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绘制成熟的魔法阵,你的铭文已经有了相当高的水准。”灰鸦叹道,“对了,之前跟那名兽族战士的什么背心,也是魔法产物不是吗?”
“石斧不是兽族,只是因为信仰兽神,所以获得兽神赐福,拥有部分兽化能力。”云漠纠正道。
她们回来之前,石斧还特意去集市那边找了她一次,购买了一件沁凉背心,当场激活使用。
“雨季和高温马上就要到了,野兽比人类的感知更敏锐,它们马上就会努力储存体力后迁徙,或是躲藏起来,接下来的两个月狩猎都会变得艰难,我需要尽可能多的为族人储存食物……”
了解到沁凉背心的功效后,灰鸦当场表示自己很有兴趣。
云漠和石斧齐刷刷扭头看过来,虽然没说一个字,但满脸都写着:你感兴趣的事多了,有钱吗?
穷鬼灰鸦顿时胸闷。
现在看到新阿索城的内部建设,当时的记忆再次冲击着游吟诗人敏感纤细的内心,她捂着胸口缓解不适,又走了一段之后,忽然看见一座房子。
那房子本身并不显眼,但被一大片空地环绕,也没有烟囱,显得有些突兀。
空地明显精心整理过,非常平整,上面还有一道道白线?
“那是什么?那座房子是做什么的?”
灰鸦不解地问道。
她隐约听见有声音传来,不止一道,有明显的节奏。
云漠笑了笑,示意她自己过去看。
灰鸦早就好奇了,得到主人同意后立刻跑过去,趴在窗口向内望去。
等看清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后,灰鸦倒吸凉气,扭头看向云漠的眼中已经带了震惊。
知识,天呐,她竟然主动教授给平民知识!
要知道,无论哪个国家和种族,贵族们维持统治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垄断知识。
借助这种方法,平民永远都没有机会识字,更别想接触高深的魔法和武技,自然就无法反抗,世世代代为贵族服务。
可现在,这位贵族出身的年轻领主,非但不禁止,反而主动教授平民学习算数?!
这太疯狂了!
哪怕见多识广的灰鸦,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禁一阵晕眩。
她用力捏了捏眉心,空前认真地对云漠说:“这太危险了,作为朋友,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云漠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更倾向于为平民发声。”
刚来那几天还天天弹奏六弦琴骂贵族来着。
虽然知道灰鸦的本意并非讽刺自己,但好歹这副身体也是贵族,多少有点被扫射到。
也就是她心胸宽广,哼哼,不然换别人早给撵出去了。
“不,你不明白,”灰鸦摇头,严肃地说,“这不仅仅是几个平民的事,消息一旦传出去,所有贵族都将视你为异类、邪恶,会惹大麻烦的。而且平民,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或许某些人的善意温暖了你干涸的内心,但相信我,平民也不全是好人。甚至某些时候,平民更危险更疯狂……”
说到这里,灰鸦停顿了下,“你听过血腥伯爵的故事吗?”
云漠一怔,“似乎有些印象。”
这里的血腥并非指那位伯爵手段残忍,相反,那是一位没得到好报的好人。
灰鸦点头,叹息道:“事实比传说更残酷。”
此时的她目光深邃,眼神复杂,终于流露出几分年长者的疲倦和唏嘘。
若干年前的某个国家有位善良的伯爵,夫妻俩都非常体恤领地内的百姓们,不仅会减免繁重的赋税,还经常赠给大家美味的面包。
而百姓们也很感激,时刻歌颂领主大人的美德,收成好时,还会主动送来新鲜的蔬菜瓜果。
最初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得像一片不存于世的梦幻乐土,直到某年大旱。
干旱席卷了每一寸土地,曾经丰饶的田野龟裂开来,空气如流火般翻滚,炙烤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河床干涸,粮食枯萎,牲畜成群死去,然后就是人。
习惯了被善待的百姓们熟练地向伯爵恳请帮助,伯爵答应了。
但当一筐热气腾腾的粗面包和清水被抬出来时,浓烈的粮食香气瞬间让饥饿的人群失去理智。
他们像野兽一样争抢、互殴,混乱之中数名伯爵府的仆人被踩死,善良的伯爵惊呆了,试图出声阻止时,引火烧身:
有杀红眼的农夫怒视着他,“你之前就有粮食,为什么不主动送给我们?”
