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解霜雨by眠风
眠风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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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吃地笑:“讲得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似的。”
且惠抱怨了句, 两下就踢掉了鞋子,松开低马尾, 和衣躺到了他身边。
她扭动两下,离得他远了一些,停了动作后,房内霎时静了下来。
一时也难再睡着, 且惠的目光都落在窗头那排摆件上,一色的紫檀雕花, 工艺考究。
正愣着神,沈宗良忽然翻个身,强健的臂膀贴过来。
他的鼻尖微微凉,用力在她的颈侧闻了下,“今天起这么早?”
且惠被他抱在怀里,身体轻轻地颤栗,呼吸快要乱掉了。她闭上眼,没有心思再看那一排精致的手工制品。她承认,她就是很容易在他的触碰下变敏感。
她咽了咽,说:“没怎么睡着。”
“为什么?”沈宗良揉开她的上衣扣子,“是认床吗?”
“不知道,第三次睁眼的时候天亮了,索性回来。”
且惠不想再往下招认了,她一定会他被套出话来。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你昨天很晚才睡吗?”
沈宗良松松抱着她,埋怨说:“你又不管我死活,电话也懒得接了。”
她小声解释:“我和幼圆散步去了,没拿手机。”
他接着替她往下编:“没拿手机,一直兴致高昂地散到天亮,直接就回来了。”
且惠笑,不安地在他怀里扭了两下,“能不能别再说了。”
沈宗良大力摁住她,“我是最讲信用的,从不会主动犯错,但你引诱我除外。”
她立刻乖乖不动,像突然被抽掉发条的八音盒,一点声音也没了。
他嗅了一阵她的发香,开始清算她:“那么来说昨天,早上受了欺负,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那么严重吧。“且惠避重就轻地回答:“只是一份兼职而已,我不想去找她吵架。”
沈宗良叹了一息,拍着她的背说:“不要一味地躲事情,有的人是你必须跟她计较的,否则她得寸进尺。也不要太懂事了,偶尔任性一点,没关系的。”
“任性吗?”且惠在他怀里幽幽地说:“但是沈宗良,我已经不知道怎么任性了。”
十年前的钟小姐很知道怎么任性。
吃要最好的,穿要最好的,家里接送的车子要最贵的,生日party要办得最风光。在班上抢着出风头,跳舞、钢琴样样都要成为最出色的那个。为了一个受采访上电视的机会,下了课一个人在走廊上背底稿,和妈妈一起逼着爸爸去走动关系。
这些曾经让杨雨濛她们恨得牙痒痒的举动,且惠有时候偶尔想起来,觉得陌生极了,像是回忆另一个人的前半生。那个骄奢得像活在另一个次元的小女孩,真是她吗?
她吸了吸鼻子,“那年家里出了很多事,爷爷去世,爸爸破产,我和妈妈搬到胡同里住。刚开始真是不适应啊,冬天半夜起来上厕所,我都是跑着的,有一次踩着冰还摔了一跤,扭伤了脚,在床上躺了一礼拜。”
沈宗良搂着她后背的手紧了紧,“可怜。”
“后来到了江城,我们一家人挤在小小的阁楼里,邻居一做饭,我家就能闻到油烟味儿,呛得受不了。当时也没条件装热水器,每天都要烧热水洗澡,都是爸爸烧好了,帮我提到卫生间,我趁没人赶快洗一下。后来爸爸不在了,我就自己烧自己提......就这么一年年撑着、熬着,当时并不觉得怎么样。可如今想想,那样灰蒙蒙的日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她说不下去,眼睛已经酸胀得过分了。
沈宗良也听出她尾调里的颤音,“好了好了,都已经过去了。”
晨风中,窗外的凤尾竹叶交织在一起,罩在菱花格栅上,落下一层清影。
沈宗良感到胸口的丝绸睡衣上,蒙上了一层薄薄腻腻的湿意。
且惠左右蹭了蹭脸,“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真的很小。杨雨濛是我的同学,我知道她是什么性子,最过分也就到这地步了。二来,我已经习惯了,不给家里报忧。”
沈宗良心疼地揉摸着她的后脑勺。
听见她这么说,他忽然顿住了手势,“我现在,也算你的家人吗?”
