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下了马检查陡坡的边缘,看到了马车打滑的痕迹,忙道:“似乎有马车摔下去了,属下记得这个坡虽不深,可却无比陡峭,从这摔下去,不至于会死,但也会半残,想是马摔下去,还有一口气在。”
陆司直一默,他们追出来,正好就有马车摔下去,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且这个风雪天,不会有人漏夜赶路,很有可能就是绑走谢夫人的马车!
现今是出什么状况了?
陆司直当即道:“留五人在此处找机会下去查看,其他人且随我继续追。”
随即带人朝着地上马蹄印追了过去,只是到了一半,便没了踪迹,显然是被遮掩了。
一下子没了踪迹,便兵分两道来追查。
而被留下的五人往下喊“可有人在下边?”却没有听到回响。
跑远的明毓,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了人声回荡,脚步一顿。
她停下来仔细听那叫喊声。
距离太远,还掺杂着风声,她只隐约听到了‘人’和‘边’字。
她不知道喊话的人敌是友。
可若是贼人,怎可能敢大声喧哗引来旁人?
她已经快要走不动了,若是没人来,她真的怕回不去长安了。
只能赌一把了,她暗自下了决定,转了方向往回走,心想若有意外就立马裹着皮毛趴到地上。
可走着走着,腿脚却依然不听使唤了,就是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一阵眩晕,明毓直接倒在了雪地上。
陆司直一路追去, 没想到却是撞上了谢煊几人。
谢煊受了伤,脖子上的伤事小,但腰椎上的伤却尤为严重。腰伤本就没有养好,又被明氏狠狠地踹了一脚, 趴在雪地里站都站不起来了, 一挪动就叫得撕心裂肺。
没有马车, 谢煊只能是趴在马背上,让随从拉着走。
追去的几人, 却一直没有回来, 小厮担忧道:“追明氏的那些人该不会是把人逮到, 就直接走了吧?”
谢煊疼得哀嚎,但听到小厮的话,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发狠道:“他们要是敢, 老子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把净能在长安城外的消息传回长安。”
话到最后, 脸色更为阴沉:“要是让我再见着明氏, 我定要把她腹中的孩子生剜出来, 再把她抽筋拔骨!”
三人听此恶毒的言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但都没敢多言。
虽谢家落魄了,国公府又是泥菩萨自身难保,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煊也是他们开罪不起的。
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小厮喜道:“定是他们把人逮回来了!”
几人停了下来转头往后望去, 风雪影绰间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影子。
很快, 他们察觉到了不对劲。
去追的人分明只有四人,可这回来的人数不大对呀……
那看着像是二三十人, 甚至可能还不止!
几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了。
小厮惊道:“不是他们!”
“跑!”谢煊一喊,同时牵扯到了腰后的伤,疼得龇牙。
他们倒是想跑,但四个人两匹马,还有两个在地上走,根本就跑不了!
不稍片刻,他们却被包围了!
先前在花楼查案,陆司直还以妨碍公务关押过谢煊,所以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联想到他这个时候在这里,四个人两匹马,也没有马车,脉络不过是一瞬就清晰了。
“绑架朝廷官妇,可知该当何罪?!”陆司直黑脸怒声一喝。
谢煊趴在马上起不来,他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陆大人说什么,我不就是回长安探亲,马车跑了,何来绑架朝廷官妇一说?!捉贼捉脏,可别什么罪都乱按在我的身上!”
陆司直哪管他狡辩,抬手一压:“把人都绑了,立即审问。”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主子且不是良善之辈,甚至还贪生怕死,下边的人也不遑多让。
小厮和随之没一会儿就招供了。
小厮:“那妇人抢了马车就跑了,看着是个不会赶马车的,到底去哪了,我们也不知道。其他人追了过去,妇人有没有被抓到,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听到谢夫人抢了马车,陆司直一瞬便想到了摔入谷底的马车,脸色一变。
厉声质问:“确定马车上的是谢夫人?”
小厮被自家主子瞪得背脊发寒,但还是点头:“小的在谢府十年了,不会认错的。”
陆司直转头吩咐:“立即回方才的斜坡!”
