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目尚小,不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这人也是个好赌之徒,赌得妻离子散,还被赌坊的人砍了三根手指,听说他还欠着赌坊一屁股债,但也不知他是如何解决的,这几个月也没见过赌坊的人追到水户巷,平日里他更是甚少与人往来。”
说到这,又道:“若说他可疑的话,但前两个人失踪之时,他还被赌坊的人堵着追债。”
谢衍沉吟片刻,把人名圈住。
翻了几页,又停了下来,问:“这个人独居?”
长安屋价高,能独居一宅,想来也有些家底,只是上边记着常年病缠身,又是哪里来的银钱?
丁胥瞧了眼,说:“此人有肺痨,旁人不敢与他同住一屋。他住在巷子尽头的一个小屋中。听人说他以前也是念过书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倒是会写一些话本来养活自己,也能自己承担租金。”
“平日与人往来情况如何?”
丁胥道:“他在水户巷住了有五年了,属下住了十年,见过他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完,他的事情,属下也不太清楚。”
谢衍看向此人的名字,道:“查出此人在哪家医馆看的病,抓的药。同时也把他所写的话本,以及出话本的书局都调查出来。”
谢衍指出了几个人,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之下,让丁胥安排人暗中调查。
再说这宫中,却是变了天。
昨日林案子审得严实,是以今日和温公进宫后,孙贵妃才听到净能逃跑了的风声。
孙贵妃乍然听到净能跑了,微一愣怔。
缓缓回神,微微挑眉。
担心被连累,所以跑了?
孙贵妃承认那道士的确是有真本事在的,但也不是什么好人。虽不知他都做过什么恶事,但就她所知的,确实UR够他掉脑袋的了。
逃了也好,毫无对证,便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她早些年是出过一回宫,去过一趟青云观,那又如何?那会有恰到的理由,为了给生病的孩儿祈福才去的。
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水才饮一口,忽有宫娥匆匆进殿来,一礼后说:“娘娘,殿前的余公公来传话,说是圣上让娘娘去一趟大元殿。”
孙贵妃蓦地捏紧杯盏,心下一沉。
太过巧合了,让人不寒而栗。
问:“那余公公神色如何?”
宫娥低着头,应:“与平时不同,脸色肃严。”
孙贵妃闻言,神色一阵恍惚,似乎能猜测得到为何要让她过去,坐着迟迟未动,一旁的大宫女提醒:“娘娘,余公公还在外头等着。”
孙贵妃这才回过神来,扶了夫发髻后,吩咐道:“把我刚入宫那会,圣上赐的那对步摇取来给我簪上。”
大宫女转身拨开珠帘入了里间,取出了装着步摇的锦盒,把主子头上的步摇换成了这一对。
孙贵妃暗自深呼了一口气,缓步走出殿外。
寝殿到大元殿,一刻余的路程,宫巷幽深,以前总觉得这段路太远了,现在不知为何,总觉得太近了。
已至大元殿外,停在外头听宣。
余公公进了殿中,不过片刻又出来了:“圣上让贵妃娘娘进殿。”
孙贵妃轻提裙角入了殿中,在殿门前余光瞥到了殿中有穿着大理寺官服的官员,顿时心如死灰。
到底还是牵扯到她了……
入了殿中,并未瞧殿上帝王神色,行万福礼:“臣妾见过陛下。”
礼后才抬眸望向座上的帝王。
帝王手中捏着玉珠,眉目沉沉地望着她,孙贵妃佯装不明所以,面上依旧是温婉之色,温声问:“陛下唤臣妾过来,可是姐姐的案子已经定下了?”
在殿中的,是大理寺卿温公和少卿林旭。
人是昨日跑的,今日她才收到消息,显然是想瞒着她或是旁人。
今日只怕是……
孙贵妃没有继续想下去。
帝王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妃子好半晌,才开口:“你与青云观的净能道长交情如何?”
孙贵妃茫然应道:“就十年前,姐姐常说青云观灵验,臣妾为了给四五个月的霖儿上香祈福时见过一回,之后便也只是让姐姐帮忙捐些香油钱,供个长明灯。”
说到最后,她迟疑的问:“姐姐的案子可是与那净能道长有什么牵扯?”
