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带去诏狱,由尚宫局及慎刑司一起审理。”
丽嫔听到诏狱两个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陛下,陛下!”她痛哭流涕,“臣妾知错了?。”
萧元宸缓缓睁开眼眸,淡漠地?看向她。
“顾婉颜,你若上报你重病,朕会命太医院尽力医治,甚至可以送你去玉泉行宫调养,待你归来,你依旧是丽嫔。”
萧元宸叹息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丽嫔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被慎刑司的中监捂住口鼻,连拖带拉,就?那样狼狈地?被带了?下去。
姚多福恭敬站在边上:“陛下,永福宫中姑姑一人,宫女?六人,黄门四人,已经全部捉拿。沈姑娘除外。”
萧元宸点点头,他正要开口,忽然,一阵眩晕席卷而?来。
萧元宸倏然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绮丽梦境。
梦里的那个女?子,总是哭泣。
她的害怕,忐忑,瑟缩,都一一重现,被人要挟,身不由己,她只能被逼着做了?同党,藐视了?皇权。
但她却并不那么心安理得。
尤其是昨夜。
想起昨夜沈初宜的话,萧元宸倏然睁开眼睛,打开了?身上的香囊。
香囊里放着沈初宜自己绣的荷包。
用了?很普通的料子,寻常宫女?都能寻得。
她没有更好?的东西呈给他。
萧元宸打开荷包,里面有一小段乌发,还有荷包里面绣着的愿景。
愿陛下此?生长健,岁朝平安。
看着这个荷包,萧元宸倏然沉默了。
沈初宜昨夜似乎是最后一次替代丽嫔侍寝,她可?能知晓了丽嫔想要假孕谋求荣华,所以?她对萧元宸做了最后的告别。
一是不知丽嫔是否还能留下?她,允许她在永福宫苟延残喘,一是不能眼看丽嫔狸猫换太子,霍乱宫闱。
所以?她才说了那些话,流了那些泪,最后给了他这个荷包。
即便以?后再也不见,到底夫妻一场,她期盼陛下?以?后平安顺遂。
萧元宸忽然捏了一下?这个荷包。
他直接起?身,大步离开永福宫:“传旨,永福宫宫女沈氏,温婉柔顺,恭敬自持,特封为答应,赐住荷风宫。”
姚多福心里一惊。
他已经被这件事打?蒙了。
先是丽嫔居然异想天开,想要冒名顶替皇嗣,再有陛下?忽然晋封丽嫔的那个宫女。
怎么?想,这件事都透着古怪。
即便那个宫女检举有功,大不了封赏个大宫女,再给百八十两赏赐,就算到了头。
怎么?还特地封了答应?
姚多福不知道其中关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但?萧元宸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脊背发寒,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姚多福,查一查你身边的人。”
“有人背着你,另寻了枝头。”
姚多福面色一下?就白了,他不敢耽搁萧元宸的脚步,没办法跪在地上请罚,只能伸出手,啪的一声甩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老?奴一会儿?就去领十个板子。”
这会儿?他不敢说下?臣了,只敢说老?奴。
萧元宸很清楚这宫里的门门道道,顾婉颜想要以?假乱真?,冒名顶替,一定不是寻常药物能成功。
不光她宫里的东西有问题,他入口的东西肯定也有问题。
所以?他方才还称赞了顾婉颜一句。
若不是她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确实极为聪慧,居然把手伸到了乾元宫和太医院,把这件事掩盖了长达半年?之?久。
半年?。
萧元宸垂下?眼眸,问姚多福:“沈答应呢?”
姚多福道:“已经安顿在乾元宫钟萃阁。”
萧元宸没有再说话。
这一夜永福宫的波涛汹涌,似乎并?未在他心里掀起?波澜,他面色如常,坐上御辇直接回了乾元宫。
此刻乾元宫钟萃阁,沈初宜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盏漂亮的八角宫灯发呆。
方才乾元宫过来了一个姑姑,点了灯,给她送了晚食。
沈初宜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熬了一天一夜,此刻真?是快要熬不下?去,便简单吃了几口,强撑着没有入睡。
可?她已经很困了,也很累。
事情没有结束,结果还未降临,她睡不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沈初宜浑身一震,她迅速低下?头,用帕子在眼角揉出一片红痕。
萧元宸进了钟萃阁,就看到沈初宜坐在那战战兢兢抹眼泪。
她的胆子似乎很小。
总是哭,总是怕,总是白着脸颤抖。
萧元宸虽然恼怒顾婉颜居然敢谋算到他头上,却也不会迁怒到无辜的沈初宜身上。
“怕什么?。”
萧元宸一句话,沈初宜就抖了一下?。
萧元宸:“……”
是啊,怎么?可?能不怕他?
