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汪太守别的事上十分?精心,唯独吃喝却肯将就,叫郭氏这么个娇生惯养注重享受的看来, 不由得暗暗叫苦。
初来乍到,徐宁只吩咐买了些家常菜, 左不过?醋溜鳝段、红烧狮子头?、八宝鸭、粉蒸肉等等,郭氏却吃得津津有味, 看表情?几乎都?热泪盈眶了。
巴巴望着徐宁, “王妃娘娘, 以后臣妇能?常来吗?”
徐宁莞尔, “当然,区区小?事何?必客气。”
太守夫人虽不得宠,可身份在那里, 耳濡目染必定?见得不少, 往后许多事还得朝她多打听呢。徐宁总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诡秘,那汪太守看着更像是个心术不正的, 但愿是她多心了才好。
郭氏临走时很痛快打包走两大盒饭菜,她儿子才八岁,正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顿顿清汤寡水的实在愁人。
余下菜色徐宁让半夏她们拿去分?掉,自个儿一路奔波劳碌,却是无甚胃口,她只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半夏备水时,齐恒回来了,徐宁方才想起,自己忘了准备他的饭,不过?那么多属官盛情?相邀,也足够他饱餐了吧?
怎料齐恒被那些阿谀奉承倒足了胃口,哪里还吃得下?何?况话说?得虽多,却没一件触及到实处,譬如王宫的问题就迟迟无法?解决。
徐宁心领神会,必定?汪云海允诺了好处,底下才会众口一词,如今齐恒想从他们手里挖出钱来,无异于登天,煮熟的鸭子岂肯飞掉?
徐宁想了想,“若不经他们手,殿下私自安顿呢?”
虽然有点程序问题,但齐恒身为蜀王,本身就有对附近绝对的掌控权,若直接从采石场挖来砖石、从林场伐来木料,这便省了好几趟转手,无非多费点人工罢了。
以王府的规模,那么多石料估计难寻,可在巴蜀这种?地震高发?的地方,木头?制的房子可能?还更可靠点。徐宁对后世那场大灾难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齐恒叹道:“即便伐树,要加工成木料,再?一点点搭建亭台楼阁,也得小?半年工夫。”
这段时间办公难免得受影响,官员倒是好说?,暂且赐了头?衔命他们各回各家,朝务可怎么办?
徐宁笑着拍拍身边上等的花梨木桌椅,“不是还有太守府么?汪太守都?不介意,您又何?必太过?谦虚?”
至少汪云海暂且没那个胆子撕破脸,便借他的地方办公,哪怕住上十年八年,汪云海怕也不敢有意见——私底下怎么想就不知?了。
齐恒道:“只好如此。”
旋即释然起来,汪云海将他接来府中,未尝没有立下马威的意思,可他何?必乖乖听从摆布?索性借这地方做道场,让汪云海和底下属官们看看巴蜀真正的主人是谁。
在那之前,他还得先做点什么。
齐恒命向荣取来纸笔,飞快地写下色正芒寒四个字,让人拿去制成匾额,悬挂在高堂之上。
徐宁笑道:“殿下要当青天大老爷吗?”
齐恒捏了捏她风尘仆仆的脸,“有何?不可?”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拿来断断官司。要让巴蜀的人都?认识他,没有比口耳相传更便捷的了。
徐宁笑道:“那得把脸涂黑了才行?。”
说?着就要找油墨来。
齐恒指了指自己脸,“现在还不够黑吗?”
两人这一路上晒的,虽然够不上黑炭头?,也跟在京城的时候迥异,反观汪云海一家却个个白得跟萝卜似的,不知?是谁在养尊处优。
自己都?没抱怨,他反倒苦不堪言,到底是吃不得苦的富家公子。徐宁睨他一眼,正好底下回说?洗澡水放好了,便道:“殿下先去洗漱罢,我让红芍服侍。”
话里自然而然有点促狭的意味——她并未交代,那会子却主动将红芍推出来,误叫人以为是他侍妾,莫非本有此意?
