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四娘一推开屋子, 哭道:“二哥, 爹爹离开长安了,他不要我们了!”
谢煊听到“爹爹”二字,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面上神色尽是凶狠, 眼里更似有烈火。
谢四娘被她二哥的表情吓得不由地退后了一步。
谢三娘这时也追了过来, 谢煊环视了一眼两个妹妹, 声音说不出的冷:“以后我们只有娘, 没有爹。”
姊妹二人闻言,表情都愣了好半晌。
谢三娘道:“二哥, 说不定爹爹是等安顿好了再接我们过去……”
谢煊还未说话,谢四娘便愤恨道:“他才不会再管我们!我们离开家里那么久, 他都没过问过一句!而且我们才离开第二天,他就把那狐狸精和狐狸精生的孩子接回了府中,压根就是打算不要我们了!”
说到这里, 谢四娘的脸上的表情与自家亲兄长多了几分相似。
如出一辙的憎恨与凶狠。
谢三娘虽也对父亲失望, 可还是二哥和四妹的阴鸷可怕的表情给吓到了。
谢四娘继续道:“他不管我们,就是国公府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 外祖母把我们接走了,却把我们丢着这鬼地方,连个年节都不让我们去国公府,分明就是想与我们撇清关系!”
谢煊听到这话,眼神逐渐晦暗了下去。
亲爹尚且弃他们不顾,更别说还隔着一层的外祖家。口上说得比做的好听,说要给他们出头,可如今还不是把他们当成不入流的远亲来随意处理了。
国公府和谢家的做法,无疑在撇清关系明哲保身。
那净能不过小小的一个道观监院,怎可能犯下那么多滔天大罪?
其中必有不少是为了陷害二皇子,而他阿娘不过就是一颗夺嫡中被利用的棋子。
这么多的罪名扣到净能的头上,净能死十次都不够,阿娘被安上个同党的罪名也够掉一回脑袋的了。
所有人为了明哲保身,没有人会为阿娘求亲,除了他们兄妹几个,更不会有人盼着阿娘活着。
便是那净能不是什么好人,但若是能帮他把阿娘救出来,不择手段又如何?
旁人且负他们,把他们当成累赘,他为何还要对他们仁义?
思及此,谢煊心下一片冷意。
别人靠不住,那他就靠自己把阿娘给救出来!
不计一切都要把阿娘给救出来!
因有多个贵胄家眷被绑架,长安各府衙中都派出了大量人力去搜查,是以衙中缺人手,谢衍也因此提前被宣回了大理寺。
本该初七才上衙的谢衍,年初四便收了沐。
回来后,只见衙中人行色匆匆,脚步都是不带停歇的,步履带风,见着谢衍都是不停歇的一躬身就离开。
谢衍回到办公署,丁胥也跟了进来,道:“因着这些贵人失踪,整个长安能调动的衙役都已经调出去了大半。”
谢衍:“具体有多少人失踪?”
丁胥:“现在大概只有一个数,好像有六家被绑,最为尊贵的是长宁郡主,其次有二品至四品官员的家眷,好家伙,挑的都是身份显赫的。”
谢衍沉思。
正在这时林少卿的人来请谢衍过去,道是林少卿邀他过去议事。
谢衍过去后,林少卿把手上的邸报放了下来,看向谢衍,开门见山道:“这次贵胄家眷失踪一事,我怀疑是那妖道操纵信徒所为。”
谢衍应:“下官也是这么猜测的。贵胄出行,都有数人以上的侍卫随行,且个个身手不会太弱,没有多人且有能耐的帮手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城外能有这样势力,且有这么多人还不会引起旁人怀疑的,只能是两方势力。”
二人四目相对,似乎都明白了对方想的是什么,几乎是第一时间开了口:“水运,陆运。”
林少卿道:“从前事来瞧,你与妖道也算是打过交道,且既能猜测到他会谋害孙氏,对此人的了解应该也会比旁人多一些,所以我已然与温公说了,让你与我一同追查妖道,就是你得案子可都忙好了?”