梦里的他是神志不清的,可?她从头到尾都清醒。
清醒地侍奉并?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即便是宫女,却也是清清白白出身,顾婉颜这样行为,不啻于?逼良为娼。
而萧元宸,成了顾婉颜利用的工具。
思及此,萧元宸没有靠近她,只在主位落座。
沈初宜似乎才意识到要给他见礼,这就要起?身跪下?。
“坐着吧。”
沈初宜就不动了。
萧元宸进来只说了两句话,六个字,但?沈初宜心里却已然安定下?来。
她已经明白,萧元宸知道真?相了。
昨夜此时,镜花水月刚燃尽。
“你把你知道的,都禀报上来,包括……”
萧元宸道:“包括顾婉颜逼迫你替她侍寝一事。”
沈初宜仓惶抬起?头,她面色惨白,整个人惊慌得厉害。
“陛下?,”只这两个字,沈初宜就泪如雨下?,“奴婢知错。”
萧元宸道:“你好?好?禀报就是,朕……不会迁怒于?你,顾婉颜已经下?狱,她再也无法迫害你的家人了。”
沈初宜狠狠松了口气。
她脸颊上还挂着泪,却浅浅笑了一下?。
她生了一张极为艳丽的芙蓉面,可?笑的时候唇角却有梨涡,多了几分纯真?可?爱。
“陛下?,那奴婢就说了。”
萧元宸点点头,沈初宜才慢慢开口。
她简单说了事情经过,掩盖了镜花水月,然后便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角,呈给了萧元宸。
“这香灰,是奴婢偷偷藏起来的。”
“本来也是想要做个证据,好?歹保住家人。”
她说着,苦笑一声,眉宇间满是苦涩。
“奴婢是永福宫的人,只能听娘娘差遣,无处可?去,也不能反抗。”
“可?奴婢也是人啊。”
沈初宜说到这里,竟然没有继续哭泣。
她似乎归于?平静了。
“奴婢总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揭发丽嫔娘娘,不能叫丽嫔娘娘再欺辱奴婢,拿捏奴婢的家人。”
这才是最真?实的。
若她张口闭口就是
为了陛下?,反而会让萧元宸怀疑。
萧元宸看着手里的香灰,眸色沉静,忽然开口:“那你为何不直接检举丽嫔逼迫你替她侍寝?”
沈初宜愣了一下?。
片刻后,一抹红爬上脸颊。
她仓促地低下?头,手指在衣袖上轻轻拧着,整个人都是仓惶而窘迫的。
“奴婢这样的出身,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耳朵,何必呢?”
“这样的事,奴婢一个人知道就好?,不能叫陛下?听了生气。”
“若不是丽嫔娘娘要混淆皇嗣,奴婢……恐怕也就这样让娘娘摆布,勉强在永福宫活下?去。”
沈初宜声音很轻,很浅。
犹如她的命一样,不过是一根清风就能吹走的蒲柳。
命贱,卑微,无依无靠。
门外忽然起?了一阵风,不过喘息功夫,大雨倾盆而下?。
沈初宜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下?雨了。”
夏日多雨,庄稼丰收。
萧元宸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幽幽的钟萃阁中,衣衫单薄,浑身狼狈的女子仿佛在发光。
他忽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沈初宜愣了一下?:“奴婢名叫初宜,初升朝阳的初,宜家宜室的宜。”
萧元宸深深看她一眼,然后便起?身,难得解释一句:“顾婉颜欺君罔上乃是大罪,朕已命人加紧审理,不日会有结果。”
“你……你已为朕之?妃嫔,朕已下?旨,封你为答应,赐住荷风宫。”
“你安心吧。”
说完,萧元宸直接离开了钟萃阁。
沈初宜依旧坐在椅子上,很久之?后,灯花跳了一下?。
沈初宜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长长舒了口气。
片刻后,她也跟着浅浅笑了。
挺好?的。
大家都得偿所愿了。
这一夜沈初宜睡得很踏实。
倒是乾元殿中,萧元宸几乎一夜未合眼。
通过沈初宜给的线索和证据,经过太医院刘文术和黄茯苓的仔细翻阅,终于?找出了无言和阿迷香这两种?药。
看到这药物的后遗之?症,萧元宸也沉了脸。
刘文术和黄茯苓跪在圣人之?前,两个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丽嫔这胆子太大了。
她怎么?敢对陛下?下?禁药。
萧元宸面色也很难看。
不过他还没有动辄发怒,牵扯无辜,他沉声道:“这两种?药物对朕可?有影响?”
