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别闹……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随着黎至清一声呓语,穆谦和黎梨配合地闭了嘴。
穆谦看着黎至清安静地睡颜,再听着他软语梦呓,莫名地心中有些悸动。
约摸着时辰,不过刚入未时,离着平陵城还有会子,黎至清若要睡,的确还能睡一两个时辰。
穆谦见黎至清虽然睡得正香,但眉头紧蹙,便知他睡得难受,本想出声让黎梨收拾一下暖榻,又怕扰了黎至清清梦,只得给黎梨使了个眼色,又意有所指地瞧了一眼暖榻。
黎梨从来没伺候过穆谦,不似玉絮那般能迅速领会穆谦的意思,皱着眉一脸苦恼地看了穆谦半晌,任由着穆谦使着眼色,就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穆谦气结,这黎至清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这么不中用!
然后,堂堂晋王殿下认命般亲自去给黎至清收拾暖榻。
待暖榻铺得七七八八,黎梨这才反应过来穆谦的意思,赶忙去把穆谦手里的活接了过来。穆谦则一把抱起黎至清,在怀里轻轻掂了掂,然后放在了暖榻上。
黎至清许是累狠了,整个过程睡得极沉,让穆谦一通折腾,竟然没有丝毫要醒的痕迹。
不知李团练使交代了些什么,护卫的一行人明显对穆谦态度恭敬了不少,整个下午,但凡穆谦有什么吩咐,都是毕恭毕敬地照办。穆谦也是个省事的主儿,不喜欢有意折腾人,整个路程再未出什么幺蛾子。
傍晚时分,队伍终于抵达了平陵城,已击退一波胡旗人的攻击,肖珏有暇,亲自于城门处迎接监军大驾。
“公子,公子,醒醒,咱们到了……”黎梨知道黎至清不喜欢肢体接触,只坐在塌边,轻声唤了几句。
黎至清紧密双目,口中轻哼一声,没有睁眼。
穆谦脸上带着几分看笑话的幸灾乐祸感:“至清!快起,肖沉戟在前头等着呢,再不起肖沉戟要看笑话了!”
黎至清依旧不理,翻个身朝向车内。
穆谦一见黎至清睡着了竟然如此赖皮,本不欲再理他,让他睡过去,然后等肖沉戟亲自来喊他时,好看他出糗。可转念一想,这厮脸皮那样薄,万一真恼了,再像上次那样气红了眼眶,穆谦可不知道怎么哄,只得上前再去唤他。
“至清,别睡了,快起!”穆谦可不似黎梨这般,知道黎至清的忌讳,直接上手去扒拉人,谁知隔着衣物,就能感觉到不正常的温热。
穆谦一惊,立马把手放在黎至清额头上,触手的高温让他立马缩手。等把人身子扮正,才发现黎至清已然满面潮红,显然这是在发高热!
穆谦赶紧跟黎梨一起,拿大氅把人裹严实了,待马车一停,立马把人抱了下去,也顾不上与肖珏寒暄,只长话短说地告知黎至清又病了,肖珏也不含糊,登时派人传了军医过来。
待安顿好后,肖珏在军帐内对着黎梨事无巨细的盘问起来,丝毫不掩饰对黎至清的关心,看得穆谦心里十分不快!
但穆谦又说不出来什么,一来他不知自己心中无名之火来自何处,觉得莫名烦躁;二来黎至清是以肖珏幕僚的身份来到北境的,肖珏关心他应当应分。
穆谦看了看躺在床上病得毫无生气的黎至清,又见肖珏在侧,关照的无微不至,心头恼火,拂袖离去,出大帐前,还阴阳怪气丢下一句:
“都指挥使这时候知道关心人了,真要有心,就不该让这病歪歪的书生跑到这北境来。”
肖珏顿觉莫名其妙,虽然知道晋王没有睿王世子进退有度,但自家小弟肖玥曾多次说晋王没架子好相与,这没来由的火气到底哪来的?
肖珏能年纪轻轻被京畿委以重任,除了出身不凡,身手绝佳,为人处世也有着几分心机手段,稍作思考,猜测可能是边防军冒犯了穆谦。唤了李团练使问了几句,又发现同样派去接应穆谦的赵团练使没到,就猜了个大概。
丑时三刻,赵团练使带着七八个弟兄星夜策马,终于赶到了平陵城驿站,与李团练使汇合。
翌日,肖珏带着众人启程,赶往中军大帐,三军阵前,李赵两位团练使自请失职之罪,护卫晋王不利,致使晋王遭了山匪之祸。
肖珏明白其中关窍,当年他初入北境大营,也被这群兵痞子折腾过,见穆谦面色如常,并没有揪着不放,才不轻不重地处置道:
“李赵两位团练使,办事不利,每人罚俸半年,军棍八十,其余随行士兵,罚俸三月,军棍五十。念在大战在即,军中正值用人之际,军棍暂且记下,若再敢玩忽懈怠,两罪并罚,决不轻饶!”
