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by雁东鸣
雁东鸣  发于: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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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玥临行之际,突然道:“殿下,我大哥前日回京了,已经说服我二哥,不再揪着黎先生不放。”
心情跌宕起伏了一日,终于听了一件好事,穆谦面上堪堪有了笑意,一时间觉得肖瑜也没这么讨厌了,“没想到肖若素这般识大体,难怪贤名在外!”
见穆谦喜笑颜开,肖玥兜兜转转一下午,这才敢进入正题,“我大哥想不日邀请黎先生过府一叙。”
虽是向黎至清请托,可肖玥的目光却一直没离开穆谦,他早就听谢淳说,晋王对黎至清极为看重,此事若穆谦不应,黎至清定然去不成。
“本王不允!”果然,穆谦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至清跟你大哥不熟,没这么多话聊!另外,给你大哥带句话,想把人骗去再扣下,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本王早就不玩了,让他也省省。”
肖玥面上尴尬,他虽不知穆谦跟自家大哥有什么过节,但明显听出穆谦话中有气,赶忙劝和道:
“我大哥虽人微言轻,但从不食言,就是请黎先生去见一面,殿下若不放心,可以多遣几个人跟着,相府胆子再大,也不敢晋王府起龃龉。再说了,咱俩这交情,我能唬你么?”
肖玥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穆谦也不好再胡搅蛮缠,更何况方才一口回绝,乃是下意识所为,这会儿回过神来,才觉行事鲁莽,不该替人做决定,赶忙转头看向黎至清征求意见。
黎至清虽与肖瑜系出同门,但两人真正的交集并不多,此番肖瑜相邀所为何事,黎至清心中没底,垂眸略作沉思后问道:“黎侯可随着大公子进京了?”
肖玥虽不知其意,仍坦言道:“黎侯此刻尚未进京,听我大哥的意思,他们路上便分开了,过些日子,因着肖家的喜事,黎侯肯定要来的。”
“肖家的喜事?莫非肖若素要成亲了?”穆谦闻言,走到肖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他的亲事定了,那肖相就有暇议你的亲事,你养在谢府那个妾终于有着落了!”
一听这话,肖玥脸都绿了,也不顾不得尊卑礼节,上手就去捂穆谦的嘴,跟当初谢淳的反应一模一样,“嘘!殿下,你小点声!”
穆谦一把把肖珏的手打开,脸上尽是故作嫌弃的表情,“这里又没外人!你怕个屁!再说了,时刻担惊受怕,不如等肖若素成了亲,你也赶紧成家,把人家姑娘接回去,才是正理!”
“亲事不是我大哥,是我小姑姑的,跟黎侯!到我这块,还早呢!”肖玥一时有些颓丧,不过他素来看得开,也不过分伤感,只对着黎至清劝道:“黎先生,我大哥才名远播,朝野内外的读书人,都想借机同他切磋,机会难得。”
黎至清想着前些日子曾修书一封请肖瑜帮忙,合该当面致谢,加之黎晗不在,不会多生事端,索性点了点头。
穆谦见黎至清答应了,拉着肖玥嘱咐半天,不外乎一定要完璧归赵之类的车轱辘话,说完才放人离去。
肖玥走后,穆谦托着腮,仍沉浸在方才肖玥提到的亲事里,“这门亲事,本王怎么觉得怪怪的,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黎晗当真有本事,攀上了京畿肖氏,登州黎氏更上层楼指日可待。”黎至清面上淡淡的,一想到清虚观下,肖瑜对黎晗那副死心塌地的模样,黎至清顿时替他感到不值!黎氏想依附肖氏,凭着黎晗跟肖瑜的情谊足够了,竟然还要结亲,这把肖瑜置于何地?肖瑜竟然也能同意?
玉絮挠了挠头,面上皆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苦闷,“殿下,三公子的小姑姑,是国公爷的小女儿吧?今年好像才五岁,这结得哪门子亲?”
一听这话,黎至清心头的郁结瞬间散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就知道肖若素吃不了亏!”
“五岁?你没记错?”穆谦一脸不可置信,然后又问黎至清,“你又笑什么,什么吃亏不吃亏的?”
事涉肖瑜私隐,黎至清略作沉吟,含混道:“待肖家姑娘长成,还有些年岁,届时若瞧不中黎晗了,再退婚就是,自然吃不了亏。”
穆谦对肖家之事本就不上心,一听这话觉得有理,便不再深究,此刻虽然肖玥走了,可方才穆谚的事还压在心上,忍不住问道:“阿豫,穆谚那事,你说肖玥说得是真的么?”