刘文术回答:“陛下?,陛下?停药之?后,可?能会偶有头痛,不过细细调养,一月就能康复。索性用药不久,尚未造成损害。”
姚多福刚打?了十个板子,这会儿?屁股正疼,听到是禁药的时候他觉得老?命都要没了,这会儿?才勉强松了口气。
萧元宸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道:“黄医正,一会儿?去钟萃阁给沈答应治一下?手上的伤。”
黄茯苓立即就答:“是。”
她都没问这个忽然出现的沈答应是谁。
等事情都办完,姚多福才小心翼翼上前:“陛下?,早些安置吧。”
明日没有大朝,却要议事,萧元宸也不过就晚起?半个时辰。
萧元宸起?身,姚多福跟在他后面对孙成祥比手势,一边道:“陛下?,老?奴身边的人已经捉拿,是王小七,送去慎刑司了。”
他办事还是很利索的。
萧元宸没有多说什么?,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等诸位妃嫔去给懿太后请安的时候,才知道昨夜里永福宫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皇帝被人蒙蔽,嫔妃用小宫女替换自己侍寝,这是闻之?未闻的丑闻,说出去实在给天家丢脸。
故而这件事全部被隐没,只道顾婉颜假装有孕,意图狸猫换太子,已经被褫夺封号,下?诏狱审问。
除此之?外,牵连的其他宫人也都下?了慎刑司。
慎刑司是审问宫人的,宫妃是正经上了玉牒,不可?能让慎刑司的奴才藐视主子,故而宫妃的罪责,都是交由诏狱审问。
一般而言,这种?大案都要由宗人府和三法司共同审理,但?顾婉颜这个案子特殊,所以?萧元宸只命宗人府单独审理,尚宫局协助。
虽然案子还未有结果,但?承平伯府已经被金吾卫团团围住,不容许进出。
宫中的顾选侍虽没有被牵连,但?已经闭门不出,害怕极了。
一时间,长信宫中人人噤若寒蝉。
庄懿太后坐在凤椅上,垂眸看着下?面神情各异的宫妃。
她慢慢开口:“我同妹妹都仁厚,待你们也一贯仁慈,从不做那恶婆婆的模样。”
“一月里,你们不过请安三次,若是刮风下?雨,那请安也都免了。”
“兴许是咱们太过和善,养大了你们的心。”
说到这里,庄懿太后柳叶眉一竖,整个人都凌厉起?来。
即便老?了,她也依旧是稳坐凤位的凤凰。
“这次顾婉颜胆敢欺君罔上,实在罪不容恕,她满宫宫人,包括牵扯进来的太医和黄门,以?及承平伯府满门,一个都逃不掉。”
这话说得厉害极了。
下?面的宫妃都白了脸。
庄懿太后慢慢吃了一口茶,才道:“你们都尽心尽力?服侍陛下?,做好?内命妇的职责,忠心不二,才能永享荣华富贵。
就在沈初宜搬进荷风宫的时候,顾婉颜的案子有了结果。
顾婉颜欺君罔上,藐视天家,赐死。
顾婉颜的?这?个结果,在众人意料之中,却依旧觉得胆寒。
除此之外?,周姑姑、岑青、王小七等涉事宫人赐死。
从犯陆田七等人皆抄没家产,终身流放。
承平伯府褫夺爵位,抄没家产,顾婉颜其父夺官为民,闭门反省一年,顾氏满门十年不得考。
顾选侍降为答应,挪至忘忧宫。
这?忘忧宫并非在东西六宫,而是在后五所倒座房之后,相?当于冷宫了。
宫中一向赏罚分明。
其余有功的?宫人,倒是都给了封赏。
芳草、绿桃等人什么都不知,发还尚宫局留用,徐姑姑、红果和若雨协助沈初宜逃离永福宫,视为有功。
徐姑姑是宫里的?老资历,她?本就是七品掌事姑姑,故而才能配与永福宫做姑姑,再往上就不好升了。
因?此只赏赐百两,尚宫局留名?重用。
红果升为正八品司职宫女?,赏银百两,尚宫局留名?重用。