以李赵两位团练使为首,跪了一地的军士赶忙点头称是。
肖珏发落完,转向穆谦,客气问道:
“晋王殿下以为如何?”
穆谦心中不屑,你都发落完了,再来问本王的意思,摆明着就是客套话嘛?本王能有什么意见,还能当面打你的脸不成?
更何况,这样的结果,若非穆谦默许,作弄他的李赵两位团练使不死也得脱层皮。穆谦也不托大,客气道:“一切全凭都指挥使发落,不过——”
穆谦故意拉长了话音,然后存心打量了一圈周围将领的脸色,包括肖珏在内,众人脸色微变,都屏住呼吸等着穆谦的话。穆谦眼神一冷,轻喝一声:
“寒英!”
寒英等几个晋王府亲卫,闻言一凛,立马跪倒在地。寒英从前未近前伺候,只知道穆谦御下极为宽松,无功也有丰厚赏赐,有过也不曾有重罚,日子久了难免对那晋王有几分轻视之心。但那日他亲眼见道穆谦与李团练使打机锋,见过他恩威并施的模样,知道自家主子跟传闻中并不相同,低着头战战兢兢等着发落。
“肖都指挥使罚了边防军的兄弟,本王也不好护短,这次一视同仁,每人罚俸三个月,五十军棍,现在去领吧!”
寒英闻言一惊,怕有伤在身不能恪尽职守,万一穆谦再伤了,他担待不起,赶忙抬头道:
“殿下赎罪,寒英自知有罪,不敢讨饶逃避责罚,只不过如今身在边塞,胡旗人近在咫尺,山匪虎视眈眈,平陵城危机四伏,若咱们几个都伤了,谁来护卫殿下。寒英只求,军棍宽限些时日,待来日回了京畿,寒英愿领双倍。”
穆谦见他言辞恳切,知道他的确对自己的安危上了心,刚想开口赦免,突然想起之前黎至清曾借着棋局对他提点,上位者朝令夕改,自食其言,往往于威信有损,故而冷着脸没吭声。
肖珏知道穆谦需要个台阶下,适时求情道:“这位亲卫说得不无道理,这次殿下遇袭,说到底还是边防军护卫不利,殿下的亲卫久居京畿,一时不查,虽有过失,也不至于罚得这般重,不妨殿下卖末将一个薄面,现将这惩罚记下。”
穆谦点了点头,冲着寒英冷道:“就看在肖都指挥使的面子上,每人今日先领二十军棍,余下的暂且记下,尔等务必尽心当差,否则决不轻饶。”
二十军棍已是极大的便宜,寒英等一众亲卫连连称是,叩头谢恩,纷纷退下去领罚。
穆谦与肖珏互相见礼后自去了他的大帐休息。穆谦本无意在边防军中造成影响,但他府中亲卫,这个威必须立!
待寒英等人领完军棍,一瘸一拐地向着穆谦的营帐走的路上,遇到了几位团练使,其中有李赵二人,寒英与二人点头见礼后,便片刻不敢懈怠的去穆谦营帐外值守。
赵团练使见状不禁道:“这晋王御下真够严的,军棍打完都不给个休息的时间。”
“行了老赵,不过昨天输给了那个毛头小子,没必要事事都吹捧他吧?”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团练使一把搂上了赵团练使的膀子拍了拍,“兄弟,皮实点,别被那小子吓破了胆!”
第27章 人心
“老于你可别小看晋王殿下,身手可是这个。”赵团练使说着,伸出了大拇指,冲着众人比划了一下。
岂料,其他一众团练使瞬间哄堂大笑,显然不信。
老于道:“你瞧他那样,模样虽周正,但不过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拳脚能好到哪里,老赵你就别变着法给自己找面子了!”