对于林少卿让他参与追查妖道的事,谢衍也不意外,他道:“水户巷的案子已经到尾声,寻人之事可交给下边的人去做。”
林少卿点了头,说:“那好,你先去安排这个案子,半个时辰后再议如何追查妖道。”
顿了顿,又嘱咐道:“这段时日格外关键,是以你还是在府衙被备上被褥和两身换洗的衣裳。”
明毓听到有衙差来家里取一床被褥,还有谢衍的换洗衣物,虽不知是什么情况,但还是收拾了让青鸾给人带走了。
之后仔细想想,最近能让府衙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旰食宵衣的案子,只有贵胄家眷失踪的案子了。
接下来两日,谢衍都没有回来,明毓从外出的青鸾红莺口中得知,关于贵胄家眷失踪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怎么传的都有。
明毓在屋子里头与几个婢女围着炉子做一些寻常活计,听着她们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
红莺道:“听外头的人说是外来的悍匪,抓了贵胄家眷索要天价赎金。”
春娥却是疑惑道:“可是要绑架这么多的家眷,肯定要很多人行动,要真是悍匪,在天子脚下,不可能没人发现。”
确实,长安城外百里都还属于天子脚下,治安素来极其好的,若有大批人马走动,怎可能不惊动皇城军?
明毓思索间,忽然被敲门声打断了。
青鸾纳闷道:“这个时辰是谁会来?”
天暮将昏,但门还未上门拴,若是家主回来了,直接开门进来就是了,再说了,家主也说过这几日不会回来。
红鸾放下了活计,站了起来:“奴婢去开门。”
走出屋外,才发现天飘了小雪,小小的嘀咕道:“往年过了年都少雪,今年怎的这般冷。”
同时也不由得纳闷,下雪天,谁都不想待在屋子里头烤火,怎还在人家准备暮食的时辰来做客?
红莺出去后除了有开门的声响外,之后好一会也没有别的声响,青鸾疑惑道:“怎还没回来,也没个说话的声音?”
几乎同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像是从巷口外传来的,声音之大,直接掩盖住了青鸾的声音。
武馆出来的春瑛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神一下警惕了起来,也站了起来往外望去。
警惕得明毓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心底似有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夜幕降下,谢衍才带人从城外匆匆赶回府衙。
还未进办公署,便有衙役慌然匆匆来寻,跟随在谢衍身后的丁胥轻斥道:“遇事咱得沉稳,这般急慌慌的像什么样子。”
衙役忐忑地看向谢衍,说:“半个时辰前,大人家中的婢女来报,有人绑走了夫人。”
说完后飞快地低下了头,继而道:“陆大人已经派人出城去追了。”
说完后,周遭寂静无声,悄然抬头,却看见素来面无表情的大人 ,脸上似乎裹了一层冰霜,眼神也没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一种似乎不知会爆发出什么情绪的眼神。
衙役看到的是谢衍的神色,丁胥看到的却是在听到夫人被绑后,身躯蓦然紧绷。
衙役继而道:“林少卿刚回来时,也知道了此事,让评事回来会便去寻他。”
谢衍在那瞬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觉得浑身冰冷,更如身坠深潭,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毫无声音,溺水般的窒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紧紧地包围。
而映入脑海中,躺在棺椁中,是景煜和阿毓苍白无生气的脸反复地浮现在眼前。
他猛然抬眼,语急厉声问:“婢女何在?”
衙役忙应:“在外衙等着评事大人,大人回来时没看……”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衙役眼前疾步而走, 只留下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
说是疾步, 却与跑起来不差。
他们从未看见过谢大人这般失控过。
丁胥给衙役丢下一句, “且去先禀告林少卿,大人救妻心切, 查明夫人去向为重。”
说罢也往大人离开的方向匆匆追了上去。
红莺看见家主的时候, 顿时哭着跑了过去, 也不知是在哪摔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发髻乱糟糟的, 身上衣裳也都是脏污。
红莺急急说道:“大人, 今日下午忽有人敲门, 奴婢去开门, 门没开就有人从身后把奴婢给打晕了, 醒来的时候,春瑛和青鸾都受了重伤, 而夫人则不见了!”
谢衍双手握成了拳,是冲着他来的。
寻常入室抢劫, 不敢在青天白日,更不会抢走一个孕妇做人质。
丁胥追上时也听到了青鸾所言,惊道:“难道沿途就没有人看见?”