谢煊愣了一下,随即挑眉:“马车摔下去了?”
陆司直冷冽地睨了他一眼,无言翻身上马,往方才来的方向而去。
陆司直的反应就是答案,谢煊忽然冷笑:“这就是报应!”
陡坡处留下来的五人,还在商量如何下去查看,便见大人领着数人先行回来了。
陆司直下了马,走到陡坡旁往下望去,坡底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情况,也看不清有多深,只隐约能听见马哀鸣的叫声。
他问:“找到方法下去了没有?”
手下回道:“太暗了,且到处都是积雪,很难判断是否能下脚,只能等天亮了才能下去。”
陆司直摇头:“不行,若是底下真有人,就算没摔死,也会因错过时间而被冻死,你们且去多捡一些树枝,在周围架起几个篝火,再把绳索都接起来,仔细观察后再放人下去查看。”
谢衍知道谢煊的庄子在何处,虽他不可能再回庄子去,但妖道能找到他,定然是在同一个方向。
询问过城门守卫,知道的方向就是自己猜测的,便不再迟疑追去。
谢衍紧紧抿唇,眉眼沉沉,紧紧抓着缰绳,挥着马鞭。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夫人,这一世别再丢下我一人了。
随着夜色渐深,雪也越来越大。
风雪打在谢衍的脸上,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冰冷。
忽然,前方明亮,他们循着明亮而去。
近了才发现是陆司直他们。
他们勒马停下,谢衍翻身下马,视线扫过他们和篝火,甚至是多人拉着,往陡坡而下的绳索。目光再扫过地上马车打滑的痕迹。
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谢衍眼尾微微发颤,手紧握成拳。
陆司直看到谢衍,轻叹了一声,待人走近后,说:“听谢煊说,是谢夫人抢了马车,天黑且风雪遮眼,谢夫人不擅赶马……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谢衍闻言,紧绷着下颌线,闭上了眼发抖深呼吸了一口气。
睁开眼时,眼底一片猩红,一时间腥甜涌上喉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陆司直看到谢衍忽然吐血,一惊,忙道:“谢衍你可不能倒下,谢夫人未必一定会在马车中。”
谢衍捂着绞痛的胸口,抬起猩红的眼眸,却又很理智地哑声分析:“马车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单马,阿毓既能抢走马车,必然会想到这点,她会弃马车而去。”
陆司直看着谢衍,小半年公事,第一次见到谢衍这般。
他还以为便是面临生死,谢衍都能是一副泰然处之,也永远是那副面瘫模样,除非是天塌了,才有可能有些许变化,而现在看来,对谢衍来说,无疑就是天塌了。
像是印证他的说法一般,坡下传来声音:“车中无人!”
谢衍蓦然转身,看向周围的环境,疾声道:“即刻往林中搜查!”
话落得一瞬间,从一旁的人手中拿了灯笼,快步走回马旁,上马就率先往林子而去。
他的人也紧跟其后。
陆司直也连忙安排分开搜救。
天明之时,雪停。
长安城门打开时,城门守卫和百姓一行衙差抬着一个木架,斗篷盖着一个人。
从头盖到脚,看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只知身形较为矮小。
而归来的每个人脸上都一副悲戚的模样,领头之一的俊美男子,脸色也急差,面色苍白,双眼泛红。
虽看似面无表情,但又像悲戚止麻木。
等到晌午,市井里头传出了消息,说那是担架上的人是大理寺谢衍谢评事的妻子。
提起谢衍,百姓并不陌生。
先是养母加害案,后又与谢家断绝关系。谢家夫人又与妖道勾结,还牵连了许多的达官贵胄,这大半年下来长安城内就没少过谢家话题,谢衍的名号更是不陌生。
是以说起谢衍,都知道是谁。
净能派人去打听,因谢衍在长安几乎无人不晓,消息很快就打听回来了。
“今日城门开时,陆司直和谢衍带着人回来,同时还抬了一个担架,上头盖着谢衍的斗篷,而斗篷底下是一具尸体,我去梨花巷查看过,谢家确实是挂起了白幡,明家人也去奔丧了。”
净能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摆盘推算了一卦,眉头皱得更紧了。
随之推了卦象,重新又卜了一卦。
反复推演了四次,都是两种不同的卦象。
另一人疑惑看向被道长推翻了几次的卦盘,问:“道长,可是这卦有什么问题?”