其实黎至清尚未消化掉这个惊人的消息,乍一被穆谦提问,一时有些难以作答。他觉得此事荒唐,便如穆谦对自己动了心一般荒唐,但有肖瑜对黎晗有情之事在眼前,又觉得并非无法接受,加之黎至清自认为从未爱过他人,故而也无法判断,只得无奈坦言道:
“黎某不知。”
事涉穆诀,穆谦觉得心中烦躁,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故而辞别黎至清,带着玉絮回含光殿了。
路上,玉絮一直欲言又止,两次想开口,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穆谦本就心烦,更看不得这个,他对着旁人可没有对着黎至清那般好脾气,直接道:
“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存心让本王着急是不是!”
玉絮心一横,大着胆子道:“殿下,恕属下直言,黎先生今日的表现,仿佛对男欢女爱之事并不通晓,那他的妻房和儿子是哪儿来的?”

“不通男欢女爱之事?”穆谦的脚步戛然而止,“何以见得?”
玉絮心思细腻,比起大大咧咧的穆谦细致许多,兼又知道自家王爷对黎至清有意,自然对黎至清上心许多,“平日里,无论殿下跟先生商议什么,先生都能从只言片语中理出逻辑,然后给出中肯的建议,一度让人感觉先生无所不能。可属下慢慢发现,每当事涉感情,先生就会表现得无所适从,而且属下听闻——”
玉絮说着,凑到穆谦耳边,耳语一番。
“此话当真?”穆谦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玉絮笃定地点了点头,“约摸着是先生不懂,问了阿梨,阿梨怕说不明白,又傻乎乎的不知道忌讳,跑去问了寒英。”
穆谦眼神微眯,若是他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拼着见罪老安国侯也要娶妻是为哪般?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好你个黎至清,骗本王有妻有子,让本王一直束手束脚!
穆谦当机立断,“玉絮,你亲自去一趟登州,此事关系到至清,交给旁人本王不放心。不拘着时日,务必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回来。”
“是!”玉絮闻言拱手领命,而后才略显迟疑道:“咱们去查先生的旧事,会不会有些不妥?若来日他知道了,再与殿下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与黎晗的旧怨,若没有拜会智慧道长的契机,恐怕黎至清一辈子也不会主动提,若是他成亲之事另有隐情,等他坦白还不知猴年马月,穆谦想到此处,心一横。
“他有妻有子才让本王心中有嫌隙!你即日启程去查!若当真有隐情,本王不想再等了,本王不想当第二个穆谚。”
“三公子的话,殿下信了?”
穆谦长叹一声,“不知道。理智告诉本王没有证据不能轻信,但此事,本王除了觉得有些荒谬之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玉絮想了想又道:“殿下,您还记得咱们回京路上,赵王世子在清虚观做了一场法事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当日穆谚拜月华帝君的模样尚在眼前,穆谦毫不迟疑吩咐道:
“差个人,去清虚观,威逼也好理由也罢,务必把当日穆谚给老道士的生辰八字弄来!”
穆谦作为平定北境战事的功臣,不能一直被禁在府里,若是时间久了,朝野议论纷纷,于穆谦不利,于朝局稳定不利。成祯帝容不得这样的事发生,是以禁了穆谦几日,就赦了他,还下旨赐下功臣田宅,但爵位和官位却迟迟未有动静。成祯帝在等,等待一个消息传入京畿。
穆谦如今无暇他顾,一心挂念着穆诀那一双儿女,生怕穆谚捷足先登。方一解禁,立马进宫去陆氏宫内央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每日带双生子入宫看陆氏的代价,哄得陆氏松了口,说只要今上允了,她便首肯。穆谦只得又跑到成祯帝面前央告。
穆谦在暖阁内跪得端端正正,“父皇容禀,儿臣与穆诀兄弟情深,如今林氏高义,随穆诀去了,不妨就由儿臣将他们接回去抚养,必不会让他们受半分委屈。”
成祯帝坐在榻上,眼神始终盯在手里的折子上,未分给穆谦分毫,等写完朱批,这才抬眼看了一眼穆谦。
“朕看你是上次没跪够,还敢跑来朕跟前碍眼!”