齐恒用脚趾头都猜到这位醋劲犯了,可见女人惯会心口不一,别看她疼红芍疼得跟什么似的,自己真要将红芍收房,不定?得怄成什么样。
当下懒懒道:“不急,你先去罢。”
可恶,居然不敢正面回答她问题。徐宁略微气恼,抬脚往里走去,岂料身后竟亦步亦趋跟着,回头?瞪他,“作?甚?”
齐恒含笑摊开两手,“我得服侍你呀,你后背自己能搓上?”
徐宁轻哼一声,算是默认。这一路上就没好好泡个澡,难得有机会,自然得尽情?享受——他愿意候着,那是他的事,只别往她桶里钻就行,她可不想洗鸳鸯浴。
半夏叹口气,将阿笨抱去给乳母照应,看这架势,两个时辰都?未必洗得完呢。
她还是先吃饭罢。
净房里的热闹自不消提,但据现场收拾的人说?,场面实在狼藉,差点以为府里遭了贼,要报给汪太守去。亏得半夏机智拦下,这要传出去还得了,主子的脸都?得丢尽了。
反观徐宁却是容光焕发?,大抵浮力作?用,她觉得比以往还舒坦点,腰不酸腿也不痛了,或许该写进教?材里。当然,这种?教?材只能?私下传阅。
半夏很是为难地对她道:“王妃,不如以后我带小?主子睡罢。”
省得来回颠倒,累得慌。
徐宁不解其意,“为何??”
她跟齐恒是旷了太久,才破天荒地荒唐一回,怎可能?夜夜天雷勾地火,那成什么人了。
半夏心说?真的吗?我不信。小?世子聪明得很,她可不愿阿笨夜夜听见妖精打架,好好的苗子给养歪了。
鉴于徐宁不想讨论这种?话题,半夏只能?暂且搁置。
倒是小?世子虽还没到断奶的年纪,也该慢慢添加些辅食了,半夏想从本地找个专精此道的厨子,伺候小?主子饮食起居,更放心些。
徐宁道:“你看着安排罢,有不懂的只管去问郭夫人。”
半夏答应着,忽然想起,“对了,葛太医身子欠佳,您看是否该找大夫瞧瞧?”
徐宁有点意外,神医还得找人看病?
然而葛太医情?况实在不妙,路上素了一个多月,刚来就忙着开荤,肠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骤然大鱼大肉的,怎能?不受伤?
何?况葛玉章一向娇惯,路上数他埋怨的最 多,大抵真挺脆弱的。
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未免这把老骨头?折在自己手上,徐宁还是决定?找郭夫人问问。郭夫人一听便道:“这好办,午后我请葵巫来一趟便是。”
葵巫便是那香怜儿的干娘,也是极得汪云海信任的一位。
徐宁咦道:“夫人不是不信这些么?”
郭氏有些赧然,讷讷道:“葵巫确实有真本事。”
实则是汪云海一早告诫她,不许她跟静王妃走得太近,怕她上当。郭氏也知?道自己毛病,脾气太躁,嘴又敞,顶容易被套出话去,虽则她跟汪云海已?没多少夫妻情?分?,可总得为嫡子着想。
何?况葵婆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不是体面些的人家,她还不肯去呢。
徐宁拿不定?主意,只得亲去问葛玉章,岂料葛玉章精神大振,有意会会这巫婆,看看有何?蹊跷。徐宁无奈,只得劳郭氏请去。
她原以为这等装神弄鬼的人物,外表必定?独树一帜,像电视剧里那般发?蓬蓬面似鬼,有时还会涂满油彩,一看便知?难惹。
然而现实中的葵婆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老太太,年五六十,头?发?虽有些灰白,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亦是慈眉善目,看不出半分?凶相。
代入红楼梦里的刘姥姥都?毫无违和感。
但,只一点便可知?其不凡。当她听说?葛玉章是从京城来的神医,眼中竟无半分?敬畏,依旧泰然自若,要么她在此地地位卓然,要么,便是完全没把葛玉章放在眼里。
而她看病的方式也极其简单,并无望闻问切等等琐碎流程,只草草询问了症状,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里头?尽是绿豆大小?的丹丸,黑黢黢的,有种?莫名香气。
做完这些,便领了赏银大步离去。
葛玉章哭笑不得,他就不勉强人家尝粪了,可这等治病法?也太敷衍了吧?
