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颇为自?矜,“当然,走南闯北,没点见?识怎么?能行??”
他便是这队马商的头领,唤作毛大虫,自?然是诨号,不知是因?为脸上那两条疤呢,还是由于?虎虎生威的体格。
依徐宁之意,不若叫毛毛虫更合适,瞧他胳膊跟手背一簇簇的黑毛,简直是野人啦!
好在一路上毛大虫待他们甚是不错,不仅指点如何?炊饭,最要紧知道在哪寻找水源——三天不吃饭饿不死,不喝水可难行?。
可见?齐恒的决定十分正确,一早便寻上这批马商,只消交些许保证金,便等于?拥有天然的保镖跟导游,比自?个儿摸着石头过河的强。
毛大虫也纳闷呢,这几个客商年纪轻轻,怎么?连个正经女?眷也瞧不见?,领头的两个尤其亲密非常,颇有契兄契弟之风范。咳咳,他倒不是歧视那档子?事,可阴阳调和乃人间正理,怎么?着也得把传宗接代解决了?吧。
若说是父子?,年岁上未免不太像。
正胡思乱想时,末尾负责值守的护卫来报,有一匹骏马伤重不治,问该如何?料理。
徐宁先庆幸有马肉吃了?,一路上尽是干粮烙饼,舌头都快磨出泡了?,难得开荤,不由得摩拳擦掌。
怎料毛大虫却面色凝重,“看?这样子?,像是被狼啃的,今晚上得小心了?。”
吩咐兄弟们自?去抄家伙,轮班值守,又对齐恒等人笑道:“咱们怕是被狼群盯上了?,晚上睡觉各自?都警醒些,别一觉醒来骨头都露出来了。”
徐宁心惊肉跳,只听说巴山楚水凄凉地,没人跟她说四川还有狼呀,不见?得这么?倒霉罢?
齐恒虽也意外,却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十几名护军帮忙守夜——都作寻常打扮,可体格健硕不似普通仆役,披坚执锐时更散发着凛凛杀气。
毛大虫便知这行?人不凡,或许客商此举亦有警告他的意思,怕他从中?捣鬼,然而眼下危险在即,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故此毛大虫也只装作不知,很爽快地接受齐恒帮助。
徐宁忧心忡忡,想问葛太医要些驱赶狼群的药材,哪知葛玉章情况更为不妙,他习惯了?养尊处优,以前坐马车只在城里?逛逛,几曾长途跋涉?一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光顾着上吐下泻去了?。
翻遍药囊,也只有些防蛇虫的雄黄粉之类。
听说狼群来袭,葛玉章比他们尤为恐慌,他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不留在宫里?享福,急吼吼地跑出来作甚?悔之晚矣!
即便红芍拉着他的手絮絮安慰,收效依然甚微,没办法,她现在无法色/诱只能声诱,声音的魔力比之容貌总要稍逊一筹。
到最后只能恩威并施地恐吓,即便现在送他回去,就不怕路上撞见?狼群?到时候任其宰割,荒山野地里?都没人给他老人家收尸呢!
葛太医两腿顿时发软,罢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歹给他留个全尸。
哀求红芍留下来陪他。
红芍义正辞严,“人家会误会的。”
男女?授受不亲没听过吗?
葛太医忙道:“不要紧,就说你是我新收的药童好了?。”
虽然是最丑的一个 ,不过,勉勉强强也能作伴罢。
红芍无法,又将白芷请来,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葛太医进帐篷里?——这老家伙腿软得跟面条似的,身子?还怪沉哩!
至于?徐宁,当然是跟齐恒共寝,会引人误会也无妨了?,她可不敢一个人待着。
齐恒摸了?摸她冰凉手心,竟有工夫调侃,“你还知道怕?”
徐宁嘴硬,“谁怕了?,我是不放心你。”
可眼见?着天一寸寸黑下来,不由得毛发森竖。这简直像怪兽片里?的场景,待会儿不会还看?到狼人罢?
