后都以庄懿太后为先,不?是她不?争抢,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如此退后一步,彼此都和谐,反而让萧元宸更省心。
有些东西也没必要?争。
到底是一片慈母心肠。
“所?以这?件事?情上你能办到这?个地步,就已?经?很好了。”
沈初宜有些犹豫:“娘娘,可我尚且不?知这?件事?究竟意欲为何,又是何人所?为。”
恭睿太后就说:“不?急。”
“装神弄鬼,最后都是要?栽赃嫁祸,且等着?看吧。”
“不?过哀家会?告知程雪寒,让她也上一份心,这?事?过了明路,就同你没有关系了。”
“以后遇到事?,你也这?样做。”
沈初宜起身行礼:“是,臣妾明白?了。”
恭睿太后就问?:“我听闻夏日的季衣交给你发?放了,如何?可能弄得明白??”
沈初宜笑道:“娘娘放心,臣妾已?经?快要?忙完,等账簿整理好后就拿给娘娘过目,臣妾会?努力,不?给娘娘和陛下丢面。”
她语气笃定,眼神明亮,一看就胸有成竹。
恭睿太后就笑道:“好,你心里有数就好。”
“你可以跟懿姐姐多学着?些,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去问?她,她会?教导你的。”
沈初宜有些诧异。
她一直觉得庄懿太后不?喜欢她。
恭睿太后见她意外,就点了她一下:“宫里人人都说她慈悲为怀,温柔可亲,心里再不?喜欢,却也要?维持脸面不?是?”
难得的,恭睿太后这?样点评了一句庄懿太后。
沈初宜这?样一想?,竟觉得恭睿太后说的很有道理,忍了忍,还是浅浅笑了一下。
恭睿太后也跟着?笑了。
“好了,你去忙吧。”
沈初宜起身,福了福,刚要?离开敬安宫寝殿时,就看到明熙公主快步而入。
“贵嫔娘娘,”明熙公主对她见礼,“过两日我去看雪团?”
沈初宜就笑道:“好。”
之后又过了三日,慢慢的,碧云宫的“女鬼啼哭”事?情瞒不?住了。
这?几日,宫里人心惶惶,一到了宵禁时分,宫人们噤若寒蝉。
宫女们都年轻,怎么可能不?害怕?
德妃一听说这?事?,便请了沈初宜和贤妃去灵心宫。
“两位妹妹看看,此事?要?如何处置?”
沈初宜同贤妃对视一眼,贤妃就笑道:“但凭姐姐吩咐。”
德妃的性子其实还是很强硬的,尤其是处理宫事?事?,她一般做了决定之后,是很不?喜欢旁人忤逆她的。
贤妃性格绵软,从来不?同她争辩,一般没有大差错就直接按照她吩咐办事?。
端嫔和沈初宜也是如此。
今日这?事?,德妃倒是没有叫端嫔过来。
德妃见贤妃开口,又去看沈初宜:“纯贵嫔以为呢?”
沈初宜就道:“妹妹也没有意见,但凭姐姐做主。”
德妃难得满意地点点头,她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慌张什么。”德妃斥责道。
来的是慕容姑姑,她眉心紧锁,面色非常难看。
此刻也顾不?上被德妃训斥了,直接行礼道:“娘娘、贤妃娘娘、贵嫔娘娘,方才?在碧云宫里发?现一名疯癫的宫女。”
沈初宜有些惊讶:“碧云宫中?”
慕容姑姑道:“是,在碧云宫中,她说她叫……叫红香。”
这?个红香,就是之前伺候柔选侍,后来因谋害沈初宜而下慎刑司的宫女。
当时红香对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杖责三十。
本来沈初宜已?经?请示萧元宸,格外开恩放她出宫,但红香没有熬过去。
死在了杖责里。
那现在这?个宫女又是谁呢?
德妃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等慕容姑姑提醒她,他才?知道那名小宫女叫什么。
此刻德妃便下意识往沈初宜面上看来。
“纯贵嫔,”德妃蹙眉问?,“你可知道当时那件事?的细节?”
当时这?个案子,都是由庄懿太后处置的,所?以德妃也不?知道
沈初宜叹了口气,道:“红香已?经?死了。”
德妃不?说话了,贤妃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殿中的宫女们更是都白?了脸,身上汗毛都竖起来。
红香已?经?死了,那在碧云宫的又是人是鬼?