净能望着全然没有生机的死卦,微微摇头。
夫妻二人的命数都很奇怪。
先前他就发现了,以前他给谢衍算过,他是丧妻丧子的命格。可后来再算,确实儿孙满堂的命格。
就是现在算起他妻子,第一次是生卦,第二次又是死卦,反复推算,两卦生,两卦死。
看不透,猜不透。
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净能把推演盘中玉石拨乱,问:“谢衍呢?”
那人应:“没见着人,从谢家出来的人,说他把自己关在了屋中,谁都不见。”
净能微微密眸,又重新摆盘,推演他与谢衍的命数。
他之所以回来,便是要解决他与谢衍相克的变数,谢衍命格不改,他命格难顺。
再次推演,却是什么都算不出来。
他回来前算过,怎么算都是同一个结果,谢衍是他的克星。
可现在,却是什么都算不出来了。
算不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算卦者不自算。
如同医者难自医,算卦也忌讳给自己算,这便是净能以前未曾给自己算过命的原因。
而另一个可能……
——代表着变数。
有可能是生路。
也有可能是思路。
沉默许久,问:“船准备得怎么样了?”
被问话的男人,水运商会副会长,他应:“船和路线还有人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航,只等道长与朝廷挑明。”
净能闻言,心有成算地笑了笑:“我今日会书信一封,你再把那些高官家眷所佩戴的饰物都带上一样,一同送回长安大理寺,看到信件和饰物,他们若是在意人质的生死,便知该如何做。”
明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 她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她走得筋疲力尽但那条道路就好像看不到尽头一般。
可她不敢停下来,就怕停下来,她和景煜都会有意外。
上一世尚能出生的景煜, 她怕她一停下来, 这一辈子景煜就没了。
她不能停, 不能停!
“夫人……阿毓,阿毓。”
明毓忽然脚步一顿, 她好像听见谢衍的声音了, 她四下找寻着谢衍的身影, 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谢衍在哪里?!
忽然间,右手像是忽然被人握住, 她惊愕地看自己的手, 好似有人想要把她从这个地方拉出去一样。
明毓猛然间睁开了双眼, 眼底还残余着梦境带来的恐慌。
待看到谢衍的那一瞬, 她才从梦境中抽离开来, 惊惧地把双手放到了小腹上边。
谢衍道:“景煜没事。”
她摸到了依旧隆起的小腹,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眼中盈了泪意。
幸好,幸好!
几息后, 她才有心思看向谢衍。
看到谢衍的模样,明毓一愣。
青黑色胡茬子,眼睑下边也是两圈青色, 发髻也有所凌乱, 便是衣裳也是皱巴巴的。
一双眼里也布满了血丝,好似许久没睡一般。
两世夫妻, 明毓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失态的谢衍。
明毓神色微滞,怔怔地看着她:“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谢衍忽然俯下身抱住了她,脸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明毓眸中带着惊讶。
谢衍,是在害怕吗?