“嗯。”且惠松开他的腰,抬起湿漉的眼眸看他,“我太抬举自己了吗?”
“胡说。”沈宗良被她气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撑了一会儿,又枕在了他的手臂上,“哼。说到底还不是怪你!”
沈宗良莫名,“怎么又怪上我了?”
且惠摸了下他的喉结,“哪个叫你那么有魅力,被她喜欢上的?”
“小杨她喜欢我吗?是哪一种喜欢?”
在他的眼里,杨雨濛根本就是个跋扈的小辈。
且惠忍不住要横他一眼:“沈先生您认为呢?女人对男人,还能是哪一种呀?”
沈宗良啧了声:“她一直叫我小叔叔啊,这怎么行。”
她气他这么的双标,“怎么不行!我也一样叫你小叔叔,昨天叫了好几十句呢,在床上。”
他恍然大悟,想寻到了心病的症结,“我说呢,我这每次一碰你,那股犯罪感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根子在这儿。”
且惠索性一屁股起来,“用东拉西扯来逃避罪责,就没人比你更厉害。”
沈宗良也跟着坐直,板起脸,“你这是在和谁说话?”
本来就是两厢情好时的撒娇,她看他一认真,就先怯了。
且惠的手指点在唇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开玩笑的......没有要.......”
沈宗良掌不住笑了,“看你吓得这个样儿!”
“吓死人了。”且惠心头突突跳着,往他身上靠过去,“你不许凶我。”
“不凶,不凶。”沈宗良抱着他的心肝儿慢慢摇着,“你这么乖,我哪儿舍得凶你。”
且惠在他怀中傻笑,“那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不打紧。天漏了我也给你去补。”
珠帘外的梨木桌上,三足鼎香炉里烧了半夜的龙脑香仍有余热,清清凉凉的气味散开来,风中隐约吹来一阵小曲,且惠闭目听了听,仿佛是一组“四梦八空”的调子。
“恩多也是个空,情多也是个空,都做了南柯梦。”
京市的一月份是最冷的。
这一年交九过后,天就没怎么放晴过,陆陆续续地下着雪。
且惠每天去上学,都要做两道心理建设。
一是从沈宗良温暖的怀里爬起来,二是穿戴整齐,跨过挂着霜冻的一段路,坐到车上去。
这天期末考,她只剩下了最后一门。
昨夜复习到很晚,站在洗漱台前刷牙时,且惠困得眼都睁不开。
她拿上书包走出去,隋姨把保温杯递给她,“且惠,好好考啊。”
住了这么长时间,她把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当女儿一样。
且惠接过杯子,“隋姨,你泡了什么呀?”
“二哥儿拿回来的野山参,喝了补气的。”
她塞进书包里,戴上手套出了门。
且惠站在车门边,回头冲隋姨摇摇手,“我走了,天冷,您快回去。”
上车后,方普说:“钟小姐,考完准备回家过年了吧?”
她点了点头,“是啊,看看买哪天的机票。”
到了教室前,她把书包放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一股苦味直冲脑门,与她天天喝的中药不分伯仲。
且惠嘶一声,顿时就清醒了不少,一张卷子越写越精神。
考完,她接到幼圆的电话,问中午哪儿吃饭?
且惠一边收拾书包,用肩膀夹着手机说:“沈宗良出差去了,不在家,我们上外边吃吧?”
幼圆巴不得,她说:“好啊,吃完你陪我去爱马仕看秀吧?”
“行,反正考完试了,我休息两天。”
“那更好,晚上酒吧玩儿一趟,完美!”
她们去国子监吃淮扬菜,坐了冯家的车。
且惠想,方伯平时接送她也辛苦,能休息便尽量叫他休息。
这家店是新开的,人均消费在两千往上,贵得离谱。
且惠翻着菜谱,也不怎么瞧得懂那些菜名,随便点了几个。
幼圆也好了,把菜谱递还给服务员,“就要这些,把杨先生的存酒拿来。”
“杨先生又是哪一个?”且惠问。
她笑了笑,“就是......我男朋友咯。”
且惠噢了句,“你跟他说你芭蕾十级那个。”
幼圆托着下巴说:“他早看出来不是了!人家给我留着余地呢,他真是一个体面人。”
且惠笑着凑上前去,“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让也我见见体面人?”