毛大虫吩咐人送来玉米浓汤,给他们补充体力,里?头暗红色的肉块不消说来自?那头受伤的骏马,可怜的家伙,往日任劳任怨,如今还得沦为食粮,真可谓榨干最后一寸价值!
物竞天择,自?来如此,徐宁忍着微微腥气小口咽下,虽说她武力值几乎为零,可起码逃跑的时候不能拖后腿。
喝完了?她才想起,自?己太不小心,万一里?头搀了?迷药可怎么?办?马商也见?不得都是好的,趁他们睡梦一网打尽,死了?也没处说理去。
齐恒淡淡道:“他们不敢。”
端起碗豪迈的一饮而尽。
此前他也怀疑,毛大虫是否故意将他引上险路,然狼群却是不认人的,即便拖人下水,自?己又如何?全身而退?
而毛大虫眼里?的神色亦不似假装,用人不疑,齐恒选择相信一回。
他紧了?紧被褥,将徐宁拢到自?己怀中?,“睡吧,无须多想。”
徐宁哪还睡得着,生怕明早起来发现自?己两条腿都没了?。
然而,尽管这样惊险刺激的情况,她却依然缓缓沉入梦乡,直至半夜,一股尿意将她惊醒——都怪那碗汤!
徐宁摸索着要走出帐篷,虽说身边就有恭桶,可她怎好意思当着人面上?
怎料齐恒却倏然抓着她,“小心!”
周遭幽怨的嚎叫声响起,如嫠妇之泣诉,徐宁听得头皮发麻,谁也没告诉她狼吼的声音这么?像婴儿。
忽然想起阿笨来,好在阿笨由向荣亲自?照顾,以他的武艺,自?保想必不成问题。
外头砍杀声此起彼伏,这群畜生竟半点不怕人,看?来打定主意要饱餐一顿。
徐宁硬生生将尿意憋回去,下意识抓紧齐恒衣袖。
齐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一道黑影闪过,立刻拔剑劈去,黑血飙出,帐篷顿时染红了?一块。
徐宁心惊肉跳,然而说时快那时快,又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袭来,这回直取齐恒后背,徐宁不假思索,大叫一声,执起桌上烛台奋力掷去,果然那家伙意图闪躲,就在改变方向的片刻,齐恒又是一剑,手起刀落。
狼血的腥味充斥帐中?,分外刺鼻,然而,仅凭这两具尸首足以吓退数不胜数的猛兽么??
狼群虽然怕火,可营地上早就篝火遍布,可见?已经习惯行?路的客商,而火光也不过聊以震慑而已。
齐恒凝眉思索,“你方才似乎大叫了?一声?”
徐宁汗颜,不会被她吓到了?吧,她承认那一声有些破音,可人在危急关头哪还顾得上娇滴滴的。
齐恒摇头,“不,我是说声响。”
仅凭刀剑能杀到几时,何?况狼群从四面八方而来,防不胜防。或许,他们可以人为地制造一些响动?,来逼退这群牲畜。
他想到从京城带来的炮仗,能否派上用场,总得试一试。
第137章 掉包
可巧毛大虫到这边来查看情况, 齐恒便趁势将徐宁托付给他,并叮嘱他千万保重自身?,不必硬撑, 如遇险境,立刻撤退为宜。
毛大虫感慨兄弟二人情谊深厚, 当即拍胸口担保, 江湖中人,这点义气?还是有的——何况, 他收的过路费实在不少?。
齐恒欲将宝剑留给徐宁护体,徐宁摇头, “给我我也不会使,反而容易误伤旁人。”
毛大虫深以为然?,说实话,他看见那吹毛断发的玩意都提心吊胆。
齐恒无法, 只得将颈间挂着的牛角哨子取下,让徐宁有事便吹号, 他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徐宁莞尔,“你速去速回?。”
看着齐恒匆匆消失在暮色里, 这厢她也没?闲着, 飞快踢倒箱笼, 将一件件衣裳撕成碎布, 继而绑在树枝上,浇点灯油,便是现成的火把。
这会儿也顾不上浪费不浪费的, 保命第一。
毛大虫见他细皮白肉, 原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岂料遇事却临危不乱, 还这样有条不紊布置周详,倒由衷生出点钦佩来,遂也上前帮忙。他手?劲大,再坚韧的材料到他手?里也跟纸片似的,自是更加省力,可里头瞧着怎么有几件女装呢?