沈初宜抬起眼眸,看向两人:“此事?还是要?禀报两位太后娘娘,让娘娘定夺。”
宫里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屡见不?鲜。
都说鬼可怕,可操纵鬼去害人的人,才?更令人害怕。
本来若只有鬼哭声,倒也不?必太过兴师动众。
这?宫里什么事?情都发?生过,只要?不?牵扯贵人们,一切都好说。
但现在有这?么个自?称红香的宫女出现,就不?得不?让人介怀了。
德妃思忖片刻,还是说道:“我会?禀报太后娘娘,慕容姑姑。”
慕容姑姑行礼:“奴婢在。”
德妃就道:“直接告知程尚宫,让尚宫局先关押那名宫女,务必要?派人看守好她,派女医亲自?给她医治。”
“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神弄鬼,太医院总能看个明白?。”
慕容姑姑行礼:“是。”
安排完这?些,德妃就看向两人:“贤妃妹妹,纯贵嫔妹妹,本宫先禀报太后娘娘,等太后娘娘定夺后再做打算。”
沈初宜与贤妃一起起身,直接离开了灵心宫。
等走在宫巷里,贤妃就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
沈初宜看她,见她面色依旧苍白?,便关心道:“贤妃姐姐可是害怕?”
贤妃沉默片刻,颔首道:“我最怕这?些事?。”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沈初宜:“你不?怕吗?”
沈初宜说:“怕,也不?怕。”
“其实我不?怎么信这?些事?,况且当时红香过世这?件事?,是姚多福亲口说的,没有任何疑点。”
沈初宜回望贤妃:“姐姐,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那疯癫宫女说自?己是红香,而是……她是如何进入碧云宫的。”
“毕竟,碧云宫一早就封宫了。”
贤妃一愣,随即便轻轻拍了沈初宜一下,叹了口气:“我本来没那么害怕了,叫你这?样一说,我又害怕了。”
沈初宜半天才?回过味来。
她苦笑不?得道:“姐姐,我的意思是,这?事?必有人在后面动手。”
贤妃叹了口气:“无论是谁,我都希望宫里四平八稳的。”
“孩子们还那么小,再也经?不?起一场大火了。”
这?自?然是每个人的愿望。
可后位空置,毓庆宫也不?过只启用了一日,人人都盯着?至高无上的宝座,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愿意放弃。
这?金碧辉煌的深宫之中,荣华锦绣,雕梁画栋,就连宫女和黄门们,也都体体面面,干干净净。
尤其到了年节时。
宫里歌舞升平,好似早就已?经?天下承平。
没有灾厄,没有生死,没有任何苦难。
这?怎么可能呢?
沈初宜安慰贤妃,道:“看太后娘娘如何定夺吧。”
沈初宜浅浅笑了。
“娘娘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说不?得明日就能有结果了。”
晚上萧元宸回来得早,一家人一起享用晚膳。
雪团这会儿刚醒了,被端木嬷嬷抱着,坐在边上看着父母用膳。
他眼睛圆溜溜的,茫然看着前方,小嘴一张一合,似乎也想跟着吃。
主要是?膳厅里味道?太?香,即便小婴儿什么都不懂,还?是?本能地流口水。
萧元宸就老去看他。
沈初宜笑着说:“陛下之前还?说,用膳要认真呢,可不能走神。”
萧元宸无奈笑了一声?,说:“他在这里,朕就错不开眼。”
“生得真好啊,怎么会这么漂亮。”
沈初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夫妻俩就都不用膳了。
自?家儿子是?真的好看,一看就满心喜悦,不用用膳都满足了。
姚多福:“……”
姚多福小声?提醒:“端木嬷嬷,抱着小殿下下去吧,瞧着小殿下也困了。”
大太?监还?得劝膳,这也是?他们的差事。
等雪团高高兴兴被抱走了,萧元宸瞥了姚多福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