郭氏上前嗅了嗅,“没错,就是这个味。”
先前儿子发?风寒时,葵婆给的也是此药。
徐宁满头?雾水,“你是说?,她对谁都?如此?”
太夸张了,天底下还有包治百病的神药?
郭氏摆摆手,小?心道:“所以才叫大巫嘛。”
本就有沟通鬼神之力,否则怎会人人信服?
徐宁眼看说?不通,只能?先让白芷送郭夫人回去,自个儿来到床头?,见葛玉章拿着瓷瓶细细端详,还剖开一丸略尝了尝,“大人有何?发?现?”
葛玉章微微阖目,“微臣一时也说?不好,可里头?……仿佛掺杂有阿芙蓉。”
第140章 暗讽
见王妃不解, 葛玉章特意翻出本?草集注给她瞧,那上头不但?标识了药性,还配了图。
徐宁倒吸口凉气, 这?玩意不就是?罂粟吗?其汁液提取物则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大烟”,几乎催生了近代战争的?爆发, 但?凡有心人加以利用, 可是?遗毒无穷的?祸根。
难怪对谁都开同一副药,阿芙蓉本?就有麻痹镇痛之用, 症状不那么严重的?,可不就觉得好过多了, 渐渐也能挨到?自愈;即便治不好,人家也会说命该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吃这?葵婆的?药上了瘾,谁还管里头有何掺杂?
兹事体大,徐宁必须问个仔细, “您敢肯定?”
葛玉章颔首,“此物在京城少有, 微臣也只偶然见得一回,断不会有错。”
没想到?这?方寸之地?居然卧虎藏龙, 须知阿芙蓉喜温暖潮热、地?势高之处生长, 巴蜀即便偶有几株, 也不过寥寥, 这?葵婆要控制如许人等,少说得种个几亩,这?份本?事若用于正道, 得培育出多少珍奇药材, 偏偏走上邪路,端的?是?误入歧途!
徐宁冷笑, 什么正不正邪不邪,无非来钱快罢了,或许赚钱还不是?葵婆主?业,瞧她一手勾结汪云海,把自己捧成一方大巫,改日汪云海若起?了谋逆之心,只怕还要奉她作?国师呢!
真真庙小妖风大。
见识过鸦片战争的?残酷,徐宁断断不能容忍此举,立刻便要去告诉齐恒,让他?将汪太守找来对质。
葛玉章连忙拦住,“王妃三思,如今敌暗我明,敌强我弱,暂不可轻举妄动。”
何况周围早已被葵婆收治得服服帖帖,等同于洗脑,到?时候汪云海一声令下?揭竿而起?,来个瓮中捉鳖可怎么好?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民心可不在殿下?这?边哪。
徐宁恼道:“难道就由着她们肆意猖獗么?”
葛玉章极为欣赏王妃正义之姿,有这?等血性才算跟殿下?相得益彰,可此事急不来。
“急脉缓受,宵小之辈不得长久,早晚有露出马脚时候,到?时一网打尽不是?更好?”
葛玉章却被那巫婆燃起?斗志,既然并非邪术而是?用药,那他?就没什么可怕了,这?可是?自个儿?强项,倒要看看谁更胜一筹。
徐宁渐渐冷静下?来,是?她太操之过急了,忘了根基未稳,不宜打草惊蛇。
嫌恶地?望着那瓷瓶,恨不得立刻拿去用石灰烧化,然而葛玉章留着或有用处,徐宁也只能勉为其难装作?看不见。
“对了,里头阿芙蓉含量有多少?”