帝王给了个眼神温公,温公会意,随即道:“昨日谢府乳母高氏招供,供出十八年前,净能为了牟利给谢家设了一个命格相克的局,但实际上,所谓的命格相克,不过是乳母与净能里应外合给幼子下药加害,引导谢家夫妇相信命格相克,以此彰显他自己的能力卓越。”
“但实则,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从南到北一路骗着过来的。”
孙贵妃听到乳母与净能里应外合给还是孩童的谢煊下毒,神色蓦然一滞。
脑海中思绪转动。
仔细想想,这事还真是净能能做出来的事。
她惊,是惊净能竟敢骗到了国公府,骗到了她的头上来。
更惊,是净能唆使姐姐要谢衍的性命,但起因是什么?为何要致谢衍于死地。
思绪转动间,又停间大理寺卿温公说:“因谢评事先前查到了他的一些罪证,他为了杀人灭口,唆使谢夫人谋害谢评事,许是担心谢夫人没能成功,他也派出了杀手,不巧都被谢评事抓到了大理寺中,他派来的人为了给他洗脱嫌疑,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谢夫人的头上。”
“又或是,想要贵妃娘娘和国公府迁怒到谢评事,前几日谢夫人的吃食里边发现砒霜,好在谢评事办案敏锐,才让人早早提防,才避免了谢夫人被毒亡于狱中。”
孙贵妃越听,脸上的震惊之色就越重。
算不得是装的,起码有七分是真的震惊。
七分里,大半是惊那净能的狠毒手段。
难怪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杀手能把姐姐供出来,原先怀疑过谢衍,却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最没有可能得人。
可如今却不是震惊的时候,而是想办法如何洗脱自己的嫌疑。
须臾过后,她才惶惶地看向帝王,语声颤颤的求情道:“陛下,那妖道心计如此之深,臣妾姐姐自小就较为迟钝愚笨,定是被那妖道循循诱导* ,蒙蔽了双眼才会干出那等荒唐事,还求陛下能饶姐姐一命。”
帝王抿着唇不语,只转动着手中的玉珠。
温公知道圣上的意思,又继续道:“经高氏招供,十年前,镇国国公府嫡五姑娘被人辱了清白,自寻了短见一事不是意外,而是妖道为了刺激才孕七月的皇后娘娘。”
“如妖道算计好的那般,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后,确实动了胎气,提前发动,险些难产大小不保,便是保下了大皇子,如今也是先天不足,身体孱弱。”
如此身体,也是无缘帝位。
旧事重提,帝王眼神浮现了些许复杂之色。
心底隐约有了想法。
当初皇后若是真的动了巫术,但也被禁足了十年,且也吃过了那么多的苦,椒房殿也该解禁了。
若是被冤枉的……
是他愧对了他,无颜对她。
孙贵妃震惊地看向温公:“温公是说,这般狠毒的事情,也是那净能,不,那妖道所谋划的?”
温公轻颔首:“据高氏交代,确实如此。”
说到此,才缓缓抬头,对上了面上只有对此事震惊,或担心被迁怒之色,却没有露出一丝慌乱的孙贵妃,说道:“高氏交代,净能与内廷有所勾结。而当年皇后娘娘暗地里用巫术企图把二皇子的寿元加到大皇子的身上,极大可能也是被冤枉的。”
“而巫术之事发生前,恰与贵妃娘娘去青云观祈福对上了时间。”
听到此处,孙贵妃丽眸圆瞪,下一息,貌美的脸上浮现了怒意,厉声反问:“温公这是怀疑我与那妖道勾结谋害皇后娘娘?!”
“温公这是怀疑我与那妖道勾结谋害皇后娘娘?!”
温公复而颔首垂眸:“臣不敢, 只是依着案子就事论事。”
孙贵妃似受了委屈一般,转身向着帝王:“陛下,且不说其他的,就霖儿也是臣妾怀胎十月万分艰辛才生下来的, 臣妾怎舍得用他的寿命做赌来害人?”
“且臣妾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多年了, 陛下难道不清楚吗?”
帝王漠然地看向她,神色格外的理智, 没有半点的动容:“人心隔着, 朕不信人, 只信证据,只信真相。”
“谢衍命运改变的起始,仅是因那妖道在谢府前的一句搅乱心神的命格相克。”
“而也巧了, 皇后被关的起始, 也是宫中不知哪个混账传出来的大皇子的寿元被二皇子抢走了, 开头如此的相似,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那妖道的手笔。”
“而最后得益者是你, 如何让朕不怀疑?”