“雪团已经两个多月了,再长大一些,就能认人了。”
沈初宜说:“是?啊,现在也只会啊啊呜呜的,可认不得我。”
“不过我每次抱他都很高兴,笑得我肩上都是?口水。”
萧元宸就说:“这孩子倒是?爱笑。”
夫妻两个说了几句闲话?,沈初宜就轻声?细语把碧云宫的闹鬼的事情说了。
萧元宸冷笑一声?,说:“不过是?装神弄鬼。”
“姚多福,”萧元宸道?,“明日懿母后应该就要处置这件事了,你让三喜也过去,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初宜道?:“倒也不用陛下如此在乎,还?要劳心劳神。”
萧元宸摇了摇头。
他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一下嘴,姚多福就立即领着宫人退出去了。
“去岁柔选侍的父亲路勋调任凉州府尹,专司水利,还?不到一年?,凉州的防汛事宜就已大为改善,尤其?是?今年?春日,凉州大雨,河水暴涨,全靠路勋提前巩固堤坝,才没有冲垮良田,保住了凉州数万百姓生计,可是?大功一件。”
沈初宜这才回过味来。
“看来是?有人借着这件事,让旁人去注意路淼为何而?死。”
“当时圣旨虽然粉饰太?平,但有心人还?是?能知道?事情始末,路勋的女儿在宫里做过错事,谋害宫妃皇嗣,即便路勋再如何立功,也无济于事。”
萧元宸浅浅笑了,说:“聪明。”
“你进?步实在太?快,现在都不用朕再去解释了。”
沈初宜叹了口气:“何必呢?”
萧元宸看向她,道?:“路勋若是?明年?能调回京中?,必然重回工部,到时候最少也能升为工部侍郎。”
“如今的工部尚书已经是?父皇时的老臣了,明年?就要致仕,若是?路勋能升为工部侍郎,以后是?否也能做到尚书?”
沈初宜听了就觉得心惊胆战。
前朝后宫,从来都是?一体。
亦或者?说,整个大楚,都跟皇室息息相关。
皇权富贵,芸芸众生,所有人都是?这片广袤土地上的一片叶,他们围绕着藤蔓慢慢攀爬,在大地上声?息繁衍。
路淼的死,其?实在宫中?微不足道?。
可放到前朝中?,却又牵连甚广。
对于路淼、汪亦晴、杨思梵和李幼涵,每个人不同的处置,代表着前朝不同的争斗。
所以对于萧元宸而?言,无论如何,都不能感情用事。
他需要权衡利弊,把风险压到最低,让那些只能依附在其?他藤蔓上的普通叶子们,可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们也能沐浴雨露,享受日光,茁壮成长。
沈初宜抬眸看向萧元宸,问:“那陛下有心提拔他吗?”
萧元宸淡笑道?:“自?然是?有心的,所以才有人着急了。”
对于回答,沈初宜并不意外。
萧元宸从来珍惜人才,尤其?是?路勋这样踏实肯干,一心为国的有能之臣,萧元宸更是?爱惜。
去年?路淼之事,萧元宸心知肚明,路淼是?被人陷害而?死,而?路家也因此受到牵连。
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好的。
总归,路勋还?是?完成了任务,没有让萧元宸失望。
所以到了现在,萧元宸的确有心把路勋调任回京。
碧云宫闹鬼这件事发生的太?凑巧,让人不得不多想。
沈初宜却顿了顿,她蹙起眉头,有些迟疑。
总觉得逻辑是?有问题的。
“怎么?”萧元宸问。
沈初宜若有所思道:“陛下,我还?是?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你啊。”
萧元宸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沈初宜的耳垂生得很好看,圆润有肉,看起来非常厚实,摸起来软软的,犹如一颗小珍珠,在手指尖滚动?。
之前母后说过,生了这样耳垂的人,会一生福运高照。
如今看来,是?也不是?。
那些福运,是?沈初宜自?己伸手抓住的。
萧元宸笑着说:“你说来听听,哪里不对?”
沈初宜迟疑片刻,道?:“臣妾以为,若是?想要坑害路勋,不让路勋回京,那碧云宫会发生的事情绝非鬼哭。”
“的确,这样会让众人注意到路淼的真实死因,但鬼为何要哭?不都是?被人冤屈而?死才会哭吗?”