先前郭夫人的?大公子也吃过这?药,不会已经成瘾了罢?
葛玉章道:“这?瓶尚好。”
想来葵婆也知道此物难得,除非疑难杂症方敢下?猛药,像泻肚这?种小事,搀个一星半点则可。
徐宁方松口气,别的?也就罢了,她这?方宅院断不能被渗透,尤其饮食。忽然想起?让半夏寻的?厨子,还是?不必了,阿笨的?辅食自个儿?单做最安心。
半夏不好意思,“可是?咱们都不会呀。”
以前也是?贴身服侍小姐的?,几曾洗手作?羹汤?
徐宁道:“这?个简单,弄些水果?菜蔬蛋黄切碎了搀进米汤里,捣成糊糊,能有多难。”
……听起?来很像猪食。半夏推心置腹,“太为难世子了罢。”
这?怎么咽的?下?呀?
徐宁不以为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教?育得从娃娃抓起?,打小娇生惯养能有什么好,等他?长大就明白?,往后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半夏只能为阿笨默哀了。
待齐恒回来,徐宁到?底按捺不得,对他?讲述了葵婆的?诡计。
齐恒若有所思,“你说那东西黑乎乎的?,还带股子异香?”
徐宁点头,继而瞪大眼,“您该不会也见过?”
她可不愿嫁个瘾君子啊!
幸好,齐恒只是?瞥了眼,并未上口品尝。他?记得那是?十?岁出头的?时候,有回哮喘发作?得格外厉害,某个游方郎中便推荐了这?药,烤盘上黑糊糊的?一层,怪模怪样,那香气也甚为诡异,似苦非苦,总之难以下?咽。
徐宁按着胸口忙念了声佛,“殿下?真是?吉人天相。”
若她猜得没错,那玩意当是?精炼过的?大烟,成瘾性可比葵婆给的?丸药强烈多了,亏得齐恒没用,否则恐怕一辈子受人辖制。
齐恒叹道:“是?啊。”
现在想来,即便他跟母亲韬光养晦,人家终免不了视他?为仇,入了宫门,便注定逃不脱阴谋诡计的漩涡。皇室无父子,天家又哪来的?亲情??
徐宁宽慰道:“好在,咱们如今不是躲开了吗?这地方山明水秀,若能相伴终老,也不失为乐事。”
齐恒笑道,“如卿所愿。”
捏紧她的手悄悄道:“要不,晚上再一起?共浴?”
男人的?思维跳跃性都这般大吗?徐宁略觉无语,大概真是?憋得太狠了,偶尔开回荤便念念难舍。
她有点别扭,让人看到?席子上一汪汪都是?水,像什么话?收拾的?人也难为情?呀。
齐恒脸上红了红,愈发压低声音,“无妨,这?回咱们不用席子,我叫人换了大桶。”
等徐宁进了净房,便着实叹为观止。那确实是?个大桶,几乎能在里头游泳了,以后用不上了,还能给阿笨当玩具呢。
香怜儿?找人留意东苑一举一动,然而直到?晚间,也未传来任何异样,方才安心。
药丸是?她故意命干娘送去的?,意在试探对面底细,如今瞧来,静王带的?不过是?个庸医,她们可真是?多虑了!