孙贵妃顿时红了眼,眼眶中蓄了泪, 我见犹怜地委屈道:“陛下就是这么想臣妾的?臣妾真要这么做,早早便在陛下耳根前煽风废后, 自己做皇后了,何至于这么多年一字不提?”
奈何帝王相对比儿女情长,更为理性, 更为看重的是做还是没做。
“有证据指向你, 你有所嫌疑,不是朕信你, 也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证明无罪的,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今日你有嫌疑,与当年皇后那般,禁足寝宫,直至查清楚,再说其他。”
“陛下!”孙贵妃一喊。
帝王没应,而是看向温公:“朕命大理寺在两个月内缉拿妖道归案,更彻查与妖道有所关系的人,查清这个案子。”
温公与林少卿叉手弯腰应声。
帝王再看向孙贵妃,她张口想说什么,帝王先她开了口道:“贵妃先行回宫,且在宫中待两个月,便当是协助办案。”
孙贵妃委屈得落了泪,眼中含泪,眼神委屈地看了眼帝王,最后还是软帕抹了眼角的眼泪,轻福了福身:“妾身告退。”
随之后退数步才转身出宫殿。
出了宫殿外,却不见随着自己来的大宫女和两个宫娥,而在外头的两个大宫女,是殿前伺候的。
她一愣,便听其中一个大宫女说:“陛下吩咐,让奴婢二人先服侍娘娘,高大人要把春晖殿的一些内侍和宫娥带去掖庭审问。”
孙贵妃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
十二年夫妻情分,他竟是一分都不念,帝王可真无情。
难怪十年前,皇后说幽禁就幽禁……
这回,她怕是也载了,但无论如何都得保全霖儿和国公府。
殿中,孙贵妃离开后,温公和林少卿也告退。
走在宫巷,温公淡淡:“关于谢衍对妖道和水户巷的牵扯,你只当不知。”
林少卿不多问,应了是。
温公继而道:“让你当做不知,但也别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谢衍到底还年轻,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能在这个岔口就走错了,所以日后你还是多多督促。”
林少卿道:“谢衍确实是众评事和司直中较为出色的。”
温公轻笑了一声:“莫看他年轻,他此举虽不妥,但用意显然,他出头动撼不了妖道,他在想出祸水东引这一出时,就没打算要瞒你我,更没想过要瞒圣上。”
在听到林旭说谢衍陷害青云观监院道长时,温公确实震怒。
但再而听了那监院道长是一妖道,作恶多端,谋财害命,更与高官贵眷,甚至是后宫都有勾结,便思索起了谢衍的用意。
谢衍的做法,在妖道一桩桩的恶事衬托之下,却是无伤大雅了,甚至有可取之处。
只是,身为朝廷命官,走这些歪门邪道多了,恐怕日后很难保持自我,会在这条道上迷失了。
回到大理寺,温公下令查封青云观,把所有道士都押到大理寺关押,更是彻查所有与净能有所关系的人。
年前大理寺忽然大动干戈,与青云观有所往来的人都惶惶不安。
有人亲自去大理寺自行述清,有人则因手脚不干净,惴惴不安。
这些天,长安城因大理寺这般,临近年节也冷清了很多。
明毓没有出去,只听外出采买的春瑛说了外头发生之事,便知是要彻查妖道了,暗道终于盼到了这一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最让她意料之外的,是谢家谢肃。
他本因正妻谋害养子被连累,在家中闭门思过,却忽然一道圣旨下来,圣旨上道他私德有亏,德不配位,削去右丞一职,降为七品江州梧县知县,年后初十一过,便即刻动身去江州。
青鸾给夫人盛了粥,放到了主子跟前后,便说:“奴婢在市集上遇上了先前府里做粗使婢女的小兰,昨日刚被卖到小户人家做下人。听她说,她离开谢府前,孙国公府直接派了几十护院去谢府搬孙氏的嫁妆还有私房。”