“等着吧。”幼圆喝了一口热茶,“总有机会的。”
“好,那我可等着呢。”
这包间布置得雅致,但墙上那幅画不合时宜,且惠不喜欢。
幼圆从小浸淫其中,颇有些心得,她点评了句,“有点落了俗套了。”
且惠也说:“是啊,一看就是画者在作八股,山峰之间弄出这么些转折来,还是一个套子。”
画不怎么样,菜倒是意外地可口。
可能是且惠太久没吃淮阳菜的缘故,竟然吃了一整碗米饭。
吃完,她们又一起去看秀。
在VIP签到处那里,一人领了一只手工小马笔套,且惠要了蓝色的,幼圆拿了棕色的。
这一场邀了十几个VIP,高挑的模特们穿着新品,在店内走来走去。
结束了以后,有人就直接让自己的sa拿看中的衣服来试穿了。
当季新品的整体设计,还是延续了他们家的经典风格,裁剪很简约。
但很遗憾,冯小姐一件也没看上,选款的时候,象征性地买了件黑色长风衣。
她最近瘦了一点,设计师重新给她量尺寸时,且惠绕到了另一边。
她拿起一条灰色提花领带,对sa说:“这个能帮我包起来吗?”
且惠经常和幼圆一起来,这里的sa对她们两个很熟了。
sa说好,打包的时候,又笑着问:“送男朋友吗?”
她抿着笑点头,“是啊,送给他。”
幼圆要给她刷卡,被且惠拒绝了,“不要,我这里还有一点钱。”
“那你也自己留着用啊。”
“我要用什么啊,沈宗良给的卡我都没用过。”
她们在外面逛了一天,且惠直嚷着不行了,要回去睡觉。
但幼圆说不,“我们好不容易都有时间,再玩会儿嘛,去喝一杯。”
最后且惠被她带去工体北路的酒吧。
幼圆早就想来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她挑了个卡座,把围巾摘下来,开了瓶香槟。
她们来得早,还没什么人,很空旷。
台上有个男生在唱粤语歌,良好的嗓音条件加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深情了。
且惠拍了拍幼圆,“看啊,唱得挺好的,就是听不太懂。”
“我才不看。”幼圆啜了一口酒说:“有什么好看的。”
她回头坐好,“嗯?这又是为什么?”
幼圆哼了声:“他就是这里的老板啊,姚天麟,我前男友。我看他装模作样地唱歌,非得吐出来。”
“......那你为什么非要来?”
她看了一眼表,“等会儿庄齐也要来,她喜欢这里。”
且惠诧异道:“她哥管她那么严,能让她来酒吧吗?”
“那你怎么敢跟着我来?”幼圆看向她,“难道沈宗良管你管得不严?”
且惠信誓旦旦地表示:“他说了,他对我绝对地包容,做什么都可以的。”
人一多,她们几个小姑娘都喝了酒,吵吵闹闹的,大家都不想走了。
且惠也很放松,面上冲起了红晕,靠在幼圆肩膀上,听庄齐她们说话。
十一点多的时候,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沈宗良发来的消息。
s:「这么晚了,睡了吗?」
且惠定睛看了很久,很难把字拼凑到一起。
她晃了晃脑袋,集中精力给他回复。
钟铁柱:「快了,正在研究老师的一篇论文,马上去洗澡。」
s:「好,不要太累了,身体要紧。」
钟铁柱:「嗯。你在哪儿呀?还是南京吗?」
发完她就放在一边。
这一阵子,沈宗良去江苏巡查,两三天就换一个地方,说不好在哪里。
几秒后,她的手机再度响起来。
s:「在你左手边第二个卡座,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论文。」
钟且惠:“......”
她扔了手机,直接栽在了幼圆怀里。

冬天的夜里寒气逼人, 沈宗良从机场出来时,眉眼疲惫,一身黑色羊绒风衣。
唐纳言在外头等了二十分钟, 乍一见了他,快走几步过来夺行李箱。
“才个把月不见,”沈宗良抽了口烟,拿眼斜他,“你什么时候成个急性子了?”