下意识瞥了徐宁一眼,徐宁泰然?自若,横竖火把映衬下,脸上的红色瞧不出来。
毛大虫将疑问咽回?肚里,罢了,人家?私底下的爱好与他什么相干?早听说京城繁华丰饶,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若大惊小怪,倒成乡下来的土包子了。
不多时,周遭便已火把林立,映照得如白昼一般。徐宁手?里握着短匕,警觉望向四面,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劳累齐恒拯救,那匕首虽杀伤有限,然?即为锋锐,用?来戳瞎眼睛最好——不单防狼,也防着身?边这只大虫。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岂能随随便便交底?
毛大虫却颇有同袍之谊,怕她紧张,还插科打诨讲了几个?荤段子,幸而徐宁是见惯世面的,不至于露馅——不得不说,男人大概天?生要粗鲁点儿,她给邓太后讲的都能称高雅了。
忽然?想起邓太后送她的诏书,虽不知有何益处,但徐宁一直锁在箱笼里,这会儿四处乱成一团,倘弄丢了可没?处找——万一被火烧毁就更糟了。
赶紧往最里边翻去,幸好,油纸包着尚在,徐宁赶紧掖入怀中,藏在衣裳衬里。她包了好几层裹胸,这会儿倒是十分方便。
毛大虫明明瞧见,却未多问,反而徐宁解释道:“家?中薄有几亩田产,怕人惦记,便将地契随身?带着,以防不测。”
匪徒们爱取金银财宝,对这些死物多半兴致缺缺,故而徐宁有此?一说。
毛大虫打着哈哈,迅速将视线撇开。
徐宁略微起疑。
眼下却顾不得内斗,许多双冒着绿光的眼眸在夜色中浮现,跟小灯笼似的,格外瘆人。徐宁清晰地感知到皮肤上生起一颗颗肌栗,方才跟齐恒在一块还不觉得,大概是生同衾死同穴,可这会儿若葬身?狼腹,可没?人给她收尸。
毛大虫咽口唾沫,亦颇紧张,他虽见惯生死,可向来人死他生,似今天?这般命悬一线,结结实实捏着把汗。
信义固然?重要,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那么一刹,他几乎想扔掉徐宁逃走,徐宁却道:“毛大哥,面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可不能露怯,你退一寸它们便进一寸,不若强硬些个?,它们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猛兽虽然?可怖,可血肉之躯都怕受伤,尤其?当对面手?执利刃时,这种时候比拼的就是气?势。
毛大虫脸上一红,情知退意被人看出,他颇具廉耻,这会儿说什么都得硬撑。旁光一扫,果然?狼群的包围圈在悄悄缩小,漆黑的指爪也在不经意间探出,跃跃欲试。
毛大虫心一沉,执起火把以弯弓搭箭的姿势掷出,直取头狼心窝,然?那匹头狼分外敏捷,轻轻一跳便避开,火把落到另一狼身?上,疼得它龇牙咧嘴,但很?快,便又有后来者将空缺补上。
终有一战。
毛大虫微微阖目,片刻后下定决心,向徐宁使个?眼色,意思要带着她冲出去。
徐宁会意,跟毛大虫背对背站立,避免腹背受敌,同时一手?擎着火把,一手?举着匕首,做保命之用?。
两人脚下缓缓挪动,意欲后撤。
眼瞅着到了最薄弱的边缘,毛大虫大喝一声,长刀直往眼前狼头劈去,而徐宁瞥见黑影袭来,便立刻执刃刺向两抹绿光,她不欲恋战,只图瞎眼,好让这些畜生无法定位追踪。
顷刻间,匕首已糊满腥臭狼血,湿滑黏腻,徐宁几乎握不住刀,然?而依旧硬撑着,她不能成为负累。
然?,毛大虫尽管悍勇非凡,在斩杀了十余头狼后亦显出力竭之像,这些畜生竟仍未有退缩之意!依旧虎视眈眈!