“谁知那些嫁妆首饰衣裳都穿戴在了那个外室的头上,被国公府的人摁在地上拆脱了下来,而陪嫁去的一些下人也都带回了国公府去,便是没亲眼见着,奴婢也能想象得出来,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明毓闻言,心情好得又喝了半碗粥。
青鸾继续说着谢府的八卦:“小兰前两日还在谢府时,还见着圣旨下来时,那外室被谢家主毒打了一顿,那个外室子,以及外嫁回来的外室女都不敢拦,谁要是拦了,照打不误。”
明毓:“做什么样的孽,便要承受什么样的结果。”
谢肃依着诓骗,依着女人才坐上高官,今日又因国公府,因女人而跌落下来,大概这就是因果报应。
明毓问:“有没有提起谢家的几位郎君和姑娘。”
青鸾摇头:“这奴婢便不知了。”
春瑛接口道:“倒是在市集采买的时候听了一些,那两个姑娘自入了国公府后,连院门都没出过,估摸也是没脸见人了。”
想起第一回陪着夫人回谢府去主院时,那个刁蛮任性的谢四姑娘,春瑛道:“那谢家四姑娘性子蛮横得很,经过这件事,她若不把她的脾气改一改,只怕这往后的日子该是不好过了。”
明毓放下碗,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
“改了自是最好,不是因对她自身好,而是能让一些人免受她荼毒。”
坏人是否改好,没有那么多人在意,但若坏人继续坏下去,只怕会有更多人深受其害。
青鸾问:“除了那两个姑娘外,谢家嫡子呢?”
春瑛摇头:“不太清楚,应当还在养伤吧。”
春瑛闻言,担心道:“万一让他养好了伤,又来寻咱们家主的麻烦该如何是好?”
明毓眉眼微敛。
国公府都快自身难保了,自然做不了谢煊的靠山,谢家更是已经衰落了。
没有靠山,要是个正常的,自然知道明哲保身,绝非再闹事。
可谢煊是个混的,莽撞起来谁也不敢确定他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明毓心里隐隐担忧。但愿谢煊这伤难好,最好得再养上三年五载。
孙贵妃被禁足,不是什么秘密,官员官眷都知道,以往有多巴结孙国公府,现在就有多怕受国公府牵连,是以都躲着国公府走。
国公府也是低迷。
世子夫人与世子诉苦道:“如今贵妃娘娘被关了禁足,国公府先前又因大姑子而被圣上斥责了,这个时候婆母又把那三个烫手山芋接回来,这不惹事还好,这要是万一惹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呀。”
世子想开口,又被他妻子打断:“别说没事,你那外甥是个什么性子你还能不知道?现在国公府上下都得夹紧尾巴低调,他倒好,稍有不顺就砸东西打下人,感情他比主人还像主人,这般暴躁的脾气,等他养好病后,指不定闹出什么麻烦事。”
世子细想了一番,也觉得妻子说得有理:“母亲疼爱他,只怕说送回谢府去,会惹母亲不喜,我得仔细想想怎么安排他们三兄妹。”
“能如何安排,自然是以躲风头为由,把他们先送去别庄养着,离长安远一些,也省得闹出事来,且庄子吃的用的不比国公府差,婆母也挑不出什么错。”
世子沉吟了片刻,点头:“我现在便去与母亲说。”
世子与他母亲说谢家母不慈,父私德有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煊哥儿便是在国公府养伤,还有三娘四娘闭门不出,也未必听不见这些,不若先离开长安,到庄子上先待一段时间,等这风声过去得差不多了,再谈婚论嫁。
国公夫人因女儿和谢肃做得缺德事被气得病倒了,所以还不知自己女儿被禁足了,被家里瞒得死死的。
她想了想也就应了。
谢煊与两个妹妹在大雪天,被国公府送离了长安。
身体才有好转的谢煊,撩开了车帘,神色阴鸷地望着长安城的方向。
这世上,除了他阿娘,还有哪个是真心对他好的?