“既然路淼是?冤屈的,那就栽赃不到路家身?上,最后路家反而?会得到最大的实惠。
萧元宸这才笑了:“孺子可教也。”
他拍了一下沈初宜的手,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加了一块藕合,道?:“所以幕后之人,有可能是?想要帮助路勋上位的,亦或者?,路家自?己动?的手。”
沈初宜不由笑了:“路家哪里有那么大本事,他们若是?有,路淼就……”
她说到这里,神情有些黯然。
萧元宸又给她夹了一块话?梅小排,道?:“好好用膳。”
话?梅小排酸甜可口,很是?开胃,排骨肉质紧实,很有较劲儿,混着酸甜的汁水,让人满口生香。
见沈初宜神情缓和下来,萧元宸才说:“工部有尚书一人,侍郎两人,员外郎四?人,各司典事十八人。”
“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心思。”
萧元宸道?:“现在工部的两位侍郎,一位年?过四?旬,是?工部的老资历,另一位还?年?轻,刚刚从地方调入圣京,正是?想要大展拳脚的时候。”
“老资历的那一个是?贫寒人家出身?,年?轻的那个是?世家子弟。”
“而?路家虽也是?官宦世家,可家中?一直都不上不下,几代人以来,路勋是?最出色的一个。”
萧元宸慢慢说着,不徐不疾,为的就是?让沈初宜记住这些前朝事。
“大楚至今日,已过一百八十载,早年?的耕读人家,穷苦秀才,如今也成了世家门阀。”
萧元宸道?:“官宦人家盘根错节,已经成为成片的树和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刻膳厅里只有两人,还?有面前一桌珍馐佳肴,可沈初宜越听萧元宸的言语,越没有胃口。
于她来说,前朝的形势太?过复杂,要她一时半会儿就全部领悟,根本不可能。
不知道?为何,沈初宜甚至有些焦急。
萧元宸继续说:“所以,光是?在小小的工部,就分了两个派系,或者?更多的派系。”
“就看碧云宫闹鬼之事,最后是?那一派动?手,大概能顺藤摸瓜,找到其?他的线索。”
因此很多时候,不是?萧元宸对宫里事毫不知情,他只不过是?在等待而?已。
沈初宜叹了口气:“陛下真不容易。”
“朕?”
萧元宸没想到沈初宜听到这里,居然会有这种感叹,不由有些吃惊。
“怎会如此言?”
沈初宜就道?:“这些事,臣妾听着都满头雾水,可陛下却能条分缕析,把前朝后宫所有人都分析的很是?透彻,如此,肯定付出了很多心血。”
光朝臣就有千人。
这么多文臣武将?,萧元宸不说人人都能叫出名字,但只要稍微露过脸的,萧元宸就能知道?这人的出身?背景,姻亲关系。
他立过什么功,有过什么过,都在萧元宸的脑子里。
萧元宸浅浅笑了一声?。
“这就是?朕的差事啊?”
萧元宸说着:“所以这一次,初宜也不用心急。”
“且看一看是?哪一派的手段,又会牵扯到谁,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
“如此,才能摸清楚,去年?路淼之死的真相。”
沈初宜抬起眼眸,眼底慢慢泛上红云。
“陛下还?记得。”
萧元宸拍了拍她的手,道?:“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是?一条人命。
甚至是?更多的人命。
沈初宜抿了抿嘴唇,她放下筷子,挽住了萧元宸的臂膀。
她歪了一下头,靠在萧元宸的肩膀上,觉得整个人都是?安心的。
“有陛下在,臣妾心里就安稳。”
沈初宜声?音轻柔,如涓涓细流,流淌入萧元宸的心田。
“以前父亲和母亲也吵过架的,”沈初宜不自?觉念叨起来,“那时候总是?父亲同母亲道?歉,说一说心里话?,两个人但凡能把话?说开,就不会有误会。”
“陛下如此,臣妾很是?感动?。”
因为萧元宸从来都是?对她实话?实说。
即便牵扯到前朝事,萧元宸也从来不会隐瞒,丢下一句“你不懂”,让人自?顾猜测。
若是?那样过日子,心里就彻底没了着落。
所以沈初宜总是?觉得,萧元宸特别好。
萧元宸握住她的手,拍了一下,就像哄雪团那样。
“这本来就是?朕应该做的。”
萧元宸道?:“你在后宫,操心这许多事,关心这许多人,为的难道?只是?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