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王城现有的贵族需求都不能满足,可见产量确实可怜。
迄今为止,他也才抢到一盒!
哪怕能收到七成的税,去掉成本,一单下来也才寥寥数枚银币,就目前甜品屋的产量,一年到头能有一枚金币吗?
这么一算,税务官眼中尚未来得及燃烧的火焰,立刻熄灭了大半。
啧,穷鬼!
见税务官陷入沉默,穆特大公意识到自己说到关键,难免有些得意,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而且现在大部分都是贵族自己的仆从带回来的,严格来说,算不上商业行为……”
他自己就是贵族,对这个群体的自私和狡诈深有体会,不从国库里往外搜刮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允许税务官从他们身上刮油割肉?
如果是从商人手中购买,自然算买卖,可仆人替主人跑腿儿买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馋了,打发仆人跑个腿儿,这也有错?
这也要纳税?!
开什么玩笑!
就算最抠门的地精,也干不出这样荒唐的事来。
可以说刚才税务官的提议,多少有点触及到穆特大公的根本利益和权威,直接导致他这颗满是肥油的脑瓜高速运转,空前灵光……
税务官那双精明的小眼睛飞快地闪动几下,冲穆特大公微微颔首,挤出一丝敷衍的假笑,没有说话。
自始至终,奥菲三世都没有开口。
但沉默不代表没想法。
现在,他对这两个心腹都有点不满。
税务官当着穆特大公的面就提出要加税,太心急,也太粗糙了。
多年前,丹茂王国就通过种种手段彻底清除了神明信仰,现在纯粹是王权和贵族搭建起王国的框架,过分激进只会引发贵族们的不满,进而动摇王国的统治。
这很不好。
而穆特大公正经事干不了一点,打岔却很有一套,也让奥菲三世不太高兴。
毕竟国王的运作全靠各地征收的税款维系,而这些可恶的贵族却总是想方设法逃税,还试图找各种借口征求拨款……
在奥菲三世看来,跟直接掏他的口袋没什么分别!
最后,奥菲三世决定派几名有经验的税务官亲自去新阿索城看看,看看哪里是不是真的如传言版复苏,看看那位克劳德家族的后裔是否真的成功跨越了那道虚无缥缈的魔法门槛。
不过在场三个人中,没有一个真正重视云漠的魔法师身份,觉得一定是传言过分夸大了。
或许在他们看来,就算那个姑娘真的觉醒了魔法元素亲和,现在的水平恐怕也相当有限。
要知道,魔法元素亲和天赋虽然少,但并非没有,眼下王城内就能找出几十个来!
但拥有魔法元素亲和和成为真正的魔法师完全是两码事。
多的是曾经的所谓天才如流星稍纵即逝,终生止步于魔法学徒的大门之前。
从云漠离开王城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年,哪怕她是天纵奇才,可一没有资源,二没有老师,克劳德家族也从未出现过魔法师,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经验,能怎么成长?
而且如果她真的那么强大,为什么直接不出售魔法道具,短时间内获取最多的资源,而是卖这些所谓的美食。
说得不好听一点,不过就是个高级一点的农民罢了。
【因为云漠个人精力有限,况且现在还没正式热起来,魔法道具沁凉背心的交易仍局限在内部,并未公开。】
农民,呵,一群只知道挥舞锄头和木棍的蠢货们。
奥菲三世在心底发出一声讥笑。
那些愚昧的东西跟牛马没什么区别,贵族们毫不客气地夺走他们的牛羊、粮食,甚至摧残着他们的儿女,也不过换来几声微弱而卑贱的哭泣。
懦夫只会蜷缩在墙角,一遍又一遍承受永无止尽的鞭打,永不敢轻易反抗……
就像当年的阿索城之乱,那些农民和城市里的普通居民纵然深深地痛恨贵族,不惜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可最终真正动手的才有几个?
大部分不都还是流着泪逃走了?
至于所谓精灵族的友谊,也许精灵族素来对木系魔法师情有独钟,又见她是一个弱小可怜的小女孩,对方勉强释放了一丝友谊……
但只要那位血腥暴君活着一日,奥菲三世就不认为精灵们真的会毫无芥蒂的与人类,尤其还是阿索城展开全面合作!