去了块心病,香怜儿?愈发有恃无恐起?来,趁郭氏外出烧香去了,特意找来一帮官夫人给静王妃道喜。
她名义上虽为汪云海二房,然太守不管到?哪儿?都带着她,敷衍应酬也都由她打点,谁对她不是?毕恭毕敬的?,偏静王妃一来就给她甩脸子,香怜儿?是?个记仇的?,务必得找回场子来。
徐宁见了此人也没好气,她对出身没啥意见,对做妾的?女人也能体谅,可明知故犯,放任阿芙蓉这?种东西肆虐,属实违背了做人的?原则。
哪怕郭氏不来诉苦拱火,徐宁也恨不得将这?香怜儿?千刀万剐方才解恨。
香怜儿?明明瞧见对面敌意,心情?反倒异样舒畅,毫无疑问,静王妃嫉妒她美色,怕她缠上静王罢——好巧不巧,香怜儿?对齐恒还真有那么点意思,看他?生得不错,到?时候或可请太守饶他?一命,留着做个禁脔也就是?了。
不成那也没法子,相比之下?,汪云海才是?她要牢牢掌控的?那个:权力第一,她自然得挑个听话的?。
此前齐恒退回美女的?事已经传开了,香怜儿?不说静王洁身自好,当着这?些夫人的?面只称静王妃善妒,无法容人——要诋毁一个女人,就得从她最在意的?地?方下?手。
徐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轻轻击掌,就见红芍盈盈捧着茶盏出来。
看清楚,是?那些美女自惭形秽被吓跑的?,关她什么事。
众夫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香怜儿?笑吟吟品着茶,一语惊破梦中人,“红芍姑娘当真是?殿下?侍妾吗?”
她慧眼如炬,自然看得出一个女子被没被人碰过身子,这?红芍举手抬足瞧着可是?冰清玉洁得很呢。
徐宁感慨一番老司机的?眼力,到?这?关口,不承认也不行了,总不能叫她把红芍送进齐恒房中,好砸实了吧?
好在,红芍这?些年来颇有历练,她不慌不忙瞥了眼香怜儿?,“实不相瞒,殿下?与王妃虽有此意,可奴婢自己不愿。”
就有快嘴快舌的?夫人忙问道:“为何?”
她生得再漂亮,也不至于连静王都配不上她罢,忒心高了些。
红芍含笑道:“夫人,凡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谁不愿得一心人。侍妾再好,终究只能以色侍人,我所要的?,是?能相知相许、共度一生的?男子,为荣华富贵把尊严骨气都丢了,未免得不偿失。”
好厉害的?嘴!香怜儿?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
第141章 极品
红芍这番唱作俱佳, 让徐宁都忍不住击节称赞,果然这丫头?是?个可造之材,自己只消轻轻一点拨, 她便知道该如?何连消带打。
如?今不但很好的帮自己圆了谎,更令香怜儿脸上无光——满座这些个夫人里头?, 只有她是?自甘委身为妾, 指桑骂槐可不就是?骂她?
偏红芍还明知故犯,“香姨娘, 婢子可不是?在说您,您别往心?里去啊。”
香怜儿银牙几乎咬碎, 狗仗人势,以为她便不敢发作么?
然而……她还真就不敢发作,官大一级压死人,汪云海虽是?一方霸主, 头?上还有静王在呢,而她说破天也不过是?汪太守纳的二房, 底气就欠在这上头?。不是?没想过让汪云海将?她扶正,可干娘警告她, 以她的出身, 想入汪家宗祠乃是?痴心?妄想, 与其休了郭氏再来个厉害的, 不如?留着这愚妇,行事反倒更为便宜。
谁知道郭氏会?跟静王妃联合起来挤兑她,当真臭气相投!