一想到上次跟穆谚为着两个孩子起冲突被罚,穆谦就恨得牙痒痒,但到底不敢在成祯帝面前放肆,面上愈发恭敬道:
“儿臣知错,上次误伤了赵王世子,是儿臣鲁莽。已经差人去赵王府探过病了,也送了好些补品去致歉。赵王世子想来已经大安,而且他也算是上过战场的人,不至于如此不济,父皇切莫因担忧太过伤了龙体。”
穆谦这话带了三分刺,摆明了说是穆谚坑他,气得成祯帝从旁边的小几案上拿起一个匣子朝着穆谦砸过去,“混账东西,真不知道领情啊!”
穆谦不敢躲,被红木匣子重重地砸中肩头,瞬间感受到一阵钝痛袭来。匣子落地,登时被摔开,里面地信函撒了一地。穆谦搭眼一看便知那些是穆谚当监军时写给京畿的密报。
“你自己打开瞧瞧,人家穆谚都说了你什么?人家心系家国,在前线不仅从没给你使绊子,而且还处处维护!反倒是你,小肚鸡肠,为着孩提时期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成祯帝边骂边咳嗽,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朕本以为北境之行你是个可用的,没想到还是个浑的!”
从前原主是个怂货,没事绝不往成祯帝跟前凑,为求自保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而成祯帝知道这个儿子烂泥扶不上墙,也懒得搭理他。如今,形势早就变了,成祯帝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而穆谦有心成就大业,凡事自然不会躲着,还会想着法子讨成祯帝欢心。
穆谦此刻暗暗后悔,早知如此,方才便不争口舌之快,这会子不仅惹得成祯帝不快,还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着实有些亏得慌。见成祯帝气得不轻,穆谦极为乖觉地起身斟了一杯茶送到成祯帝跟前,等人接过去,这才一边给成祯帝顺着气,一边假模假样地认错道:
“都是儿臣的不是,父皇您消消气。”
穆谦打量着成祯帝的脸色,见他面色终于缓过来,才又开口求道:
“这次也不是儿臣跟穆谚争,只不过回京畿的路上,穆诀给儿臣托梦了,让儿臣务必照料好延儿和红伊。穆诀跟儿臣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儿臣肯定不能让他人去了,还挂念着现世之事,不得安宁。”
“胡言乱语!朕不允你,仅是怕你跟穆谚抢么?”成祯帝一听就知道穆谦是在信口雌黄,“朕就同你直说了,朕欲为你择襄国公府容氏的嫡女为妃,容氏有祖训,容氏女不续弦不做小,就是怕夫家先有了子嗣,自家女儿吃亏。如今你先接了穆诀的子嗣去,人家哪儿还肯嫁给你!”
穆谦心有所属,一听这话,再没了方才嬉皮笑脸的心思,立马正色拒绝,“儿臣不娶!”
“你说什么?”成祯帝难得被忤逆,气得一脚踹在穆谦小腹处,把人直接踹翻在地,“跪起来,再说一遍!”
成祯帝隐隐跳动地眉峰昭示着愤怒,穆谦不愿妥协,跪正身子后,面色不改,“父皇恕罪,儿臣不愿成亲。”
成祯帝因着身体不适,前些日子赴城郊皇家别苑将养身体,如今才有了点起色,一旁侍候的内侍黄中怕他再被气出个好歹,赶忙上前劝道:
“陛下息怒,六殿下许是太过意外,一时还没想明白陛下的一片苦心。您容他些时日慢慢想。”
“容他些时日?惯得他!”成祯帝星目一瞪,剑眉一挑,“穆谦,你就在这里跪着想,想不明白就别起来了!”
穆谦心中暗骂,自己的八字一定跟这暖阁相克,自打穿到书里,一共来了这暖阁两次,次次都被罚跪!
不知过了多久,成祯帝小几上的奏折早就批完了,茶水已经换了两次,穆谦再好的身子也跪不住了,摇摇晃晃起来。
成祯帝见状,心有不忍,但却不肯先开口。能在御前侍候的,个顶个都是人精,黄中也不例外,眼见着自家主子心疼儿子,借着给成祯帝端点心的机会,开口劝道:
“陛下,六殿下跪了一个上午了,想来也该饿了,饿坏了他,回头心疼的还是您,要不然就让他起来吃块点心?”
成祯帝瞥了一眼穆谦,喝了一口茶,取了一块点心,才道:“穆谦,容氏女你娶不娶?”
穆谦脖子一梗,“不娶!儿臣只想先把延儿和红伊接回府!”
本来要往口中送得点心立马被成祯帝砸到了穆谦脑门上,扔完点心,成祯帝冲着黄中道:“你瞧瞧,他还有的是力气来气朕,饿什么饿!端下去,气都让这个逆子气饱了!”