眼瞅着突围无望,忽然?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响起,继而白雾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冲塞营地。
狼群们靠视觉和嗅觉分辨猎物,如此?一来,不免六神无主,躁动难安。
毛大虫屏气?凝神,这会儿可也是同样烦躁,那些畜生是瞧不见他了,可他也同样迷失方位,该怎么跟兄弟们会合。
徐宁轻快地道:“跟我来。”
在大雾中娴熟地左右穿行?,如同诸葛亮过八卦阵一般游刃有余,毛大虫看得啧啧称奇,这帮客商都是些牛人啊!
他又哪里晓得,齐恒身?上的荷包是由徐宁亲自缝制的,里头装着防哮喘的药,她自然?识得那一缕细细的药香。
可这种信息就不必告诉生人了。
到了安营扎寨的地方,见徐宁平安无事,齐恒松口气?,至于皮肉有无伤损,那得脱了衣裳才知,晚上再说罢。
命人搬出带来的两口大鼓,使劲拍响,震耳欲聋响彻天?际,冥冥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赴而来。此?外,又让侍卫望空射出火箭,虽难以瞄准,却能起到极好的震慑作用?,很?快四面八方便有嚎啕响起。
渐渐地,那些嚎叫慢慢远去,直至消失无影。可见狼群亦会权衡利弊,自知不敌,不妨暂且鸣金收兵。
白烟散后,毛大虫赶紧检查他那批马商兄弟,好在除一人伤重不治外,其?余都在可控范围内,遂集资敛葬了那人,又给其?家?眷送去笔丰厚的抚恤费,如此?,也不枉多年比肩奋斗之情。
葛太医颤颤巍巍从一具狼尸下爬出,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方才着实吓得不轻,即便红芍解释侍卫会保护他们,葛太医仍是提心吊胆,到最后无法,红芍只得跟白芷齐心协力把他扮成死尸,有气?味掩盖,万幸没?被发觉。
不过那股淡淡的尿骚味和两腿之间可疑的水迹就……
葛太医老脸泛红,“是那畜生屙的尿!”
才不是他被吓得失禁了,输人不输阵。
徐宁无言,罢了,之后还得靠他救死扶伤,给神医留点面子罢。
向荣跌跌撞撞抱着孩子前来,他更是个?机灵的,一听见狼嚎就抱着阿笨往旁边山洞里钻,洞口窄,那蠢物怎么也进不来,只能望着干瞪眼,最后被爆竹声吓跑了。
但,那洞穴的确窄得过分,饶是向荣练过缩骨功,身?上也有多处擦伤,好在他把小世子保护得严严实实,瞧,白白嫩嫩跟新的一样!
徐宁谢过他大恩大德,让半夏陪他进帐篷敷药去,自个?儿且接过阿笨慢慢哄着。婴儿无知,可经过方才一番折腾,着实也累的够呛。
毛大虫惊奇地看着她一顿操作猛如虎,“徐兄弟还会哄孩子!”
京城里的男人也太难当了罢,样样都得学。
徐宁头也不抬,“当然?,他是我生的,怎么能不会。”
语毕才发觉说漏嘴,只能垂头假装无事发生。
殊不知毛大虫三观都快被震碎了,男人也能生孩子,乖乖,他算是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再见齐恒时,毛大虫便语重心长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你家?那位了,真不容易。”
忍着流言蜚语生儿育女,还对他不离不弃,便是真老婆也没?这般贤惠。难怪他孤身?在外仍旧落得逍遥自在,有这等“贤内助”,可不就跟做了夫妻一般么?