奥菲三世自认为证据非常充分:
点心盒子的包装布确实是精灵族产物,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那又如何呢?
无论布料材质还是花纹图案,都不算上乘,最多不过是占着精灵出品噱头的一般货色而已。
不过还是要派人去看一下。
看新阿索城的商业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年收入能有多少?
那个小姑娘的魔法天赋到底怎么样,是否需要注意,又是否有改变策略招揽,或提前扼杀的必要?
一个孤儿而已,想必没什么难度。
税务官不怎么高兴地带着命令下去,着手安排人前往新阿索城,穆特大公却迟迟不肯离去。
直到房间内只剩下他和奥菲三世,他才微微向前欠身,压低了声音说:“她的父母……”
午后的阳光从镶嵌着琥珀和红宝石的金窗框外照进来,斜着洒在光滑的地板上,在墙角处勾勒出大片浓重的阴影。
奥菲三世把视线从窗外的玫瑰园上收回,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你的脑袋被蜂蜜糊住了吗?没有人的父母不会死。”
克劳德爵爷和夫人去世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一直都防备着王城来人的克劳德领主大人最近很忙:
她被邀请加入“集市治安维护联盟”,发起者是石斧和绿藤。
原本这个联盟没有新阿索城什么事儿,奈何这半年来,新阿索城的领地面积、人口数量、各方面的实力和知名度都在急剧攀升,一派后起新秀的强大势头。
尤其甜品屋经营稳定下来之后,集市营地平常日也常有人出没,年后干脆多了几排房子,几乎都是冲着阿索城的甜品来的,居住者多为职业黄牛。
如果云漠还置身事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反正她现在大部分时间就定居在集市营地的托尼树屋上,营地周围的热闹就跟隔壁超市一样,哪怕不特意留心,顺手也就管了。
不过人的名树的影,倒也不用于云漠出什么实质性的劳动:
在这个时代,没人愿意与魔法师为敌。
尤其当这位魔法师的交际非常广,还与性情古怪的精灵们有着密切关联……
一切都在稳定有序中向前发展,云漠觉得这样的日子棒极了!
当6月的第一声蝉鸣出现时,她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游吟诗人。
对方出现在一个湿热的午后,穿着浅灰色的长袍,蓬乱的短发随性又潇洒的束在脑后,鬓边还点缀着两朵浅黄色的小花,那瘦削的面庞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而眼睛的主人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怀里抱着一把细长的月牙型六弦琴,一边走一边轻轻拨动琴弦,空灵的乐声自她指尖流淌,与低低的吟唱相互交织,宛如夜空中静静蜿蜒的星河。
游吟诗人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下手中的活儿,安静聆听。
如果遇到熟悉的曲子,有人还会轻声哼唱呢。
各式各样的嗓音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如绵绵不绝的海浪,温柔地托起一艘名为游吟诗人的小船,目送它悄然驶来,又将目送它悄然离去。
云漠听了很久,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这片大陆上政权林立,已知大大小小的国家就有上百个,通用语也有十数种。
她来到这里两年多,也不过精通包括丹茅王国语、精灵语等在内的4种语言,对其他的有的只会简单的寒暄,有的则狗屁不通。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云漠领略吟唱之美。
游吟诗人之所以叫诗人,是因为歌曲中大量揉杂了各地的传说见闻,以及某些精准的评论和感慨,而非毫无疑义的呻/吟。
可以说每一名活着的游吟诗人都是一部行走的地方史诗。
而现在这一部史诗正对着云漠坦然微笑,用那一贯低沉沙哑又富有磁性的嗓音说:“日安,尊敬的领主大人,请原谅我的拮据……”
云漠:“……”
第一次见有人把吃霸王餐说得这么委婉。
游吟诗人很像后世的专业冒险旅人。
她们四处游荡,不会在固定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擅长将所见所闻编写成歌曲传唱,颇具潇洒的流浪文艺气息。
不过游吟诗人也是人,所以大多数时间,阻止她们继续前进的不是有价值的情报和美丽的风景,而是干瘪的钱袋。
赚钱很难,这是公认的事实,很多时候人们并不会因为听几首曲子就付出什么。
你唱你的,我听我的,我逼你唱了吗?