周芳草升为大?宫女?,赐银五十两,尚宫局留名?重用。
若雨升为三等宫女?,赐银五十两,尚宫局留名?重用。
最后一个,则惊掉了众人下巴。
永福宫原二等宫女?沈初宜,因?检举顾庶人有功,直接封为从八品答应,荷风宫前殿。
如?今荷风宫只住了两位中三位娘娘。
前殿是邢昭仪,后殿是赵昭媛。
除此之外?,还有今年刚入宫的?简答应,住在后殿西配殿。
荷风宫一时间并未有主位娘娘,却住了四个宫妃,不过都只住各自配殿,倒是相?互不打扰。
虽然沈初宜只是个答应,可这?个答应却着实让人心惊。
因?为这?是陛下身边,第一个从宫女?封上来的?宫妃。
即便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主,是所有宫妃里除了侍寝宫女?最低的?一级,也依旧惹眼。
更何况,沈初宜被封答应的?理由还是检举有功。
这?就很值得说?道了。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谁也不敢问。
一时间,宫里人都对这?位新晋的?沈答应讳莫如?深。
而被众人议论的?沈初宜,正安静坐在荷风宫前殿的?西配殿。
荷风宫暂时没有主位,前殿和后殿都空置,前面东配殿住的?邢昭仪,后面东配殿住的?赵昭媛,西配殿则是简答应。
因?为弄不清沈初宜的?根底,也不知顾庶人究竟做了什么,
所以沈初宜住进来之后,无人敢过来看望。
沈初宜就安然坐在这?里,同自己的?宫女?如?烟相?顾无言。
如?烟是被尚宫局分过来的?,她?不知过来后是这?么个情景。
答应是没有受封礼的?,无非就是尚宫局走一趟,把她?的?名?字记上玉牒,好歹算是内命妇。
故而沈初宜的?西配殿在尚宫局走后,彻底冷清下来。
头两日,顾庶人的?案子没有判下来,沈初宜这?里倒还好。
如?烟去?取膳食,御膳房也还算客气,给的?确实是答应的?份例。
可等顾庶人被定罪,众人都有了去?处,而陛下似乎已经忘了沈初宜这?个人,一次都没有招过她?侍寝。
从那日起,御膳房就开始糊弄了。
如?烟有些着急。
“小主,”她?看着坐在那里发呆的?沈初宜,道,“小主,这?么下去?可不行。”
沈初宜这?才看她?。
她?这?几日身子实在不适,终于从永福宫逃出生天,终于能过上安生日子,沈初宜憋着的?那一口气就泄了。
她?本来就刚刚有孕,又殚精竭虑,这?一松气,身体?就有些不爽利。
她?总是困,总是倦,也总是饿。
也就到了今日,她?才勉强精神一些。
刚一清醒,就遇到了如?烟的?坚定眉眼。
沈初宜愣了一下:“怎么了?”
如?烟不由叹了口气。
她?这?个人一贯要强,即便被家里卖入宫中,也没有怨天尤人,进了宫,给那家里一笔卖身钱,此后生死各不相?干。
入宫之后,她?一直在尚宫局侍奉。
她?努力,勤勉,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三等宫女?,本想着再努力两年,寻了织绣所的?差事,去?做个二等宫女?,学一门手艺。
到了那时候,日子就好过了。
可却没想到,她?偏偏被分来了这?沈答应的?宫里。
一开始,如?烟还挺高兴的?。
沈答应这?样年轻貌美,能成为唯一一个宫女?出身的?宫妃,一定有过人之处,可来了几日,沈答应一直昏昏沉沉,少言寡语,陛下也没有关心过一句。
后来又知道她?为何被封为答应,如?烟如?遭雷击。
这?可如?何是好?
沈初宜出身跟她?一般,没有任何依靠,没了陛下的?恩宠,就光凭她?们两人,如?何在这?深宫里活下去??