不然,为什么抱着她的手臂似乎一会用力,一息间又好似怕抱疼了她,力道立马松了,像是虚虚抱着一般,便是尽在耳边的气息也是重的。
明毓想起昏迷在雪地的那晚,自己好像睁开过眼睛,她好像看到了谢衍,当时还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
她隐约好像听到谢衍说了很多句对不起,也喊了很多声她的名字,其他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
但便只是听到谢衍喊她的名字,她都能听得到他声音沙哑且带是颤抖的。
她想,谢衍应该也是害怕的。
怕她与景煜再死一次。
度过这一遭,能平平安安的,明毓已经不想再纠结太多了。
几息,明毓伸手环住了谢衍的腰。
谢衍不敢用力,好似妻子脆弱得他用力抱住就会碎。
他闭上双目,仔细感受着怀里的妻子,是真实的,有体温的。
深呼吸了一息,声音沉闷而带着微微的颤抖:“是我疏忽了,是我让你置于险境……”
明毓很意外,意外这样的谢衍,开了口:“错不* 在你,是哪些作恶的人。”
她再次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弱,还有些沙哑,头也有些许疼,像是以往风寒发热过后的症状。
谢衍小幅度地轻摇头,声音依旧沙哑:“不,错就在我,若我不执意留着你,不同意让你离开,也不会让你遭受这样的事情,早该在对付谢家与妖道的时候,我就该同意与你和离的。”
明毓有气无力道:“那不行,我现在可不想和离了。”
经过这么久,这么些事,再提和离倒是矫情了。
谢衍没有说话,还是忍不住用了些力气来抱住她。
明毓没有再言。
她能感觉到谢衍的情感,不再是很淡的,让人猜的那种,而是外向而强烈的。
不曾强烈有过的一些情绪,在意,紧张,悔恨等各种情绪,没有任何保留地呈现在了她面前。
谢衍……
她现在好似才开始了解他了。
彼此无言好半晌,明毓说:“我想喝水?”
谢衍才直起了身体,把她的手放回被衾中,把被衾拉上,说:“我去倒。”
说着站起了身,复而又低眸望向她,似有不舍在其中,几息后才转身起倒水。
瞧着谢衍走开的背影,明毓才发现这屋子很陌生,还是个夯土屋子。
明毓撑着手臂费了些力气才缓缓坐了起来,有些费力,环顾了一周,她问:“我们在哪?”
谢衍倒了水转身走回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我们在陆大人手下城外的老家中,就在附近,便过来了。”
说罢,把杯盏喂到了她的唇边。
明毓喝了一盏温水,喉间也舒适了很多,便是头也不怎么疼了。
谢衍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毓道:“头有一点点不舒服,身体也没有什么力气,肚子……”她顿了顿,低头看向小腹,一默,脸上忧愁更甚。
“大夫怎么说?”
她上一世便是因为动了胎气,才会让景煜早产且从娘胎出来就身体孱弱。
谢衍的视线也落在了她的孕腹上,说:“大夫说孕期养得好,虽然动了胎气,但仔细养,孩子生下也会很健康。”
谢衍知道她最担心的是什么,是以在大夫来的时候,便问得很仔细。
明毓抬头,希冀地望向他:“你说的是真的?”
谢衍点头:“卧榻休养几日,后边不能太劳累。”
明毓闻言,松了一口气。
缓过这个劲后,她才开始问那晚的事:“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谢衍:“陆司直发现马车摔下了斜坡,命人下去查看,马车无人,便让人在林子中搜索。”
“那抓的人呢?谢煊呢?”她又立刻补充道:“是谢煊闯入家中绑架的我……青鸾和春瑛她们没事吧?!”
那些人虽未带刀,可手上的棍棒只是不见血,打中要害一样能要人命。
“谢煊已经被抓了,至于妖道的人没抓住。而青鸾和春瑛二人,我只知没有性命之忧。至于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回了长安后,便立刻回来寻你了。”
明毓端详了两眼他的模样:“我昏迷了多少天,你又多少天没睡了?”
“你昏迷了两天两夜,发了高热,大夫说你有身孕,有些药不能用,只能用温和见效慢的药。”
“所以你已经两天两夜没阖眼了?”
谢衍不怎么在意的道:“那些皆是小事,我守着你醒来,等你无事了,我便要走了。”
“去哪?”
“去寻妖道。”
明毓蓦地伸手抓住了谢衍的袖子,没说话,只定定地望着他。
谢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妖道一日不除,我一日不能安生。他对付不了我,便会用身边的人来威胁我。”
话到最后,谢衍声音越发低哑:“我约莫承受不了第二次失去你。”
明毓垂下眸子,问:“若这次,我没能平安回来,你又当如何?”
谢衍:“没想过。”
他并未说实话,若真如此,他大概会与她一起去了,奢望着还有一次像今生这般的际遇,哪怕很渺茫,几乎不可能,他也会抓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明毓没精力分析谢衍说的真话还是假话,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又何时回长安?”