但凡有点良心,可千万别辜负人家?。
齐恒:……
即将抵达巴郡时,两伙人终于分道扬镳,毛大虫自掏腰包买了好几十坛子好酒,请众人开怀畅饮,以此?饯别。
至于先前遗落的狼尸,徐宁希望将毛皮带回?去制成褥子,毛大虫也都慷慨答应了。
酒过三巡,在场已是倒了大半。齐恒在外甚少?喝得烂醉如泥,可为了避免人家?劝酒,亦埋头做假寐状。
毛大虫试探了一会儿,方才蹑足来到墙角,从背篓里抽出一包东西。
齐恒心头微凛,下意识按住腰间佩剑。同样装睡的徐宁却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齐恒有些意外,但还是照做。
次日,毛大虫那帮已是人群楼空,万幸酒钱先付过了,无须他们结账。
徐宁检视包裹后,了然?于胸,“不出所料,果真有备而来。”
接着才向齐恒解释,她怀疑毛大虫盯上她身?边的一样东西——杀害藩王乃灭九族之罪,即便以重利相诱,人家?也未必肯干。
可是偷盗就不一样了。
临别前她去慈宁宫拜访过,想必那帮人也怀疑邓太后给了她些额外好处,会这般想的,多半陈皇贵妃,或者安王妃。
当然?,也不排除吴王楚王等人嫌疑。
她掏出油纸包时,分明已说了是地契,可毛大虫仍紧盯不放,可见受人之托,连他也未知具体什么东西。
不如来个?请君入瓮好了,索性?叫他得手?,省却多少?麻烦。
齐恒瞥她一眼,“可你必定已掉了包?”
徐宁莞尔,“当然?。”
不过,好歹兄弟一场,又同生共死过,她且不去捉弄他了,只将纸包里的密旨换成一套精装版《品花宝鉴》。
希望毛大虫看完后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有那么多好得同穿一条裤子的爱兄爱弟,谁还稀罕女人哪。
第138章 权力
可惜, 毛大虫接受力远没?徐宁想象中?强大,他识字不多,却怕那本?书里藏着何?机密, 特意请了个秀才先生念给他听,结果半本?还没?念完, 毛大虫一个月的?饭都快吐光了, 可气?的?是还得?忍受别人异样眼光——天地良心,他可是顶天立地的?阳刚男儿!
至于毛大虫会否直接拿品花宝鉴回去复命, 徐宁就不得?而知了,左右她跟邓太后那点爱好阖宫皆知, 比这更出?格的?不是没?有,信不信随意罢。
徐宁跟半夏等人忙着将剥下来的?狼皮制成褥子,原本?她想着净肉也不能?浪费,然而烹煮之后实在?难以下咽, 那股子腥臊味总难除去,只得?罢了。
拣要紧皮货带走吧, 四川虽是盆地,冬日里也湿冷得?很, 没?点御寒手段怎么能?行。
徐宁挑了张尺寸较小的?完整皮子, 给阿笨做成襁褓, 既舒服又保暖, 手脚俱全,帽子一盖,活脱脱跟个小狼崽似的?。阿笨喜欢得?不得?了, 在?里头格格笑个不停, 侍女们却挺害怕,万一哪天认错了是真的?可怎么好?