没看到尚宫局都欺负她?,本来答应应该有两名?宫女?,就给了她?一个人伺候。
现在见沈初宜懵懵懂懂,比她还小两岁的如烟不由有些着急。
“小主,您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陛下若是一直不来,咱们可怎么办?眼看御膳房都要欺负到头上了。”
沈初宜愣了一下,片刻后她?对如?烟笑了笑。
她?真的?生得很美丽。
美丽的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
“如?烟,我以前一直都在永福宫伺候,一早是扫洗宫女?,后来才被升为二等宫女?。”
“我没见过宫里的?娘娘们,现在还认不全人。”沈初宜看着这不算奢华,却也明亮宽敞的?厢房,终究是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荣华富贵,许多我都不曾见过。”
沈初宜声音清润,神态温和,她?对如?烟很客气,也很和气。
大?抵也是出身宫女?,她?没有任何的?轻蔑冷傲。
也没有一朝翻身之后的?趾高气昂,她?有的?是清醒和平静。
做了答应,似乎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只有在第一天,看了答应的?膳食之后,沈初宜才夸了句不错。
除此之外?,就再没显露出喜悦来。
如?烟本来觉得沈初宜有些丧气,但现在这?么一说?,又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小主,你看这?膳食,晚膳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沈初宜笑了一下。
“陛下赏赐了两百银,倒是能用上一阵子,”沈初宜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就这?样磕磕绊绊过了两日,宫里的?日子似乎才恢复如?常。
因?为顾庶人之前隐瞒病情,太医院也被责罚,这?几日一直在认真给各位娘娘请脉,从上到下一个都没落下。
沈初宜和几名?刚入宫的?宫妃都没侍寝,暂时没有轮到她?们。
等娘娘们都看完了,确实都没有问题,宫里才算恢复平和。
而此时,沈初宜也终于习惯了作?为答应的?生活。
平心而论,做主子确实好。
独自一人住在西配殿的?南厢房,外?面有个稍间,再往外?是堂屋。
稍间里放了几组檀木柜子,上面还摆了几样古董。
另一侧的?窗边放了一组茶桌,桌边有个小书柜,摆了几本书。
往里去?就是她?的?卧房了。
一个简单的?架子床,四周挂着青纱帐,一点都不闷热。
往里侧隔了一间暖房,暖房有明窗,透气干净,能如?厕沐浴,非常方便。
而且沈初宜住进来没两天,尚宫局就送来了她?的?宫装。
答应份位再低,也是小主,吃穿用度自然要比宫女?好。
宫装一共送来三身,都不是时兴的?花样,腰身也有些大?了,但沈初宜却一点都不嫌弃,反而很高兴。
她?自己针线做的?一般,还同如?烟嘀咕了几句,这?几日如?烟都在给她?改衣裳。
如?烟也发现,自家主子是真的?沉得住气。
而且她?也有沉得住气的?本钱。
这?几日,她?还没认全人,沈初宜已经认识了荷风宫上下伺候的?所有宫女?黄门。
就连偶尔过来送水的?扫洗黄门她?都能叫得出名?字。
一晃十日过去?,原本如?烟一颗蒸蒸日上的?心也渐渐淡了,跟着沈初宜一起平静下来。
总觉的?这?样平静度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她?们这?边平静了,可有人却看不惯。
对面东配殿的?邢昭仪,正坐在堂屋里吃桃子。
这?时节京北的?水蜜桃最好吃,又大?又甜,一口下去?都是桃汁,邢昭仪最喜欢吃这?口,银子都拿来吃了。
她?正吃着,身边的?大?宫女?巧圆却蹙了蹙眉。
“娘娘,对面那沈答应,也就刚搬来时给您请过安,一晃十日过去?了,都未再来,也太不懂规矩了。”
巧圆可还记得呢,之前沈初宜来荷风宫的?时候,还只是个二等宫女?。
卑躬屈膝,娘娘赏赐个点心都惊慌失措。
上不得台面的?小主,还不把她?们娘娘当回事。
邢昭仪慢条斯理吃着桃子,等桃子吃完了,她?才道:“本来也没有答应给昭仪请安的?规矩,再说?,我又不是这?荷风宫的?主位。”
话是这?么说?,但邢昭仪的?面色却沉了下来。
巧圆眼睛一转,趁机道:“娘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不是娘娘关照,她?如?何还能这?般安然度日?确实当了答应,可陛下也得看她?一眼才成。”
“她?不过就是走了运,背主求荣,能是什么好货色?”