唐纳言催着他进去, “沈总先别笑,等我跟您汇报情况。”
黄秘书见状,知道上级另有安排,告过别后, 乘另一辆车走了。
上车后,沈宗良夹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累,不去吃饭了, 直接送我回去。”
今晚唐纳言来机场接他,原本是要给沈总洗尘的,酒局都安排好了。
他人刚一到机场, 家中佣人就来电话说,二小姐溜了出去。
打听到是去了酒吧寻欢作乐, 唐纳言头都疼了。
他在前边开车,也不急着说事儿了。
唐纳言就问他:“半个多月没见你那心肝儿,特想她吧?”
“上来就问我这些事儿。”闻言,沈宗良瞪过去一眼,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唐纳言大力摇摇手, “老沈,我不管你在小丫头面前有多能装,意志有多坚定。但你确定她在家吗?”
这一点沈宗良还是很有信心。
他吁了口烟,笑笑说:“小惠很乖,她功课都做不完,晚上是不出门的。”
唐纳言噢的一声,“那有没有这种可能,就在今天,她期末考试完了呢?”
听他煞有介事地故弄起了玄虚,沈宗良心里也烦了。
他把唇边的烟摘下来,“不是,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讲。”
唐纳言扶着方向盘说:“就是这个时间,你家很乖的小惠,和我妹妹,正在夜店里寻开心。”
沈宗良皱了皱眉,“哪一家?”
“也不是别人,天麟开的酒吧。”
他吐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掐灭了烟,“往那边开。”
唐纳言哎了声:“沈总,我就欣赏您这一点,雷厉风行。”
“别废话,你注意着点儿信号灯,不是你大伯管交通的时候了。我眯一觉。”
这一路开得很快,他们把车停好的时候,刚过十一点。
沈宗良用力睁了两下眼,手臂上挽着一件大衣,进了这个闹哄哄的地方。
他最怕吵,这种震耳欲聋的蹦迪乐曲是他的克星。
沈宗良一听,不觉得有多么地来劲,心脏倒是隐隐发疼。
他四处望了一眼,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正中间的卡座上。
五六个亮眼的女孩子在一起,嘻嘻哈哈,坐没坐相。
他家小姑娘穿了一件抹胸红裙,羊绒披肩搭在椅背上,五光十色里,她雪白的肩颈仿佛玉兰花瓣,柔软地舒展着。那片猩红像一团火焰,一下子迅疾地烧到了他的身上,眼里溅起了火星子。
姚天麟迎了出来,“亲哥,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我最近可没犯事儿啊。”
“知道。”沈宗良冷冰冰地回他,“不是找你的。”
姚天麟松了口气,继续招呼:“那包间里坐坐?我去拿酒。”
“不用了。”唐纳言指了下大堂内的空座,“就坐那儿吧。”
扔下大衣后,沈宗良疲倦地坐下来,喝了一口酒解乏。
他又往那边看了眼,拿起手机给她发微信。
两三个来回后,眼看着且惠呜呼哀哉,绝望地倒在了闺蜜身上。
沈宗良哼笑了声,随手把手机丢在一边,等着她过来扯谎。
“她们姐妹商量对策呢。”唐纳言端起酒杯,余光瞄了瞄那边,“马上就来敷衍你我。”
那一头,且惠惊慌地仰起脸,“绝了,沈宗良在那边。”
幼圆的眼珠子左右乱瞟:“哪儿啊?他人在哪儿?”
“别看了!”且惠按住她的身体,“我跟他说我在精读论文,他让我把论文拿过去,我上哪儿给他找论文去!”
幼圆嘶了声:“真是书呆子一个,他是真要看论文吗?论文还能有你好看?”
且惠撩了撩头发说:“肯定是没有的,那我去了。”
她正要起身,准备去沈宗良那儿坦白从宽。
幼圆一把拉住她,且惠嗯的一下,“怎么了?”
“不是,刚才谁觍个脸说,她不怕沈总的?”
“......”
且惠给了她一个白眼,把自己的披肩扯过来,拿上包走了。
她小心地穿过人群,先和唐纳言问好,“庄齐的哥哥也在。”
唐纳言笑着回她:“在的,庄齐人呢?”