其他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老李,你说呢?就只单说他的功夫,别提你早上那通仁义不仁义的车轱辘话。”
先前被穆谦反施了下马威,李团练使就有点怵他。本以为穆谦会咬着此事大做文章,却没想到他能高抬贵手,轻拿轻放地饶过一众边防军,是以对穆谦产生了几分感激之情,回来在同僚面前不免多说了他几句好话。如今被一众兄弟围着他问身手,他未曾与穆谦拳脚交锋,难下定论,只得把锅往外甩道:
“我没跟他交过手,你们要是不信老赵的,找机会与他打一架,不就都知道了么?”
寒英性子木讷,性格没有玉絮开朗,脑子也没正初活泛,刚到穆谦跟前侍候,兼又受了责罚,此刻只顾眼观鼻鼻观心,集中精神守着军帐,不敢再出岔子惹穆谦不快。
无人陪着穆谦逗乐,一时之间,穆谦成了孤家寡人,闷在军帐中,甚是无聊。
穆谦知道这会子肖珏肯定在中军大帐里同众将议事,不会与黎至清待在一处,他才乐意去黎至清军帐探病。
一夜过去,黎至清依旧昏迷不醒,军中现成汤剂已经喂了几碗,病情始终不见起色,急得黎梨团团转。
“不见了肖沉戟,不用猜就知道,这帐子瞧起来肯定顺眼不少。”穆谦人未进帐,话音已至,等到掀帘入内,正对黎梨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不禁一惊,问道:
“小丫头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
黎梨抹了一把眼睛,又抽了抽鼻子,“没人欺负我,是公子,他脉象已稳,却还没醒呢。”
穆谦听罢疾走几步到了黎至清床前,摸了摸他额头,高热未退,“快传本王的命令,把军中所有的大夫都请来!”
不多时,黎至清的军帐里汇集了四五个军医,其中不乏一些老资历的,轮流为黎至清诊脉后,皆一脸无奈,欲言又止。
穆谦见此情景有些恼怒,“他不过是一夜未眠,为何如今高热不醒?”
一众军医面面相觑,最后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回道:
“恕老朽直言,这位公子底子太差了,本就不可劳累伤神,一夜未眠更是不该。公子旧疾在肺腑,北境天干风烈,极易催发旧伤。且军中常备药材,均为外伤所用,对公子这一身富贵病,完全不对症。”
“缺药材?这倒好说!”穆谦对着军账外唤道,“寒英!”
寒英听到,立马入内,恭听吩咐。
穆谦道:“去问下咱们被劫得那些货物到了没有,若是到了,就带着诸位军医去看看药材。倘没有的,快马加鞭去附近诸城,天黑之前务必寻来。”
寒英称是,立马一瘸一拐地向着帐外走去。
穆谦方才吩咐时,未考虑到寒英身上有伤,见他伤重,有些不忍,忙唤住寒英:“寒英,你别去了,给肖都指挥使带个话,请他差人去办。”
寒英听到,心头一热,领命而去。
李、赵两位团练使极为乖觉,丢失的货物未等穆谦过问,皆已如数运抵大营。寒英领着一众军医点过药材,众人皆面露喜色。穆谦留下的五车货物中,有一车全是药材,除了原始草药,还有些类似保心丹、安神丹之类的成药。
几位军医不消片刻就理出了对症的方子,按方煎药,汤药熬好立马被送进了黎至清的军帐。
黎梨端着药碗,坐在床前喂药,奈何勺子送了几次,黎至清皆牙关紧闭,汤药更多地流到了脖子里。
穆谦见状,坐到床上,让黎至清脑袋枕在自己怀里,然后轻轻捏开他的下巴,示意黎梨赶紧喂药。
一勺汤药入口,苦涩的味道在黎至清口中蔓延,对味蕾刺激过甚,黎至清登时就要将药吐出,被穆谦眼疾手快捂住嘴巴,然后带着他脖子一仰,汤药才被咽了下去。
黎梨见状,担忧的面容上终于添了几分喜色,“喝下去了!”
“继续喂!”穆谦亦在脸上挂上笑意,说着再去掰黎至清的下巴。
岂料手刚放在黎至清下颌,就被黎至清一口咬在了拇指根上!
“啊啊!至清你快松口,疼!”
黎至清神志不清,只知道刚才正是有只手掰开了自己的嘴巴,苦药才有机会灌进来,是以死死地咬住了那手不肯松口。
穆谦痛极,又不肯用蛮力甩开黎至清,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嘴上却耐心哄道:“好了,好了,不喝了,不喝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只能自由活动手在黎至清身前轻轻拍着。
黎至清终于被安抚下来,牙关轻启,穆谦的手才被解放出来。
穆谦低头一看,手指都被黎至清咬出血了,满脸委屈地把手在黎梨眼前晃了晃,“你瞧,都出血了,你家公子怎么还是个属狗的!”