“最后伯爵、伯爵夫人,还有刚学会说话的小姐都被杀死,伯爵更被剥下人皮,血淋淋地悬挂在城楼上,而被他们帮助过一次又一次的农夫们则洗劫了整座城堡……”
灰鸦平静的语气中也充满了愤怒。
事后,当地所属王国的所有贵族全部震怒,空前团结的发兵围剿,最终将那里踏平。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那一带还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灰鸦确实看不惯贵族虐待平民,但落魄贵族出身的她同样不赞成无限度地给予平民太多权力。
她见过太多悲剧,清楚地知道大多数人都是愚昧的无知的自私的,容易被煽动、裹挟的,关键时刻必须有精明的领袖镇压,不然一定会乱套。
虽然相识不久,但灰鸦对云漠印象不错,自然不愿看她踏上血腥伯爵的老路。
这番谈话显然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畴,云漠也不禁对灰鸦更多几分好感,再开口时也真诚许多。
“多谢你的建议,我的朋友,不过那些我都考虑过了。你瞧,其实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武力不足,威望不够,无法彻底震慑,但我不同。”
血腥伯爵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清醒的自我认知,也不自明白人心险恶,贪婪是多么可怕。
他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滥好人,仅此而已。
善良很好,但无知无度的善良就是愚蠢,并不值得提倡,更不值得被歌颂。
云漠不一样。
作为魔法师兼药剂师,她本人就是暴力的具象化,也从不吝啬以狠辣的手段对付敌人。
当初屠杀鬼狼那一战,就让许多居民连着多少天都不敢直视她呢。
时至今日,也没有鬼狼敢从那里踩过去,都是绕路走的。
而新阿索城的武装暴力机关,精挑细选的巡逻队完全忠于她,全身心地信赖她,仰慕她,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她就是唯一的真理。
云漠其实没什么当救世主的爱好,教学纯粹是因为新阿索城的人口日益增多,事务繁杂,单靠原来那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领导班子完全不足以应付。
她不想累死,也不想玛雅姨妈、霍莉累死,就必须有针对性地培养人才。
灰鸦认真听着,也仔细分辨云漠的神色,见她确实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有着意料之外的狠辣和果决,才算放下心来。
“好吧,看来您确实是一位出色的领袖。”灰鸦摘下破破烂烂的帽子,向云漠低头行了个礼,“为我的莽撞道歉,领主大人。”
云漠敏锐地觉察到灰鸦语气中的细微变化。
之前她对自己并非不尊敬,但那种尊敬更多的还是流于表面,源自灰鸦曾经接受过的教育和个人素质。
但现在,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说句不中听的,现在灰鸦绝对不会再当着云漠的面弹奏什么“小羊羔”“白面包”的小曲儿!
所以这份歉意不仅是为刚才她作为外来者的冒犯建议,更为在集市营地期间不体面的举动。
云漠坦然接受。
接下来的参观中,两人的相处更为和谐,而灰鸦也进一步发现了这位年轻领主的不同:实用。
多年来灰鸦游历各地,接触过不少魔法师,而无论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大部分魔法师都有一个特性:热爱研究。
而这一特性就注定了魔法师们大多沉迷于突破自我,不太喜欢为不相关的事分散注意力,就算社交,也多集中在同行和能提供帮助的权贵之间。
简单来说,就是其实大部分的魔法师都相当高高在上,并不怎么关心普通人的生活。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于是眼前这位克劳德女士就显得有些另类了。
她会利用魔法为农户翻地,建造便利的水车和房屋,绘制保障基础生活的魔法阵……
她似乎并不介意让尊贵的魔法与平凡的日常生活产生关联,也不介意随手帮领地内的居民们改善一下生活。
云漠很久没回来了,玛雅姨妈见她时不禁红了眼眶,第无数次絮叨着“瘦了”“黑了”。
听灰鸦自我介绍后,玛雅姨妈的眼睛亮了下,“哦,我早就听过你的故事,这可真是太巧了,快请进来坐吧。”
小孩子们总是长得很快,云漠分明记得上次离开时还是两棵小萝卜头,可这次回来一瞧,又长高了一大截。
两人热烈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又大大方方上前,对灰鸦问好。
经过玛雅姨妈的教导,姐妹俩已经褪去最初的胆怯,很像那么回事了。
灰鸦注意到姐妹俩脖颈间都挂着红绳,底部下坠拉长,似乎挂着某种重物。
她原本没在意,可夏天的衣服领口很大,小河弯腰时,那挂坠就滑了出来。
是个木雕小人。
很眼熟。
这么想着,灰鸦下意识看向云漠。
晚间用餐,餐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蓬松麦饼,金灿灿的流油烤肉,还有热乎乎鼓胖胖的菜肉包子,各色炒蔬菜等等。
作为客人,灰鸦面前堆满了食物,上一口还没咽下去,下一份就又补上了,撑得肚皮溜圆。
饭后还有酸甜可口的果汁和酸奶,简直吃不完!