黄中嗔怪地瞧了穆谦一眼,然后无奈地撤了那盘子点心。
穆谦一直跪着,没顾上用午膳,成祯帝也被穆谦气得无甚胃口,两人便因着亲事僵持起来。
日薄西山,黄中心中暗暗着急,莫非这一老一少要僵持一夜不成?他心中明白,先前成祯帝已经给了一次台阶,绝对不会给第二次。如今此事若想解决,只有穆谦服软。
黄中大着胆子,凑到穆谦跟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劝道:
“六殿下,陛下养病归来,身子尚未大安,御医说了,须得少动气,安心静养。您在这里搞这一出,可不是为人子该做的事!”
说到最后,黄中自恃看着穆谦长大,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谴责。
一番话说得穆谦甚为羞愧,虽然亲事不肯妥协,但身为人子还是肯服个软,“父皇,儿臣知错了,前些日子蹉跎岁月,自知有愧,想趁着年富力强,多进益身手和学业,实在无暇旁顾,若贸然娶了襄国公掌珠,恐怕委屈了人家姑娘。”

第112章 争嗣(下)
见穆谦服了软,黄中借机劝道:“陛下,成亲这么大的事,殿下才是个半大的孩子,脸皮薄着呢,就算中意了,哪儿好意思直说。”
穆谦平定北境战事有功,还未封赏,成祯帝发现这个儿子可用,不想因着这点小事闹得父子失和,如今黄中铺好台阶,成祯帝就势下了。
“罢了,是朕心急了,改日朕先去找喻氏聊聊,看看她对这个儿媳妇中意不中意。”
穆谦明白,去找后宫商议不过是托辞,他才不相信一个不问世事的深宫妇人能够左右成祯帝的想法,不过此事暂缓,穆谦还是满意的,瞬间松了一口气。
成祯帝见他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让你成亲是害你不成?
“快滚!别在朕眼前碍眼!”
“是是!儿臣告退。”穆谦挣扎着起身,因着跪得太久,一时站立不稳被眼疾手快的黄中扶住,穆谦感念黄中方才帮忙圆场,立马报以感激一笑,借着黄中的力道,慢慢向外走去,刚到暖阁门口,才想起来正事还没解决,“那延儿和红伊——”
“哎呦我的六爷,您就少说两句吧!”黄中没想到穆谦还没死心,赶忙扯了扯他的大袖,示意他别再惹成祯帝不快。
穆谦不为所动,又梗着脖子退了回来。
成祯帝现在一瞧见他就生气,不等他开口,直接道:“接上那两个孩子赶紧滚!”
穆谦一听,喜上眉梢,“多谢父皇恩典!”
“别高兴得太早,只是先住到你府上,朕没应承你收养他们!”
穆谦千恩万谢地出了暖阁,直接奔着陆氏宫里去接两个孩子,还把照顾的乳母仆役一并带讨了去。穆谦和寒英两人手中各抱了一个孩子,后面跟了浩浩荡荡一行人,一同回了晋王府。
穆延是个乐天派,虽然被寒英抱过去时有些怯怯地,但一路下来跟寒英混熟了,就开始揪人家头发。
进了晋王府大门,寒英哄着穆延松了手,这才顾上跟穆谦汇报情况,“殿下,翠竹轩旁边的琼花居正初早就安排人收拾好了,属下送两位小主子和这些人过去?”
穆谦打量了一下跟着进府的人,又看了看两个孩子,眼珠一转,“把随行的人都安置了,你跟本王过来,带着延儿。”
寒英立马抱着孩跟上了穆谦的脚步,“殿下,咱们去哪儿?”
“去翠竹轩。”穆谦说完,逗着怀里的小红伊,“红伊,六伯带你去见一个漂亮叔叔好不好?”
穆红伊面上似懂非懂,也不回应只是想小脸贴在穆谦的胸口。有了先前逗穆延被穆谚笑话的事在前,穆谦知道小孩子不会讲话,被无视了也不以为忤,仍旧兴致颇高的向翠竹轩走去。
刚到门口,脚步戛然而止,穆谦想了想,把怀里的穆红伊塞给寒英,然后自寒英怀中接过了穆延。
穆延已经熟悉了穆谦,被穆谦抱在怀中,立马“咯咯”笑起来,反倒是穆红伊,乍一进入新的怀抱,小嘴一抿,恨不得要哭出来。穆谦赶忙摸了摸穆红伊的小脑袋,温声哄了一会儿,小奶团子从破涕为笑。
“呀!殿下,您这从哪儿拐来的孩子?”黎梨闲来无事在外间晃悠,迎头碰上了进门的穆谦,等看到后面跟着的寒英也抱着一个孩子时,更为好奇,“竟然还拐了两个!公子,你快出来瞧呀!”