黎至清昏迷中咬人这事,黎梨也始料未及,面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意,冲着穆谦一乐:
“嘿嘿,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家公子计较,这不病着么。”
黎梨说着,把药碗往床头一放,就去找纱布为穆谦包扎。
穆谦自己把药碗端起来,拿勺子舀了一勺,又凑到黎至清嘴边,“至清,就喝一口好不好,喝了药病才能好。”
“不,太苦了,阿豫不喝……”穆谦怀里的黎至清呢喃着。
阿豫?穆谦瞬间反应过来,这么亲昵的称呼,当是他亲近之人喊得吧,索性就坡下驴,轻声哄道:
“阿豫乖啊,不喝药怎么能好呢,只要阿豫喝了药,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真的?”黎至清烧得迷迷糊糊地。
穆谦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人:“真的!”
“那阿豫想要一只小熊,没长大的小熊……”
“好好好,就给阿豫一只小熊。”穆谦说着,赶紧把勺子在他嘴唇上磕了磕,“快喝药,喝完了咱们就去逮小熊。”
黎至清果然喝了一口,虽然脸皱成了一团。
穆谦哄一句,黎至清喝一口,在穆谦连哄带骗下,一碗药被穆谦成功灌了下去。
药碗见底,穆谦瞬间松了一口气,低头打量着怀中黎至清安静地睡颜,心中有些异样的情愫氤氲起来。
这人在怀里的感觉,还挺好的!
正想着,怀中突然传来黎至清一句呓语,声音很低。穆谦没听清楚,不由自主地低着头问道:“至清,你说什么。”
黎至清昏昏沉沉,脑袋在穆谦怀里蹭了蹭,张了张口,又嘟囔了一句。
这次,穆谦听清楚了,那是一声“哥哥”!
穆谦瞬间头脑轰响!
这声“哥哥”如同一声咒语,激起一股热流,直击穆谦小腹!穆谦赶忙把黎至清放回床上,自己腾地一声站起来,喘着粗气往帐外跑去。
黎至清这军帐,他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穆谦着急忙慌的往外跑,迎面正撞上取了金疮药和纱布回来的黎梨,“诶,诶,殿下,你这急匆匆干嘛去,手不包扎了?”
穆谦顾不上搭理黎梨,从她手上夺了纱布,头也不回地遛了。
黎梨见状觉得莫名其妙,转头出了军帐,把金疮药塞给还没顾上追穆谦的寒英。黎梨进帐后发现,不过片刻功夫,一碗药都已经被自家公子喝进去了,心道这晋王还真是有办法,瞬间安心不少。
穆谦把大氅一脱,吹着初春时节的寒风,走了许久依旧浑身燥热,索性迎着风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校场附近。
校场之上,一群边防军正在比划拳脚,其中就有跟李、赵团练使关系匪浅的那几位团练使。于团练使远远地见到晋王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给周围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众人立马出了校场,朝着穆谦围了过去。
“晋王殿下留步。”于团练使开口唤住穆谦。
穆谦不认识眼前之人,浑身燥热未解,不悦道:“阁下哪位?竟敢拦本王的去路?”
于团练使面上未表现出多少敬意,只道:“末将于锡,这三位分别是徐彪、韩强和刘戍,与前日去接应殿下的李守和赵卫一样,都是这边防军的团练使,今早听老赵说,晋王殿下身手不凡,咱们兄弟也想见识一下,不知道殿下肯不肯指点两招。”
穆谦听明白了,这是先前那俩吃了亏,这几个要光明正大的找回场子了。
穆谦本就浑身难受,无法宣泄,也知道这几个不敢下狠手,当即答应下来,跟着四人进了校场。
穆谦借着当下这一身躁郁之气,不过三十招就撂倒了于锡,继而又对着徐彪一通狠打,着实灭了两人的气焰。
韩强和刘戍见两人都折在了穆谦手下,也顾不得穆谦刚打过两场,只想着赶紧给边防军找回面子,纷纷下场。
寒英赶来时,正值韩强下场,刚要阻拦,就被打得正酣的穆谦呵退了。
穆谦发了狠,又将这两人狠打一顿。众边防军见状,再也安耐不住,均要求与穆谦比试。穆谦来者不拒,连打数人,才堪堪将在黎至清军帐中激起的那点火发泄出来。
十几场后,穆谦累极,弓着腰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寒英见状,赶忙上前服侍。穆谦借着寒英的力道,直起身子,扫视众人一圈,轻蔑一笑:
“本王可以走了吗?没打够的话,改日再约,本王今日累了!”