青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摇头哽咽道:“奴婢不知, 醒来的时候,托隔壁大娘去请了大夫就跑来府衙找家主了。”
这时林少卿也过来了, 开口道:“派去梨花巷调查的人回禀,那时恰好下了雪,巷子没什么人。他们是踩好了点才去的,且特意放了鞭炮掩盖了声响,正巧过年节,放鞭炮实属正常,邻里便没有发现异常。”
“不过倒是有人看到巷口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甚是奢华,像是官家家眷的马车。”
林少卿看着谢衍:“你能想到谁最有可能绑走你夫人?”
谢衍自林少卿的话中,蓦然间想到了谢煊。
他转身就往府衙外疾步而去,同时吩咐身边的丁胥:“让方才随我回来的衙役立刻备马随我出城。”
身后传来林少卿的声音:“谢评事你且冷静,茫无头绪,你怎知是谁绑走的?!又该从哪个方向寻找”
谢衍脚步一顿,转回身朝向檐下的林少卿,他因刚从城外赶回,一身雪霜衬托之下,浑身冷冽,眉眼比冰霜还要瘆人人心骨。
“尤为恨我入骨的人,在这人人自危自保之下,不顾一切行动的,无非是谢煊与妖道二者。”
“奢华马车肆无忌惮地行驶在长安城,是在挑衅下官,这是谢煊一如既往的风格。大人不妨查一下今日谢煊是否回长安去了国公府,若有,便说明妖道是真的返了回来,官眷失踪也十成十是妖道所为,而谢煊也已然与妖道勾结在一块。”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疾步离开了。
听到谢衍所言,林少卿只是怔了一息,便瞬间反应了过来,看着谢衍失控的离去背影,遂吩咐旁人:“即刻安排五十个衙役随着谢评事一同出城。”
再吩咐另一人:“去孙国公府查一下,今日谢煊是否回了长安,所坐马车与梨花巷的马车是否同一辆。”
城外,夜幕中,一辆马车挂着笼灯行在雪夜中。
明毓身体紧绷地坐在马车角落,并未大哭大闹,但缩在角落埋着头,俨然一* 副畏畏缩缩胆怯的模样。
今日傍晚,一袭四五人提着棍棒冲了进来,那些人俨然是练家子,春瑛根本不是对手,哪怕春瑛和青鸾都抵死相挡,也无济于事。
也不知,她们二人现下如何了。
马车里,除了明毓,还有谢煊。
谢煊因伤势还没完全好,只能背靠软枕躺着,瞧了眼明氏胆怯的模样,眼神轻蔑,扫了一眼厚衣裳之下不怎么明显的孕腹,又观察了她许久,才道:“知道有今日,有没有后悔嫁给谢衍?”
明毓知道谢煊想听什么,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若是表现得镇定且犟,以他阴鸷不正常的性子,必然想法子把她的犟骨头给折断。
不管如何,谢煊的目标至少不是她,而是引来谢衍。
在这段时间,她想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腹中的景煜,她绝不能惹怒他。
她埋着头,声音轻颤:“我、我若是知道有今日,我肯定不会嫁给谢衍。”
谢煊冷嗤了一声,语带嫌弃:“谢衍是个硬骨头,还以为他娶的妻子也是个三贞九烈的,没想到却是孬的,果真小户出身,难登大雅之堂。”
明毓听到谢煊的话后,许久没再听到谢煊说话,便知他暂时懒得搭理自己,这便是她想要的。
但她显然低估了谢煊的恶毒。
过了许久,他忽然又说:“你说谢衍那样的人有没有心?我把他未出生的孩子活生生剜出来,你说他会难过伤心吗?”