半夏很不屑地将小世子接过, 同时炫耀起自己遇险时的?英勇举动,她自己还亲手砍死了两只饿狼呢——真假存疑,至少她那种派头看上去还是挺能?唬人的?。
何?况有狼牙为?证——她特意从尸首上扒下来的?,让向荣帮忙制成项链,觉得?很有特色。
快到巴郡时,徐宁才重新换回女装,要迎接各地来的?属官与?他们的?夫人们,打?扮自然也得?彰显身份。好在?那日虽烧毁了不少布料,最?要紧的?吉服还在?,无?须另外订做。
大齐实行封国郡县并行制,然,大概最?近几任皇帝子嗣都不丰厚,这分封制约等于名存实亡,譬如蜀地罢,就已有近百年不曾迎来国君。
故此齐恒这差事十分新鲜,而本?地官僚对这位即将就任的?上峰亦心怀惴惴,不知是个什么脾气?。
第一印象很重要,面子功夫总得?做足,看着底下献上来的?金银绸缎、米面钱粮,齐恒一一笑纳,路上消耗了不少物资,正好得?以扩充。
可当底下意欲献美时,齐恒不便当场翻脸,只派人去将红芍请出?——用药水除去脸上麻子,露出?本?来肌肤,再换上华衣美服,红芍仅仅站在?那里便光彩照人。
无?须多说,属官们都识趣地将先前准备好的?美人退回去。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原来王爷身边已有了这般绝色倾城之佳丽,哪还看得?上庸脂俗粉?再不顾廉耻地贴上去,倒成了自取其辱。
齐恒终于明白徐宁为?何?那般宠爱红芍,这女子确实挺有用处,至少短时间内可以消停些了。
为?首的?汪太守汪云海脸色有些勉强,可见?献美乃他所安排,如今碰了个软钉子,难免臊得?慌,却还是打?起精神请静王殿下暂且入住府中?——不,或许如今该称蜀王了。
圣旨虽然月前就已颁下,可修建藩王府毕竟是个大工程,非十天半月所能?完成,总得?有个栖身之所,故此汪太守的?好意可谓雪中?送炭。
齐恒望着眼前偌大恢弘的?太守府,不难想象赋税都到了何?处,难怪没?钱大兴土木。
他也不拆穿,只微微一笑,搀着徐宁往里走去。
徐宁悄悄道:“我听人说,汪太守是本?地的?土皇帝,瞧着分毫不错。”
巴郡其实只占了巴蜀四分之一,可瞧汪太守这气?势,哪里像个偏安一隅的?,只怕早已将附近收服了,难怪齐恒前来他老大不乐意——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就算划江而治井水不犯河水,他权柄也得?大削,何?况景德帝那道圣旨写得?十分笼统,并未明言让齐恒治理?整块蜀地还是剩余的?四分之三,在?汪太守看来,难免有吞没?之忧。
齐恒朝徐宁比了个嘘的?手势,意思人家地盘,说话得?小心些。
他自然知道跟汪太守早晚必有一战,现在?却还不是时候,且观望着吧。
万幸,汪云海尚算识相,将最?气?派最?富丽的?一栋宅院拨给贵客暂住,里头楼台水榭应有尽有,还有个漂亮的?花园子,种着各种奇珍异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跟个小型的?皇宫也差不多了。
徐宁再度感慨这些地方豪强过得?有多滋润。
她这边还没?安顿好,外头就纷纷有帖子送来,都是请她去作客的?,徐宁让白芷一一替自己回了,路上舟车劳顿,这会子实在?没?工夫敷衍应酬。
只除了一位。
汪太守的?夫人郭氏特意来向徐宁致礼,她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满口流利的?京片子,可见?是从外地远嫁来的?。
特意置了好酒好菜,邀请徐宁赴宴去。
徐宁正愁烦该不该推脱,岂料另一头又有个容貌娟秀的?丫头过来,匆匆递给她一封帖子,看烫金落款,分明出自汪云海的二房。
郭氏变了颜色,“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叫王妃过去?”
连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太守夫人,尚且规规矩矩前来问?安,那位倒好,竟想让王妃捧她的?场子,好不自量!
侍女似乎并不害怕郭氏,草草行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郭氏照地上啐了口,“小妇养的?贱蹄子!”
徐宁观其面相举止,似乎不是生来粗野,大概也是这些年憋屈得?太久了,便含笑道:“夫人与?她有何?过节么?”