勉强调理了气息, 香怜儿朝身边亲近的夫人道:“您听听, 我说的没错吧,红芍姑娘可不是?妾室。”
暗示王府里没人, 可以继续送美,哪有男人不重色的,眼前这个看得着吃不着,不就得找旁的途径泻火么。
然而众夫人只管沉默,红芍那番话,着实令她们心?有戚戚焉。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哪个女孩子成婚之时不盼着郎情妾意举案齐眉?将?心?比心?,连她们都无法做到?宽宏大量毫无醋意,又?怎能故意给王妃添堵呢?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香怜儿眼睛都快眨烂了,愣是?无人在意,心?下好不郁闷。
临走?时,徐宁一人送了一匣子京城带来的内造点心?——在座有不少跟着夫婿外放来的,尝尝家乡风味,也能勾起故土之思。
轮到?香怜儿时,徐宁却?赠给她一匹粉红绸缎,还特意强调是?最新的款式,很适合她拜访郭氏时候穿。
香怜儿脸色铁青,恨不得将?那匹布撕碎,她自然听得出言外之意,嘲讽她只配为人妾室。
其实凭汪云海对?她的宠爱,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穿什么颜色不行,郭氏也不敢拿这个发作。偏偏静王妃此举,如?同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徐宁看着客人拂袖而去,心?情分?外舒畅,让人拿盐水将?庭院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她可不希望有何余毒留下。
至于红芍,她那番言论不知怎的被传开了,人人都夸她是?个高风亮节的奇女子,而齐恒也收获了许多同情——堂堂王爷连个婢女都搞不定,还得看人家脸色,呜呼哀哉。
齐恒哭笑不得,也只好认了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名?,好歹知道他心?有所属,以后想用美色贿赂他就省省罢。
徐宁打趣道:“殿下怜香惜玉,不该有所表示吗?”
爱人不能嘴上说说,得有实际行动才行。她已?经做主将?红芍月钱添了一倍,其他赏赐总得齐恒来给。
齐恒摆手,“你看着安排罢,只拣那大而笨重的给她送去,这样,她不易变卖,日后也好追讨回来。”
徐宁捧腹,“殿下可真是?精打细算。”
亏得红芍早对?齐恒无意,便真有意,面对?这么个小气鬼滤镜也得碎光光了。
齐恒叹道:“你哪里知道我的难处。”
宫殿的开销,属官的俸禄,桩桩件件都是?花费,景德帝只管让儿子接手藩地,却?不知无钱寸步难行,他要当个好官,便不能狮子大开口,底下孝敬之中,钱财一概退回,只将?实物留下,要转手变卖颇需一番功夫,还不能做的太显眼,否则岂非一下子暴露财政危机?
能省一点是?一点。
徐宁嗔道:“那也不能太抠了叫人笑话。”
连葛玉章出手都比他大方哩——葛太医不知从哪听说红芍事迹,称赞她的节烈,倒为自己那点儿龌龊念头?羞愧不已?,本想将?红芍收房的,现觉着耽搁人家好姑娘,干脆收作义女,还送给她老大一套绿松石头?面呢。
齐恒来了精神?,“葛太医的私蓄竟如?此丰厚。”
心?下琢磨着,若借他的老本暂且挪用片刻,他会?不会?答应?
徐宁道:“老大人脾气怪着呢,您可别打他主意。”
除非葛玉章自己愿意给,否则便是?只雁过拔毛的铁公鸡,徐宁已?经在他那里碰过壁了,很不愿夫君再去丢脸,何况将?葛玉章得罪狠了有甚好处?现正用得上人家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齐恒长长叹了口气。
徐宁知他烦恼的还是?修建宫殿之事,大兴土木,稍有不慎便会落个搜刮民脂民膏的罪名?,若有旧的藩王府倒好,修整一番也能住,偏偏却?是?从零开始,怎不叫人着急?
汪云海当然负担得起,然而这老狐狸自不肯轻易襄助,何况谁都不清楚他有多少私房,便是?想开口,也没个方圆。
凭心?而言,徐宁亦不愿在这太守府长住,寄人篱下不说,身边还有个神?婆的干女儿虎视眈眈,想起那阿芙蓉她便膈应,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倘若她们竟将?主意打到?阿笨身上……徐宁简直不敢往下想。
她忽然灵机一动,“倘若汪云海主动将?咱们赶走?呢?”
齐恒失笑:“你的意思,是?叫他甘愿前功尽弃,还自掏腰包安置咱们?”