饱腹感让灰鸦的大脑变得迟钝,她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一点儿都不想动弹。
啊,真舒服呀。
大河、小河对她带来的月牙琴很感兴趣,隔着桌子不断偷看,像两只小松鼠。
灰鸦来了兴趣,坐直身体,掏出月牙琴抱在怀中,冲她们抬抬下巴。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嘻嘻笑着跑过来,一左一右在她身边坐下,眼巴巴看着。
灰鸦笑着拨弄琴弦,音色如月光般清亮柔和,小姐妹俩惊呼连连。
灰鸦教她们唱了几句,怎么说呢,比鸭子叫略强一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对了,”她指了指姐妹俩脖子上的挂件,“那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小河掏出挂件给她看,眼睛亮闪闪的。
灰鸦一看就笑起来。
雕工很粗糙,硬是把领主大人弄成了大饼脸,不过眼神出奇神似,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为什么带着这个?”
灰鸦问。
姐妹俩抿嘴儿笑,语气却非常认真,“领主大人会保护我们的。”
领主大人多么强大且富有智慧呀,只要有她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灰鸦挑了挑眉,“只有你们有吗?”
“很多人都有的,”大河小声说,“不过有的雕刻得好,有的刻得不好。”
小河接着说:“我们每天都会祈祷,祈祷领主大人健康,祈祷大家一直都能吃饱,不生病,祈祷不要有洪水,不要有雪灾,不要有可怕的野兽……”
灰鸦失笑,“你们求的还挺多。”
小河嘿嘿笑起来,带了几分羞涩。
“其实我们正准备为领主大人做一尊大的雕像,立在领地里,这样就可以经常供奉了。”大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您要来吗?”
灰鸦:“哈?”
第78章 客人
领主城堡四面多山丘,有不少早期从无尽黑山冲下来的巨石,质地坚硬,不易崩坏,特别适合雕刻。
新阿索城的居民们选了一块近五米高的,非常沉重,上百个人合力才将它运回领地。
灰鸦注意到,巨石表面已经用灰色石粉勾勒出轮廓,是一名高举法杖、昂首挺立的少女形象。
少女背后则是缠绕着的藤蔓,张牙舞爪,恍如魔兽,非常威风。
虽然还没正式开工,但大河每次看到这块石头都会忍不住激动,“真漂亮呀,不是吗?”
小河的反应则更直接:
她像现场的某些居民一样,从胸口掏出木雕吊坠,轻轻亲吻,低声祷告。
这些人虔诚的姿态跟信徒拜神没什么分别。
老实说,漂不漂亮的,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或许是居民们过分虔诚,又或是被巨石笼罩的本能,都让灰鸦油然生出一种确实如此的感觉。
她忍不住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位热烈参与的居民脸上滑过,发现哪怕大汗淋漓,也没有一个人心生退意。
她们的双眼闪闪发亮,眼底深处闪耀着名为希望的情绪,这种澎湃的感情滋生出无穷的动力,让她们有勇气面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困难。
灰鸦收回视线,缓缓吐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放到那块黑色巨石上,仿佛能看见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信仰之力。
是的,那位年轻的魔法师,领主小姐,俨然已经是一名相当合格,相当出色的领袖了。
“这种石头是最坚硬的品种之一,”灰鸦对大河说,“又这么大,要很久才能做好吧?”