“阿梨,不得无礼!”黎至清操着温润的嗓音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刚一出来,一个暖暖的软软的东西就递了过来,黎至清下意识去接,接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孩子。
“阿豫,这是延儿,穆诀的儿子!你抱抱他呀。”穆谦不等黎至清反应,就把穆延硬塞了过去,然后若有深意地打量着黎至清的动作。
一个奶娃娃入手,黎至清瞬间无所适从,手和脚都都变不听使唤了,只本能地护着孩子,不让他掉下去。
落在一个不怎么舒服的怀抱里,纵使乐观如穆延,也不乐意了,眼角一塌,小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相较之下,黎梨怀中的穆红伊安静恬淡。
“你——你快抱回去——”穆延一哭,黎至清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做错了事一般手足无措。
黎至清的表现被穆谦收入眼底,但他没打算出手解救,反倒抱着胸,好暇以整道:“延儿哭了呢,阿豫,你哄哄他。”
“怎么哄?”黎至清脱口而出后,才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抱黎衍时,也是这幅狼狈模样!只不过那会儿他只有十四岁,萍姐姐心疼他,没让他哄,只让他抱了抱,就笑着把黎衍接了回去,将他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可眼下穆谦分明没这意思,他还憋着笑在看自己的笑话!
“要一只手拖着头颈,一只手拖着屁股,你这样勒在他腰上,他肯定不乐意。”穆谦抱着胸,伸出一只手煞有介事地拿刚学会的技巧指点黎至清,“然后,拍拍他,摇摇他,一会儿就好了,延儿很好哄的。”
黎至清依言照办,拍着拍着,穆延的哭声渐渐变小,眨巴眨巴两个黝黑的大眼睛,探寻般瞧着黎至清。黎至清见状一喜,立马看向穆谦,穆谦冲他点点头,黎至清仿佛受到鼓励一般,又哄起来。
不一会儿穆延缓过劲来,冲着黎至清咧嘴一笑,黎至清见状,眼睛都亮了,欣喜一笑,赶忙把穆延抱到穆谦身边给他看,“你瞧,他笑了呢!”
“嗯,笑了。”穆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思却转了几转,论起抱孩子,黎至清这个当爹的都比不上黎梨这个黄毛丫头娴熟,更坚定了他对黎至清亲事的怀疑。
心中虽有疑虑,但穆谦却顾不上思索太多,因为眼前的画面太过温馨,素日里清清冷冷的黎至清,正眼眸带笑抱着孩子轻声哄着,眼神专注且安详,动作轻盈又温柔。
若是他和黎至清能成个家,再收养个孩子,那该多好……
“哇——”穆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直接打了黎至清一个措手不及。
“这——这是怎么了?”黎至清不知所措,一脸焦急地望向穆谦,眼神里求助的意味甚是明显。
不等穆谦动手,黎梨已经把穆红伊塞回寒英怀里,然后接过了穆延,细细一检查,释然一笑,“他尿裤子了呢!”
黎至清紧绷的弦瞬间松了下来,“原来如此,还是你有经验。”
“那是,当初我可没少给阿衍换尿布!一个小奶娃娃而已,都是小意思!”黎梨满脸自豪,抱着孩子跟寒英一起去给穆延换衣服了。
黎至清望着寒英和黎梨离去的背影,面上都是欣慰,又有一点点落寞。阿衍……自己真的给了阿衍一个完整的家么?
自打带了孩子到翠竹轩,穆谦的眼光时时刻刻都锁在黎至清身上,此时黎至清的怅然全被他收尽眼底,以为他喜欢孩子,穆谦忙道:
“至清,本王打算收养他们,已经安置在翠竹轩旁边的琼花居了,你要是喜欢,就让他们多来陪陪你,到时候长大了,再让他们拜你当先生。”
当先生?自己还有那样的将来么?黎至清忍不住问自己。可能方才有孩子在,所以氛围太过柔和,以至于黎至清也不忍拒绝这个美好的未来,温和一笑,应道:“好啊。”
“对了,今天晌午,正初接了一封给殿下的信函,直接送到翠竹轩了,嘱咐说等殿下回来,第一时间给你。”黎至清说着,转身绕到屏风后,取了书桌上的信函递给穆谦。
穆谦心道,正初倒是乖觉,知道自己回府肯定先来翠竹轩,竟直接把信函送到了这里。接过信,搭眼一看信封,“呦,是谢二的字,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还写信。”
穆谦说着,就把信函撕开了,信封内有薄薄一张信笺,还有一张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的黄表纸,穆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殿下?”黎至清语带担忧。
“竟是真的。”穆谦长叹一声,把东西递给了黎至清,“这生辰八字,是穆诀的。”
穆谦把当初在清虚观的见闻同黎至清大略一讲,讲完又气道:“这孙子,千方百计想跟本王抢孩子,该不会有什么龌龊想法吧?”