为了赚钱,大家不得不放低身段,做一些不怎么体面的活计。
战争时期,游吟诗人往往兼具情报贩子职能,一度跟地精抢生意。
所以在很多传唱度颇高的民间歌谣中,反派角色往往由地精担任。
尽管游吟诗人们坚称地精就是如此卑劣又血腥的可恶东西,但很难说这里面没有私人恩怨的成分。
言归正传。
最有价值的信息往往得来不易,这也使得这个职业具有相当的高风险性,所以大部分游吟诗人也具有相当出色的武技,甚至是稀有的魔法天赋。
至少世人皆知的若干知名游吟诗人便是如此。
当然,也有可能是实力不济的那批一早就死光了。
不过显然眼前这位格外不要脸。
自称“灰鸦”的游吟诗人声称前段时间听说阿索城复兴,并且产出几种味道异常美妙的新式点心,十分感动,所以特意赶来见识。
云漠觉得这份“感动”掺杂了不少水分,因为灰鸦的目的地十分明确:
杀入集市后就跟人打听了甜品屋的位置,刚一落座就每种都要了一份。
然后是第二份。
再然后,灰鸦发现自己钱不够了。
她挤出一个故作潇洒的微笑,“或许是在外游荡了太久,我有点儿记不清点心的价格了……”
大意了!
空气中甜美的香气麻痹了她的神经,食客们松弛的笑脸瓦解了她的意志,竟然忽略了菜单上的价格!
说起来,菜单上有价格吗?
灰鸦本就苍白的狡辩渐渐消失在年轻的领主大人的审视之下,眼角也因为心虚而垂落,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大狗。
迅速而沉默的审视过程中,云漠飞速得出一个又一个结论:
灰鸦说的虽然是周边几个国家的通用语,但仍能听出轻微的口音,说明她大概率不是本地人,甚至在通用语盛行的几个国家待的时间也不久。
那么所谓的“感动”就更无从谈起。
在这个时空外出旅行实在算不上美事,但是这位年青的,至少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壮年期游吟诗人,虽然衣服和头发上沾染尘埃,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近距离也没散发出什么明显的体味,指甲缝隙内也很干净,甚至头发也不算油腻。
显然这是一位不久前刚刚沐浴过,且难得在野外奔波都十分注重个人卫生的女人。
现在已经是六月末,天气可以算得上炎热,户外奔波消耗巨大,如果不能及时补充能量,必然形容狼狈。
但云漠还注意到,灰鸦的嘴唇虽然有些干燥起皮,但眼神却依旧非常清明坚定,开口时也保持着相当的理智和思维逻辑,证明她并没有严重脱水、断粮……
也就是说,这一路上她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考虑到现在的气候状况和整体人类分布情况,显然灰鸦具有相当强悍的身体素质和应对能力,绝不是什么手无寸铁的柔弱文艺青年。
想到这里,云漠的视线落到灰鸦背后。
那里有一个灰色布条包裹的细长条。
作为游吟诗人,按理说六弦琴才是最宝贵的财富,但刚才的用餐过程中,灰鸦分明随手放下了琴,却始终没有解开那个长条。
甚至自始至终,灰鸦都只用右手用餐,左手貌似不经意的垂放在身侧,手指始终徘徊在长布包附近。
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一把细剑,云漠想。
“用那个抵账吧。”云漠指着长布包说。
果然,灰鸦的面皮立刻抽搐了下,疯狂摇头,同时将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掏了个底儿朝天。
“咕噜噜……”
几枚造型各异、分属不同国度的铜币、贝币先后落下,在藤桌上发出闷响。
店长霍莉伸长脖子看着,撇撇嘴,“我们只收取附近流通的银币和等价的兽皮、粮食、食盐。”
好穷啊!
灰鸦:“……”
穷就对了!
我是游吟诗人!又不是宝石贩子!