哪怕粗粗雕刻出轮廓,对这群既不懂魔法,也不精通武技的普通人而言都是无比艰巨的任务,或许需要两年、三年,甚至更久。
“是的,”大河点点头,用力抿了抿嘴唇,像作出重大承诺那样说,“这是领主大人的第一座雕像,我们都想好好做。”
“她本人知道吗?”灰鸦问。
这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都难吧?
果然,大河笑着点头,“原本我们想趁领主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把石头悄悄弄回来的,但……”
那巨石的沉重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拖动的时候地面都会颤抖,瞎子都能“看见”了。
“她喜欢你们这么做吗?”
“呃,其实一开始好像不太赞成,不过也不算讨厌……”
云漠确实很想收集信仰之力,但目睹别人为自己竖立雕像什么的,对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人而言,实在有点羞耻。
对此,玛雅姨妈的态度异常坚决果断。
她认为领主本应受到敬仰和崇拜,而塑像则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非常有助于帮领袖树立威望。
于是在大管家玛雅夫人的主张下,雕像选址很快落实。
甚至中间巨石卡住,上不去山坡时,玛雅夫人还果断驱使领主本人动用魔法搬运……
不得不说,搬运巨石时云漠的心情相当复杂,活像提前为自己撰写获奖感言的黑幕……
“夫人跟我们说,其实领主大人也挺高兴的……”大河嘿嘿笑出声,显然对未来很期待。
灰鸦走过许多地方,大到国家,小到部族,规模和人口接近的小城也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地方的人们像这里的一样从容。
她们建立雕像并非为了讨好,也不是完成什么讨厌的任务,而是主动向要这么做。
而这份从容完全建立在领主本人的实力和对她的信任之上:
居民们的基本生活得到保障,所以才有余力去做别的。
她们相信现在的领主能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所以不怕,所以也敢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雕刻一尊不能吃也不能喝的石头雕像。
次日灰鸦去书房找云漠时,后者正在投喂一只灰色大鸟。
“咦,这种鸟多生活在海边峭壁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灰鸦诧异道。
“你还真是见多识广,”云漠啧了声,趁着大鸟低头啄食,屈起手指轻轻蹭了蹭它的小脑瓜,然后用另一只手解下绑在腿上的书信,“这是生活在海边的朋友们送给我的。”
最近几天都很湿热,又刮风又下雨的,显然正在酝酿一场暴雨。
湿漉漉的空气会让鸟儿们的羽毛变得沉重,刁钻的狂风也让飞行难度骤增,本地鸟儿们都不怎么敢飞了。
但这种水鸟不同。
它们从出生就与瞬息万变的海风喝汹涌的海浪为伍,内陆地区的些微风雨对它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因为新阿索城距离海螺部落很远,为保障时效和信使的安全,书信就不能太重,对字数的要求很高,这封信统共也不过几十个字而已。
夏日多雨,送信途中难免打湿,云漠等人用的是绿藤推荐的一种特殊麻布,混合若干植物汁液和矿石粉末制成墨水,着色力极其恐怖,完全不褪色,收到信后只能火烧销毁。
这只经过精挑细选的水鸟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和本事,一边吃一边抖落羽毛上细密的水珠,偶尔抬起头来梳理几下,得意极了。
云漠果然吃这一套,打开门冲外面喊,让人准备可口的小鱼干。
今天这封是海螺部落对云漠求购冰鱼鳞的回应。
因冰鱼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寒冷的极北地带,海螺部落能捕到的并不多,可能一年只有个位数。
而冰鱼鳞粉末除了是精神力药剂的重要材料之外,还是非常高级的水系、冰系魔法载体,也是海螺部落的族长,那位水系魔法师需要的。
到手的少,用的多,还要留点儿存货以防万一。
结果就是海螺部落也没多少盈余。
不过对方主动表示,如果云漠真的有急用,她可以临时匀出来几片,就是会很贵。
云漠不禁有点泄气。
君子不夺人所爱,别说人家也紧紧巴巴的,就算自己厚着脸皮换来,区区几片够干什么的呢?