还有那谢衍,现今如此顺遂,而他这般落魄离开长安城,截然相反的两种处境,一个天一个地,他不信命格相克全是净能编的。
行伍一路往南,走了一日,晚间才到庄子。
与此同时,本该顺利乘坐大食国的商船逃往去大食国的净能,却才上船不过两日,还未出大启,关卡已经严格了起来,彻查过往商船,特别是外邦的船只。
打听得知,是因在通缉一个道士。
这个道士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了。
直觉告诉净能,看透他想逃出大启,去外邦的人是谢衍。
净能几乎把牙都咬碎了。
这个谢衍到底有什么际遇,每次都像是看穿了他的算计,不仅回回逢凶化吉,更是回回都压制住了他。
或是从谢衍天煞孤星的面相变了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他身上穿了金丝做的衣甲,两个装着杂物的大箱子都是金子做涂上漆的,他本欲去大食国重新开始,但如今关卡查得严,不是他想收买就能收买的。
他尝试过,让其他船只的人尝试用金子收买查船的人,却不想来了一支军队,把整艘船都翻得底朝天。
出关显然难了。
如今这朝廷颇为一种不把他抓到誓不罢休的感觉,随处可见的官差拿着画像比对。
净能带着两个几乎重达千斤的箱子奔波,且也不能随意花费,过了好几日狼狈的日子。
过了快二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几乎从未受过气,谢衍却是第一个让他如此受气,狼狈的人。
瞧来,他的算计又落空了。估摸着孙氏没死,若死了,他也该听到风声了。
而今这般严查通缉他,看来是牵连甚广,惹怒了帝王,这孙贵妃和国公府怕也是自身难保了,更是没精力去对付谢衍。
净能盘算带着金子躲避官兵找到一处藏身之处的可能有多大,无论怎么算,可能性很小。
盘算不了,便给自己算了一卦,一算便彻底黑了脸。
算出来有大劫,且还是死路一条的大劫。
不信邪的又与谢衍的生辰八字合算了一卦,瞧着卦象,久久的沉而不语。
十八年前,他编出谢煊和谢衍命格相克的卦象。
十八年后的今日,他还真的算出了这么一个卦象,只是卦中的对象换了。
是他与谢衍。
魔长道消之挂,他的命格盛极之时,是谢衍命格最弱之时。而谢衍命格越发盛极,他的命簿则越弱。
难怪了……
难怪谢衍面相变了之后,他便开始诸事不顺。
谢衍十八年以来的面相都是阴气沉沉的天煞孤星,但三回见面,面相上的官运财运福运一次比一次要浓郁。
谢衍的命格要是不变,恐怕他也不能安生。
思索再三,净能决定铤而走险再回长安城,说不定,天子脚下,最危险的地方,恰好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如何对付谢衍,不须他亲自出手,也还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要在最快的时候赶回长安城,箱子做的黄金自然带不走,便多花了两倍的银钱,不签字据租下了一个宅子,租了一年,而后把箱子埋了,才开始返程。
谢家和妖道的事已然不需谢衍出手,他便也就静下心来查水户巷的案子。
查阅了水户巷居户所有的简单卷宗,不过数日便抓到了水户巷的案子嫌疑人。
说难,却又只花费了两个余月。
说不难,上一世这个案子却是五六年都没破。
抓到犯人后,才知之后为什么这么久都没破。
这个有所嫌疑的人,便是那个独居且有肺痨的病秧子。
不过才抓到大理寺关了一宿,便烧了起来,大夫来瞧过,道这人本是油尽灯枯之势,但靠着珍贵的药材往灯里边添油,但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最多也就是多活一两年。
谢衍记得,上一世这案子最后一起案,便是在三年半前,之后便一直成了悬案。
而身居水户巷,有肺痨在身,谢衍让丁胥去查过了,这病秧子确实在写话本,只不过这么些年写得不少,但也只出过一本,不过也就只让他挣了数十两。
就这数十两,倒是能让他不愁吃穿住行,只是谢衍让人查过他的屋子,翻找药渣,里边找出了雪莲川贝,虫草等昂贵的药材。
区区几十两,怎可能买得起雪莲这等珍贵药材。
这其中很显然有猫腻。
只是这个病秧子身体孱弱,手不能抬,肩不能扛,又是如何能把重达百来斤的汉子搬走的?
显然,除却病秧子外,肯定还有帮手。
帮手也有可怀疑的人,谢衍命人把嫌疑另一人押回大理寺中审问。
只是,这些失踪的人,到底去了何处?
是死了?
还是被卖往了别处?