云漠啧了声,又指了指她的月牙六弦琴,“那就……”
“我可以留下洗盘子!”灰鸦斩钉截铁地抢答,并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餐具来,动作十分娴熟。
显然,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中,她曾用这一招频繁混吃混喝。
说话间,几名身材高挑的精灵进入甜品屋,在门口处投下大片阴影。
从甜品屋的生意稳定下来之后,云漠就很少在营业时间出现,今天难得在这里见到她,精灵们下意识多看了几眼,顺带着将灰鸦收入眼底。
为首的紫叶歪了歪头,翠色长发流水般倾泻,闪亮的眸底有片刻茫然,似乎是某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翻滚着跳了出来。
很快,精灵走了过去,“咦,你竟然还没死?”
灰鸦和云漠齐齐回头,前者盯着紫叶看了会儿,发出一声恍然的“啊”,旋即悲愤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死?!”
紫叶眨眨眼。
大约是因为很少有熟悉的人类一直活到战争结束吧。
作为长生种,精灵们的存在就像浩瀚森林中的大树、冷水河畔的巨石一样,早就习惯了安静目睹时光流逝。
一切生老病死在精灵眼中都不过悄然一瞬。
云漠摸了摸下巴,迅速对灰鸦的定位做出调整,“刷完之余,你主要负责维持秩序,用餐高峰期再给大家弹个小曲儿、唱点民谣什么的。”
近来甜品屋名气激增,偏偏天气炎热后许多品种不能做了,为争抢日益缩减的零售份额,店铺内外一度出现骚乱。
集市期间尚可以依靠联合巡逻队维持秩序,但现在并非集市,普通居民武力值偏低,就需要云漠这个魔法师偶尔露面……
不是什么大事,但难免令人烦躁。
能在精灵心中留下痕迹的,必然不是简单人物,只刷盘子可惜了。
“啊?”灰鸦傻眼。
怎么转眼又加活儿了?
所以我只不过吃了一顿饭,就又要刷又要打又要弹又要唱?
“包吃包住,且新款甜品享受员工内部优惠价。”云漠平静道。
“好的,领主大人!”灰鸦眼底瞬间迸发出炙热的火焰。
完全没有问题!
紫叶:“……哼!”
多么谄媚的嘴脸!
真不愧是跟地精打架的族群!
享受过后世便捷科技和交通的云漠完全无法想象这个时空的游吟诗人平时过的什么日子,但显然灰鸦对一切陌生事物都有着惊人的适应速度。
入职当天,灰鸦磕磕绊绊;
入职次日,灰鸦能熟练背诵全部菜单和特色……
入职第四天,灰鸦就能一手举着还带着泡沫的盘子从后厨冲出来,另一只手挥舞着神秘的细布包赶走恶意插队的“黄牛”。
入职第六天,云漠过来巡视,正裹着头发扫地的灰鸦朝角落里的一桌人怒了努嘴儿,“税务官。”
对这个群体的到来,云漠早有心理准备,听见倒也不惊讶。
只是……
无论什么背景,税务相关都算肥差吧,不说养得膘肥体壮,总该有点人样,可那几位,尤其为首的两位,脸颊深深的凹陷进去,稍微有点动作衣服就贴在身上,都能看见清晰的肋骨印儿!
简直可怜,活脱脱像个难民了!