车轮战本就胜之不武,更何况连翻上阵的边防军,在穆谦这里没讨到半点便宜。如今穆谦自己说累了,众人更是无颜强留。
当兵的糙人心思单纯,不管你是山野村夫还是天潢贵胄,到了战场上,都是拳脚说了算,因而都容易佩服身手好的勇士。这场比试,众人虽然面上不说,但对穆谦已是心服口服。
无心插柳,穆谦一战成名!
第28章 不自知
穆谦打完架,躁郁之气一扫而空,整个人畅快淋漓,潇潇洒洒回了军帐。等寒英打了清水来为他盥洗,穆谦看到右手拇指根上尚未结痂的伤口,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刚才军帐内,他竟然对怀里的黎至清起了反应!
此刻,穆谦连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那可是黎至清!是书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客,是纵横捭阖玩弄权术的阴谋家!虽然外表像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可他本人绝对不似看起来这般人畜无害!
穆谦认为,自己虽然喜欢男人,但也算是有追求有品味,绝对不是个生冷不忌的。虽然黎至清模样俊俏,气质清冷,是自己中意的类型,但这种危险人物,一直被自己划为禁区,所以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他的!
穆谦在心中默念,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然后一头扎进了寒英端进来的水盆里,冰凉的清水刺激着穆谦的大脑,让他逐渐冷静。
沉思过后,穆谦认为自己一定也是同黎至清一般,熬了一夜,打了一架,还可能着了风寒,又没休息好,才会头脑发热!
自己对黎至清,绝对没有什么!也绝对不可能有什么!
得出这个结论,穆谦才放下心来!拿着毛巾抹了把脸,泄了气一般,往床上一趟。
“殿下还是清洗过手上的伤,再歇着吧。”寒英眼见着给穆谦清理的伤口的水被他拿来洗了脸,也完全不顾手上的伤,无奈出声提醒。
穆谦这才想起来包扎伤口的事,抬头瞧见架子上挂着的水囊,直接取下来,接着脸盆,将水囊中的水往右手的伤上冲下来,“甭麻烦了,拿这水简单冲一下就成。”
穆谦有令,寒英也不好违逆。待伺候穆谦冲洗完伤口,赶忙拿了金疮药为他涂抹,再拿纱布小心地裹了两层。
穆谦举着被包成粽子的手瞅了瞅,心道这黎至清真是天生克自己的,怎么跟他在一起总倒霉!看自己这手被他啃的!
穆谦忽又翻起自己衣袖,看向胳膊肘,上次黎至清发高热,穆谦为了护着他,胳膊肘被撞青了一块,如今倒是不疼了,只剩下一点没消下去的淡黄色。
果然就是个小祸秧子!穆谦心中暗骂!
寒英是个话少的,见穆谦没别的吩咐,把金疮药放在了床头,方便穆谦随时使用,然后端着水盆,一瘸一拐地往军账外走去。
“寒英,等会儿!”穆谦说着,拿起金疮药瓶抛了过去,“这军中如铁桶一般,想来贼人也进不来,本王放你两天假,回去歇着吧。”
寒英接住穆谦抛过来的小瓷瓶,听了吩咐,眼眶一热,谢恩后离去。
寒英此刻明白,晋王没变,还是那个仁厚的晋王,晋王也变了,如今他的规矩,底下人要守!
翌日,穆谦起了个大早,忧心黎至清的病情,想去他军帐看看,刚走出去几米,又堪堪折了回来,想到那日之事,穆谦觉得有些尴尬,心里琢磨着,要不然这几日还是避着黎至清吧!
但转念一想,躲着未免太窝囊了!而且自己堂堂正正问心无愧,有什么好躲的!自己好歹是四九城根儿长大的老爷们,从小到大就没干过这么跌份的事儿!
抛开面子问题,还有里子问题!黎至清在晋王府时,与自己有半师之谊,这一路又对自己点拨不少,同赴战场还联手收拾了边防军,也算有些交情了!如今人家病着,还卧床不起,作为半个徒弟和一位挚友,去探个病,不过分吧!