一股彻骨寒意从尾椎骨渗入,明毓只觉得浑身发寒,双手紧紧护住肚子,身体越发的紧绷。
谢煊似乎很满意看到她的反应,随即又慢悠悠地说:“不过从母体取走胎儿,母体估计也难以存活,这样就难以威胁到谢衍了,还不如当着他的面来把他的孩子取出来,这样才够直观刺激,哈哈哈……”
谢煊好似已经想到了谢衍崩溃的模样,脸上的狂笑止都止不住。
谢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不能只等着谢衍来解救,还得想办法自救。
马车不知行使了多久,谢煊几日没睡好,不一会便昏昏欲睡,片刻后边闭眼睡了过去,丝毫没有把车上的孕妇放在眼里。
明毓瞧了眼谢煊,从袖口处滑出杯盏的碎片。
谢煊恶毒且自大,觉得她晦气,完全没有搜她这个孕妇的身。
就是出了城后,若非是他下边的人说会影响行程,更会给后边的人追上得可能,不然她也得下马车走路。
碎片是打斗的时候碎的杯盏,她趁乱捡起来塞入了袖口里,得亏衣裳穿得厚实,塞得严实没有滑出来,也没有划伤她自己。
明毓盘算着从长安出来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谢煊要去的地方,不会离长安太近,且如今不仅是晚上,又逢风雪,那么这马车自然快不了多少。
至少还有小半个时辰,甚至是半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来划开绑住她双手的绳索。
马车里的细微声响,都被外头呼呼作响的风雪声所掩盖。
明毓快速的划着绳索,屏着呼吸紧紧地盯着谢煊,目光在他的身上快速观察了一遍,在谢煊的腰间的蹀躞带上的匕首停留了几息,脑中也谋算着。
也不知磨了多久,手腕处被磨得通红,但明毓紧张得压根就感觉不到疼痛。
她摸到了绳子已经划损的口子,心下顿时一喜,加快了动作。
许久后,最后一根牵连在碎片下忽然断开,手上的绳索也顿时松了,明毓暗暗松了一口气。
挣开了绳索后,她盯着谢煊,蓦地从发髻上的拔出了金簪,谢煊的马车比寻常马车要大两倍,她动作轻微的挪动身体,距离谢煊很近了,明毓的动作蓦地快了。
谢煊睁开眼的下一瞬,金簪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瞳一缩,眼珠子往下,余光暼向自己脖子的金簪,身体不由得紧紧绷着。
他怒极声颤道:“你一个大肚妇人,怎么敢?!”
明毓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手上的金簪簪头圆钝,她伤人力道不足,只能唬一时。她趁着谢煊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把谢煊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匕首代替了金簪,因动作慌了些,尖锐的匕首划伤了谢煊的脖颈,鲜血顺着颈项流了下来。
疼痛让谢煊的身体更加紧绷。
明毓调整了两息,道:“就是大肚妇人,也比你这只吃喝玩乐,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要强。”
她都是死过一回,又活过一回的人了,可不比谢煊这样恶毒又蠢的人要强一些。
明毓往马车帘子外瞧去,硬声道:“让他们掉头回去。”
谢煊咬了咬牙,厉声说:“你不敢杀我。”
听到他这么说,明毓索性给他瞧瞧她敢不敢,手一动,在他的脖子上浅浅划了一刀。
谢煊脸色一白,想抬手抢匕首,匕首又深了一些,明毓沉声:“别动!”
谢煊阴狠地瞪着她。
是他小瞧了谢衍夫妇,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说!”
谢煊咬了咬腮帮子,朝外道:“掉头回去!”
外头的人听到这话,一怔:“爷,怎了?”
谢煊余光暼到脖子上的匕首在抖,心头一梗,绷着身体怒道:“让你掉头就掉头,别那么多废话!”
“可掉头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马车停了下来。
一阵小颠簸,明毓手按实了谢煊的肩膀,匕首也紧紧握在手中,才没有出现意外。
小厮蓦然撩开了车帘,看到了里头的景象,也是一惊,着实没想到会被柔弱的孕妇反过来威胁了。
明毓面色苍白,虽惊惶却还是学着谢衍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视线不离谢煊,道:“现在就回去,要不然你我就同归于尽。”
小厮看了眼主子。
这时,骑马的随从也停了下来,打马过来,问:“怎么回事。”
谢煊连忙用眼神示意让小厮把帘子放了下来。
小厮跟着谢煊也有十年了,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忙把帘子放了下来,回道:“那孕妇说不太舒服。”
随从说:“管她舒不舒服,赶紧走。”
谢煊压低声音道:“这些人不是我的人,要是知道你挟持了我,他们宁愿舍弃我,也不会放过你。”
八个随从中,就有四人不是他的人。
离开谢府时,他身边能用的人也没几个了。
明毓闻言,顿时反应了过来:“他们都是妖道的人?!”