不过回忆起当初自己来时遭的罪,还有原主去世的原因,也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对新阿索城的传言,奥菲三世半信半疑,特意让税务官安排信任的下属亲自前往查明情况。
天气渐渐热起来,阿索城又偏远,中间全是数十年无人维护的烂泥巴路,野兽比人还多,注定了是一项苦差事,谁都不愿意去。
于是税务官推给下属,下属又推给下面的人……最后被推出来的是两个没落的倒霉蛋,一路骂骂咧咧。
马车内部闷热颠簸,上去没一会儿就要被闷个半熟,可骑马又风吹日晒,也不好受。
那两个奉命前来探察的税务官再没落,也没干过重活儿,哪儿受过这样的苦?离开王城第二天就中暑了。
而长时间的颠簸和恶劣的环境进一步加剧了病情,第三天,两个人都开始发烧、上吐下泻,脸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要白。
跟来的四个随从非常担心他们死在路上,曾试图停下休息,并寻找医者治疗。
这种担忧和善举并非因为什么爱意或从属之间的忠诚,单纯只是怕被迁怒。
然而曾经繁华的城镇早已荒废,沿途到处都是荒草丛生的断壁残垣,路上没有任何固定补给点,只偶尔有几处零星的炊烟。
但那些炊烟的主人往往是游民或小型部族,对身穿华丽服饰的王都来人抱有极其强烈的敌意,非但没有帮忙治疗,还有很多人干脆朝马车投掷石块驱逐……
能活着来到这里,全靠王城带来的几样药材和求生意志。
可即便如此,税务官一行人还是半死不活,来到营地后跟别人高价兑换了几样药剂,又浑浑噩噩睡了几天,这才缓过神来。
为了换取药剂、租赁住处,人生地不熟的税务官一行人还遭遇了扒手,值钱的东西全没了,现在看上去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所以云漠就特别好奇,灰鸦到底是怎么发现那几个倒霉催的穷光蛋的身份的。
灰鸦轻描淡写道:“那些人身上的臭味儿,隔着一座村子都闻得到。”
两名暴瘦的税务官在店里坐着发懵,故意无视晃来晃去的店员,坚决不点单。
过了会儿,又进来四个穿着打扮稍微简朴一些的,他们满头大汗,脸上又是懊恼,又是气愤,又是茫然。
刚一进来,两名税务官就急切的问:“找到了吗?”
四人面面相觑,整齐地摇了摇头。
两名税务官迅速涨红了脸,低声咒骂起来。
不怪他们恼火。
此刻一行六人正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扒手不仅偷去了他们的钱袋和配饰,也顺手摸走了证明身份的官方文书和印章。
那可是国王陛下亲自颁发的印章!
如果找不回来,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不被处死,至少也要被流放!
恶果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更猛烈:
得知他们没有能力继续支付房租,刚前还笑容可掬的房东突然变了一副皮相,拉着脸将他们轰了出来。
年长一点的税务官被持续的压力和各种突发状况逼迫得近乎崩溃,几乎当场就要喊:“该死的见鬼,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税……”
剩下的话全都消失在房东和周围几名听众带着鄙夷的注视下:
啧,又是一群装有钱的穷鬼!
自从甜品屋生意火爆之后,不光各国货真价实的王公贵族们前来采购,还有许多落魄的前任贵族以及商人想要借机出风头,换取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中间难免有人虚张声势,大家早就习惯了。
还是几名随从相对有外出的经验,连忙拉住,扛起行囊,半哄半劝地带着长官们离开骚乱中心。
这里可不是秩序井然的王都,而是有名的三不管地带,野蛮犯罪的天堂,从上到下崇尚的只有暴力。
周围绵延数十个小国,接壤的就有近十个,却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对该地公开宣示拥有主权,为什么?
而最靠近此地的城池阿索城又荒废数十年,刚刚接手,年轻领主的势力恐怕延伸不到这里。
万一暴露身份,惹恼了这些贱民,吃亏的是自己。
四名随从想得很清楚,他们只是随行公干,每月就那么点薪水,干嘛这么卖命?
反正干好了也没有他们的功劳。
年长的税务官气到头昏,勉强没有发作。
“去那个该死的甜品屋!”
临走前,他忍不住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房东和那几间房子一眼。
该死的贱民!
这算什么房子!
只不过是几块土坯和石头临时搭建的篷子而已,别说精致的地毯和银餐具了,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我愿意来住,完全是你的荣幸!竟然还胆敢收钱?
真是混账!