见她沮丧,正试探着逗弄“信使”的灰鸦主动开口说:“如果你真的急需,要不要找专业的商人?”
听到这里,云漠的表情立刻复杂起来,“地精吗?”
你们游吟诗人还真是不怕死啊!
什么东西都敢招惹!
如果说矮人只是兼职做买卖,那地精就是纯血商人,血腥残暴,卑鄙下流又无耻,周扒皮见了都要甘拜下风的那种。
曾经有人跟地精做生意,付款时就差一枚银币,正担心交易会取消时,地精却很慷慨地表示:
“区区一枚银币而已,怎么能让它成为我们伟大友谊之间的阻碍呢?
朋友,您高贵的品格和出色的信誉令人钦佩,您既是可爱的客人,也是珍贵的朋友,我相信您绝对不会赖账的对吗?既然如此,我们将允许您一年之后再补齐。
哦,请相信我们,也务必让我们相信您,不过区区一枚银币而已……来,签下这份契约……”
然后那“区区一枚银币”就在短短一年之后暴涨为12枚金币,价格翻了几十倍有余。
那名倒霉的商人被吓坏了,拒绝付账,但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当初他被糊弄着签下的契约处处是陷阱,而且具备魔法契约效力……
最终,地精“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一整份人类产业,而人类商人也收获了来自地精的感谢,以及当场昏厥吐血的结局。
“倒也没紧急到那种地步,”什么家底啊,敢跟地精做买卖!云漠一口否决,“慢慢找着吧,而且我还可以请精灵们帮忙联络下人鱼族。”
相比海螺部落,人鱼族才是真正的大海原住民。
据说它们的身体构造比普通鱼类还要精巧,可以下潜到很深很深的地方,而且极耐严寒。
别说抓捕南下的冰鱼,或许人鱼们平时还会主动北上,跑到冰鱼生活的海域玩儿呢!
云漠很忙,并没有太多时间陪灰鸦,把人带回来之后基本就放她自己玩儿了。
而灰鸦也很识趣,不白吃白喝,四处溜达的过程中经常会搭把手,见到什么干什么。
她精通武技,又因常年在外“流浪”而极富生存经验,修牛棚、挖水渠、找柴火、抓鸡摸蛋喂牛样样在行。
见大河等人的雕刻大业慢得像蜗牛,偶尔也会忍不住出手,帮忙砍下大块废料,引来众人整齐的赞叹。
灰鸦并不擅长雕刻,但她的力气很大,下手精准又有分寸,效果极佳。
她不怎么精通烹饪,但很好养活,哪怕谁家做出来一锅狗屎一样的饭菜,被邀请一起用餐时,灰鸦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且赞不绝口。
短短几天下来,新阿索城的居民们就对这位见多识广又热心肠的游吟诗人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在灰鸦向世人展示社交恐怖分子的可怕之处期间,大雨开始成为常态,相邻的两场雨之间几乎没有间隔,冷水河主干和支流的水位持续上涨,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新阿索城地势很高,倒不担心被倒灌,可生活依旧受到了影响。
原本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许多陈年垃圾、腐殖质混合着刚淹死的小动物尸体和排泄物上浮,云漠出去看了一圈,干呕了一顿,回来就号召居民们使用基础过滤器,务必过滤后烧开了再喝。
亲眼见证一罐污水变得清澈后,灰鸦的眼睛都亮了,对这种过滤器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云漠也没有藏私,慷慨地分享了做法。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关键是顺序,先用小石块过掉大垃圾,再用细沙滤掉小垃圾,再来一层木炭。最后一步最重要,要铺垫很多层密实的织物,不要吝啬,要塞得紧紧的,还要经常更换,防止发霉。”
这是后世经过反复考验的基础水过滤器,能有效过滤掉肉眼可见的固态垃圾和虫卵等,再配合高温消毒,基本就没有安全隐患了。
灰鸦点头表示记住了,但唯独对烧开水不太理解,“过滤之后的水已经很清澈了,现在又是夏天,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珍贵的柴火烧开了,然后再放凉后饮用呢?”
别说这个时代,哪怕后世,本国之外的人们也没有烧开水的习惯,云漠对此并不意外。
她想了下,努力说得通俗易懂,“你常年在外,一定知道每年大雨过后总会伴随大范围疾病吧?”