谢煊也不否认,冷哼了一声:“但凡掉头,他们就会追上来。要怪就怪谢衍得罪的人太多了。”
明毓声音也压低了:“与妖道为伍,也不怕死无全尸。”
“是否死无全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就算挟持了我,也未必能顺利回到长安。”
“那就试试。”明毓在他脖子上头换了一个地方又是颤颤一划。
她想,她是怕杀人,但要是杀像谢煊这样的人,她也不会做噩梦。
谢煊原本不信她这个孕妇能有多大的胆子,一次吓唬他已经消磨了她那么点勇气,谁想她竟真有杀人的胆量!
还真有!
第79章 七十九章
明毓思及外头妖道的人, 而那些人肯定不会在意谢煊的性命,思索了两息,利索道:“让赶车的不要说话,立即掉头。”
脖子上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还有粘稠热液从脖子上缓缓往下流, 把白色狐裘都染红了。
曾经懦弱得连他娘都不敢反抗的明氏, 好像是真的会,也是真的想杀了他, 由不得谢煊不信。
马车又开始驾驶, 小厮却一门心思留意着马车里边的动静。
这时车厢里头传出自家主子的声音, 特意压低却难掩咬牙切齿的声音:“立马掉头,别让那几个人察觉。”
小厮瞧了眼前边领路的几人,道:“要是万一太颠簸, 匕首伤到爷怎么办?”
谢煊一动不动的用余光暼向明氏, 也道:“是呀, 万一马车太急, 我就这么死在了你的手里, 那岂不是太冤了?”
明毓腹诽他一点都不冤,但也清楚谢煊死了, 对她现在而言没有一点帮助。
可要是把匕首挪开了,凶险也是极大的。
明毓思索了片刻, 威胁道:“你转过身坐到车板上,我的匕首就在你身后,你若轻举妄动, 我不妨送你一程。”
谢煊暗暗握拳呼了一口气, 只觉得自己被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威胁,既憋屈又窝囊, 但又不能不按着她说的去做。
扶着窗槛缓缓地起身,然后在尖锐锐利的匕首之下,转身在地上坐了下来。
明毓也抓着窗槛,固定身体,朝外道:“掉头!”
谢煊提醒:“你可小心些,我死了,对你没半点好处。”
“别废话!”今日又是惊吓又是颠簸,小腹隐隐有些疼,不是很明显,却能让明毓担忧。
她强压下不安,全神贯注着谢煊的举动,同时还要提防身后,以防小厮偷袭。
马车缓了下来,外头的小厮看着几个随从不察,远去了一些后,便道:“准备好了,小的三声后就立刻掉头。”
马车内的两人都屏住了呼吸,但心境大不同。
谢煊胆颤心惊,声音紧绷:“你的刀子可拿稳了。”
明毓已然不想理会他,也就没应声,反倒让谢煊慌得不行,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一、二……三!”
三字一落,马车骤然一晃,明毓身形也跟着晃动,她暼了眼谢煊,俨然瑟瑟发抖。
只会欺软怕硬,嘴上逞狠的孬种。
不过小半会,马车外头传来挟着风雪的呵斥声:“做什么!?”
马车疾驰往回跑了好一段距离,他们才转头追去。
谢煊终可喘气,打着商量道:“雪中马车难行,迟早被追上,你不过事做无用功,不如先服软,待谢衍来了,我再把你放了,如何?”
明毓:“方才是谁说要把我腹中的孩子剜出来的,你觉得我能信你?”
谢煊讪讪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哪有这般凶残。你看你现在身怀六甲,要是马车翻了,你腹中的孩子也难保住,不若先把匕首放下,我们再慢慢打商量。”
明毓不语,看着谢煊的背影,目光落在他沾满血的脖子,握着匕首越发用力,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
谢煊说得没错,那些人很快就会追上来,她难以逃脱,只能是弃马而行。
但也有难题,怎么弃?
再有这冰天雪地,随时会迷失方向,甚至是失温的可能。
但若不逃的话,谢煊恶毒凶残,妖道比他还要凶残,只怕不等谢衍来,妖道便会要了她和腹中孩子的性命。
“往林子里走!”明毓大声往外道。
小厮有心想救自家主子,但却是有心无力。
万一人真的追了上来,妇人破罐子破摔怎么办?