这?话就难听了。
可话糙理不糙。
这?十日萧元宸都没招沈初宜侍寝,当时封为答应时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惨淡。
甚至还有宫人议论,说?陛下只是赏罚分明,压根就看不上她?。
陛下是什么样的?龙章凤姿,能为美色所动?简直是笑话。
这?样说?着,众人也几乎都要信了。
而此刻,邢昭仪想起自己曾经在顾庶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也慢慢被拱起火来。
当时沈初宜可就在边上看着呢。
“你说?得对。”
邢昭仪道:“去?告诉她?,以后每日辰时过来陪我说?话。”
说?到这?里,邢昭仪美目一眯。
“她?原只是宫女?,不懂宫妃的?规矩,没有被管教嬷嬷教导过,”邢昭仪浅浅笑了,“既然都在一个宫里,我就费费心,教导她?宫里事吧。”
巧圆立即眉开眼笑。
“还是娘娘心善。”
邢昭仪还没登门,沈初宜自己就出了一趟门。
她前几日是身?体不适,就连登门溜须拍马的宫人们也没怎么?见,都是如烟在招待。
后来她身?体好
一些,却没人来了。
沈初宜安安稳稳过了几日小?主的日子,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日日劳作辛苦,不得不说,确实很舒服。
怪不得这么?多?人想要一朝翻身?,永不为奴。
不过眼?看御膳房给的饭菜越来越不像样子,沈初宜这才梳妆打扮一番,对如烟说:“咱们出去走?一走?吧。”
如烟心里一喜。
沈初宜这几日也在观察如烟。
如烟年纪虽然小?,却很有上?进心,而且她直爽、稳重,也很有分寸。
更重要的是,如烟没有歪心思?。
年姑姑教导沈初宜,最要紧的就是看好身?边人。
宫妃只一个人,可偌大一个宫里,十数人围着她转,只要一个出了差错,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等?适应了答应生活,也看准了如烟,沈初宜才开始行动。
如烟激动极了。
“小?主,咱们去哪里?”
沈初宜笑了:“咱们去西寺库。”
沈初宜就是西寺库出来的,现在飞黄腾达,若是对年姑姑避而不见,反而惹人闲话。
还不如大大方方去看望,还能落下?一个不忘旧恩的好名声?。
如烟有些惊讶,却并不反驳沈初宜。
她认真问:“小?主,可要准备什么??”
沈初宜道:“你让晓芹跑一趟御膳房,取一盒巧果、一盒荷花酥,再另外要一只卤猪蹄,给包好。”
“是。”
如烟办事利索,很快晓芹就回来了。
晓芹姓吴,一直在荷风宫做扫洗宫女,荷风宫虽然没有主位娘娘,可主子却多?,她被使唤来使唤去的,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这沈答应倒是很和气,还给了她赏钱。
如烟姐说话也好听:“咱们小?主说了,她也是这么?过来的,知晓难处,不会为难你们的,你尽力办就是。”
这话一说,晓芹就觉得心口温热。
所以这差事就办的格外利索。
甚至还多?拿了一包卤鸭爪,说是她说好话取来的。
沈初宜没有让她白费人情,多?给了赏赐,然后就带着如烟出了门。
如烟跟在沈初宜身?后,即便只是三等?宫女,却很有大宫女的样子。
她跟着沈初宜一路往西寺库行去,路上?还给她讲各宫位置。
这些沈初宜其实都知道,却也耐心听,等?到了西寺库,如烟就自己上?前禀告。
“沈答应到。”
西寺库里安安静静,很快就有小?黄门过来开门,一脸热情。
“小?主可算来了!”
沈初宜踏入西寺库,抬头?就看到年姑姑站在那。
时隔半月,姑侄两人再见,却恍如隔世。
但这一次,年姑姑却没有再哭。
她那张消瘦刻薄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大大方方对沈初宜见礼:“恭喜小?主。”
沈初宜也笑了。
阳光之下?,她的笑容是那么?灿烂,晃了如烟的眼?。
这是当了答应后第一次,沈初宜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