两名税务官越想越气,来时路上的病痛折磨以及部分居民毫不掩饰的唾弃、排斥,甚至是石块打在身上的疼痛,统统在此刻翻滚上来,竟意外地让他们生出一点罕见的同仇敌忾。
花样翻新的咒骂迅速回荡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
与此同时,一连串的遭遇不禁让他们对于那位税务大臣有了一点怨气。
因为他们本可以不遭受这些。
正常情况下,无论走到哪里,税务官都该受到优待。
不管多么风光的领主、贵族,只要还想维持身份,就不可能跟王都翻脸,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讨好税务官,试图瞒报少报……
但就因为那位肥头大耳的税务大臣想立功,以新阿索城这边形势不明为由,要求他们先在暗中进行查访,以防有心人瞒报。
不然他们完全可以派随从提前一步过来传话,让当地领主准备好房屋,哪里用得着这么狼狈呢?
既然阿索城的甜品屋跟精灵族有合作,说不定还会有精美的礼品可拿呢!
现在好了!
暗访尚未展开,官方文书都丢了,他们要流落街头了!
可怕的沉默持续蔓延,令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名随从才大着胆子问:“大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刚才他们不仅没有找到税务官丢失的珠宝和印章、文书,而且一名同伴也遭遇了扒手,匕首外壳上的宝石不知什么时候被抠走了……
考虑到现在税务官们的心情,他们很明智的没有说。
两名税务官的表情非常可怕,死死瞪了他们一眼,没有给出回答。
现在不是集市开放时间,这里各方势力混杂,除人族之外,偶尔还有精灵、半兽人和矮人出没,相当混乱,想找人负责都没出下手!
那个随从鼓足勇气继续说:“大人,不如就直接向这里的领主表明身份,要求接待吧。”
他虽然只是随从,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但一直生活在王城之中,也算体面,平静的生活中从没有过什么波折,这一趟简直把一辈子的罪都提前遭受完了。
两名长官据说曾是贵族出身,现在虽然没落了,但恐怕体验比他们更糟糕。
现在大家被房东赶出来,钱包也没了,最值钱的恐怕只剩下长官们身上的精致织物,下一顿都不知道从哪里去找,还怎么低调行事呢?
另一名随从则有些担忧,“可是,我们该如何证明身份呢?”
刚才说话的同伴则说:“只要是王国领地,就该纳税,谁敢冒充税务官?”
一个孤女而已,能有多大的胆子?说不定会被吓哭呢!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只要能够顺利进入阿索城,我们就立刻把公文和印章丢失的事情推到她身上去!”
地方领主有义务保护王国使者,在其领地期间发生的一切意外,理应有地方领主承担责任。
两名税务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疯狂闪动的心动,没有驳斥。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随从们松了口气,赶忙召唤店员,抬着下巴说道:
“这两位是王都来的税务官,快去告诉你们的领主,让她准备好马车和住处。”
店员满脸茫然地眨眨眼。
什么王都?什么税务官?
她在这附近活了十多年,可从没纳过税!
没听过!
她的懵懂被随从认定为桀骜,声音都放大了,“这里难道不是阿索城的店铺吗?难道你们想违抗国王陛下的命令,偷逃税款?该死的……啊!”
话音未落,灰鸦就挥舞着扫把冲过来,将一行六人掀翻在地,面无表情地推了出去,一边扫一边嘟囔,“啊,好多垃圾啊!”
角落里暗中观察的云漠:“……”
别说六个大活人,就算六头死猪,想要挪动也不并不容易。
但灰鸦仅凭一把扫把就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清理出去,还顺手敲个满头包,说没有压箱底的本事,鬼都不信。
两名税务官外加四名随从,高贵的王都成员们都被这一野蛮行径惊呆了,灰头土脸地站在店门外,半天回不过神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竟然有人胆敢殴打税务官?!
两名税务官看上去随时可能晕厥。
他们大病未愈的脸上迅速泛起愤怒的潮红,声音都发抖了,“太可恶了,野蛮、卑劣,没有任何教养……我们应该马上返回王都,将一切禀告国王陛下!”
就连最低贱的店员都这样放肆,那个克劳德家族的新领主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她教唆的,一定是想要造反!
果然是众神遗弃之所,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会堕落!
还收什么税,直接让军队将这里夷为平地吧!
一名随从立刻前往他们寄存马车的地方,然后很快就带着新的噩耗归来:
“大人,马车和马匹都不见了!”
税务官:“……”
因为他们立刻就昏厥过去,所以非常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