且惠说:“她刚才往洗手间去了。”
“那我去看看,你们坐。”
他走了以后,且惠还笔直地站着,一动没动。
沈宗良端着酒,缓慢地抬眸,眼底浓云密布。
他点了点下巴,“不用罚站,坐吧。”
“喔。”
且惠应了一声,走上一格台阶,坐在了他的腿上。
沈宗良纹丝未动,放下水晶方杯后,目光从下往上挪动。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问:“我让你坐这儿了吗?”
“没有。”且惠松开绕着他脖子的手,“那我下来。”
但下一秒,她的腰就被一只大手掌住,“坐就坐了,别动。”
且惠试探性地伸出手,见他没有躲,大胆地抹了他唇角沾上的酒。
她小声说:“我那个......是怕你担心才那么说的嘛,我如果说在酒吧,你肯定要问很多。”
沈宗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是我的问题,管多了。”
他那个样子太有意思,也太有魅力了。
且惠极力抿着唇,憋住笑,“我哪有这个意思,你冤枉人。”
他的手从头到尾,很绅士地搭在她腰上,没用半分力道。
迷离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也被过滤出冷静克制的味道。
沈宗良玩味地看着她,“你这个辩论学到家了,很会倒打一耙。”
看来和他就事论事解决不了问题了。
且惠换了个策略,她怀柔政策,抚了抚他的眉梢。
她抱住他的脖颈,轻声哄他:“你看起来很累了,先回去好不好?我到家再哄你。”
沈宗良看起来依然平静,眼神却有点恍惚,“好。”
“嗯。”且惠欢喜地站起来,又帮他拿衣服,“走吧。”
他看她那副小孩子气的模样,堵在胸口的气忽然就散了。
沈宗良把大衣披在她身上,“穿着出去,就这么两块布,别又着凉了。”
且惠想说不用,但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和他争吧。
她顺从地把自己裹进去,跟在后头出了门。
他们出去时,碰上从外面进来的秦晓乐。
且惠目不斜视,没有看见庄新华这个前女友。
但晓乐看清了她的样子,琼花月貌,艳胜春光。
姚天麟接了她的包,说怎么这么晚还要过来?
秦晓乐却自顾自地说:“原来我长得像她,我说呢。”
“谁啊?”
她摇摇头,“没谁,进去吧。”
回家的路上,沈宗良只顾阖眼休息,惜字如金。
且惠问他说:“你是提前回来了吗?”
“不算。”
她又说:“在飞机吃的晚饭吗?不好吃吧。”
“是。”
且惠太久不见他了,心里想他,没停地和他说着话。
她问:“江苏很好玩吧?我会说一点儿苏州话,糯是糯得嘞。”
沈宗良实在有点坚持不住了,完全是在硬撑。
故作深沉这件小事,对他来说变得这样难。
他这么温柔的,可爱的心肝宝贝,会说很多话来趋承他。
在外面这些天,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工作或应酬结束后,第一时间回家看她。
且惠总是坐在他的书桌旁,眉如小月,低婉着一张素白柔和的脸,安静地写卷子。
沈宗良不喜欢打搅她,但回回会被且惠发觉,然后放下笔,带着一阵暖香,扑到他的怀里来,连埋怨也是轻轻软软的,说等他好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在时刻牵动着他,从身体到思绪。
夜里最容易想她,她抽抽噎噎地泄出一滩水渍时,婴儿一样吮咬他手指的感觉还停留在神经末梢,把他刺激得深夜里坐起来,走到浴室用凉水激脸,使紧绷兴奋的肌肉放松下来。
沈宗良以为,这段感情经由且惠的口开始,但他的阅历和岁数摆在那儿,总还是占着上风的。
出差这段日子他才认清了,哪有什么大好局势可言?
这个柔弱娴雅的小姑娘,像培育院子里那盆即将枯萎的晚香玉一样,轻而易举地料理了他。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遍,睁开眼看了眼路,不耐烦地催促司机:“再开快点。”
昏暗的车厢内,且惠看不清这些细枝末节,只知道他语气不好。
她眨眨眼,以为沈宗良还在生气,恹恹地住了口。
方朴停好车,没等他去开门,沈宗良已经走下去。
且惠披着他的衣服,小手被他牢牢地攥在掌心,沈宗良走得很快,她几乎是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回廊上碰见隋姨,她站住和沈宗良问好,“回来了?”