这两个问题,谢衍是真的回答不上。
“待我回来,我在接你回长安。”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另外,在外人的眼中,你是已死之人。”
“嗯?”明毓脸上露出了茫然之色。
“这是为了让你安心休养,且妖道以为你不在了,便不会再想抓你来要挟我。与此,我也会借着悲伤而闭门不见客,也不上值,暗地里却是去追缉妖道。”
“妖道在昨日派人送了信到大理寺,说人质在他的手上,以他一人之性命换他们的性命,让圣上金口玉言撤销了他的所有通缉令,再赦了他所有的罪责,畅通出朝陆路和水运所有关卡,不得以任何形式追责。”
明毓眉心一蹙:“他这是要了块免死令牌?”
帝王一诺,何其重,要是真的应允了,那便真的不能以任何形式追责了,若违背了,便等同是违抗圣旨。
这要求对帝王来说也是左右为难。
应了愧对被残害的子民,放过了穷凶极恶的罪人,往后也会有更多的人会因这一次放过他而被害。
若不应,人质也会因此丢了性命,更别说人质中有帝王堂妹,手握兵权藩王晋王的爱女。
郡主没了,帝王与晋王之间便回生出难以修复的嫌隙。
妖道大概便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把郡主抓为人质。
谢衍:“在圣上应下之前,我必须找到妖道,让其伏法。”
明毓:“可你知道妖道在什么地方吗?”
谢衍点头:“根据上一世所了解的情况,大概猜测出来两个地方。”
说罢,他看向妻子。
“你不能太劳累,先休息。”
“要走了?”明毓躺了下来。
谢衍把被衾拉上,说:“还不急这一时,等你歇了我再离开,我先让人去给你准备些吃食。”
第82章 八十二章
明毓喝了小粥, 看了眼谢衍,便拉了拉他的袖子:“缉拿妖道并非易事,你许久未阖眼,多少休息半个时辰, 也好养精蓄锐对付妖道。”
谢衍沉思几息, 便也就脱了外袍鞋袜在她的身旁躺了下来, 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微茧的五指缓缓滑入她的指缝中, 紧扣。
明毓抬眸瞧向谢衍。
谢衍漆黑的眸子定定地锁着她, 哑声道:“别松手。”
明毓看到的是他眼白都是血丝, 颇为无奈:“我不松便是了。”
有了她的承诺,谢衍才闭上了双目,手中又握得紧了一分。
明毓感觉到了。
她目光停留在谢衍紧绷着的脸上。
视线缓缓移到他紧蹙的眉心上。
他的眉心是蹙着的。
真稀奇, 上一世她是绝对想不到能在谢衍的脸上看到那么多细微的表情, 还是能让人明显看得出来的表情。
瞧了眼他蹙起的眉心, 也感受到被握着的力道始终没有放轻。
他就这么怕吗?
怕她会不见了吗?
明毓在心底暗暗一叹, 随之也闭上了双目。
但一闭上眼, 被绑架,被追赶, 甚至是漫漫无尽头的长路都在几瞬浮现脑海。
心头骤然一紧,但随之手心传来温热的温度提醒着她, 谢衍就在身侧,她和景煜也已经平安了,不用再担惊受怕。
明毓逐渐地放松, 脑海也没了那些画面, 渐渐地也伴着谢衍睡了过去。
谢衍是在屋子外头传来轻微的响动时醒的。
时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皆能惊醒他。
他坐了起来, 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妻子,望了一会后,他伏下身,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长指悄然落在她的发顶上,细细摩挲。
外头的响动再度传来,应是催促他出发的。
谢衍下了榻,穿上长靴,披上大氅再度回头看了眼尚在睡梦中的妻子,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房门阖上的时候,明毓才睁开双眼,定定的看着阖上的房门,好半晌,才缓缓地摸上被谢衍亲过的额头。
他还怪温柔的。
她也听到了外头的响动,正想睁开眼,却感觉谢衍在看她,不知怎的就继续装睡。
随之他的举动,她更是不好忽然醒来。
况且为了让他离开得安心些,还是莫要嘱咐太多了。
冬日暮色黑得快,为掩人耳目,这个时候出发最为恰当。
陈九见大人出来了,才说:“陆大人已经暗中派人保护夫人了,便是照顾夫人的婆子,也是信得过的。”
谢衍看向屋子,而后收回目光,翻身上马,戴上斗笠再面巾遮面,一挥鞭一声“出发。”
他带着几个心腹踏着暮色而去。
暮色中,谢衍的双目格外的沉。
妖道回来,所提的那些要求是一个原因。或许还有一个原因,他知道了一些什么。
谢衍以前不信鬼神,不信岐黄五术中的命、相、卜。但切身体会过后,才知这世间有很多事是无法让人理解,也无法解释的。
而妖道能在长安数十年翻云覆雨,只怕不单单是因他擅长蛊惑人心,心狠手辣。
或许有很多事都是他特意而为,可没点真本事又怎么可能让人信服?