黎至清略作沉吟,“应该不会,先时他在军中随黎某读书,要学得都是《弟子规》、《千字文》等开蒙书本,大约是想要好好培养两位小殿下的。”
“那更可恨!”穆谦冷哼一声,“那这厮是从去北境就琢磨着跟本王抢人了!你竟然还肯教他!”
黎至清无辜道:“若他接了两位小殿下去,念着康王与殿下的情分,日后就不好再与殿下为敌了,甚至会像在北境那样,多施援手。少一个敌人,多一位朋友,殿下何乐而不为!”
穆谦听了这话,有些气愤,黎至清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通人情,从前对待那一家五口如此,如今对待穆诀的孩子亦是如此。
“至清,你做事能不能不要总从利弊得失出发,你能不能站在本王的立场上想一想,他们是本王亲弟弟的孩子,若送了他们去穆谚那里,本王虽然得了助益,可本王心里也会不痛快!本王的心也会痛!”

第113章 争嗣(终)
若在往日,黎至清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可此时此刻这话从穆谦口中说出,黎至清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过分了,毕竟那两个孩子是穆谦的骨肉至亲。最终黎至清轻轻咬了咬下唇,做错事一般嗫嚅道:
“赵王世子没有入仕之心,两个孩子跟着他远离纷争,比起跟着殿下,日子要安稳些的。”
让穆延和穆红伊在一个温馨安定的环境中长大,是穆谦心中所愿,黎至清这般考量,是他没想到的。
仿佛,黎至清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穆谦觉得有点错怪人家了,可方才刚发了脾气,穆谦放不下面子主动和好,抿着唇憋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本王知道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翠竹轩,留下黎至清一人茫然地站在原地,比起方才穆延在他怀里哭时更不知所措。
第二日清晨,穆谦没来跟黎至清硬凑一桌用早膳,上午也没来下棋。无人聒噪,黎至清难得享受了半日清净,本该能耐着性子读会儿书,却怎么也读不进去,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恰逢黎梨端了新茶过来,黎至清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今儿晋王殿下出府了?”
黎梨不做他想,将茶盏放在他手侧才道:“昨日没听寒英提起,应该不会。”
“哦。”黎至清不咸不淡应了一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适时掩饰了面上的失落。
“诶?晋王殿下没来!”黎梨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今日的不寻常之处,“往日里恨不得一睁眼就往翠竹轩跑。”
黎至清虽然心里乱,但仍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木幔图纸上,没有接话。
“公子?”黎梨不肯放过他,她没察觉到黎至清的小心思,大大咧咧继续问道:“你说晋王今日怎么不来了,是有旁的事耽误了么?”
黎至清连眼皮也没抬,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你若好奇,去找寒英打听一下便知。”
“也对!”黎梨不疑有他,一蹦一跳地去找寒英了。
黎至清低着头,嘴角偷偷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专心研究起木幔的图纸。
不一会儿功夫,黎梨跑回来了,脚步声里都是慌张,还未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道:“前院!前院——来砸场子了!”
黎至清闻言抬头,剑眉微蹙,“什么?怎么回事,慢慢说。”
黎梨气喘吁吁,“赵王世子,他,他来抢孩子了!”
莫非赵王世子不忿穆谦先下手为强,直接闹到晋王府上了?赵王无论是人脉还是在朝势力都远胜穆谦,黎至清怕穆谦吃亏,赶紧起身向前院走去。
等到了前院,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得严重,穆谚只带了一个小厮,比起被仲城、正初、寒英、银粟拱卫的穆谦,显得形单影只。
穆谚早已抛却了少年人的张扬跋扈,身上沉淀了历经岁月的沧桑,“穆谦,明人不说暗话,此次北境之行,我不求寸功,只希望你念在那些日子,我身为监军,在北境战事上与你配合还算得力,不要与我争那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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