沈宗良也只是冷淡地嗯了声。
且惠在后面抱歉地笑笑,又来不及解释一番说,他心情不好。
她被推进了熏着安神香的卧室里,气味沉郁。
且惠身上的外套掉在地毯上,她弯下腰去,要捡起来。
但沈宗良不关心这些,他抓过她细白的胳膊,坐到了床尾的沙发上。
且惠被他圈在怀里,对上他浓黑的一双眼,无遮无拦的欲念藏在里面,浪潮一样翻涌着。
不知道是怎么了,到了这会儿,沈宗良反而不愿主动。
他等着小姑娘来吻他,言语上已直白到不能再直白。
他艰难地咽动一下,“现在回家了,你准备怎么哄我?”
不知道且惠作何感想,但沈宗良很难为情。
他的身体里,住了一颗卑微又可怜的中年男人心。
房间里太热了,香气烘得且惠脸上发烫。
他们这样抱着有身高差,很方便她把自己喂过去。
她闭上眼,睫毛密密地刷在沈宗良脸上,给了他一个安静悠长的吻。
且惠小口地,轻轻地吃着他的嘴唇,像刚满月的小猫舔舐盆中的水,完全不碰到里面。
沈宗良对这样的温柔上瘾,心跳声咚咚响在他耳边。
很快他就克制不住,扶住她的后脑勺,大幅度地含吻着她。
他的手指抚上去,虎口大力掰开她的唇瓣,畅通无阻地侍弄她的舌尖。
“小骗子。”
沈宗良拨开面前一切碍眼的东西,全部丢掉。
他的声音低沉,“这段日子,有没有一点想我?”
“想。”且惠凑上来,在他不算温柔的动作里细密地吻他,“每天都想。”
沈宗良情动得厉害,“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知道吗?”
她的身体绷得很紧,失了神,脸贴在他温热的手臂上,娇怯地,咪咪呜呜地哭。
“乖乖,过来一点。”罪魁祸首还在哄着她,“再来吻我好不好?像刚才那样。”
且惠撑起来一些,这让她更加地难以承受,吻他时比方才还更轻,完全没了力气。
这个夜晚到后来,让且惠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再也不要去酒吧了。
躺到床上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她精疲力尽。
空旷幽静的庭院里,传来铺天满地的簌簌风雪声,伴随着寒霜压断竹枝的清脆。
沈宗良一身清爽地躺上来,拨开她的头发,“睡着了吗?”
且惠深深地吸了口气,翻身抱住他,“嗯,就快了。”
他见她面色仍然红得怪异,“还在抽搐吗?我看看。”
且惠拒绝:“你不要看,你会看出事来的。”
沈宗良的手停在了她脸上,“嗯。但是,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她知道不是,她当然也有责任。
被开发到很深程度的且惠,罕见地热情乖顺。她自己翻上来,磨磨蹭蹭地,吃进去一点又一点。
她迷糊呜咽地低声:“小叔叔,要坏掉了,怎么办?”
沈宗良几乎要被她折磨到神志昏聩。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身上的这个小姑娘又是谁,谁让她来的?只想无止境地沉沦下去,他要抱着她,咬着她的皮肤、骨肉,像抱着一只四肢柔软的漂亮布偶,随意揉捏成他想要的形状,然后捣进她灵魂的最深处,日日夜夜。
快睡着前,且惠轻声吩咐他,“我明天晚点起来,你不要叫我。”
沈宗良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会动作很轻,不吵你。”
“嗯。”
他还有很多话要问。
沈宗良不喜欢整天拿着电话倾诉衷肠,使自己看起来婆婆妈妈。
但这么多天不见,刚才又生了一阵闲气,要说的话都搁置了。
他拍着她的背,“期末考试考得好吗?”
且惠根本没精神回答,她去捂他的嘴,“别讲话。”
沈宗良失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睡吧。”

下了一整夜的雪, 临近傍晚,灰亮的日光才从云层里挣出来。
琉璃瓦上覆着的冰层被晒化了,顺着屋檐滴到门廊下, 伴随着细碎的塌陷声响。
且惠躺了一整天,到了这会儿,头昏沉沉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她用被子蒙住脑袋,隔绝掉外界的这些动静, 但很快,门被推开了。
沈宗良扯床幔的动作很大,风一样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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