一语触动郭氏伤心事,拉着徐宁大吐苦水。原来她名义上为?太守夫人,在?府里说话却毫无?分量,尽管生养了嫡子,汪云海对她依旧淡漠,毫无?半点夫妻之情?,只心心念念后纳的?小星,对那贱人多番宠爱,连家计也交给她操持,久而久之,郭氏无?形中?便被架空了。
郭氏自认并非悍妒之人,哪怕让她平起平坐也就认了,哪家会公然宠妾灭妻?何?况那香怜儿除了名字好听,容貌并非绝色,瘦瘦巴巴弱不禁风,除了会倚姣作媚看不出?半点好来,郭氏很怀疑她靠邪术迷惑了汪云海的?心——她那干娘便是本?地有名的?巫婆。
徐宁啼笑皆非,这怎么还扯上怪力乱神来?
郭氏见?她不信,忙道:“真的?,臣妇可不敢诳您。”
汪云海将那对神婆母女奉若圭臬,府里但凡有人生病,不请大夫不问?郎中?,只叫那巫医来念两句咒,再服点自个儿捣制的?丸药,静静休养两宿便没?事了。
徐宁咦道:“夫人试过吗?”
郭氏虽然时常气?恼,倒还不怎么生病,可前阵子她生养的?大公子着了风寒,便是鬼婆来驱厄的?,果然蒙上被发完汗就没?事了。
就算如此,郭氏也感激不起来,她宁愿找外头大夫呢。
徐宁心道,普通感冒不好也难,认准了是个装神弄鬼骗子。
“夫人若不嫌弃,就留下来用膳罢,正好他们也要炊饭。”
徐宁跟郭氏颇为?投缘,确切点说,她喜欢跟没?心眼的?人打?交道。不过初来乍到,还是身边熟悉的?环境更加安全,涉及到饮食尤其。
郭氏欣然答应,显然她目的?不在?一顿饭,而是高兴有个说话的?人,静王妃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西边院落,眉眼紧俏的?香怜儿正在?生闷气?,她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甚少碰壁,岂料这个徐王妃一来就给她脸子瞧,亏她还特意准备山珍海味,真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汪云海回来,香怜儿便依偎向他怀中?,一边撒娇一边埋怨,希望夫君帮自己主持公道。
诚如郭氏所说,香怜儿单论?容貌算不上分外出?色,无?非肤色白点,一白遮三丑,额头偏窄,眼距却又略宽了些,只眉心那粒红痣令她显得?伶俐可人。
香怜儿说着说着,手便不老实地向衣裳下摆伸去。
汪云海略微气?粗,按着她道:“别闹,这会子没?空陪你耍。”
香怜儿撇撇嘴,“大人向来说一不二,怎么,如今也得?做小伏低陪人卖笑?”
汪云海叹道:“我何?尝愿意屈居人下,人家可是奉皇命而来。”
这静王虽是头遭离开京城,名声却早就传开了,只瞧他争夺储位失败,为?他叹息扼腕的?人却不在?少数,便可知其能?耐。
香怜儿咯咯笑着,“大人害怕被取而代之吗?”
汪云海唯有叹息,只是被贬官倒还好,可一山不容二虎,倘若静王立意要治死他,他又能?到何?处说理?去?
香怜儿寻思一回,眉间露出?狠厉之色,“既如此,干脆先下手为?强。”
汪云海唬了一跳,忙去捂她嘴,“乖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香怜儿道:“无?毒不丈夫,难道大人就愿意仰人鼻息、跟条野狗一样摇尾乞怜过活?且此事做得?隐蔽些即可,找个推锅的?,到时候大人出?来主持公道为?殿下报仇,不是更能?服众?往后地位也能?稳如泰山,没?准连皇帝都得?夸您呢!”
汪云海目光微动,显然,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第139章 神药
郭氏原本担心徐宁初来诸事潦草, 意料将庖厨借几个与她使唤,岂料徐宁连厨子都?备好了,食材更不消说?——民以食为天, 徐宁刚来就打发?人到附近探路,尤其关?注菜市与杂货铺所在, 这都?是关?乎日常生计的。
郭氏心胸磊落, 并不芥蒂人家反客为主,还很乐意尝尝家乡菜。要知?此时的巴蜀, 辣椒并不十分?风靡,烹饪多以花椒茱萸等调料为主, 一顿下来舌头?都?是麻的,更别说?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