小厮只得赶着马车往林子里去。
趁着谢煊不敢回头之际,明毓握着匕首掀开帷帘往外看了一眼,林子近处的树,光秃秃的枝丫上都是积雪。
而林子深处却是黑若深渊,让人瘆得慌,好像藏着凶猛野兽。
她记得在这几年,长安城外的郊外,每年都会清剿野狼。只要不是太倒霉,便不会遇到。
明毓收回视线,看向马车车厢,前后都有门,这倒是方便了。
她把匕首抵到了谢煊的腰间,绷着声音:“打开后门的插销。”
“打开做什么?”谢煊心下浮现不祥的感觉。
匕首隔着厚衣服戳了戳他的腰身:“别废话。”
谢煊只得拔开了插销。
“打开。”她说。
谢煊腮帮子咬得梆硬,伸手把门打开,门缝一开,凛冽寒风离开灌入。
明毓瞧准了时机,在门开了一半往后退,一手抓着窗槛,抬起脚,朝着谢衍的后背重一踢。
一声“你!”的怒吼声消逝在风雪中,随之是一声惨烈的惨叫声。
“怎么了!?”小厮一惊,忙把马车停下,打开了前边的车门,一把匕首正正对着他。
小厮目光从妇人苍白的脸上下移,落到了抵在他胸膛前的匕首上,被吓了一跳。
明毓朝一旁努了努下巴:“留下马鞭,下车。”
小厮看不到自家主子的身影,便知在后边被推下了马车,咽了咽口水,把马鞭放下跳下了马车。
明毓也不含糊,拉起缰绳,捡起了马鞭就挥在了马臀上。力道很大,马车直接往前蹿去,若非紧紧拉住了缰绳,只怕已经往后倒了。
她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只坐过且看过别人赶马车,自己根本就没赶过。
她紧绷着身体便回忆旁人是如何赶马车,还要在意后边追来的人。
她似乎听到了风声中有着赶马的细微声音,那些人离得有些近了。
不过一会又没了声音,想是是停下来查看摔倒谢煊。
赶了一小会,她拉着缰绳学着方才小厮,扯着缰绳一直喊着“吁”。
马车虽然颠簸,但还是很顺利的停了下来,她没有迟疑,转身扯了车厢内铺在地上的白熊皮草,旋即就下了马车。
她拿着匕首抱着皮毛,另一手拿起马鞭,站好了位置,用尽全力抽向马臀。
一匹马受惊嘶叫往前跑,也惊到了另一匹马,两匹马在雪地中惊窜而去。
明毓立刻往另外的方向跑去。
好在天色微明,勉强可辨路。
今天才下雪,地上的积雪还不算厚,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她裹上了白色的皮毛,在这白雪皑皑的环境下,也能做伪装。
明毓一刻也不敢放松,气喘吁吁地继续往前跑,分明是冰天雪地,却是出了一身的热汗。
是累的,也是惊的。
跑了不知多久,小腹隐隐坠痛,她抱着肚子,声音不由得哽咽了起来:“景煜你再忍忍,很快就没事了,算帮帮阿娘了,好不好……”
方才遇上那些事,她都不曾哭,时下却是泪流满面。
她很害怕。
既害怕被贼人追上来,也怕这昏暗不明的环境,更怕腹中的景煜有什么意外。
每一种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煎熬。
没人会想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会有本事对付两个成年男子,夺车而逃。
凭着微弱的光亮可观察到地上模糊的马车痕迹,追来的人循着马车痕迹,往长安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刻,远远看到了马车的影子,只是马车任何章法的驱赶,横冲直撞。
眼看就要追上去了,可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摔下了陡坡。
几人几乎同时勒住了缰绳,听着马惨叫的嘶鸣声回荡在山谷中,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忽然,有人耳朵动了动,猛然道:“不好,有人追来了。”
“别管那妇人了,不是半死就是半残,孩子更保不住,也算给道长一个交代了,我们先撤。”
事已至此,总该不能下去把人给带上来。
且不说是死是活,就是这黑灯瞎火,还下着雪,凶险万分,为了个不知死活的妇人,不值当。
若是都以为人在他们手上,也是能威胁到谢衍。
几人达成了默契,勒马转了方向,策马离去。
待陆司直带人追来,经过时,忽然坡下传来一声嘶鸣声。
他们立刻勒马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陆司直勒停马,急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