汪云海肯收留这尊大佛,必然有其用意,他虽是?一方太守,然,终究只是?个臣子,名?不正则言不顺,不若狐假虎威更得力些;倘他野心再大点儿,意欲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更不会?轻易放齐恒离开了。
徐宁道:“那是?因为尝到?甜头?了嘛。”
属官们日日都来谒见,无疑满足了他充分?的虚荣心?,可若付出跟回报不成正比呢,他还肯这么干吗?
齐恒豁然开朗。
汪云海日理万机,可对?家里并没有撂开不管,他自己也是?慢慢做大的,自然很知道银钱来之不易,谁都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然而,月底翻看账本时,汪云海眉毛便皱成大大的川字,径直问?到?郭氏面前,“怎么这个月的用度竟添了八千两?”
郭氏无动于衷,“我又?不管事,问?管事的人去。”
好处轮不到?她,坏处却?要让她背锅,想得还怪美的。
汪云海无言,当初是?他放任怜儿架空郭氏,可他满以为郭氏不会?甘心?认输,多少得从旁插一杠子,两人互相监督,府里账目也更清明些。
岂料郭氏竟真个无欲则刚,任由怜儿骑到?她头?上,怪哉!
看着汪云海匆匆离去,郭氏轻轻朝地上啐了口,她并不傻,香怜儿那屋子虽跟铁桶似的,也被她见缝插针安了两个眼线,故而郭氏对?家计并非一无所觉,自然看出里头?端倪,但,何必要提醒呢?让他们自个儿乱去罢,横竖她没享多少福,自然也不怕吃更多的苦。
汪云海对?妻子的品行还是?信得过的,就有点怀疑银子被香怜儿搬到?娘家去了,她虽是?孤女,可干娘葵婆膝下还有七八个弟弟妹妹呢。但,葵婆又?何必这么大开销,知道她种植神?药所费不呰,可这份支出汪云海早就悄没声儿安到?公账上去了,私底下还来揩他的油,未免太贪得无厌些。
香怜儿见他气势汹汹,自个儿可也没好气,“您好意思说呢,都怪您惹出的麻烦。”
朝东苑努努嘴——原来这八千两多半来自静王夫妇的杰作,确切点说,是?静王妃的杰作。也不知徐家怎么教她的,堂堂一个名?门?淑女,买东西居然要靠赊账。
这段日子她一天三趟往外跑,看见什么都喜欢,迫不及待要搂回府里,却?又?总说现银没带够,让人家记在纸上,身份在那里,自然也无人起疑。可等店家拿着债票过来时,东苑那扇角门?却?怎么都敲不开了。
不得已?,只好来前院打听。香怜儿却?是?要脸面的人,由着一帮闲汉乌泱泱聚在太守府前,像什么话,少不得先帮徐宁付掉,支出便是?这般越攒越多的。
汪云海目瞪口呆,“你不会?去找王妃对?质?”
香怜儿叹道:“我也想啊。”
可每每提起赊账的事,徐宁总是?将?话题岔开,她身边那三个丫头?更是?千伶百俐,一会?儿倒茶一会?儿端点心?,总不让人有空闲之时,偏偏香怜儿要管教府里许多下人,自个儿亦是?分?身不暇,总不能老耗在东苑,少不得略坐坐就走?。
倘若这些还能视作误会?,是?她小人度君子之腹,那么之后发生的种种便坐实了静王妃是?位悭吝之徒。
盖因徐宁也来过她这小院几次,起初香怜儿还是?挺高兴的,觉得堂堂王妃肯为她折腰,然而徐宁开口便是?“这套鸡翅木家具不错,放我那花厅正好”“这个多宝阁挺别致,搬去我床头?罢”“这好似前朝遗下的古董,哎呀妹妹可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正想这个呢”。
香怜儿望着空空荡荡大殿,很是?哀怨,“您瞧,家里都快被她搬空了。”
汪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