很快,便有了答案。
年前, 帝王下令,整个大启通缉妖道。
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每个关卡都有人严守。而沿海更是森严, 但凡出海的船只, 亦或者是停而不出的船只, 都被水军一一盘查。
这时,妖道还未抓住, 倒是查出了许多问题。
有进贡被抢去的瓷器和茶叶, 珠宝玉石。
更有被贩卖的人口。
消息传回长安, 帝王更之震怒。
谢衍正要去审有水户巷的嫌疑人,行至廊下,便有衙差匆匆来报。
谢衍驻步看向从外进来, 按着腰刀步履匆匆走进的衙差。
衙差停下步子, 朝着谢衍一拱手, 道:“大人, 找到水户巷失踪的其中两人了!”
谢衍伸手的丁胥闻言, 神色一惊,问:“在哪里找到的?”
衙差应:“是在去往暹罗的船上, 发现了一批被贩卖的大启百姓,上至三十来岁的汉子, 下到十岁的幼女,其中便有两个是水户巷的居户,这些人被囚在船舱之中, 因查船, 船上的主事见势不妙,最后弃船而去。”
“查问被贩卖的百姓得知, 他们大多都是被拐的,其中也有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些个姑娘,无一不是貌好的。”
贩卖贱籍者,不过是被鞭笞刑罚,但若有良民,便是流放三千里以上刑罚。
更重,便是处于绞刑,如此怎能不逃?
丁胥在谢衍身后,感叹道:“妖道这一逃,倒也不全算是坏事,至少不少人因此得救,也查出了不少的罪恶。”
谢衍与丁胥道:“水户巷流客流动量大,失踪的不会只是明面上的五人,且只贩卖五个男子支撑不了王汉文的药钱,也还不了刘阿四在赌坊的上百两赌债。”
王汉文虽胆大,却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极端,所谓的胆大也不过也是因贪生怕死的。
王汉文被押到大理寺的第一天便被吓晕了,就是堂上审问时也是一直晕。不管是装的,还是真晕,刑罚一上,都会疼得醒来。
不过是普通的刑罚,不会要他性命,却能折磨得贪生怕死之人意志。
不过几日,那王汉文便招了供。
只是这人的供词,半真半假。
他招供了同伙,也承认绑了五个人贩卖给走私的船只。
他供出巷口专门有人干这行买卖,他也是凑巧碰上的,急需用钱治病,也就走了歪路。
第一个绑的是个四十几岁的更夫,年纪过大,但因身形还算壮硕,得了五两银子。
不过这银子着实少,而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二十来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壮年。最年轻且身形最为壮硕的买了十七两。
这么几个人总和不到百两,王汉文用的药皆是好药,年份虽浅,可却也是寻常人家买不起的药。
他们二人便是五五分账,支撑不了王汉文的药,也还不起那刘阿四欠的赌债。
据大夫交代,王汉文已经用了有快一年的好药了,花费算起来都有上百两的银钱了。
而调查得知,陈阿四去年欠下的赌债已经还完了,而现在欠下的,则是最近一个月的。
“大人的意思是,水户巷还有更多失踪的人?”
谢衍:“不止是水户巷,单单依靠着绑架贩卖水户巷的居户,也供不起他们二人花销。”
他略一沉吟,又继续道:“我记得那王汉文家中未落魄时,做的是巷口客栈的生意,往来人员复杂,或王家早期便做过种人口买卖也说不定,立刻派人去调查王家以前开的客栈,交往甚密的船户也一一调查。”
丁胥闻言,神色逐渐凝重。
大人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怀疑王汉文是中间人。
王汉文那个病秧子真有这个本事?
丁胥退下去调查,谢衍正欲回办公署,便看到从外头匆匆进内衙的陈亭长。
陈亭长见着谢衍,一礼。
谢衍问:“还没有妖道消息?”
陈亭长神色肃严地叹了一口气:“水军和各地府衙,还有神策军,五卫军都严加搜查,在出海的沿途上有人见过他,盘问过那些人,妖道似是要往暹罗而去。大肆搜查后,便没了他的踪影,现今圣上已经禁海一个月,不管是官船还是商船,亦或者是暗船,都难以出海。”
说到最后,陈亭长眼神陡然一沉:“妖道便是插翅也难飞。”
陈亭长说罢,一拱手:“下官先去复命,告辞。”
谢衍颔首,望着陈亭长离去,眼底浮现了几分沉思。
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