总之,穆谦综合各方因素,成功说服了自己!披着大氅,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去看黎至清了。
穆谦早就发现,黎梨的脸色就是黎至清身体状况的晴雨表,到了黎至清军帐中,看小丫头又恢复了往日欢快模样,想来黎至清是无大碍了。
“殿下,你来得太是时候啦!”黎梨见到穆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容里还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这个笑容,穆谦见过,黎梨经常对着她家公子这样笑,但是对着旁人,这小丫头往往眉毛一挑,没个好脸色。今天竟然这样客气,莫非……
意识到小丫头不怀好意,穆谦转头就跑!
“诶诶,殿下,殿下,别走!”黎梨赶忙上去,一把拖住穆谦,“不看看我家公子吗,他已经退热了,军医说快醒了!”
“呵呵,是嘛!”穆谦尴尬笑了两声,身体保持着斜向帐外的姿势,“那恭喜阿梨姑娘了,本王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
“别呀,来都来了!就看一眼!”黎梨见今日没有寒英跟着,大着胆子半拖半架地把穆谦拽回了军帐。
穆谦被黎梨闹得没办法,只得又折了回来,眼见着躲不过了,无奈道:“别学你家公子那矫情劲儿,啥事儿,直说吧!”
“嘿嘿!”黎梨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然后拿眼神点了点床头那碗药,“到时辰了呢!”
“我堂堂晋王!我!合着本王这成了专门给你主子喂药的了!”穆谦瞬间被这小丫头气得语无伦次!
“可是,自从大公子去了,也只有您有办法了……”黎梨见他生气,故作委委屈屈。
穆谦被黎梨这话激得心头一软,叹了口气,认命般坐到黎至清床前,打算如昨日那般,再把昏迷不醒的黎至清忽悠一通,轻声唤道:
“阿豫……阿豫……”
穆谦刚喊了两声,黎至清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泛着寒意的精光,丝毫不似一个缠绵病榻之人,冷声道:
“殿下在喊谁?”
穆谦被这眼神骇得一怔,赶忙道:“啊呦,至清,你可算醒了。把你家小丫头都吓坏了!喏,喝药了!”
黎梨见自家公子醒了,赶忙上前把人搀坐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人如今醒了,喝药的事就不难了。
黎至清醒着时,从来没为难过身边的人,接过药碗,一口就把药闷了,喝完药缓了半晌,脸色才柔和下来,眼神也不似刚醒时那般锐利。
待黎至清询问,穆谦就絮絮叨叨说了些昨天处置寒英的事,又讲到与几个团练使打架,隐去自己身体不适,将昨日的比试绘声绘色描述一番。
黎至清见穆谦兴致颇高地一边讲述一边比划,安静地听着,突然注意到穆谦手上的纱布,不禁插嘴问道:
“殿下昨日打架受伤了?”
穆谦听黎至清这般问,看了看自己裹着纱布的手,又瞥了一眼黎梨,眼珠一转,坏心眼道:“这倒不是,这是被咬的!”
“被咬的?”黎至清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殿下是遇到野兽了么?伤得严重么?”
“一点小伤而已,没有大碍!”穆谦憋了一肚子坏水,忍着笑,“而且也不是野兽!是一只奶凶奶凶的小奶狗!”
黎至清闻言眼神一亮,“小奶狗?可捉住了?”
有小熊之事在前,提到小奶狗又如此兴奋,穆谦猜测黎至清应当对这些动物的幼崽极为喜欢,故意道:
“捉住了,可有趣了,大概那么大小。”穆谦说着还用手在身前大概比划了一尺的长度,“就是凶了点!”
黎至清面上更是欣喜,“殿下可否带我去瞧瞧?”
穆谦见黎至清上套,心中已是乐翻了天,促狭道:“至清当真想看?看了可不能恼!”
黎梨眼见着穆谦捉弄自家公子,自家公子还不知不觉的落入套中,心里急得只想跳脚,自家公子明明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种玩笑上表现得这么蠢!黎梨想出言提醒,但碍着自家公子脸皮薄,没法明说,只得在心里狠狠骂了穆谦一通!听着这话越说越离谱了,黎梨恨铁不成钢地来了一句:
“公子啊,你可闭嘴吧!”说完,黎梨恶狠狠送了穆谦几个眼刀。
黎至清被自家侍女挤兑一句,一脸懵懂:“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穆谦暗骂,这小丫头片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可不是刚才求自己留下给黎至清喂药的时候了!
穆谦也怕事情挑明后黎至清恼了不好收场,只得打马虎眼道:“你这还病着呢,改日本王带你去看。”
穆谦说完,立马又把话题引回昨日的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