或许,妖道恨不得他死的同时,也算出了一些变数,才冒险蛊惑谢煊回长安去抓阿毓,以此来威胁他,欲除他后快。
妖道有可能算得出他的变数,也有可能算得出阿毓的变数。这可能性就是微乎其微,他都不能让妖道与阿毓碰面。
披着一夜寒霜,一行人赶在天明之时,抵达了要去的地方。
占据隐蔽的高处,能观望到码头的位置。
昨日就到此处打探消息的丁胥,收到消息后,便也就过来了。
丁胥回禀:“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在这镇上了,便是沧门内的人也打点好了。”
丁胥点头:“虽然不是什么人物,但在沧门里已经有四五年了,也算了解沧门。用了五十金才收买的他,另外他还求了一个恩典。”
谢衍看向了丁胥。
丁胥讪讪道:“他说要是沧门真的犯了事,等沧门伏法后,他往后想给官家办事,但不太想做小喽啰,起码底下得有几个人的小官。”
谢衍收回了目光,看回码头:“同意他,抓住妖道,他是立功。”
丁胥应:“属下虽没有明确答应他,但也提了立功的事,他应了帮咱们进沧门。”
谢衍:“何时?”
丁胥:“今日会有大批货物上船,只要扮成脚夫抬货物上船,再找地方藏起来,等着时机混淆视听。”
谢衍点了头,继而道:“你脑子灵活,陈九身手好,你们两个与另外二人结伴上船打探消息。”
谢衍不会武,且外貌俊美,一瞧就是文人气质,伪装还是太冒险了。
几人精密的开始商讨入沧门后该如何做,又该如何联系。
商量过后,谢衍叮嘱丁胥:“若沧门后边的人真的是妖道,那么人质必然在那些船上,你仔细观察。”
丁胥颔首:“属下明白。”
“妖道给的时间有三日。已经过去两日了,也就是说今日是最后一天了,必须得在明天早上,赦免告示出来前找到妖道和人质。”
丁胥觉得,这紧迫感一瞬间就涌了上来了。
其他人退下做准备。
而丁胥站在谢衍身后,望着码头的方向,说:“这距离实在太远了,只能看得到豆大的人,根本辨不出来谁是谁。”
“不过码头附近都是水运沧门水运的眼线,太近只怕会打草惊蛇。”
丁胥看向自家大人,有些好奇大人如何确定人就在沧门水运码头的?
想着,就问了出来:“大人怎会觉得人就藏在这里?”
谢衍望着码头的方向,淡淡道:“妖道无外乎从陆路和水路离开,码头的漕运和镖局马帮这些是人最多,便是人多走动也不会引起留意,至于我为什么会怀疑在此处,自有我怀疑的道理。”
谢衍上一世差过妖道,查得深入,也知道他的一下私产。
虽他没直接与漕运的人直接碰面,但谢衍仔细留心查过。与妖道有牵扯的商家,官员,一部分人都与沧门水运有密切的关系。
且这沧门发展得太快了,比起成立数十年乃至百年的水运,这沧门成立十年间,便成了龙头。
际遇,人脉关系,手段缺一不可,但据他所知,水运掌事的,在这以前的码头上,也不过是小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