灰鸦问:“你是说,是水?”
“准确地说,是水里的脏东西,我们的眼睛看不见的脏东西。”云漠顺手施展了【集水】魔法,很快,桌上的茶杯里就吧嗒吧嗒落下来几滴清澈的纯水,“你看,这是魔法的产物,世上最纯粹的水,直接饮用完全没有问题。但我并不建议长期喝,因为它虽然没了脏东西,也把某些对身体有益的东西去掉了。”
这套理论对没接触过的人来说其实有点复杂,但灰鸦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举一反三。
“嗯,似乎确实如此。我曾经在某处山地停留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人们都饮用当地甘甜的泉水,不仅寿命要比别处的人长,而且大多身体健康,衰老得很慢,就连牙齿也比外面的人要白,头发也更浓密、富有光泽。”
相反的,那些水源被污染的地区,人们确实经常生病,甚至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传染病而灭族。
但云漠没有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过滤器上,因为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去年更大。
她花几天时间将附近都用精神力【扫描】了一遍,彻底检查了树木们的状态,有病有虫的赶紧治,枝叶过分繁茂的就修剪下,歪的、根系浅的直接用木系魔法催生根系,仅仅扒住土地,防止被水流和大风带倒。
森林不仅能有效阻止洪水泛滥,关键时刻还可能变成小动物们最后的避难所。
森林、山脉和河湖慷慨地给予了云漠生存的底气,她也就有义务在必要时刻守护这一切。
做完这些后,云漠压缩了钻研的时间,每天都施展虚空魔法【集水】,配合魔法阵储备了大量纯水,密封后保存。
没有杂质的纯水几乎不可能发霉,完全可以长期保存。
因为过分潮湿,【集水】魔法用起来丝滑加倍,得到的不是水滴,而是成股的溪流,简直像拧开了一个不存在的水龙头一样!
回到城堡的第九天,云漠见证了来到这里之后的最大暴风雨:
呼啸的狂风嘶吼着刮过,几乎将雨幕吹成横的,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两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已经不是下雨,而是什么坏心眼儿的恶毒妖魔捅破了天上的江河,大股水流倾泻而下,眨眼就将平地变成汪洋,坡地变成瀑布。
直到深夜,云漠还能听见远处浩瀚森林中此起彼伏的断裂声。
风太大了,哪怕提前做了措施,还是有不少树木的枝桠被撕裂。
第二天中午,风势变小,巡逻队成员重新爬上哨楼,云漠也冒着雨去城墙外探查四周情况。
她又发现了【集水】魔法的新用途!
在头上顶一个,水立刻就被汇聚到一起流走了,干净舒爽!
雨还在下,水位暴涨的冷水河河面宽了数倍不止,沿岸许多树木都被淹的只剩下绿色的树冠。
冷水河彻底抛弃了旱季的温柔腼腆,摇身变为咆哮的恶龙,浑浊的泥浆横冲直撞,掀起数米高的浪花,声势惊人。
云漠没靠太近,操纵藤蔓救了几只在水中挣扎的小动物,简单查看了洪水蔓延趋势就转身离去,期间还遇到了几名巡逻的精灵。
风急雨大,双方都没停下寒暄,只用银哨子表明彼此身份后便匆匆离去。
刚回到哨楼那边,云漠就听上面的人喊,“尸体,有人被淹死啦!”
云漠三下两下上了树,眯着眼睛一瞧,远处翻滚的支流中还真漂着个人!
她立刻挪到靠近水面的另一棵树上,操纵藤蔓将人捞起来,带回城门内的“值班室”抢救。
“领主大人!这人身上好凉呀,会不会已经死了?”前来接应的巡逻队成员一碰到落水者的身体就吓了一跳。
“应该没有,我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云漠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救回来的落水者哪怕身上脏兮兮的,满是污泥,也掩藏不住那张出色的脸蛋。
而且,这人的头发是深蓝色的!
这几年她活动频繁,交际极多,也算把周边诸国的居民认了个遍,大家的发色不尽相同,黑的棕的灰的,还有精灵族的绿发,矮人的红发,唯独没有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